生死团 (长篇 之三十二)
---一段非常缠绵哀绝的另类人生之悲剧
静静地,一悠缓缓之音“从前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从前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从前山上有个庙,西门,高高的一座山,方方的一座庙,一个老和尚一个小和尚,他们的故事为什么说不完,一代一代的那么长。”西门玉绵绵幽回,“因为他们不愿意下山,他们就是那么的长。”愔愔地。西门玉蓦地一回头,孟静一丝不挂双眸笼昽地立在身后,西门玉两眼盯睋,只觉孟静在浮浮地高大,好高大,大大的一座山,上头素云瑞瑞,下面和土雍雍,霭霭地,山凹中一冉烟烟茅屋,一浮汩汩清水,西门玉伸开双臂一下子扑进孟静大山里,一口把茅屋吞进嘴里,大山晃着,茅屋颤着,西门玉纵体奔放,盘交迂折。“西门,西门。”西门玉徐徐曼睊,孟静喘喘吁吁,满脸奂朗,西门玉放下手,孟静把衣穿了,长长地喘了口气。“西门,你看太阳好亮。”西门玉靠着孟静,身儿悠悠儇荡,仰望天空,觉着太阳是好亮,金光耀耀,“太阳出来罗嗨,喜洋洋罗罗嗨---”孟静放声歌唱,从背后拉起西门玉两只手前后摇摆,又是旋转---“挑起扁担朗朗呔,光呔,上山岗罗罗喂。”用力太大,两个摔倒地下坐着,孟静从后面把西门玉抱入怀里,脸在后脖子上摩着。“西门,我说个笑话给你听。”西门玉笑着把头直摇,“你不要瞎扯了。”“这一个是真的,你看那是什么?”西门玉向前看着,“什么呀?”“在那水里。”西门玉直着眼瞅着那前面的水波,“什么也没有啊。”“你仔细瞅瞅。”西门玉瞅不见,便起身向那水边跑去,向水里瞅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啊。”回过头,孟静端端坐着,悠悠笑道,“笑人不笑人呀。”西门玉忽地恍然一悟,“---哦。”抖地一笑,“你是说我呀。”跑回来揪着孟静往后一推,想了想,不觉又笑了起来,孟静地下横躺着,握着西门玉手在身上拍着,眯缝着眼儿,“现在是哪一年啊,一千,八百,西门,那儿是清朝,那儿是唐朝,那儿是汉朝,你喜欢哪儿。”“唐朝。”“好,我们现在是唐人了,你说,我们该在长安城里怎么过日子。”“起床罗,滋水素波托木舟,绿丝翻翻空弇罗,侬翩纆,卿舞桨,肥鱼鱍鱍一满舱。”“真没劲,千里迢迢赶到唐朝,只做了个打渔汉,我们就不能去住高搂穿华衣享享福啊。”孟静嘴一撅,又倒下,眼睛闭着,西门玉坐着嘻嘻地笑,笑着,眼光凝滞了,站在皇华富丰的大唐,却怎么想起了去打鱼?回回着,自己内心深处还从没有哪一天想到过要过一种什么富贵豪耀的生活,连那一闪念都还不曾有过,这是怎么了,眼光垂下,噢,凡是生的,就会死,人的活,最终都逃脱不了一个死子---一堆黄土,生命的收尾是如此的惨白,他在活着的时候就应该是悲悲苦苦凄凄切切---一路的哀悼,这才是忠实于生命,“我是一直在哀悼?”心儿酸戚,滋滋地又欣喜,我是诚实的,生死相恋,生死相容,我是一个完美的生死团,不觉又怅叹,那些大红大绿耀耀彩彩的人哟,当你的冥冥大限来临时,瘦骨嶙峋地阴在床上,想想自己先时的张狂奢华,那是多么的尴尬和难为情啊。西门玉掉下泪来,孟静睁开眼,“怎么了,让你过好日子你不过,过不上好日子你又难过。”“是为过好日子难过。”西门玉喃喃,两手把孟静脸托进自己胸口,“孟静。”孟静扭身跪起把上半身在西门玉身子里蜷着,“西门,我老觉着你好可怜,从头到脚都那么的可怜,我真想把你长到我身上,西门,人生于世,应当是两个两个一块儿连着生下来,时时刻刻地紧相连,那要少了多少孤单少了多少相思。”西门玉下巴在孟静头发上摩着,“老天生人是没错的,一个人一生不为另一个人缠绕,一个人一生不被另一个人缠绕,那活着多干吧。”“这儿曾经有过缠绕的吗?”西门玉看看地下柔绵的杂草,“有,青袍似春草,长条随风舒,愿为烟与雾,氛氲对容姿。”“他们现在在哪儿?”“他们早已回家去了。”“他们家在哪儿?”“就在这儿。”“西门。”孟静整个身子缩进西门玉怀里,拨下一株柔草在手里托着,望着,轻轻地放下,“西门,一万年以后,也会有两个人在这儿谈论我们怀念我们吗?”“会有的,因为他们曾经缠绕过。”“一万年以后还会有缠绕,西门。”孟静哽哽咽转,痴矎空旷,西门玉俯脸宛合孟静脸,静静无音。“哎呀,我们坐在了树荫下,怪不得这么没劲,快起来。”孟静忽地一叫,拉起西门玉向着阳光跑去。阳光明亮,柔水漂金,孟静拣起一瓦片扬手撇去,瓦片在水面上跳跃前跑,水面在瓦片下欢靥涟涟,“还是我在农厂的时候,有一天我也这样地在河边打漂漂游,忽地来了一条渔船,船上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真美,船后头坐着一个老头子一个老婆子,他们整个儿的就象从天上漂下来似的,那么安然那么和善,当时我真恨不能跟他们而去,他们停了停就走了,好一程子里我象失了魂似的难过了好多天。”孟静目凝远去的瓦片,怅然惘靡。西门玉听着,觉着好熟,仿佛孟静曾说过,仿佛曾见过孟静和那渔船的翩跹悱侧,忽地一涌,觉着孟静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孟静,渔船,少年,---噢,那美少年还曾对自己羞涩地一瞥,噢,好人啊,你现在在哪儿,你现在是个壮美人了吧,你还在漂流吗,你还记得我吗,你知道有人曾为你缠绵不已吗,你知道有一个叫孟静的曾为你恍惚若失吗,回眸一闪的临波美人哟。冉冉地,我被孟静缠绵,我还被哪个恍惚,孟静被我恍惚,他还被哪个缠绵,噢,隐隐一角的人啊,“孟静,在河那边,也有恨不能跟你而去的人啊。”孟静回视对河岸,“在哪儿。”“在草丛里,在窗沿下,孟静,每个人的后面都有一条长长的柔情蜜意。”“那他们多苦啊,草丛里,窗沿下,那是一个怎样的偷思暗想啊,西门,我真想抱抱他们。”孟静把西门玉紧紧地抱在身子里,西门玉觉着自己就是众多的他们,众多的暗然销魂者,不想此时老天垂怜,赐送一个浓情洋溢丰柔氤氲的孟静,西门玉复身搂住孟静,悠然滚下泪来。朦朦胧胧,孟静却也在潸然泪下。却又凄然一笑,低下头,挽着西门玉顺着河边走着。忽地孟静往水边一歪,“我掉下去了。”西门玉一惊,忙用力一拽,孟静哈哈直笑,西门玉不觉笑了起来,一身的热,“我俩下去洗个澡。”“你先下去。”“你想冻死我呀。”“你自己要下去的嘛。”“你不是叫我先下吗。”西门玉抿着嘴笑,“我们班里有一个人笑的时候就喜欢抿着嘴笑,好看得很,我就喜欢瞅她笑,有一次她和我们班里的另一个人吵架,吵得哭起来了,不想她哭的时候也是抿着嘴哭,哎哟,那一脸的委屈全包在嘴里,叫人看了真忍不住要代她张口而哭,你别笑,是真的,我们班里还有一个人---下雨了。”西门玉觉着头顶上是有雨点在落,抬头看看天,天空暗然失色,两人便叫着向树下躲去,雨点越下越多,密密麻麻,斜斜直直,树枝摇晃,雨水淋淋而下,寒气直袭,却见对面土坡边有一洞口,两人叫着向那里跑去,往里钻,土洞好小,容不下两人,西门玉把孟静按进去,自己站了出来,孟静连忙钻出来,把西门玉按进去,并用身子挡住他,看着水淋淋的孟静在水淋淋的雨雾中,西门玉挤了出来,“孟静,我们回去吧。”孟静望着那窝窝的泥洞,恋恋地,“这洞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西门,明晚我俩再来,下班后,我就来这儿等你。”西门玉点着头,拉起孟静手,两人便向着大街跑去。空旷的烟雨下,西门玉觉着自己和孟静好单薄好飘摇,似乎自己和孟静不是在向街市奔去,是在向一方邈渺虚烟里一去不返地飘去。飘着,眼前就是一片瀰濛的虚烟,两只幽魂在瀰濛的虚烟里飘摇着,飘摇着。
是他先笑的,也是他讲的,怎么单对我直眼,瞧他脸寡的,似一肚子的恨气,他现在肯定在向他们编派我什么了,他们肯定又在叽叽笑我了,真倒霉,心里是想着要去解手,只是就剩最后一车了,要不然去了厕所,哪里听到什么她屁股象摇头电风扇,还是怪自己,她大也好晃也好,他们笑他们的,自己就不能不笑吗,就是憋不住要笑,不能背过身出去笑吗,还那么傻傻呼呼地和他们对着脸笑,他不瞪我瞪哪个,我的内容与人家不同啊,时时留心,时时留心,还是一时不留心。今天就是倒霉,好好地要从小路穿过去,要不然怎么会碰见他,这一程子老是碰见他,曾经也算得上是好朋友,现在成了陌生人,好别扭啊,也不怪他气啊,还算他是个老实人,要是换了别人还会骂我的,那时我怎么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我是有些对不住他啊,瞧他离我远远的那种眼神,我就是喊他,他也是不会睬我的,他现在好胖,他父亲是炊事员,他肯定顶替当炊事员了,上次看见他拉的那个小孩子鼻子嘴巴有点象他,大概是他儿子,他有儿子了,他曾说过他喜欢肥胖的,他的老婆大概是个胖老婆,他家屋子不大,他们大概住在厂里宿舍里,他性子憨,这几年他大概是顺顺当当地过着他的肥胖的日子吧,他心里想过我吗,他肯定听人说过我的这个样子,老天保佑我下次再也不要碰见他了,只要和我认识的都不要碰见就好了,家,家,我真怕见他们啊,他们都在围着家转,我是个门外汉啊,他们肯定都在说我古怪,不通人情,忽觉眼角处一彩亮,西门玉转过眼去,只见一光华的男子立在一电线杆下,西门玉不由止住步,深深地纵眼望去,他怎么长得这么漂亮,五官好端正,真正的一丝不苟,脸面漂亮,身材也漂亮,漂亮人目光向西门玉一睃,西门玉忙转过脸,默默地走着,他眼睛好漂亮,眉毛也好清亮,长长的乌乌的,一根一根地清清楚楚,他在等哪个,等他的什么人,他那焦急的神情也好漂亮,他如果张口一笑呢,那将是一番什么样的鲜彩啊,不觉回过头,电线杆下空无,四下搜寻,“啊,他好---”西门玉一软,急急地就想扑上前抱住那迎面走来的男子,身子到底没有动,眼巴巴地望着那热粘粘的人儿从面前走了过去,身子动着,却是一步一步紧跟在那人后面,一阵热气从前面袅然飘出来,西门玉跑上前一口把它吸进嘴里,好过极了。我得到了,这是从他肚子里出来的,从他嘴里出来的,现在在我嘴里,在我肚子里,我中有他了?他的热气好好闻啊,其实他和刚才那位比,他没有他漂亮,人子不高,眼睛也不大,可他怎么叫人看了就想要抱抱他贴贴他,而那位很漂亮的却只是想要看看他,并不想要贴近他,好多人都是这样,有的人虽然长得很精致,却只能令人欣赏,不能令人享受,有的人虽然长得很粗糙,不能令人欣赏,却能令人享受,好好闻啊,手好大,要能握握它就好了,他家里有些什么人,和他在一块儿过日子多好过啊,到家啦?这是他家?热粘粘的人儿走进一排房子的一个大门里去了,西门玉不动地望着,我家要是住在这儿就好了,见有人走过来,脸一热,忙转过身往回走着,又回过头张望两次,不见动静,这才顺顺而走着。这里虽不华丽,有点穷,却也漂亮哎,一间旧屋子里,两个衣衫粗破的小人围着其母亲从屋里奔跑出来,娘儿三个迤迤罗罗来至一井边,打着井水,洗着白菜,西门玉心一涌,热扑扑地就想钻进他们堆里,直到那娘儿三个又团团地回到那破屋子里,西门玉才动起脚步,她目光好玄乎,似乎除了自己两个儿子周围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要是人人都象她这个样子就好了,那将是一个多么朦胧婀娜的世界啊,只是好多人都生得好精明,人一精明就失去了人之味,最悠靡的人情是在粘粘的玄乎里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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