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断了，“砰”的一声，无名指所抚着的最细的弦断了。

琴弦断的声音如同那次不经意的惊鸿一瞥，手中的茶杯轻轻地滑落到地板所发出的清脆的叹息声，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迷恋，终究在一刹那被刺醒；更如脆弱的心在剧烈的跳动后不堪重负地破碎了，就这样，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策划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纯真幻想，向惨白的讽刺低下了高贵的头，脸上似笑非笑地挂着只为你流的泪珠。

无名指没有了依靠，无所适从，像一个犯了错误离家出走的孩子，在繁华的都市喧闹的人群旁徘徊、观望，热闹是他们的，尽管那些热情洋溢的温馨曾经那么真切地缠绕过他柔弱的身躯，而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

最细的弦，却是最动听的纺，比起最粗的弦的沙哑低沉的无力控诉，那如发丝般微细的声音刺探着每个人心灵的最深处，给人一种极致的却又无法言说的伤痛；在高兴的时候，它会从无名指的指尖流淌出最欢快、最高亢、最明亮的音符，它孩子气地呼喊着阳光、蓝天、白云、雪峰、溪流，舞着最轻盈、最眩目、最尖锐的青春，你会爱上它，你会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用尽全力去拥抱尘世间的最美好。

然而，琴弦断了，思绪乱了，歌声灭了，你亲手为我折的纸鹤飞了，我花了许多心情为你扎的蝴蝶结遗忘在某一个寂寞的角落了，你的绰绰身影缓缓地消失了，我的不死承诺过期了，我知道，海总有一天会枯，石总有一天会烂的。

琴弦断了旧知音，谁来唱歌谁人听。

今生只为你弹唱，我的歌声只有你能听懂，我的眼睛只能映出你的影子，我的耳边只能萦绕着你的笑声，我的指尖只能残留你的体温，我的身上只能散发你的气味。

多少次月光摇曳，树影婆娑的青石上，你倚靠在我的旁边，双手托腮，神情专注地聆听着我为你弹唱我只为你写的歌，我的琴声、歌声，随着你飘动的长发轻舞飞扬，我的浪漫情怀复古。

时间不能定格，记忆却可凝固，常忆起我们一起欢笑的日子，如同嚼甘草般又涩又甜。

我是个病态的孩子，我不喜欢运动，我只喜欢在操场上抱着我喜爱的小说沉沦到天昏地暗，我无力反击他们的嘲笑与厮打，我只能以一种将他们看到泥里面去的眼神盯着他们，让他们寒冷、战栗，我没有踩死一只蚂蚁的勇气与残忍，因为我也就没有力气把握命运，没有力气抓紧你。

我是个爱幻想的孩子，我怀疑天空的蓝色，我怀疑太阳的血红色，我怀疑草的绿色，我不愿相信我是要死的，我常会看到仙子翩翩起舞在阳光凌乱的林间，我以为我就是那个堕落凡间的天使。

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我容不下衣服上的一粒尘埃，我悔恨我做过的每一件事，因为每一件事都留下了遗憾。

当我遇见你，我就固执地承认你的完美，我决心用我虚弱的身体为你阻挡风霜雨雪，我决心用我颤抖的笔描绘你的绝世容颜，我决心用我绵长的指尖为你弹奏你最喜欢的歌曲，我决心用我所有的所有来珍惜呵护你的完美，即使要我面对血淋淋的枪口，即使要我面对冷冷的利剑，我也要奋不顾身地用我的胸膛堵住枪口，用我的双手迎住剑刃。

只为你弹奏我为你谱的曲子，不管翻过多少重山，越过多少座岭，涉过多少恶水，走过多少沼泽，我的歌声会伴随着你左右。

这一场春天阳光明媚开始做的梦终于在北风凛冽的冬天苏醒过来，我哭红了眼睛，为你落下第一滴泪，作我生平第一次挽留，但是，你还是走了，如天边的云朵那样，漂泊到了我不知道的地方。

你说：“你是我想要的，但我却无法成为你想要的。”

把对方摆在一个高处不胜寒的高度上，然后任由其狠命地坠落，伤得最深的还是自己。

没有人能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不摔下来。

或许，我应该把高度定在水平面，而不是定在珠穆朗玛峰上，那么一切都将明朗。

请原谅，我做不到，我还是那只飞蛾，我还是那个夸父，我还是那个精卫。

我来错了地方来错了时间还是认错了人？

都是，都不是。

从今往后，弦已断，琴已毁，人不再，我不再为谁弹唱。



（注：陈中越作于二○○六年三月二十九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