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追山鸡]
我插队的那个地方,南北两山光秃秃的,只生爬地草,没有一棵树木。有一种山鸡,当地人称呱啦鸡,羽毛和黄土一个颜色,成群地生长在光山坡上。呱啦鸡的叫声很可笑,见着人就叫:光骨头光骨头光骨头!见不着人了就叫:尽肉尽肉尽肉!呱啦鸡的肉细嫩,特好吃。那时间,我们长年累月见不到油星子,总想打几只呱啦鸡解一下谗。有个名叫“二斤半”的青年农民有支土枪,我借来,装好火药、铅弹,压上火炮,去山上打呱啦鸡。呱啦鸡特狡猾,你要是不用枪瞄它,你就是走到它跟前它也不飞,只要你端起枪瞄它,立刻惊叫飞起,一飞就是几百米甚至上千米。我就是被它们诱惑着,举枪就飞,见飞就追,一而再,再而三,直追出20多华里,直到它们再也飞不动了,我举枪瞄准其中一只大的,抠动了扳机——却是作怪,火炮响了,枪却没响!仔细一检查,原来在奔跑穷追的过程中,火药和铅弹都从枪管里抖遛出去了,只剩下了火炮。就象泄了气的气球,一下瘪了,一屁股坐在山梁上,看着面前那些被自己穷追不舍的呱啦鸡,旁若无人地觅食,干生闷气。回望归途,漫长崎岖,群山连绵,土雾弥漫,却又不得不强挣起快要散架的身体,颓丧而归,形单影只,把自己交付于苍茫的暮色之中......
[秋收借驴]
秋收时节,离村子20多华里的大年山上,洋芋成熟了。生产队里组织社员就地刨挖、就地分配。当地农民在山上都有地窖,把分配的洋芋大部分窖起来,随时食用随时来背。我们知青没有地窖,分配的几百斤洋芋又无法背回去,大伙一商量,围住生产队长,借驴。生产队长不愿意借,但不借又无法脱身,只好破例。我们一伙知青吆上驮着洋芋的一群毛驴,兴高采烈地下山。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的确不假。每人身上背着50斤洋芋,还得跑步跟上毛驴下山的速度,腿肚子打颤、涨疼。眼看天就要黑了,肚子饿得直打雷,还在半路上折腾。领头的毛驴撒了一泡尿,后边跟着的闻见了,一头接着一头,都撒尿。一耽搁就是半个多钟头。——后来,农民才告诉我们,只要发现领头的毛驴有撒尿的迹象,就得用鞭子狠抽它,让它把尿夹住,否则有多少头毛驴都得把尿撒完了才能继续赶路。回到知青点时,已是半夜时分,谁都没有力气做晚饭了,就合衣倒上床,一觉睡到大天亮。更要命的是,还没有顾上做早饭,生产队长又在村头吆喝:上——工——了!
[运石比赛]
农业学大寨,大修水平梯田,拉石头筑堤坝,与河争地。我和一个30多岁的名叫路成的社员,各拉一辆人力车,比赛拉石头。5车8车,我俩不分上下;10车20车,我俩还是不分上下;拉到40车以上时,我终于力气不支,落后他几车了。他很骄傲,打击我:小娄,怎么样,你还是不行吧?我心里特气,但不服输是不行的,我毕竟骨头嫩,年少力气小。但我还是回击他:你骄傲个屁!我拉10车和你拉40车是一样的。他问此话怎讲?我跟他算帐:你一家四口人,你挣10分工分,平均每人2.5分;我单身一个,10分就是10分,你永远比不过我!哈哈,此帐一算,他立马泄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卷一支老旱烟,狠吸。我得理不饶人,继续打击他:喂,怎么样,还比不比啦?他不回答我,却哭起来了。半晌才哽咽着对我说:我哪能和你比呀,你就是不劳动,共[chan*]党还能让你饿死?可我呢,不劳动,全家就得上吊啊!一句很平常的话,道出了两种不同的境遇,我默然无语了。
[吸烟偷懒]
我上初中和上高中的时候都抽过烟,但那时侯是好奇。真正开始抽烟是到农村插队锻炼以后。我们知青和农民一道劳动,不管怎么累,只要没歇工,就不便休息。有个老农民很体恤我们,就告诉我们说,要学会抽烟,累了就蹲在地边抽支烟,既解乏又没人说你什么。就这样,真正开始了抽烟。虽然那时侯我才十七岁,父母亲见我抽烟也不干涉了。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大人了。那时侯,吸烟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在劳动时偷懒。然而,烟是消费品,要有来源。农民抽烟,依靠自种。我们没有自留地,无法解决烟草问题,买烟草或香烟吸,要有钱才行。我们知青点上,也有长年吸好烟者,那是高中干子弟,大多数和我一样的普通干部工人家庭的子女,是不能依靠家里解决吸烟问题的。不吸烟行不?行,但你会失去偷懒的机会,那要付出更多的体力去劳动。为了减轻劳动压力(确切地说是偷懒),就得吸烟。一段时间,队长为我们争取了挣钱的机会,每天拉石头筑堤坝、与河争地下工后,再拉一车砂石卖给附近一个建筑工地,每车砂石2.4元钱,2元上缴生产队,0.4元归自己。尽管下工后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了,但为了吸烟有着,还是咬牙坚持,为能偷懒付出更多的汗水。——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得不偿失,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呀!
[爆炒烟叶]
我们刚插队的时候,多日未吃到蔬菜,手上脱皮。一天夜里,一知青悄悄对我们说,他发现一块地里有青菜,并表示由他去偷来,我们大伙炒了吃。我们都非常高兴。一切顺利,炒熟后,每人分了一碗,但只吃了一口,就都吐了。原来那青菜比黄连还苦,苦得钻心!天刚亮,就听一个老农民骂:是哪个坏种偷了我的烟叶?——我们才都知道,夜里爆炒的竟是烟草的叶子,难怪难以下咽。
[半油半水]
辛辛苦苦劳动了一年,年底生产队里给我们每个知青分了一斤棉花籽油。知青们欢呼雀跃,终于有油吃了!大家都炸油饼,可是油一入锅,又蹦又响,个个如此。都把油瓶拿到太阳底下看,结果都是半瓶油半瓶水。告到知青队长那里,严命追查,结果是代大家去领油的一个女知青做的手脚。于是,全体知青共讨之,竟把那个女知青骂得神经失常了。——唉,当时觉得可恨,现在觉得内疚啊!
[持枪抢柴]
农村的燃料主要是木柴。我们插队的时候,要到20公里以外的大山里去拾柴,需要两天一夜的时间不说,拾来的柴火都是些灌木梢,烧不了几天就又得去拾。当时,白龙江林管局有个水运处,将白龙江流域所采伐的木材全部水运,得路过我们插队的村口。我们就瞄准了木材,找了村里身强力壮的农民,给每人一盒香烟做报酬,去白龙江扛来木材当燃料。想着水运处的巡查队有枪,我们也就带上枪(知青都是武装基干民兵,三人发一支枪,20发装备弹)。水运处巡查队老远发现我们偷木材,就朝天放枪,警告我们;我们也就朝天放枪,吓唬他们。因此,我们每每得逞,使得我们的燃料问题得到了很好的解决。——不是水运处巡查队怕我们的枪,是怕当时对知青特殊的保护政策。
[强行要粮]
当时,每人每年需要400斤粮食才能度日。我插队的那个村子,一个壮劳力每天挣10分工分,折合当时的人民币0·17元;年终能分到粮食300斤左右,保证不了一个人的全年用粮。农民饿肚子,得自己解决;我们却不然,几个村的知青串联好,一起到公社围住公社书记,要粮。公社书记被迫不过,就答应给我们每个知青100斤回销粮。我们不干,说没有钱去买,逼着公社书记给面粉。当然,我们每次都成功了。——只是可怜了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向谁要粮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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