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军把子弹壳从手里排出来，纯铜的，一共三枚。张小伟接过子弹壳，说，哪里得的？任小军说，你不管哪里得的，感觉怎么样？张小伟略为掂量掂量说，这东西做火管枪不错？任小军说，那还用你说。尔后张小伟把子弹壳攥在手里攥得死死的。任小军觉得张小伟动机不纯，便说，攥得那样紧干哪样？张小伟说，我怕它掉在地上摔坏了。任小军说，是吗？可能摔得坏吗？任小军正伸手去要张小伟手头的子弹壳，突然一声“啪啪”响，任小军灶屋倒了一垛墙。

任小军的灶屋是筑的土墙，幸好是朝外面倒的，灶屋内没有大的伤害，但还是有泥巴朝任小军和张小伟的脚跟前滚来。

任小军和张小伟都吓懵了，傻愣愣地站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任小军回过神来后，想到的第一项是，叫大人来收拾残局；张小伟则紧紧地攥着子弹壳不放，他想到的就是，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当任小军冲出门框时，张小伟也冲出门框了……从此，任小军和张小伟分道扬镳。

任小军站在山冈上叫道，爸爸，妈……房子倒嘞……

那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三月间，雨过天晴，张小伟父亲说，不冷不热的，下午把牛拉出去正好。张小伟就把牛拉出去了。张小伟的牛是一头刚刚满周岁的小牛犊，看着很玩皮，实际上最听指挥。

张小伟把牛拉到一块草坪里，那里的草长势良好，小牛犊认真地啃着青草。张小伟就趁机到任小军家去。土墙倒后，张小伟气喘吁吁地跑到小牛犊跟前，定了定神，才发现手头还紧紧攥着子弹壳。张小伟把子弹壳捻了又捻，瞧了又瞧，纯铜，亮闪闪的，共三枚。张小伟爱不拾手。张小伟把子弹壳揣在衣服兜里。张小伟想，要是任小军把它给忘了，再不追问就好了。

小牛犊看着张小伟发愣，张小伟见小牛犊不把时间放在啃草上，却一眼盯住自己，而且还一门心思瞧着他手中的子弹壳。张小伟心中有了怒气，小犊儿，你看我干吗？小牛犊皱了皱鼻子，好像是在笑张小伟。张小伟顺便拣了一根木棍，友好地敲了一下小牛犊的脑袋，说，小犊儿，你不要当叛徒啊？小牛犊也许听得懂，也许听不懂。张小伟把握不住。回过头来，张小伟又想，它不过是一头小牛犊，怎么会听得懂人话、理解得到人事呢？可那牛犊还不把头低下去啃草，还仔细地打量着张小伟，好像张小伟什么地方长得不对似的。张小伟冲小牛犊说，看我干吗呢？我有哪儿不对吗？啃草、啃草——

小牛犊好像理解了什么似的，便听话地啃草。但在啃草时，小牛犊噗哧噗哧地喘粗气，仿佛很愤怒、仿佛很不甘心、仿佛做给张小伟看，反正很有情绪。张小伟想，只要你啃草就行，我才不管你使什么情绪哩。张小伟趁小牛犊啃草时，顺便把兜里的子弹壳摸了摸，心里畅快畅快。张小伟转念一想，不管咋说，这子弹壳也是人家任小军的，目前只有你的保管权，没有你的使用权。任小军只要把他父母叫回了家，就会立即想到子弹壳上去的。他要是找到张小伟那儿来，张小伟该咋说呢？张小伟当然不是省油的灯，他一下就想起办法。张小伟想，他们在分道扬镳时，正是倒塌土墙的时候，那是什么时候呢？那是混乱的时候，谁记得起子弹壳的事呢？逃命要紧哩。就说，当时大家都处在混乱中，我刚听到“啪啪啪啪”两声，那手头的子弹壳就被吓落了地，谁知道掉哪里了呢？如果任小军要追究子弹壳的事，张小伟打定主意这样说了。

张小伟目前的想法就是，如何制作火管枪，也叫袖珍手枪。自然撞针和枪筒都用子弹壳做。剩下的一枚子弹壳，如果枪上的子弹壳有个什么三病两痛的，就留作备用。只是把枪木部分做得逼真一些，看上去，就像一把真正的袖珍手枪。上什么漆，张小伟心目中都有数了。张小伟父亲还存留着一些土漆，虽然是土漆，用来染手枪没问题。等到漆干后，黑亮黑亮的，与真袖珍手枪没什么区别，好看极了。张小伟想过，只要手枪做成功，他就可以天天打鸟了。只是火药的问题还要想办法。不过，也不成问题。为什么呢？因为张小伟舅舅就在做鞭炮，跟他要一点火药应该不成问题的。张小伟想到此处，那小牛犊却把头昂起来长长地叫，哞——

张小伟习惯小牛犊这么叫，所以，张小伟也就不在乎。

尽管张小伟不在乎，可把子弹壳揣在衣服兜里始终不保险。他还得把子弹壳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张小伟对小牛犊始终不是很满意，它得个头昂着，不愿啃草。张小伟骂道，小犊儿，你不啃草，得个头昂着干吗呢？啃草！小牛犊知道是骂它，可它迟迟不肯低下头啃草。张小伟知道，小牛犊就是小牛犊，它始终是受人支配的对象，能知道他想的什么呢？张小伟说，你昂着吧，我可要藏东西去了。张小伟把子弹壳藏在田角落的草丛里。没想到小牛犊却跟了过来。张小伟冲小牛犊说，小犊儿，你跟过来干什么？小牛犊又把头昂起来了，当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张小伟想，这小犊儿，怕是一个人在那儿孤独，才跟了过来。张小伟不见它的气。张小伟藏好子弹壳后，冲小牛犊说，滚回去！小牛犊见张小伟回到草坪去，它也就回去了。张小伟冲小牛犊说，真是怕鬼呀！小牛犊又把牛鼻子皱了皱，仿佛在笑似的。张小伟说，没精力跟你嬉！小牛犊就低下头吃草了。张小伟心头那块疑团总算松动了许多。张小伟就坐在田埂的石头上，沉思着怎么把三枚子弹壳用好。

任小军肯定不会忘记他那三枚子弹壳。那可是他的心肝宝，他怎么能忘呢？他当时就想过，是因为墙壁倒了，十万火急，他十分清楚，是叫父母重要，还是三枚子弹壳重要。所以他选择了叫父母。当父母都回来后，他才去向张小伟要回那三枚子弹壳。远远的，任小军叫道，喂，张小伟，把子弹壳还我！第一次，张小伟装着没听见；第二次，张小伟却胸有成竹地说，你说什么哇？任小军说，你把子弹壳还我！张小伟说，谁拿你的子弹壳了？任小军说，刚才你不是拿着子弹壳，那墙一倒，我们就分散了吗？你把子弹壳还我！张小伟说，刚才你家墙倒后，我吓慌了，不知扔到哪儿去了咧！任小军越来越离张小伟近了，任小军看见张小伟的小牛犊把头抬起来了，而且还“哞哞”地叫。张小伟就趁机吼小牛犊，小犊儿，你放你的草，“哞”个屁啦。张小伟其它的骂都是友好的，这回骂得却有些当真了。小牛犊仿佛听懂了似的，也就不再叫了。

它会理解的，任小军始终不是它的主人，要张小伟才是它的主人。如果你有意跟张小伟过不去，今后来日方长，你怎么过呢？任小军说，那你记得当时扔哪里了吗？张小伟说，不记得了，记得我还不告诉你吗？当时不是你我都吓慌了吗？任小军说，是倒是，可子弹壳是从你手里扔掉的哩，你难道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张小伟答应得很及时，没有了。小牛犊又准备把头昂起来，张小伟顺便用小木棍敲了一下小牛犊，说，你小犊儿跟我老实点，啃草去，人们讨论事，你他妈捣什么乱呢？任小军默想了一下，觉得当时张小伟肯定也吓懵了，要不然，他是不会扔掉子弹壳的。对于他们来讲，那么好的子弹壳，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扔掉呢？那子弹壳，应该是用三八步枪射击后留下的吧？

任小军一直不告诉张小伟，子弹壳是从哪里得来的。任小军要告诉张小伟，那子弹壳是那天枪毙表叔得来的，那张小伟连拿也不敢拿了。任小军得到子弹壳的时候，拿子弹壳给他的父亲就说，你要感谢枪毙你表叔，才得来这几枚子弹壳。要不然谁给你呢？任小军当时也被吓了一跳说，怎么枪毙一个人要三枚子弹呢？又不是在战斗中。人们不是说，一枚子弹就解决了嘛？父亲说，你表叔不一样，你表叔有九条命，像狗一样的，长着哩。开了一枪，他还在吃泡米粑，嘴巴一噜一噜的，胆量大着哩。他把嘴巴里的泡米粑一口吐了出来，喊，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生命万岁！执枪的人看形势不妙，又补了一枪。

任小军弄不懂，任小军问父亲，表叔什么意思？父亲说，表叔的意思是说，人永远都不会死，即使你的肉体没有了，你的灵魂还在，你的灵魂还在，就可以脱胎转世。任小军摇摇脑袋说，太深奥了，我搞不懂。父亲没有描述第三枪，就把子弹壳拿给任小军了。任小军起几道心思，想把枪毙表叔的事告诉张小伟，可他总是开不了口。至少死的是任小军的表叔，那是多么不光彩的事啊。所以子弹壳的来历对张小伟来讲，永远是个谜。任小军对张小伟说，那好吧，如果你几时几刻想起后，就告诉我一声！张小伟心里偷着乐哩，他想，阴谋总算得成了，这样的大好运气，他可能告诉任小军吗？但张小伟面子还得要，便假惺惺地说，当然，没问题！任小军说罢，就掉头回去了。

任小军转背一走，小牛犊又咧开嘴，嘻嘻的，仿佛是笑。张小伟用小木棍敲它的脑袋，还骂它，你跟老子笑得太僵硬了！小牛犊有些怪怪的：它两眼通红，表现出很愤怒的神情，盯住张小伟。张小伟说，妈的斯的，你跟老子要打架吗？小牛犊还得个眼睛盯住张小伟，大有挑起一场恶战的意思。

草坪上起露水了，天色不早了，对面竹林弯寨子的房顶上，早已飘起炊烟。张小伟说，不早了，老子今天不跟你打。小牛犊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住张小伟，张小伟没闲工夫跟小牛犊周旋，张小伟到他藏子弹壳的地方去取子弹壳。多好的子弹壳啊。张小伟向小牛犊宣布道，你跟老子安分守己的啃草去，再不要跟着老子走。小牛犊听也不听，张小伟走哪儿，小牛犊就跟哪儿。张小伟就用小木棍吓它，说，滚开点！小牛犊听也不听，仍然紧跟着张小伟。张小伟说，你不要跟老子惹火了啊，谨防老子六亲不认啰。小牛犊来个先发制人，他跳起来，用还没长成器的小角苞，向张小伟刺去。可一点没刺着张小伟。

张小伟真的火了，真的六亲不认了。张小伟不用小木棍了，张小伟把小木棍换成了大木棍。小牛犊也毫不示弱，它知道自己的角苞还小，还用不上，它便用起拳打脚踢来。它掉头用屁股对着张小伟，张小伟顺便在小牛犊的屁股上一棍子。小牛犊也彻底被击火了，它便翘起后脚向张小伟踢去，正好踢在张小伟的虫子上。张小伟感觉钻心的痛。张小伟用两手捂住虫子，妈呀娘的叫了起来，而且还带了不少骂小牛犊的脏话。小牛犊得意了，又飞起一脚，正好踢在张小伟的下巴，只是踢得轻，没有踢在虫子上痛。张小伟骂，我操，你跟老子踢在哪里去了，踢在老子下巴上了。小牛犊还是不理他，准备再踢一脚。这时，张小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便夹着痛处就跑。

小牛犊毫不示弱，仍然猛追。张小伟一边跑，一边掉头看小牛犊，小牛犊还在猛追。张小伟知道，平时，小牛犊也有过跟张小伟挑战。可那是闹作玩的，不当真。这次，看样子是当真了。小牛犊当然做过思考，你张小伟开一下玩笑可以，怎么可以当真侵占人家的财物呢？还不归还人家？张小伟跑的不是田角落的地方，而是一个林子，张小伟知道，在林子里小牛犊追起来要困难一些。小牛犊穷追了片刻，知道这样追下去，只是两败俱伤，没有什么好结果的。它便停了下来。它应该怎么办呢？小牛犊做了片刻思考，便向张小伟藏子弹壳的地方走去。

张小伟跑了一会儿，见后面清斯哑静的，便伫立不动，慢慢掉过头来看后面，果然小牛犊没有穷追不舍，而是向他藏子弹壳的地方走去了。张小伟觉得有些奇怪，小牛犊怎么不追了呢？真是会开玩笑啊！开玩笑，怎么踢得那么重呢？张小伟夹着痛处向小牛犊走来，没想到，小牛犊竟然用角苞在拱张小伟藏子弹壳的草丛。它把泥土都拱起来了，才把张小伟藏的子弹壳拱在外面来。张小伟一时没有向小牛犊跟过去，张小伟平心静气的坐下歇息。张小伟感觉虫子还是痛。张小伟静心想想，小牛犊什么意思呢？竟然把子弹壳拱出来了。张小伟真的懵懂了。小牛犊到底要告诉他什么呢？张小伟站起来了，张小伟向小牛犊走过去。小牛犊打张小伟瞧瞧，小牛犊心生疑窦，张小伟难道良心发现了吗？小牛犊打算接受张小伟了，不再跟张小伟斤斤计较。张小伟向小牛犊发话了，喂，哥们，你今天是怎么了？你有什么向我说吗？小牛犊很懂事地“哞哞”两声。但还是无法与之交流。张小伟说，我操！你刚才是疯了吗？小牛犊不再“哞哞”的叫了。

小牛犊像是有些累了，一边躺在地上，一边顺便伸出嘴去啃旁边的青草。张小伟不知道小牛犊什么意思，但张小伟明白，小牛犊不再追究他、打他了。

张小伟躬身拣起地上裸露的子弹壳，小牛犊也不在乎，拣你就拣吧，只要你归还任小军就得了。张小伟拣起了子弹壳，冲小牛犊说，喂，伙计，咱们回家吧？小牛犊顿时火起，一跃而起，再次向张小伟发起进攻。张小伟见小牛犊红眉绿眼的，觉得事情不妙，拔腿就跑。小牛犊毫不示弱，紧追不舍。张小伟钻进林子穿梭奔逃，小牛犊也钻进林子穷追不舍。张小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小牛犊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张小伟躲藏在树木左边，小牛犊就向左边发起进攻；张小伟逃到树木右边，小牛犊就向右边发起进攻。来来往往的进行了若干回合，谁也没有拣到便宜。张小伟站着大吼一声，小犊儿，你疯了吗？小牛犊被张小伟大声吼叫震慑住了，便如实地站在那儿。张小伟说，小犊儿，我们和平谈判怎么样？小牛犊像是听懂了似的，真的就站在林子里一动不动了，它挺认真地聆听着张小伟的和平谈判。张小伟问小牛犊，伙计，你对我哪个地方不满意呢？小牛犊只管听着，豆气不出。张小伟说，看嘛，你又不能说话，你为什么总要跟我过不去呢？小牛犊听着，它的确什么也说不出来。张小伟只有自己思量了，到底他哪儿出错了呢？张小伟前前后后地思量。小牛犊没有过多的思量，它只朝对面寨子的炊烟瞧去，它仔细想过，往常家，正是回家的时候。有人在喊叫了，那声音像打山的人吼野猪。具体喊的什么，小牛犊没听明白。小牛犊不相信张小伟想不出他错在哪里。张小伟对小牛犊可好了，小牛犊对张小伟也非常顺从，他们一直都是和谐相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僵持过。平时，如果有别的牛犊要进攻小牛犊，张小伟就会挺身而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今天小牛犊是怎么回事？张小伟百思不得其解。张小伟听父亲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么他到底做过什么恶事呢？的确张小伟以前没有做过恶事，要说恶事，不外就是今天他把任小军的三枚子弹壳尔到手了，其实也不是尔，而是天家成全的。不是吗？为什么恰恰张小伟攥着子弹壳时，任小军家墙壁突然倒掉了呢？要不是墙壁倒掉，张小伟弄得过手子弹壳吗？小牛犊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便咧开嘴嘻嘻的。张小伟说，你嘻个屁啦！张小伟觉得小牛犊是不是成仙了？人间的事，它也知道。张小伟听说有那么一回事，老师讲的，说当时唐山地震，那些猪呀，牛呀，就有预感，就躁动不安。不多会儿，地就震了。所以，张小伟觉得，是不是，他把任小军的子弹壳尔过来后，小牛犊对此不满呢？小牛犊不仅嘻嘻笑，而且还扮鬼脸，示意说，能想到这里，那就太对了。张小伟说，你小犊儿，是不是想要我还任小军子弹壳呢？小牛犊可欢了，小牛犊简直高兴得跳起来。张小伟看见小牛犊那高兴劲，既好笑，又心痛。他黑着脸说，老子不还他呢？小牛犊也黑着脸让他瞧，尔后还把小屁股掉过来冲着他的脸示威。张小伟说，好好好，老子把子弹壳还他还不成吗？

张小伟像刚得到子弹壳一样，用手反复的拭弄着，子弹壳，纯铜的，一共三枚。张小伟把它还给任小军。张小伟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像用刀削他的心头肉。可小牛犊却无比的快乐，它用鼻子在张小伟的身上嗅，张小伟说，小犊儿，你跟我小心点，一把手只能往内折，怎么往外拐呢？你不是吃里爬外呀？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张小伟还是打心眼里佩服小牛犊，太敏感了！小牛犊得意忘形，它在心里说，你知道这子弹壳哪儿来的吗？是枪毙任小军表叔得的哩。任小军表叔太不像话了，用錾子把自己的女人錾死了，去跟厂里别的女人鬼混。没想到表叔娘的小舅当几年的兵没白当，告发了表叔。让表叔吃了枪子儿。张小伟一直不知道这事吧。可小牛犊知道。

小牛犊还知道，得了这种子弹壳，会走霉运的。这子弹壳虽然表面上光滑，可骨子里却脏哩。任小军拿着可以，任小军拿着，一方面，有纪念意义；一方面，可以作为一种警告，做人不能违背良心。你张小伟不行，如果你张小伟拿来做成袖珍手枪，可能犯的罪行比任小军表叔还大。这些东西，张小伟不知道，不知者不为怪。

张小伟在想，怎么个还任小军呢？是直接还呢？还是间接还呢？如果直接还，那不是自讨没趣吗？再说，任小军怎么看这件事呢？他肯定要说张小伟是小偷。如果竹林弯的人都知道张小伟是小偷，他那脸往哪儿搁哇？张小伟陷入苦闷之中。

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的阳雀叫得激烈，要是在白天，那还可以理解，至少是一种喜庆嘛；可在傍晚，叫得越激烈，就显得越冷清了。小牛犊不断的用鼻子嗅嗅张小伟。张小伟知道，小牛犊是在向他道歉，或者是在催促他。张小伟冲小牛犊说，好好好好，我这就去还。

张小伟觉得不能直接性的还任小军，应该有一个策略。张小伟想了想，认为这个策略可以。张小伟冲小牛犊说，你小犊儿跟我站在这儿不动，我去把子弹壳还了就来。小牛犊听懂了，小牛犊平时就领教过张小伟这句话。小牛犊乖乖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张小伟就去还任小军的子弹壳了。

张小伟刚走了几步，就碰到任小军挑水的爸爸。任小军爸爸说，小伟呀，还没回去哩？张小伟进退两难了，怎么说呢？张小伟是个机灵的孩子，张小伟说，我还有话跟小军哥说哩。任小军爸爸说，妈斯的，子弹壳有着落了吗？张小伟的脸更红了，说，不是，不是，还没哩！任小军爸爸说，那好，那好，去吧去吧，他在屋里呢。张小伟听到任小军爸爸这样说，才松了口气，说，喔！张小伟看见任小军爸爸挑着水桶朝水井走去，走得很缓慢。张小伟知道，自己家的墙倒了，有不缓慢的吗？他肯定在一路走，一路思考下一步怎么作哩。张小伟见任小军爸爸走很远了，才朝任小军家走去……

原本，如果任小军迟迟找不到子弹壳的话，张小伟想好的托词可以直接告诉任小军，说当时因为倒墙的事，把他吓慌了，他一不留神，就把子弹壳藏在任小军家屋后的石头缝里了。没想到任小军直接从石头缝里找到了子弹壳。任小军去上学的时候告诉张小伟，说，子弹壳我找到了。张小伟补充他事先想好的托词，并求得任小军的谅解。任小军说，怎么不原谅呢？又不是没有得到子弹壳，就是没得到子弹壳也没关系。张小伟想，既然任小军这样说，他当时就不该还任小军子弹壳。可小牛犊不允许，小牛犊是个主张正义的家伙。算了吧，还了任小军的子弹壳，免去心中有疙瘩。不然会总是不安，总是怕任小军抓住破绽。还了任小军的子弹壳，张小伟心头得个舒坦，得个踏实，有什么不对呢？可子弹壳的出处，对张小伟还是一道谜。

有一天，张小伟又在任小军家玩，这次，张小伟玩得单纯，没有把小牛犊弄在一起。

任小军家狗叫起来，声音不是很响亮。任小军去看狗在咬谁，张小伟也跟过去。任小军不但没有跟那人打开狗，而且还耍狗咬别人。于是那狗就咬得稍凶了些。任小军还动员张小伟，说，耍呀，耍狗咬他呀，怎么愣在那儿不动呢？张小伟说，任小军，你犯神经了吗？不说跟人家打狗，还耍狗咬人家，居心何在呢？任小军说，耍呀，耍狗咬呀！任小军家狗胆儿小，它一边咬，一边退缩。

张小伟一直不明白任小军的用意，张小伟就不耍狗咬那人。那人着一件绿军装，走起路来精神抖擞，他还怕你那胆小如鼠的狗吗？张小伟说，不能这样！任小军说，有什么不能这样？他就是我表叔的舅子哩，你没见他告发我表叔哩！三枚子弹壳就从他那里来的哩！我表叔不遇到他，会吃枪子儿吗？表叔不吃枪子儿，能来三枚子弹壳吗？

张小伟听着很糊涂，张小伟不明白任小军在说些哪样。张小伟说，任小军你在说些哪样，我听不懂。任小军说，你耍嘛，你耍了，我慢慢告诉你。张小伟觉得，这里面一定有嚼头，于是很不情愿地耍起狗来。

可张小伟看得明白，那狗根本就没有冲上去，生怕穿绿军装的人找它麻烦，而退缩到一个草丛深处躲起来。只等穿绿军装的人走了很远，它才叫几声。

任小军冲狗骂道，我操，这个时候才吭声，顶个屁用呢？仿佛狗咬人，不是用嘴咬在人的身上，而是看出的声音的大小。张小伟也阴阳怪气地说，真是的！

冷启方，男，1964年生，曾读鲁迅文学院，在《人民文学•副刊》、《山花》、《黄河文学》、《作家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文学评论若干。2005年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我的九娘》。

本文已被编辑[欣雨飞扬]于2007-6-4 14:31:0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