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开始——元旦。南国的绿城却没有什么多大变化，一年四季都是绿树冲天，红花点缀。不过这时已经是冬天，绿树披着一层灰冷，红花透着一点凄寒。散漫在绿城上空的阴云在小心地挪动着它们的脚步，从这栋高楼移动到那栋高楼上空。高楼底下，那些来回奔波的汽车低声呻吟着，偶尔发出“哦—哦—”的烦躁的声音。谁也说不清这来回穿梭的汽车到底何去何从。岁月的无情逝去，让每个人都感到恐慌，生命的流在苍宇里来回，每个人都在匆匆地赶着自己的路。

笑也说不清楚自己此生究竟何去何从。虽然今天的他身穿着公司的制服——西装革履，已经再不是当年的小男生，而是一个公司的高级领导者，但是那所谓的“功名利禄”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他驾着他的小车穿过人民路,在人民公圆门口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时间:十七点钟——时候快到了。他走下车,购了门票,就直奔他与她相约的老地方——人民公园鱼塘边那棵大柳树下。在那儿约等她几十分钟吧。

傍晚的寒风吹动了鱼塘岸边的垂柳，吹起了塘上的微波，如生命的流轻轻抚摸每个人的心湖。人,总为自己每一滴不顺而弄得自己心里颇不宁静,而此时这样的生命的轻轻抚摸恰恰是对心灵最好的安慰。这么多年来,当自己忍受各种忧郁沉闷时,笑总想起欢来以忘记忧郁与沉闷,让自己告别每一丝心灵的不宁静。在他看来,那便可以算是一种疗伤的方法吧！可是,毕竟两个人的路不一样,或者两个人都不清楚自己的路,自认为有缘却无分的吧!然而,笑始终不能像欢那样可以淡忘过去,回到这个老地方,看到这些四年来熟悉的鱼塘,心里说不上欢快,却也说不出伤痕！也许寒风恰能帮他解答心境吧!但啊,那些此刻都要钻出水面的金鱼，都被这寒风吓坏了，一个个打回水底去。那些鱼儿打水的声音成了公园里最响的声音，或者说这是唯一的响声。

这儿是那么的宁静，宁静里带着苍凉。笑不知道为什么风那么寒，连鱼儿都怕了。他突然想起这样一句诗来：“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而辍广”。冬天本来这么寒，我又何需问个为什么呢？“这么冷，我是不是归去？”“不！”笑狠狠地否定了自己。“一下子欢会来的。她要是来了见不到我怎么办？不，我见不到她怎么办？”笑觉得他此时的思维好奇怪。

欢还没有来。笑站久了，脚有点累了，于是他背倚着柳树，对着微波粼粼的湖水坐了下来。他望了望鱼塘远处的天，鱼塘上的水。眼前这一切跟四年前的今天的情景一样的灰，一样的阴，只是此时更冷了些。矮矮的阴云仿佛就在对面的小山上滑过。塘上的小石桥在风波中的倒影晃动里折断了它的腰，一叶轻舟泊在湖岸边幽幽地荡漾着。有首歌写道：“石桥杨柳一叶舟，春雨梅花万点愁，泪眼道别还执手，相见何期思悠悠……”这首歌写得特别优美，他非常喜欢，尽管此时没有春雨和梅花。他对着湖水轻轻地哼了那歌起来。鱼塘上，还是微波粼粼，零碎的浪闪着迷人的星光。这迷离的湖面似乎倒影着四年前的今天的一幕幕。

笑与欢从八年前就已经相识。他暗恋她两年，然后又她深刻地交流了两年，他们经历了美妙而离奇的四年。终于，四年前，这么幸福的一天终以一种匆匆的模样降临。那天的前个晚上，欢给笑打了个电话,说：“明天我们去人民公园玩好吗？”笑听了,他怎么可能拒绝？他欣慰地答应了。

那天，他们到了人民公园。欢与笑有着同样的爱好，那就是轻轻地漫步在公园里，尽情地看别人玩。说实在，笑是个不会玩的男生，他习惯了思考生活，思考生命，也习惯了倾听他人。欢喜欢一个人玩，更喜欢看别人开心地玩着，似乎只要别人开心了，她就会开心。他们慢慢地走着，慢慢地看别人玩。走累了，就在公园里鱼塘边那唯一的一棵大柳树下坐了下来。

“新年来了，你有什么打算？”欢笑着问他。

哦，新年！笑猛然想到这是元旦，新年的第一天。他顿时害怕起来。欢已经读大二了，而自己还读一年预科，如今还是大一，而且他不像她只读三年大学，他要读四年。这一年，上半年欢将到一个新的地方学习一段时间，下半年她就要去实习了。时间!时间!生命的流!以后也许再没机会相见，这是不是他们的最后见面？他好害怕！他不想对她说：“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吗？”因为这是多余的。欢也分明知道他的心里是多么热烈。笑也相信这点。他不作答，只是望向那茫茫的湖面——湖面一片茫茫，水和天都那么阴暗无色，水面还浮着层朦胧的水汽。此时已经看不见湖的对面的山，只是一片朦胧。依着寒风拂动，鱼塘边的垂柳轻轻击打着近处的微波，几层浅浪慢慢向四周散去。一只金鱼在波心处露出小嘴，仿佛要对垂柳说些什么，但它什么也没说就退下水去了，激起更大的波浪。

“好大一条金鱼！”欢听见笑在叫了一声。

“可惜……”笑叹了一声。

欢回望笑。她那微笑着的双眼里淌着几滴晶莹剔透的玉水。

“我喜欢坐在这鱼塘边，拿着饲料一点一点地撒下水面。这时总是一大堆金鱼跳出水面抢食！它们跳得老高……那些鱼儿都是好大好大的条儿……这时整个水面一片沸腾……”欢很陶醉似的说着。

笑也微微地，嘴角抿出一丝笑皱。他问欢：“你很喜欢鱼儿？”

“当然。我常常一个人来这里看这些金鱼，喂它们，看它们开心的样子。我喜欢它们，因为我心里难受时，我会把不快告诉给它们……也许只有金鱼才容纳我，为我保密，然后钻到水底，默默地游来游去。我也再不必把伤心事放在我心上……而且我看得出它们读懂了我的心……”她再不说下去了，把一切都收藏起来，唯一藏不住的是那疲倦而憔悴的眼神。那些将要溢出的玉滴又被她一眨给收了回去。

笑的心里伤透了！

沉默了许久——

欢用她那双迷人的眼睛深情地望向笑的眼睛，并定在他眼上。笑也将自己的双眼全部交给了她，并把浑身的精力倾注到她那闪光的双眸。他们就这样注视着对方，心中的潮水涌上眼眶，在这两双眼之间的桥梁上流过，，淌到对方的心里。此时，生命忘记了流动，尘世间的一切停下那匆匆的脚步，一切都凝结了，整个世界只有这两双眼，两颗心，静静地存在着。许久——许久——

只听见欢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打破了这片宁静，这似乎宁静的宁静。欢撩过被寒风吹到额头前的发丝，回过头说：“笑,你是难得的人才，你那么富有才华，那么优秀！你出身那么艰苦，你的人生经历那么不同寻常，你要努力，珍惜大学时光……”

“可是……”笑打断了她的话，可又不知道如何说下去，有些东西要不要说出来。

欢微微地提起脸上的笑肌，她已经能够清楚他要说什么了。他们已经共同走过些年，笑的心里欢不是不知道。欢的微笑在寒风中停留着，那么迷人！

那一天过得很快。两个人在鱼塘边坐了许久，而那种许久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的短暂。那是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而对于欢来说,那儿是她的老地方，她所有的忧愁，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孤寂的所在。

黄昏时候，天下起了大雨，欢把随身带着的雨伞打开，将伞移向笑的身上。两个人离开了公园。

今天，欢会不会来这老地方？虽然她昨天打电话说：“明天五点半老地方见！”可现在这么晚了，而且这么冷。“看来她是不会来了,我还是走吧”，“但是——她要是来呢——我还是再等等！”笑这么想了好几回，依旧在那儿等着。

天渐渐暗了下来。城市里，灯火初上；公园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短信。他看了看那短信，在冰冷的空气中用力地深呼吸，手紧紧地握住手机，然后，叹出了一口气——

一阵风起。风在加紧，一阵比一阵强，一阵比一阵寒。天全暗了。几点雨滴洒在他肩上，鼻梁上，一阵冰凉的感觉逼得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雨越下越大。孤柳在寒风中呼啸着，颤抖着。湖上的水也跟着大雨跳了起来，“哗哗”巨响打破了这片宁静，似乎容不得他在那里想些问题，容不得他留在那里。不到几下子，他的全身湿透了。这场雨跟四年前的今天一样，只是如今欢不在身边。

笑冒着大雨，试图走出那个老地方，向那个隔着人世与梦想的公园大门走去。他想，那儿已经不是他们的老地方了。欢已经有了一个她新的老地方，走上了新生活。“也许………也许我也该有一个新的老地方了！”笑在心里这么想着。

他跑了起来，任凭大雨的浇洒，将身影融入那来回奔波的车水马龙之中，任它南来北往，随着生命的流在苍宇中滑过，忘记这世界上所有的老地方。

吴平欢　作

本文已被编辑[常玉]于2007-6-6 19:00:44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