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夫说他是我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才把几年前的事和盘托出，就像桌子上的糖醋鲤鱼一样，吃不吃是你的事。

亏他还有脸说，这桌饭明明是我请的，他倒反起客来了，不是看他醉醺醺的样子，我一下子就……

有人说，醉不成欢惨将别，而我们都是越醉越兴奋，兴奋得非常有理智，大醉后，我们就各自回家，分别一点都不惨。他有鼻有眼地说着他的往事，我心定神闲听着他那充满醉意的故事，虽然两个人都不欢，但并无离别之意。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满他的失态，马上就是要回家的人了，还说那些干嘛。

若夫说他记不清是哪一年的事了，我却在心里一下子就掐算出那是上个世纪的最后一年。若夫唉声叹气地说：“樊新元跟我的关系就像我跟你的关系一样，好的同吃同住还同穿一条裤子。这小子，好的还跟老子同泡一个码子。”

我知道若夫是一个大大咧咧、不拘于礼的洒脱之人，能和他相处的恐怕到现在为止只有我一个人，对其他的人我表示怀疑，像他这种人，蚊子、苍蝇围着宁死不休的，连蚂蚁也要在他的鞋底粘上个半天，找出一点脚气味来的人，周围能有几个和他生死与共的人。

不过他说的那个樊新元却使我由衷地敬佩。我赞赏他对若夫的真挚友情，以及他对爱的苦苦追求，宁伤心不悔行的性格让我深表同情。

若夫和他认识的那位姑娘真的很美丽，他们俩同时见到她的第一眼时，就从心里翻腾出儿时、少年时以至青年时的幻想。用若夫的话说，他们俩是不约而同地爱上了她。那天晚上，两个人在宿舍里谈论着那个姑娘，而至始至终，樊新元都没提过他爱上了她。若夫却不管，敢爱敢恨，把那姑娘形容得如九天仙女落凡尘，碰巧让他这个寻找人间真情的痴情王子给逮了个正着。樊新元却是把那姑娘给批的体无完肤，让若夫差点跟他翻脸。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若夫从众多白马王子那抢得来这如花似玉的美人来。樊新元当初还有些替他不值呢，这小子，好话都没说一句，更别提他来祝贺了。

说到现在，我对若夫慷慨大方的性情并不十分赞扬，他那种出手的豪壮，不是有他的大老板爸爸的支持，怎么也不见他那气势若虹的口气来，亏他还乐颠乐颠地，来我这儿吃饭也没说替我付了帐。

若夫吹嘘他所得到的那个美人也是个富贵千金，能和他在一起还是看在他慷慨多情的份上。这个我相信，和我同桌时他就非凡地表现出多情种子的萌芽来，整个班的女同学被他吸引到我们周围来不说，整个校园的女孩子都对他投之微笑。

若夫得意地说他真的很爱那个女孩，对她全然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态度，不肯越半点非份。他经常带她回宿舍，也不让樊新元离开。樊新元招待了一番便执意要离开他俩，若夫做一番豪爽之气说都是兄弟，不要表现得那么生份。

若夫开了句玩笑：“可能是我一开始就让了这个小子，我想当时同吃同住的，说不定以后三个人还要睡到一张床上去。”若夫开出了这句玩笑着实让我心惊肉跳。他可是说得出做得出的人。但这心情也是多余的，若夫的人品我还不能了解？

若夫又垂头丧气了起来：“樊新元这小子够朋友，什么事他都能替我扛着，好几次差点跟人打架也是他出面解决了。想想中学毕业后同学们都不在身边，出道在外也没个帮手，有樊新元这小子照应，这一生还算没有什么错。这小子，打架他不行，劝架可是个高手啊，上次跟小付打了一次，为了劝我们，樊新元给小付打得不轻，嘿，小付都后悔了，他居然不去找小付算帐。嗨，这小子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软弱了。”

若夫抬头望着天花板，语气里都透着心痛：“就是因为樊新元这小子不错，老子就把最心爱的女人让了给他，这小子还假模假样地推辞了一番。拷，推辞个屁，那个晚上哭着说爱她都忘了。是啊，老同学，酒不是个好东西呀，壮是壮了胆子，可是它伤了身体啊，你看我们还不是在拼了命地喝？我还从来没看到过樊新元这小子醉过呢，那天就跟我喝醉了。还是那个小付，妈的，敢跟静静在一块堆。樊新元就上去拉静静了，人家静静怎么说来着，你是我什么人啦，你管我干什么啦？是啊，静静是我的码子，你樊新元管她干什么呢，害得人家小付又要打他。晚上跟我喝酒，这小子怎么说，是我若夫的码子谁都飙想泡。他妈的老子我感动啊，这样的朋友到哪去找啊？”

似乎他说的这些我是有点不大相信，别看若夫说话豪气冲天地，其实他是软弱的，跟人吵架动不动裸膀子，就没见过他真的把拳头落在了别人的身上，既然那个樊新元给他形容得比他还软弱，那他怎么会去干扰别人的快乐？而且，他说那个樊新元爱他的码子，他又怎么还肯跟人家去喝酒？

应该说，若夫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但他也不是一个什么事都放得下的人，跟他相处真的是一种累，

若夫又作大方地说：“哎，其实也没什么，这叫不爱不知道，爱过了也就爱过了。既然爱过了，失去了也无所谓。”我就问：“既然你们俩相爱了，那么那她也怎肯去爱你的朋友？”若夫指着我傻笑着：“说你聪明你怎么这么笨？她要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女人，我怎么会把她让樊新元这小子？樊新元看中我也要劝他们分开！”

若夫看着我不说话了，便自言自语地说：“不是我，樊新元这小子一辈子也泡不上她。”他拿着酒杯子低头在桌子上比划着说，“我先让樊新元出去，告诉静静，晚上就我们两个人。”突然手中的杯子被他扬手摔了出去，在墙上碰了个粉碎，若夫恼恨地说：“我为了什么呀？”

若夫肯定是醉了，流着泪居然笑了，天真地对我说：“我这人够朋友吧？怎么样？这叫君子成人之美。朋友得到了我曾经心爱着过的女人，这跟我自己得到的有什么区别？”

嘿，说他傻，若夫还不肯承认哩，君子成人之美，并不是叫你去成人之趣的，他把心爱的女人让给朋友，这算得上是哪一出呀？爱一个人，不是教你去纵容着来的，爱人可以来去自如，但不是你去强买强卖的。若夫把他的女朋友给当成了什么了，现在在我的面前痛苦淋漓，那是他自找的。

若夫越是神智不清时越是需要人刺激他，这时候你说什么他记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别看他酒醉后表现得那么温文尔雅，一旦你跟他胡说些什么，过个两天就来跟你翻脸。我问：“你把心中的女人让给了别人，那她一定很幸福吗？”不用说，我是明知故问的，天底下不可能有破镜后还是个完整的人生。

若夫听后无所谓地笑了笑，辛酸地说：“如果静静跟樊新元在一起，樊新元一定会好好地照顾她的。只怪樊新元不怎么样，静静硬是看不上。为了报复我促成他们俩在一起的念头，她公然地和街上的小痞子混在一块。樊新元这小子真是条汉子，还死追着静静不放，几个月前给人打断了一条腿。”

若夫也是一条汉子，流泪归流泪，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看得让人愈发感到悲壮。不过我可没感觉他的壮来，从我认识他以来，他就没有过什么壮举。刚开始我还觉得，出让女朋友是有识他来最有勇气的举动，但听着听着就不对劲了，他的这些举动，根本就是他欺软怕硬的性格表现。

“樊新元这小子，软弱就是软弱，我把静静交给他，就不会认为他会占有她。怎么啦？小付他妈的要跟老子来争了，老子干不过这小子。打架老子打不过他，骂人他就骂不过樊新元了吧，有我跟樊新元罩着静静，我们两个人还怕他小付个屌！静静怎么说来着，你樊新元是她的什么人啦？是，不是她的什么人，但他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帮我解难，这有什么不对的吗？不管怎么说，她静静爱的还是我，不是小付来插一杠子，你樊新元可能连静静的一根毛都碰不到。”若夫的此番豪气，我总觉得很是卑鄙，他自己无力担负起保护女朋友的责任倒也罢了，干嘛要把女朋友往别人的怀里送呢。即便你若夫打算得有道理，但是人家樊新元肯听你的这番安排吗？压在心里的这个疑问，忍不住地我还是提了出来：“是啊，那个樊新元是你的朋友，那他又怎么会去碰你的女朋友？”

“他当然不会碰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认他这个朋友呢？是朋友，我才敢把静静托付给他。我也知道他们俩是不会听从我的安排的，所以我才想出了一个办法，让他们理所当然地在一起。那天，我骗樊新元说，静静我玩厌了，想甩她甩不掉，今天晚上你就跟她好好地谈谈，让她跟你在一起，反正你也喜欢她，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的东西不能让外人占去了。喂，老同学，你说我还是蛮聪明的哦，这句话说得没有毛病吧？”哼，没有毛病？我看就是他若夫有毛病，口口声声说对朋友的忠诚，这本身就是他彻头彻尾地背叛，他还指望有谁对他忠诚来着。

我没有声语，紧盯着他，若夫醉眼朦胧，看我不回答，叹了一口气：“这话是没毛病，可我的人有毛病，我想我是错了，樊新元这小子反倒劝起我要守节如初，不能始乱终弃。樊新元小子也是，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要他承担起共同保护静静的责任，这也是我的错，我要是对他坦诚一点，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老同学，你看我是不是聪明的有点过份了？”

嘿嘿，聪明的有点过份？我看他就是……

但是我还得夸奖个他两句，他这种人自小娇生惯养，容不得别人的菲薄：“不，没有过份，一个男人，总是要靠自己来保护自己的女朋友的，放在我，我是不会答应你的。”若夫得意了起来：“对，我就说我没看错樊新元这小子，他是不可能跟我共同去保护一个女人的。我的计划本来是没有错的。别看樊新元这小子那天酒后跪着说他爱静静的，那小子有那贼心，没那贼胆，真正我给他们单独在一起了，相互之间递杯茶都是小心翼翼地，他们是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来的。我说我要甩静静，那是我要让樊新元死心塌地地负起保护静静的责任，等把小付那小子摆平了，静静还不是我若夫的女人！”

我把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跺，若夫视而不见，依旧叙述着他那所谓的聪明的行为：“我爱静静，何曾有过始乱终弃来着？老同学你是知道我若夫是什么样的人的，你看我们俩多年的友情没变，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吗，我若夫怎么也不会是个变节的人呀。樊新元这小子不了解我。那天晚上，不晓得樊新元是怎么说的，平时我们都认为说话水平比较高的人，居然把静静给说得火冒三丈，还没等我出现，两个人都失踪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去找他们两个人啦，樊新元没找回来，倒把静静给找了回来。找回静静后，我就不能问他们在一起说了些什么呀，老同学你看我多聪明，问多了，反倒是我的不是了。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把静静给日了。这可是我第一次跟女人干那种事哟，干过了才知道，其实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帮我看住静静的，女人的心是锁不住的，锁住女人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这就是他所谓的聪明的行为？若夫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同学时，他可是只占女人的心，不近女人的身体的哟。他的那种聪明的举动，那个樊新元又是怎么想的呢？既然他已经占有了那个什么叫静静的，如今却在我面前悲哀个不停，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失落？

这一切他并不对我作出解释，只是醉言梦语地叙述着他的曾经：“那天晚上樊新元跑了，喝了一夜的酒，直喝得在医院里挂了一天的水。我知道，他这是失恋了，但是我不能去安慰他。我对不起这个朋友啊。其实后来，受到打击最重的还是我。我以为那天晚上把静静给日了，她这一辈子就是我的人了，可是直到樊新元这小子给人打断了腿我才知道，静静就是一个浪荡的女人，难怪那天晚上我没见到她的落红呢。这个女人，身体都锁不住了，就不要去提锁住她的心了。嘿，我的第一次给了她，还不知道她那是第几次呢。老同学，我悲啊！”

行了，酒差不多了，我看大家都该回家了，反正若夫的故事有点背，我怕听下去，我的君子观都要改变了。叫来老板付帐，老板一算二百六十五，我吃惊地问：“两个人这么多？”老板笑容可鞠：“两个人二三百不多，一人才摊到一百三十多点。那个碎的杯子也就算了。有的老板在我们这儿吃一千两千的都不眨眼，这点钱不算多。”

看着若夫那么无精打采的样子，我也懒得多说，掏钱付帐。若夫懒懒地坐正了身子，跟老板要求着：“两个人吃了三百块钱，老板再怎么也要送个两包好烟来吧。”老板忙不迭地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