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有岭，横诸西南，其名龙泉。岭西有湖焉，为龙泉湖，岭南亦有湖焉，为黑龙滩。二湖皆源自岷水。观其山形似龙，龙首长饮、龙尾深隐，故命曰龙泉岭。龙首朝西，龙尾位南，绵延二百许里。

甲申中，余携友过蜀南，逢龙泉之山，喜而登之。观是峰也，形则峰连翠嶂，云横雾罩，状则高下相影，圆瘦间隔。却无路可上，只盘山公路依山底而卧，又与山意无争，各走一隅。近路之坡，皆种柑橘，虽采，犹有余果，青黄交汇，其土色红，恰与叶果杂糅，灿然可喜。心疑有陌可寻，待拨草探之，果有小径勾连，乃果农日践以出者，掩映于丛草之下。余等喜而鱼贯以行。心乐之。乐而又乐，扯乎而歌，歌声呜呜。有山壁回响，与呜声伴对，恰与歌者唱和。心又乐之。

乃峰未及百丈，余等虽缓，须臾已在半山，而前已无踪可援，无路可通也。然仍无回折之意。时正红日西斜，余俯山下，则见一老农牵牛而下，时隐时现。仰观长空，则浮云自白、苍鹰急旋。遥巡远处，则山形蜿蜒、斗折蛇行，而满眼苍翠如染。心下乐之。

又行百十丈，忽闻泉声出近旁，聆而觅之，会一断崖，崖下有一井，井上有泉，泉井相激，飞珠溅玉，气象纷纭。查其声则金石相争，清脆悦耳，不绝于缕。泉涌断崖，全石以为壁，日久则苔蕨生焉，以为翡翠。泉眼上有树，枝长干短，斜倚苔壁，漫缠红果，如晚云绯然，映于泉井间，恰似长虹侵月、赤金镶璋。心又乐之。

继而上路，据草为陌、援木成阡，已登数峰矣。山中别无行人，但见莎挂峭壁、绚夹寒菊，树缀红叶也。观数峰，皆多土少石，多花草树竹，少径陌阡路。草树之上杂有青黄红紫之果，甚是诱人。余亦勿少留，待跻身山际，回览山下，则云雾若带然，隐现于峰峦之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知何来，不知何去。更有回溪山涧，水冷石圆，波清浪细，游鱼呆呆，望人不去，雀鸟吃吃，听音不飞，便大疑是处非人境，已在琼宇矣。心乐之。

竟又临一峰。观是峰也，瘦削嶙峋，兀然突出，与别峰之光滑圆润大异。峰顶有林，亦清矍硬朗，如指冠之发状。继而登临，则见落日在西，浮于远山之颠，云色斑驳，若游龙戏凤相抱。再观他峰，尽在脚下矣，乃悟是峰为此处绝顶。立片刻，觉满目萧然，唯浩气充虚，沛于周体，使人大生冯虚御风、遗世羽化之慨。心乐之。然其境过清，了无人气，故虽云乐亦思蜀矣。

待穿林而过，觅道返世，突觉林外有垣埂然。余等谔谔，或曰归、或曰绕，余笑言逾。乃逾。逾墙而行，十余步后，忽有梵音弥耳，袅袅飘忽，更有飞角黄瓦隐现，青竹劲松丛环。方晓壁后为一寺耳。

竟不访寺，径直而过，得归红尘。心下特乐！同乐者荣州王公岚，鱼凫晋公文，万春宝生路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