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的一天,苍郁的大山之中一位老人由一群年轻人搀扶着,迈着蹒跚的脚步,艰难的爬上山去,去为您上一柱香,不知道那时您是否还会记得。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来看您,带着您认识的和从未见过面的人一起来看您最后的一次:“老头子,你看,咱一大家人终于在一起了,这是你的大女婿,那是你的大外孙,你瞧都是大人了,是该娶媳妇了,哎,可是我看不到了。我老了,等不到看着他们一个个成家立业了,我们的子女都好好的活着了,你就放心吧,他们的子女也都很孝顺,我也就可以放心的来陪你了啊。都几十年了啊,我们老了,不知道你在那里是不是已经娶了别的人了啊,我想是吧,都已经几十年了啊,老了,你身体不好,没有人照顾是不行的。”
我们都搀扶着这位老人,劝她不要再说了“妈,您老身体不好,天寒早点下山吧,爸知道您来看他了,都已经几十年了,别再去想了。”“再等等,我再和你爸唠叨几句,不说完,我怕,再也没时间跟他说了。”断断续续的,老人继续着她的话。我们站在她的身后,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我说要他们把我埋在你的旁边,这样我们可以天天的在一起了,可看你的旁边已经没地方可用了。孩子们说了,把我们带回到城市去。城市,你是该去看看了,都呆在这里几十年了啊,该出去走一走了。”老人转身对身后的我们表示可以回去了,一大群人搀扶着老人,蹒跚的下了山。静静的,他的坟前是眼泪在流淌的声音。
外婆和外公一别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算起来到已经有25年了,那时我母亲才只有16岁,外公一走便就已是25年了,而这样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了,丢下外婆和六个年少的孩子。我母亲是老大,那时小姨也才只有5来岁。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外公是在哪一年去世的,偶尔也会问母亲,可是母亲都已经记不清了,毕竟那都过去几十年了,而且现在母亲都已经四十多了头上也有了些许白发,她已经够操劳的了。
有时我在猜想,不是母亲记不起来了,也许很多人都会有我这样的想法,一个人不可能记不起自己亲人的忌日吧。那时的我总是喜欢向母亲询问他们的过往,或许是处于小孩子的好奇吧。母亲给我讲了很多,很多艰辛的过去,可是我并不很关心这些,最喜欢的是听母亲讲述当年他们年少时的生活。
那时在我们那里流行看乡村电影,也就是过去所说的坝坝电影。那是一个传奇,对于农村的每一人来说,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当时这就像是鸦片一样,吸引着中国的几亿人口,可是却不像鸦片一样毒害人,它引领着中国电影的发展,也引领着一代年轻人不断的去开阔。
这些都是母亲给我讲的,在她的描述下,这一段沉浸的往事总是栩栩如生的再次展现出来,像是电影一般慢慢的放映。映出母亲年少时的心,映出一个后80年代孩子的心。
可上天总不会眷顾一颗颗年少的心,六个孩子突然之间的便再也见不到父亲了。也许这种疼痛是我无法想象的,也无法去感受,不像淘气时父母温柔的打骂,不像是我淘气的哭声。那是失去至亲的疼,那时失去依靠的痛。
哭着,全家人撕心裂肺痛苦。
而外公却是安静的在睡着,外面的事情似乎他再也不用去关心了,他累了,在那个多事的春秋。
母亲告诉我,外公走的时候很安详,那种安宁是他们相处了十几年的时间里很少见到的。为什么在他走的时候才会显现的如此的安详呢?或许是在为自己再也不用在繁杂的人群里艰难的穿梭而感到高兴吧。
他走了,留下外婆和六个年少的孩子,留下的是两个年少的男人和五个羸弱女人。
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哪怕再艰难,一个年轻的母亲和六个年幼的孩子。
在外公去世的一段时间,外婆非常的伤心,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母亲告诉我,在那段时间外婆几乎是要崩溃了,她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以至有些时间都会有点神智不清了,常常说错话。我现在都还能想象到那时的外婆是怎样的,恍惚的神情,错乱的脚步,在屋外坐着、站着,眼睛在向远方眺望,似乎那里有着什么。
有很多次有人来给外婆介绍对象,一个女人拖着六个未成年的孩子的确是非常的辛苦。可是外婆每次都拒绝了,她说要自己把孩子一个个带大,要让他们都活下来,健康的成长,我还要看他们结婚,还要抱孙子。这样坚决的回绝了他们的“好意”后,便再也没人想她提起这样的事了。那年外婆才只有三十几岁。
在那个年代,一个弱小的女人想要带六个孩子成长的确是很艰难的事情,可外婆还是做到了。那时还是施行的是集体生产制度,按劳分配的,也就是说哪一家的人出的力多那就可以获得多一点的东西。谁家的劳动力多,就可以得到较多的东西。
而外婆一家,除了外婆,可以参加劳动的便只有我母亲、二舅和三姨,这三个排在前三的子女,另三个那时也只是小孩子。而那时母亲和三姨都还在念书,二舅那时是家里最大的男人了,即使他才只有14岁。
因为外公生前是村里的会计,也有些较好的朋友,所以经人介绍舅便开始在一个加工厂开始上班了。每天下班之后还得回家帮忙着做些事情,砍柴、挑水,家里很多的重活都是由他来做着。母亲和三姨每天放学之后便开始去田地干活挣工分,那时是靠挣的工分来分配东西的。就这样,一个六口之家才得以勉强的存活下来。
回忆总是一件让人疼痛的事,而现在的我们由是不得不去解读那段沉重的过往,它记载着我们成长的脚印。
也许在今天很多人回忆起那段往事时,会觉得那是一段黑色的记忆。可我认为并不是那样的,那时也曾有过年轻的笑,也曾有过年少的追逐,欢笑、追逐、打闹,共同编织成一个个美好的梦想,即使在其中隐藏着些许的悲伤、夹杂着失落。
外婆带着六个不大的孩子穿梭在那个艰苦的岁月,和许多的母亲一样,每当家里能做得什么好吃的东西时总是把最好的部分给每给孩子,而大点的孩子也会习惯性的把最好的留给弟弟妹妹。这不是孔融让梨,他们没有过多的选择,或许在那时所谓的好的在今天看来也是很难下咽的。
尽管当时的条件是非常的差,可是很多人都不会去抱怨什么,因为都知道现在的生活依旧是来之不易的,想想建党的艰辛,想想创国的艰难,再想想抗战的胜利是经过怎样打拼出来的,还有那无数的壮士和英雄,还有那些鲜红的血迹。再看看现在自己所遭遇的一点小小的艰苦,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是当时所有人共同的信念。
慢慢的,随时间的流逝,也就淡了。或许淡了心中那份思念,也或许是心中的那份疼痛。
时间真的能抚平心中一切的创伤?不知道,但我想应该是吧。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也潜伏着许多的曲折和不幸,母亲退学了,她当时还正在念初中。母亲的学习成绩在班上一向都很好,经常是班上的前几名,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放弃那儿时美好的梦想了。许多老师劝母亲不要退学,要是没了学费几个老师一起给她出,可是这并不是由一个单纯的原因引起的。
母亲退学了,回家帮着外婆做家务,一起到田地里去挣工分,帮着照顾年小的兄妹。家里的很多人都没有读过太多的书,要不是真的没钱去交纳那不高的学费,要不就是淘气念不进去书了。至于母亲为什么一定得退学,她只是简单的给我提了一下,可现在看起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那是一段难忘的往事,是喜是悲已经显得无关紧要了。
我怀念外公,怀着一种漠然的态度,我纪念那段过往,以一种惊叹的表情,那是一段并不完美的传奇。
25年后的今天,一个他不认识的外孙,用并不真诚的文字在回忆着他,可他却不知道。25年,比我都还大仂5年,一个年轻的生命在25年后的今天怀着一颗并不虔诚的心来纪念着他,可他并不知道。所以我也就不去在乎他是否介意我这样做了,或许这和他并没有什么关联了,因为我们一开始就受命运的安排,今生只能做一个陌生人。
也许外公没有想到,25年了他的一个个子女都能长大成人,有他们完整的幸福的家庭,有他们的子女,也许他根本没有想到他的后人还会在他走后的25年去怀念他。25年一个漫长的岁月,或许对他来讲那和一天,哪怕是过一秒都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区别。可那对于一个大家庭来说,淌过这漫长的岁月是多么的不容易。即使他躺在大山里静静的看着山下的一切变化,看着他的家人承受的艰辛,他心痛,可他依然无能为力了,他只能是静静的守望着这个山庄。
25年前的一别,便永远的别离了。人世间的故事总是以这样的方式在上演着,世间的悲欢喜乐、生死别离,看的多了反而却容易让人麻木了,这种麻木是让人对生活的悲欢看的淡了。这是自然界的一个规律,一种再普遍不过的现象,要是我们为了这个而再哭哭啼啼的反而使我们很难去面对我们以后的生活了。
这是一个循环的过程,也许昨天我们都还在为他人悲哀的时候,每天却有人在为我们而感到悲哀了。自然界很多都是这样的一个循环体,我们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且是脆弱的那一部分,不能去改变什么,只能是静静的等待着属于我们自己的那一份命运。
我不知道在下一个25年的时候我是否还会去怀念这段往事,也许它早已被遗忘了,没有人再愿意去重拾,也许是对生命的感悟的方式不再是以怀念了,但究竟会怎样,再等25年后也就明白了。
人的一生最难做的就是在明天对自己命运的揣测,一切都只是一个未知数,哪怕是对于那些年轻的生命,更何况那是在另一个25年之后。也许在那时,他们怀念的将不再是他了,或许是另一个生命的消失,也许那将是我。
或许在剩下的几十年,陪着他的便是一座座被城市遗忘了的大山了,和一群群啼哭的夜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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