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杜茜从医生房间出来看见坐在候诊区的叶林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了。叶林走上来扶住她说怎么了，医生怎么说。杜茜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然后哭，就是不说话。叶林说你别这样有什么事你先说出来，别老这样哭，你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生，医生说，先兆流产，要我下午就做普通手术把孩子做掉。杜茜吸了吸鼻子，细声的说，声音是抖的。

那就做掉吧，听医生的，准没错。叶林揽过杜茜的身子，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一手握过叶林的手，很用力。

杜茜抽泣着摇头，我怕，我怕痛，我要做无痛的好不好，我不要那么真切的感觉孩子离开我的身体，麻醉了就没有感觉了是不是？叶林，我害怕那样活生生的割离，我真的很害怕。

那就做无痛。叶林不忍心看杜茜哭，他不是没有主见，他是想依着杜茜的意，他不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自己能做什么，除了安慰，还能做什么。

可是医生说，无痛预约已经满了，要等，可是怕等的这段时间会有大出血，会有危险。说着杜茜又哭起来，杜茜身体一直不错，从小到大难得生病进医院，偏偏这次，医生的话让她害怕，她顿时不知所措，她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一样，她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她觉得一夜之间她的世界就变了，她觉得她马上就要一无所有。

叶林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他无法预料的。他一直以为好不容易说服了杜茜来医院，做完手术就没事了，却偏偏还遇上这档子事，叶林叹了口气，无奈。

杜茜说叶林，我和医生说出来和你商量，你说，我到底怎么办？

叶林说听你自己的吧，我也决定不了。

杜茜的心里凉了一下，我也决定不了，这话从叶林口中说出来，那么没有感情，那么冰冷，这是我曾经认识的叶林吗？

二

预约了下周二，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要等待，医生在杜茜临走前千叮万嘱，要记得吃药，要照顾好自己，万一有什么不对有肚子痛或者出血严重要立即来医院，杜茜点头，都默默记下了。她想你们没人关心我爱护我，我还是要好好爱自己，我是女人，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是件太重要的事情，我不能失去做母亲的权利。

回去的车上杜茜很累，医生的话还历历在目，先兆流产，就算打算生下这个孩子，都很难保住的，那么以后呢？我以后是不是真的再难怀上孩子？那么，我是不是要孤独一生了呢？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送了杜茜上楼叶林就走了，杜茜看着他的车越开越远，然后在川流的街道再分辨不出他的车子。转身躺到床上，给郎风发去一条短信，去了医院了，预约下星期二的手术。

短信刚发出郎风的电话就进来了，他说一切还顺利吗？我真抱歉我不能陪你去。

杜茜应该算顺利吧，我只是和你说一下，你不用多想的。

但是。。。。。。

别但是了，我想睡会，很累。杜茜打断他的话，挂了电话。

展转身子，有泪滑过脸颊，湿了枕巾。

窗外有风，骤大，甚至有呜呜声，似有人在哭泣。

三

这天晚上杜茜洗完澡从浴缸走出来的时候脚底打滑摔回了浴缸里，水溅了一地，向四面八方流淌开去，杜茜光着身子缩成了一团，她很痛，浑身都痛，所以她不知道究竟该揉哪里。过一会，疼痛渐渐退去，杜茜拉过浴巾将身子包起来，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杜茜细细的端详自己，好像瘦了，脸色也不好，自从知道怀孕就一直寝食难安的，手还有点痛，举起看，竟有块大大的淤青，眼泪就流下来了，一个人的日子，像今天这样摔死在渔港里怕也没人管了，心里莫名的就悲哀起来。

擦干头发想给叶林打电话，想和叶林说刚才我在浴缸里摔了一跤，好痛。电话嘟嘟的响了半天，都没人接，挂掉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忽然就发疯一样的将手机扔向了墙角，每次都是这样，到了家里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口口声声说爱，说在乎，其实呢？满脑子除了老婆和女儿，哪还有我的一席之地？杜茜这样想着，就直想打人，最近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必怀孕也是一部分原因吧，只是这样她真的受不了。她那么全心全意去爱的一个男人，他却从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多少次她想结束这段没有出路的爱情，可是她放不下，她曾经是多么骄傲多么那么不可一世，在叶林面前，却要将所有的骄傲通通踩到脚底下，每天盼的是叶林的电话，接下来的就是见面，似乎每天的呼吸，都只是为了叶林而进行。只是这一切，叶林知道吗？也许知道，只是从不当回事，所以杜茜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发短信过去，叶林，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点你的关心，只要一点点。

叶林，你是不是不再爱我，你曾经说过不爱就不接电话，那么，你是真的不爱我了么？

叶林，我恨你，我恨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想逼死我，你不再爱我，你想要我死，我知道。

叶林，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你这个王八蛋。

。。。。。。

短信一条条过去，只是都是有去无回，杜茜累了，她想睡一会。

四

早上叶林的电话将她喊醒，叶林在电话说，你昨天又怎么了，我说了在家接电话不方便。发那么多骂我的短信，你总是骂我。

不骂你骂谁，反正你有了老婆孩子，还管我死活？我昨天晚上要是死了你也不会来管我。杜茜觉得委屈，说到一半就哽咽了。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晚上不管杜茜吵的怎么凶，第二天早上叶林上班时给杜茜来的电话，好像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杜茜抗议，叶林就说，都一个晚上了，你的气都还没消吗？杜茜对着电话嚷，你当我是机器人么？你按一个按钮要我笑我就跟个傻瓜一样笑了不再生气了？你又没有想过我是为了什么生气发脾气？然后叶林就说你冷静点吧，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一点，我不接电话也是因为怕你发火，我受不了。

听听，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谁有知道当初，杜茜问叶林究竟爱自己什么的时候，叶林看着杜茜说，因为你特别，你的直接，你的性格。爱你的时候他可以说你的是特别，不爱你了他会说你的坏脾气他接受不了，这就是男人的嘴脸！

叶林在电话那头说好了好了，我不和你争了，我打电话给你也不是想要和你吵架。我开车，路上堵，先挂了。杜茜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好或者不好，那头已经传来嘟嘟的忙音，决绝而且干脆。

五

杜茜觉得肚子痛，一阵高过一阵，怕真像医生担心的那样有大出血，忙去厕所看，内裤上没有血迹，不知道算庆幸还是不幸。坐在马桶上给叶林发去一条短信，怎么办，我肚子痛，我怕。叶林说我在忙，你去医院吧，别等周二了。杜茜说叫我自己怎么去医院！叶林再没有回过来。

杜茜知道这时候，指望叶林已经不可能了，于是给郎风打电话，电话通的时候叶林已经泣不成声了，郎风说你怎么了你先别哭有话好好说，其实杜茜本来是想说郎风我肚子痛我好怕你送我去医院吧，可是话说出口却成了郎风，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个孩子，它才那么小，就保不住了，我不知道我以后还能不能怀上孩子，所以我想生下来。

你疯了吗？郎风在电话那边压低了声音骂，你别想一出是一出，我现在在上班你等我下班，你别发疯了，这孩子要打掉。

杜茜听着郎风丝毫没有感情的话语，心里凉凉的，眼睛也凉凉的。这孩子，真是不该来的吧，但是，这也许真就是我最后一个孩子了。既然是最后一个，就让我生下来，好好善待他。

六

杜茜开始后悔那一次的赌气，那天杜茜和叶林吵架，为了叶林不关心自己的事情吵架，晚上便一个人去酒吧喝酒，喝到微熏的时候看见了郎风，郎风是杜茜以前单位的同事，后来糊里糊涂的竟就跟了郎风回家了。早上醒来看见身边熟睡的郎风杜茜不意外，她甚至有报复的快感，以前叶林总是限制自己的社交范围，接个男人的电话都要过问，就怕杜茜在外面有别的男人，却从不想想自己是怎么对待杜茜的。男人总是那么贪心，想将女人一个个都独揽在手，自己却到处播撒情种。杜茜爱叶林，她喜欢叶林这样看着她，这样她就有被在乎的感觉，可是现在叶林越来越不在乎她了，所以在郎风的床上，杜茜觉得她给叶林戴了绿帽子，她觉得她报复了他。

只是杜茜不知道，无论是报复还是别的什么，吃亏的总归是女人，尤其是在杜茜发现自己怀孕了以后。

随时间算起来，孩子该是郎风的，杜茜想起那日，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也没有吃药，杜茜觉得自己太莽撞，捅下这麻烦。

郎风说去医院吧，我会负责。杜茜说好，但是你只需要给我钱，我自己去。郎风总以为是杜茜是为自己着想，当下就打了钱给杜茜。

杜茜转身给叶林打去电话，怎么办，我怀孕了。

叶林说，能怎么办，打掉吧。

可是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我和你爱情的结晶，我怎么忍心打掉。杜茜央求。杜茜明白，孩子是一定要拿掉的，因为并非叶林的孩子，但是杜茜要叶林愧疚，她不能让叶林好过。

叶林说你听话，孩子以后会有的，我们现在先赚钱，赚够了钱，才能离婚，答应我，拿掉孩子，不要冲动，好吗？

杜茜抽泣着说，你知道么？上次做妇科检查，医生说我很难怀上孩子的，打掉这一个，我怕以后就没孩子了。不要那么残忍好不好，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你放心，现在医学那么发达，孩子会有的，我们不能让孩子没名分啊。

于是杜茜答应了。

七

原本以为打掉孩子，不但结束了和郎风的荒唐过往，又可以让叶林为自己愧疚，只是万万没想到，还会搭上先兆流产这档子事，按医生说的，杜茜怕是真难怀上孩子了。杜茜开始后悔答应拿掉孩子，毕竟，女人一辈子除了爱情，就是孩子，不做一回母亲，女人的一生都是不完整的。杜茜不想这一辈子有什么遗憾。死都不想。

郎风说杜茜，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冲动，我们充其量算个一y*情，你连一y*情的孩子都要生下来么？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杜茜说你别骂我，我生下来我不会要你负责，孩子没有爸爸，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不会要你们任何人负责，你放心我死都不会来找你。杜茜说完打算离开这个自私的男人一走了之，然后被郎风拉住了，郎风说你别这样，有话慢慢说，我只是觉得你生下这孩子根本没必要，因为我们没有感情，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不方便。

杜茜扔下一句谢谢提醒就挣开郎风的手走了，她想，她主意已定，没有人能改变，任何人。

于是给叶林发去一条短信，我决定保留我做妈妈的权利，我现在开始安胎。任何想要剥夺我做妈妈权利的人，滚出我的世界。

然后关机，将手机放到枕头底下。

八

杜茜觉得肚子疼，下身热忽忽的，手摸过去，粘粘的沾了整只手，开了灯，床上已是一片血海。杜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艰难的坐起来，扯过身下的床单，没错，那鲜红的血，真实的从自己的下身流出来，杜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孩子没了。她急着找手机，哆嗦着开机，给叶林打电话，谢天谢地，叶林没有关机，甚至接了，杜茜哆嗦的声音对叶林说快了，我大出血，整整一床单，快来送我去医院。

杜茜话没说完就失去了知觉，然后迷糊中有人开门进来为她换好衣服抱着她下楼，汽车一路狂奔，身边弥漫的是叶林身上熟悉的味道，那么真切，却好像有很遥远，杜茜没有力气去抓获。

医生已经在门口等，叶林将杜茜抱上床，床被推进去，杜茜在进手术室的那一瞬间听见医生对叶林说，孩子才那么几天就这样，以后怕是怀不上了，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叶林追问一句，多少天？医生说，一个月没到呢。

九

杜茜终究是逃不过面对活生生的割舍，活生生的感觉着冰冷的铁器探进下身，活生生的感觉自己的孩子伴随鲜血离开自己的身体。

杜茜听过一句话，女人怀上一个孩子，是要积多少德才能积来的缘分，今生做母子，可是杜茜就这样错过了，也许这辈子，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杜茜醒来的时候叶林在床前站着，就静静的站着，杜茜还清晰的记得，进手术室时医生和叶林的对话。杜茜说，你曾经说过，如果我去找别的男人，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那么，你走吧。

叶林怔怔的看了一会杜茜，转身离开了。他的背影，竟是有灰色的影子的。杜茜在心里告诉自己，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回头找叶林，她为他受的委屈到这一刻该终结了。

窗外起风了，窗帘被哗哗的吹开来，有点冷，杜茜没有力气起身，没有人来帮杜茜关窗。

十

3天以后杜茜就出院了，手机已经没电，充电完毕看见很多郎风的短信和未接电话，短信说的，无一不是要杜茜打掉孩子。

杜茜回一条过去，如你所愿，孩子没有了。

然后关机，去出电话卡，从窗口扔出去，杜茜想，也许该换一种活法了吧。

后记

爱情是毒，一碰，你我便万劫不复，失去的，不只是时间而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