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拿什么拯救你,妹妹柒冄

发表于-2007年06月17日 早上8:05评论-1条

毁灭

苏伦发疯似的砸着房间里的东西,那些邪恶的陶瓷娃娃一个个的掉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书桌上的纸头被她一把抓起,撕碎,然后抛向空中。黄色的碎片像雪花一样在空中散落下来,落在苏伦的肩头,落了整整一地。

“结束吧,都结束吧,这些该死的东西,都去死吧,都结束结束结束吧!!”苏伦歇斯底里的喊着,她的嗓子已经沙哑了,却还是挣扎着想要努力的大声叫喊,将心中的压抑已揪的愤怒发泄出来。可是苏伦看着房中一片狼藉,缓缓的坐到地上,竟轻轻的抽泣起来。

“你在干什么!”苏惠冲进来,看见房中的一切她惊呆了,她冲向坐在地上哭泣的姐姐,抓着她的肩膀用力的摇晃,“苏伦,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疯了吗?”可是苏伦任凭她如何用力的摇晃,她只是麻木的坐着,神情呆滞,嘴里轻轻的呢喃着什么。只是苏惠不想去追究她说什么,她要做的,是拯救这片姐姐一手制造的混乱。

苏惠几乎是扔掉手中的东西的,然后跑去窗前将窗户关严实,拉上特制的厚窗帘,关掉屋里所有的灯光,房间就完全像在黑暗中一般,伸手不见五指了。

苏惠摸索着从柜子里找出香烛,点燃,屋里顿时亮起来,只是烛火摇曳,远没有灯光来的强烈,但是苏惠更喜欢这样的光亮,因为它不会伤害任何人。

她跪在地上收拾那些被苏伦摔碎的陶瓷娃娃,但是一切都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样子,只是一地的碎片而已。苏惠很无奈,她一边小心的用纸盒将碎片装起来,一边对着身边依旧木然的姐姐说:“苏伦,你能不能少管我的事?我不想你再干涉我的事情,我求你。我可以搬出去住的。”

苏伦怔了怔,扑过来,一把将苏惠抱住:“苏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看见你伤心,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正常起来。我要怎么做,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帮不?苏惠,你醒醒好吗?苏惠,哲闻已经走了,孩子已经死了,你能不能做回以前的你,我要我以前的妹妹。”

苏惠被苏伦用力的抱着,她的脊背冰凉冰凉,直直的被苏伦抱着,然后猛的挣开了她:“苏伦,我很正常,为什么你总要说我不正常!如果你这样嫌弃我,我可以不要你这个姐姐的!”然后转身,继续收拾那一地的残骸。

苏伦的身子慢慢的瘫软下去,她累了,她想,她已经无能为力了吧。她以为摔碎这些娃娃撕毁这些符咒就可以让苏惠变回以前,但是她错了,苏惠回不来了,她已经疯了。那个叫做哲闻的男人,就这样轻易的用半年的时间就毁掉了苏惠的一辈子。

苏惠

我叫苏惠,我是一个巫师,我在这世界游走,搜罗着那些被遗弃的婴孩的灵魂,收容他们,抚养他们,然后帮他们转世,这一切并非无为的,我是在寻找茫茫人海中,我遗失的孩子。

我想我该感谢我的祖母,她是一个很出色的巫师,她会的巫术远比我多的多,但是我只需要学会一种,就是如何在寂静的街头找到那些流浪的婴孩,然后带他们回家,用陶瓷娃娃收容他们,做他们暂时的妈妈,与他们嬉戏,时机成熟,便送他们转世投胎。

我小时候便耳濡目染祖母的巫术,她几乎无所不能,从请先人到超度,或是驱鬼降魔,对她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他们说巫师是可以有不死之躯的,但是祖母为我而死。

那天,她从外面回家,拉着我的手说:“小惠,我一直喜爱你们姐妹,只是你姐姐任性,不相信妖魔,阿婆知道你是好孩子,阿婆老了,也活够了,但是你还小,所以阿婆代替你去了,你要知道,你不得不接受一些天赋,你要好好使用,就像阿婆平时一样,好吗?”我虽然不是很理解祖母的那一番话,但是我还是很用力的点头,然后祖母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药水,喝下去,静静的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接着,我就继承了祖母的天赋,看见一些别人所不能看见的东西,做一些别人所不能做到甚至不敢想像的事情。比如祖母睡去的时候我看见祖父来接她,她们和我道别,祖母笑的很满足,他们的手握的很紧很紧。

父母总是忙于工作,他们只是仓促的办了祖母的丧事,度过一个短暂的悲伤期后便又投入到工作中去,我告诉苏伦我看见祖母了,我告诉苏伦我继承了祖母的一切,我告诉她将来也许我会成为一个巫师。苏伦大我两岁,她的确很懂事,是个好姐姐,她摸着我的额头说:“苏惠,你病了,你的额头好热。”然后她拨了父亲单位的电话,告诉父亲我发高烧,还说胡话。

那次高烧引发了急性肺炎,我住院了,我一个人,安静的住院,只有苏伦下课后来床前给我读课文,父亲出现过两次,住院的时候和出院的时候,母亲一直没有出现。

我想我就是在那时候开始知道我只和苏伦相依为命的吧,那对给了我们生命的男女,除了每个月给我们一些钱,以及不断的找一些只会在家不停的吃和睡的肥婆以保姆的名义照顾我们,事实却是我们总会被她当丫头使唤。

我想,我可以没有他们的。赚钱,对于已经15岁的我来说,也并不是多大难题了。我想。

苏伦

我叫苏伦,一个小学的语文老师。我和妹妹苏惠,在这个世界相依为命。小我两岁的苏惠是个很特别的孩子,我从小便知道。

我自小就害怕祖母,因为大人们说她是一个巫师,无所不能,还说她有天眼,能看见我们不能看见的东西,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鬼。我听说鬼,可是我确信这世界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种生物,于是我很害怕祖母,我甚至都不愿意正眼瞧她。但是苏惠不一样,她总是会跟着祖母,静静的在一边看她做法,然后晚上在被窝给我讲祖母有多神奇,那样的夜晚很难熬,我会彻夜彻夜的失眠,然后出虚汗,我想我是个太胆小的孩子。

我14岁那年,祖母自杀了,喝了家里的一罐农药,那天我和同学出去玩回来,看见祖母静静的睡着,苏惠在她身边轻轻的说着些什么,我走过去叫她,她也不理会我,我就想去叫祖母,苏惠就突然转回头说:“苏伦,阿婆死了。”

祖母真的死了,一直在外的父母回来,办了祖母的丧事后又离开了。我开始和苏惠相依为命。但是我慢慢发现,祖母死后苏惠就变了,她变的喜欢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兀自的笑,唱歌。我以为是因为她看着祖母的死受到惊吓,于是总带她出去玩,很少留下她一个人。可是有一天,她拉着我的手说:“苏伦,阿婆是替我而死的,她说,我会继承她的天赋,我会做一个巫师,像她生前一样。”苏惠怔怔的看着我,目光呆滞,我第一个念头是她病了,然后去摸她的额头,她真的病了,她的额头或火烧一样的烫手。

苏惠住院了,高烧引发急性肺炎,可是父母都太忙,只有我放学去医院陪她,苏惠很乖,也很安静,我给她读课文她就静静的听,然后吃药,睡觉。可是我总觉得她不再是我以前那个活泼可爱古灵惊怪的妹妹了,她有我们那个年纪所不该有的冷静和沉默。

苏惠说她不喜欢那些只会来家里吃和睡的所谓的保姆,我们就想着法子把他们赶走,晚上我们睡一个被窝,苏惠总会和我说一些她看见的事情,但是那些从她口中说出的事和物,是我所不能想像的。但是苏惠没有病,我想将这些变化告诉父母,可是他们再没有回来。

在苏惠住院期间,我从父亲口中知道,父母已经在办离婚了,母亲甚至已经有了新的归宿。我一直不愿意相信苏惠所说的继承了祖母的天赋,但是那天,我回家的时候看见苏惠哭红着双眼抱着我说:“苏伦,从此,这世界就只剩下你我了。”

15分钟以后,舅舅来家里说,父亲杀了母亲,然后自杀。因为母亲的外遇将父亲逼疯,最终选择死亡来报复母亲,解脱自己。我终于不得不相信苏惠的确是有一些奇特的能力,如当初人们口中传说的祖母一样无所不能了。苏惠说:“苏伦,我看见爸爸拿刀捅死熟睡的妈妈,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挣扎一下,然后爸爸割断了自己的喉管,血溅了一地,可是他们最后是手牵手走的,阿公和阿婆来接他们。你看,他们那么大的人,为什么非要到那时候才能好好在一起呢?”苏惠说“苏伦,我们长大了,我们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是吗?”

那一年,我17岁,却柔弱的像只折翅的雏鸟,15岁的苏惠却沉稳的像姐姐的样子。

拯救

苏惠嘴里喊着一些名字,几个婴孩模样的小鬼就从角落里跑出来了,其实都是些满可爱的孩子,精灵般的天真,但是小小的他们被人们冠名为鬼,他们因为被遗弃而四处流浪,一不小心便会被那些充满煞气的门神或者别的什么阳盛之物吓的魂飞魄散。苏惠用那些小小的陶瓷娃娃收容了他们,白天他们就在娃娃的身体的安身养性,夜晚便会出来,调皮的要苏惠带他们去街上闲逛。苏惠喜欢他们,宠着他们,他们叫她妈妈。

苏伦已经起身离开了,苏惠庆幸她放弃了坚持,她一面向孩子们道歉一面在黄纸上画一道道符咒,往地上一挥,纸盒中的碎片便开始躁动起来,西西梭梭的发出一些响动,不一会,一个个娃娃又重新回到了墙壁上的木框里,小鬼们排好队,一个个的往墙面上跳,娃娃如不倒翁般晃动几下,便安静了。

苏惠擦掉额头的渗出的一层细汗,轻轻的嘘了一口气。

苏惠

我看见千里之外的父亲杀死母亲后自杀,并且在舅舅将噩耗带来家里之前说出了口,我知道苏伦开始相信我真的有一些祖母一样的能力了。只是她还是不愿意我像祖母一样使用那些特殊的能力,又不愿意责怪我,因为她是姐姐,是要照顾我和我相依为命的那个人。我爱她,就如她深深的爱我一样,于是我努力的一个人承担着被她所恐惧的世界,我努力的做那个她期望中的妹妹。

我22岁的时候爱上一个男人,虽然我一早便知道他会是我生命中的劫难,但是我太相信自己,或者太相信祖母传给我的能力,我自以为是的以为,我能化解这场劫难,然后幸福终身,于是我不顾一切的去爱了,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那个冬天很冷,雪下了好多天都没停的意思。婉然将狠狠的将一杯冰水泼在我脸上后转身离开,她瘦削的背影怔怔的对着我:“苏惠,你不离开他,下一次泼在你脸上的,就不会只是一杯冰水了。”我木然的坐着,酒吧的侍应生怯生生的递过来干净的毛巾,我没有理会。我的脸生疼生疼的,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因为所有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但是我却笑了,哲闻的短信赫然显示在我宽大的手机屏幕上:“苏惠,我已签字,我会给你和孩子名分。”

我走出酒吧的时候雪已经停了,阴云散去,夜色变的明朗起来。我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回去,雪在我的脚下咔嚓咔嚓,响的清脆而有节奏,我紧了紧围巾,风依然刺骨,但我和我的孩子无比的温暖。

苏伦

岁末的那场雪持续了很久,整个城市被白色笼罩着,那是我当小学教师的第三个年头。教室总会比外面暖和好多,调皮的孩子下课就会就着窗玻璃上厚厚的水汽涂鸦,我讲课的时候,看着那些凌乱的痕迹思绪就会飞的很远很远,回到从前,在下雪的日子里,我和苏惠裹着棉被趴在窗前往窗上哈气,写各自的名字,画自己的样子,那时候日子多美好啊,祖母还在,父母也还在,苏惠也还只是那个吵着嚷着要将自己的小人画的比我高一些,蛮横不讲理的处处要我迁就。

那晚苏惠回来的时候有些狼狈,我识趣的不过问原因。我太了解她的脾气,该我知道的事,她定是会如实相告的,她不愿意说的,我哪怕再三追问也都是徒劳。

雪止后的夜空特别的干净,还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房间亮堂堂的,我却失眠了。苏惠在旁边均匀的呼吸,她是在做梦吧,梦里定是有哲闻吧,否则,她怎么会发出轻微的笑意?

我见过哲闻,确有令人心动之处,所以我想我能理解苏惠的义无返顾。然而令我始料未及的是她那么快就怀上了哲闻的孩子,并且让他离婚,给自己名分。我不认为哲闻是多么可靠的男人,我更愿意相信是苏惠拿孩子来要挟的,她的倔强,让她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那么她的下场,又能比婉然好多少呢?

毒药

宛然再次出现在苏惠面前时已经颓败不堪了,看上去比之前憔悴了很多,也更老一些了,在这个缤纷的春季里她却正以流星的速度飞快的陨落暗淡下去,苏惠有些同情起她来。但是同情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两个女人,既然为敌,便总要有一方来承担失败的伤痛,而这一仗,苏惠才是胜利的那一个。

苏惠静静的搅动着杯里的咖啡,棕色的液体在银勺的带动下漾起一个个的圈,热气氤氲开来,蒙胧的不只是彼此的脸。

宛然的咖啡续了一杯又一杯,苏惠却只是一味的搅拌,不动声色。涟漪像老式唱片的纹路,一圈圈静静的旋转。安静,无尽的安静,安静的如时间都凝住不前一般。终于还是苏惠先沉不住气,用咳嗽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我想我让你失望了,这杯咖啡,我是如何都不会喝的。”苏惠冷冷的说着,将自己的那份钱压在杯碟下,起身离开。宛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苏惠离开,她也只呆呆的看着对面空掉的位子和冷却的咖啡,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苏惠

我无数次的想再见见祖母,感谢她赋予我的一切能力,它拯救了我,我的爱情以及我的孩子。

在我奔赴宛然又一次的约会的路上,我看见咖啡杯从我手中跌落,打翻在墨绿色的桌布上,慢慢渗进去,竟有着暗红的血色。而我,瘫坐在地上,血正汩汩的从我下身流出,蔓延开来,扎的我眼睛生疼生疼的。

宛然在我对面得意的笑着,店员拨了应急电话,很快,警车呼啸而来,宛然安静的上车,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宛然突然疯狂的拍打着车窗,她声嘶力竭的喊着,我听的真切,她说:“苏惠,没有孩子,你就一无所有!”她笑着,一直笑着,直到警车扬长而去。

而我,迟迟没有等到救护车,终于失去了我的孩子。失去那张我用来要挟哲闻最后的底牌。

宛然做梦都想不到我居然知道她在咖啡里下了药吧,我很想知道在我离开之后她会是什么反映,黔驴技穷是不是可以用来形容她呢?但是我始终没有回头,我踩着坚定的步伐走了,我是想将这个女人彻底的在我世界抹除的,就像删除电脑里的一些过期文件,甚至不要多加考虑,毅然的按下delete键。

苏伦

我是苏惠的姐姐,虽然从祖母死后她就再没喊过我姐姐,但是我心里她永远是我的妹妹,永远是我拼了命要去保护的妹妹。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选择一个注定会让她终身痛苦的男人。我说过,孩子是苏惠对付哲闻的王牌,那么,就让我来沾着满手的鲜血吧。

劫难

苏伦看着苏惠仰着脖子,将两颗胶囊吞下去,她甚至听见水在经过她喉咙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咕咚声。晚饭后苏惠会吃两颗安胎药后回房睡觉,这些习惯苏伦早就清楚。苏惠的房门砰的关上了,她就蹑着脚走过去,将耳朵紧紧的贴在门上,聆听门里的动静。

没多久房里传来苏惠的呻吟声,她在喊着苏伦的名字,那声音,夹杂着无比的仇恨和绝望,苏伦强忍着要推门进去的冲动,她知道她需要坚持,她需要狠心,再狠心一点,她需要多给苏惠一点时间,多给那两颗白色胶囊里被自己偷偷换掉的药粉一点时间。她的手紧紧的握着门上的把柄,汗水从指缝中渗出来,她的心里在挣扎着,她并非铁石心肠,她已经泪流满面。

在苏惠最后无力的尖叫之后苏伦终于破门而入,苏惠身上缠着一半的床单躺在地上,洁白的床单上盛开着血染的花,苏伦的脚步因苏惠那满是仇恨的眼神吓住了,苏伦从没见过那么幽怨的眼神,从来都没有。

苏惠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泪水和汗水,她直直的看着苏伦,她不明白为什么千躲万躲却还是避免不了这场劫难,她更想不到最后对她和自己的骨肉下毒手的竟是她从小相依为命的最最亲爱的姐姐。

但她终于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然后静静的躺下去,闭上眼睛。

苏惠

如果说我失去孩子是我此生的劫难而我无处闪躲是因为我还没有将祖母赋于我的能力练的炉火纯青,我想我宁愿相信命运的绝对性,我知道这一切都注定着,像地府的生死簿上每个人的生死时刻一样神圣不可篡改一样,这孩子,怕是我注定要失去的吧。

只是我没想到,甚至我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竟是我最亲爱的姐姐苏伦,亲手置我的孩子于死地,置我的爱情于万劫不复之境。

或者宛然比我更了解这个世界更了解男人的本质更了解那所谓的爱情,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比我更了解哲闻。虽然我一直不敢面对哲闻是因为我用死,用和孩子同归于尽威胁才不得不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事实,但是真正的事实是在我失去孩子的那个夜晚之后,哲闻便从此在我的世界消失了。时间,从某日我在路上拦下那辆蓝色别克车对那个左手无名指上赫然的戴着耀眼光环的男人一见钟情到我疯一般的与他相恋到我义无返顾的怀上他的孩子并且倔强的要他离婚给我名分到我那唯一的姐姐亲手杀死我的孩子我失去我这辈子唯一一个最爱的男人,只区区不到两百天。

那天,宛然之所以会选择在咖啡里给我下药,是因为她太确定只要没了孩子那男人便会重回到她身边,于是为了爱情为了挽回已经失去的爱情她愿意冒险。

我避开了她,却避不开命运。

但是,我能恨苏伦吗?如果说我在房中在剧烈的腹痛时我会恨她,那么在我住院一个星期都没有见到哲闻的出现,只有苏伦一个人前前后后的为我打理一切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恨意。因为在出院的那天,我终于紧紧的抱着苏伦哭了。

祖母死的时候我没有哭,我高烧住院只有苏伦的陪伴的时候我没有哭,父母离开的时候我也没有哭,甚至在那剧烈的腹痛之下,我的眼泪也只是源于疼痛而并非哀伤,知道失去孩子的时候我依旧没有哭,我一个人无比坚强无比勇敢的挺过来了,却在出院一切原本该随风逝去的时候我的泪如决堤般倾泻,我的心里有诉不尽的哀伤,我只是想要哭,在姐姐的怀里,在这世界,唯一属于我并且永远属于我的怀抱里,痛快的哭一场。

苏伦

我知道那是一场冒险,更似一个赌局,当我换掉苏惠日日要吃的安胎胶囊里的药粉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结局有两个,但是不管输赢我都会痛,如果输,苏惠定是要恨我,那么我会失去我唯一的妹妹,如果赢,苏惠会一无所有但是她还还有我和美好的未来,看她心痛会比自己痛更深切,但是如果那痛楚是为了以后的安然,那么我愿意。虽然事实上那都不是我想要看见的结果,但是如果我不走这一步,那么苏惠会比输了我的赌局而痛上千倍万倍,那么,就让我赌一把吧,和命运和男人和妹妹赌一把这人生吧。

我看着她吞下那两颗胶囊,我甚至能看见它们在她的胃里迅速的溶解开来,然后她回房间了,门关上的时候我轻轻的说了对不起,对着死寂的空气。

然后我听着苏惠在房里尖叫,听见她从床上掉到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听着她喊我的名字,那声音是无比的绝望和憎恨。那些纠缠慢慢消散的时候我终于推门进去,苏惠沉默的看着我,用我从未见过的幽怨和宁静,床单上血色的花妖艳的绽放着,像我们曾经那么年轻那么美好又那么脆弱的灵魂,然后她慢慢的倒下去,静静的闭上眼睛。

我给哲闻打了电话,我说:“你好我是苏惠的姐姐,你们的孩子没有了,你不用对苏惠负责,你不用再来看他,你唯一需要做的,只是消失,在苏惠和我的世界。”他只是在电话那头平静的哦了一声,甚至没有多少的犹豫,甚至,没有问失去孩子的原因,甚至,自始至终都没有问一句苏惠怎么样。

苏惠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时间像回到了她幼年时的那场高烧,她那么安静的躺在床上,从不过问那些原本该来而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的人,多年以前,是我们的父母,多年以后,是她死去的孩子的父亲。

我想苏惠是恨我的吧,在伤心之余。但是我庆幸这个赌局我赢了,我在苏惠最后被那个人面兽心的男人伤的体无完肤之前将她所有的希望或者该说是奢望,全部打碎,虽然残忍了一点,决绝了一点,但这叫长痛不如短痛,我想我那聪明的妹妹,必是能够理解我的。

当然最后,在苏惠抱着我在我怀里痛哭的时候我知道她懂了,我想,这时候我才是真真正正的赢了命运一把吧。

寻觅

失去孩子和爱情之后的苏惠更加的沉默了,她会整天整天的睡觉,开始昼伏夜出。她甚至害怕阳光了,她的房间也换上了特制的加厚窗帘,能在艳阳高照的晴天制造出夜晚的黑暗氛围。

苏伦不是没有觉察她的变化,只是她无能为力,她这个妹妹,令她六神无主。

直到有一天,苏惠在餐桌上对苏伦说:“你知道么?那些流浪的弃婴夜夜在我耳边哭泣,他们怕冷,又怕孤独,于是我收留他们,他们,叫我妈妈。”

苏伦的夹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很想伸手去摸苏惠的额头,她想难道她又病了吗?苏惠笑着说:“我夜夜在街上行走,寻找那些被人遗弃的生命,总有一天,也能找到我的孩子,是吗?”

苏伦放下手中碗筷,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苏惠交谈了,她脑海里看见了两个结局,一个是她疯了,另一个,是苏惠疯了,如果这之外还有第三个结局,那么就是她们两个人都疯了。

苏惠说到做到,她的行为越来越像当时祖母为人做法的样子了,这一回,苏伦觉得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她不知道这时候才选择成全是不是太晚了,因为苏惠好像永远的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永远的生活在了寻觅那些她口中所谓的弃婴并且寻找那在她腹中夭折的生命。

苏惠

我遇见昼初是在醉酒的夜晚,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傍晚醒来,洗漱之后去喝酒,我已经喜欢这样黑白颠倒的日子,已经喜欢在酒吧醉生梦死,忘记所有,包括我自己。酒吧3点打烊,我还不想回家,便一个人在马路上闲逛,那时的街道已经无比的安静,只有街灯寂寞的散着橙黄的光,拥抱着我的形单影只。

昼初停在一个垃圾箱上发抖,在他的不远处有一只野猫,瞪着幽绿的大眼睛对着他拱起了背。

我看着他身后的地面一片空白我便知道他并非这个空间的生灵,但是他用无助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在期待着我的帮忙。更何况驱赶一只猫对于我,是件太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我看着余惊未定的他蹲下身:“跟我走,愿意吗?让我做你妈妈。”

他笑了,跳到我肩膀上,欢快的叫着妈妈,在我失去我孩子的第二个年头,我第一次,做了一个孩子的妈妈,虽然,那是人家丢弃的生命。

我说:“你从此便是我的孩子,我叫你昼初,因为我在白昼来临之际遇见你,以后我还会遇见许多个你,所以,你要答应妈妈,你们要相亲相爱,好吗?”是的,我已经决定要收留这些四处流浪的孩子,做他们的妈妈,祖母和我说过,未出世夭折的孩子需要在另一个空间,经过长达十个九九八十一天的孕育才能成形,才能获得自由。当然这自由是相对的,只限制于没有日光的夜晚。

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目标,在这我失去孩子整整两年之际,我要寻回我的孩子。

苏伦

苏惠又回到幼年时对着空气说话和兀自发笑的状态了,她说她带回了那些被遗弃的孩子,她说他们并非真像人们想像的一般丑陋而邪恶,她说他们只是憎恨这个让他们来到这世界却又不给他们生存的机会,甚至连看一眼这世界的权利都被剥夺掉,她说他们就像她的孩子,那么无辜的就被杀死在腹中,她说她是要找回她的孩子的,并且,时机即将成熟。

我看见苏惠的房里越来越多的陶瓷娃娃,那都是我借叫她起床吃饭的机会才能看见的,因为从她带回第一个陶瓷娃娃之日开始,她的房间就对我下了禁令,我也再没看见她房里那厚重的窗帘有被拉起来。她整日整日的睡觉,晚上便会笑着出门,回来的时候会有很大的响动,都是清晨时分。她说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在陪了那些小鬼玩耍的同时还可以在街上继续寻觅,直到寻到她的孩子。

当她说到她孩子的时候我明显的感觉到她故意不在乎的样子,我想其实她也许是放不下的,却又不想让我知道,但是我是她姐姐,我怎么会看不穿她的心思?虽然两年以来我们一直很有默契的闭口不言孩子的事,但是我知道,其实我们都没有放下当年的那场赌局。未恨,是因为还尚有爱存在。

但是我不想看见苏惠这样,如果我能接受她这般的不正常,那么当年我也不需要去换掉她的安胎药,冒这个大到下场也许是一个人孤独终老的险,我还是想要尽我最后一点力量去唤醒我亲爱的妹妹,去找回,我那个正常的妹妹。

我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苏惠在白天出去,我用早已偷偷配好的她房间的钥匙进了她的那个空间。我用力的拉开了那厚重的窗帘,因为长久不动久积的灰尘漫天飞扬,阳光里那些细小的颗粒在不断的升腾着漂浮着。

壁橱里齐刷刷的摆放着她用来收容那些弃婴的陶瓷娃娃,我心里定了定,我知道我需要坚决。然后深吸一口气,我用我全身的力气将那些无比邪恶的东西砸到地上,碎片在我脚边溅开,直到再没有可以娃娃让我摔。然后我又看见苏惠书桌上的符咒,多么恐怖,我那美丽可爱的妹妹居然像一个巫婆一样用符咒施法,我简直不敢想像。我用力的将那些黄色纸头撕碎抛向空中,我要这一切的一切全部停止,我不愿意再看见苏惠沉沦下去,我不允许我爱的妹妹永远活在过往里。

我知道这一切都会结束的,一定会。

决裂

“苏伦,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苏惠坐在桌前吃着早饭,叫住了晚起而赶着上班的苏伦。

苏伦见早起的苏惠欣然的笑了:“小惠,我要上班,有什么事下班回来再说吧。”

“不行,我现在就要把话说清楚。”苏惠几乎是扯着嗓子嘶叫。

苏伦惊讶了,她不得不停下正穿鞋的手,转向苏惠,等着她的“好好谈谈”。

“姐姐,我叫你姐姐,你杀了我的孩子,我永失我爱,我和你相依为命,我甚至说服自己不去恨你,我告诉自己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最后呢?为什么你总是要百般阻挠我,苏伦,你没有感受孩子在你身体里成长你是不会体会到一个妈妈的心情的,我千辛万苦的要将孩子寻回,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他叫我一声妈妈,告诉他并非是我遗弃了他,告诉我曾经如此拼命的想要留住他。”苏惠说着,有些激动起来,“但是苏伦,你一次次的伤害我伤害我的孩子,你还是我姐姐吗?”

“苏惠``````”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是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苏惠甚至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好吧,苏伦,我会马上找房子搬出去,用最快的速度。为什么你一直接受不了我有着祖母给我的特殊能力却还要勉强自己和我生活在一起?你明明那么怕我,一如幼时你对祖母的恐惧,你甚至为了我不谈恋爱不和朋友约会,苏伦,我长大了,我是大人了,祖母死的时候我就已经长大了,从那时起我就不是软弱的妹妹了,你知道的。让我自己生长自己思考自己决定我的后路吧。”苏惠说着站起来,凳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厚重的声响,她走过来说:“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的孩子已经找到,如果你还是我姐姐,你该为我高兴。”说完绕过苏伦,离开。

苏伦的包啪的一声掉到地上,扬起厚厚的尘土,苏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她一直好生呵护的妹妹居然要离开自己了。苏伦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苏惠

我终于找到我的孩子,在城市寂静的午夜萧条的街头。是个女儿,有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蛋,和我小时候一个样子,我叫她杜子伦,她是杜哲闻的孩子,却是我为了纪念姐姐苏伦,在恨她之余还要纪念是因为爱太浓,已然成为习惯,融进血液渗进骨髓。我问子伦恨不恨,她说她理解我,她说她能感觉到我深深的爱。我很开心,开心的抱着她哭了,我告诉她,我要她再做一次我的孩子,让哲闻回到我的身边,做我的丈夫,做她的父亲。

别夜是我在找回子伦之前收容的最后一个弃婴,我在等到他修满第二个九九八十一天之后为他做法转世投胎了,我满头大汗的送走别夜后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我对子伦说:“亲爱的,你我都会重生的。你我都会得回我们本该就有的一切。

子伦懂事的点头,然后将身子缩成一团,在我念念有词的时候走进了我的肚子。

我给哲闻打电话,我告诉他我找回了我们的孩子,我说这一次我不会轻易的让她离开,也不会让他离开。

哲闻静静的在电话那边说:“苏惠,结束了,我们已经结束了。孩子没有是事实,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我只能说抱歉。”

我知道哲闻不愿意相信孩子回来了,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在两年以后我的孩子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里,和我一起呼吸,和我一起期盼和等待。这一切,得益于我有那么一个伟大的祖母。

我说:“哲闻,请相信我,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新的开始,相信我,好吗?”

但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只是电话挂断后的忙音。

苏伦

苏惠疯了,她居然说她的孩子在死里两年以后又重回她的身体,她说她日日孕育,等待孩子降临。可是她彻底的离开了,搬走她所有的东西,甚至她那厚实的窗帘,她的房间就这样空下来了,寂寞的空荡,看的人心慌。

我一个人住,我开始在讲课的时候走神,甚至说一些孩子们都听不懂的话,还有了坏脾气,甚至开始骂那些孩子。他们都在背地里说:“苏老师好像变了个人,不再那么温柔了。”我开始彻夜彻夜的失眠,我吃安眠药的剂量越来越大,我开始在家里看见一些模糊的私有似无的影子,它们总在我面前游移,不远离也不靠近。我会莫名的接到一些电话,接起来又没有声音,可怕的寂静。

我辞了工作,我决定去医院,那个年迈的医生说我病了,轻度的自闭和抑郁,他希望我住院,因为如果发展下去我会有更严重的幻象甚至自残。我想那么多年了我一直都为了苏惠而活,也该好好对自己了,我简单的收拾了衣物就住进了半山精神病院。每天很配合的治疗吃药,我想我会很快康复吧。

那么苏惠呢?我想她的症状该是比我更严重吧,那么她是不是也该来住院了?我拜托医生去找苏惠,我知道这重病越早治疗越好。

老医生听了我对苏惠的描述后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也希望,他能帮上苏惠。

终结

哲闻将车停在苏惠的楼下,他努力让自己平静,出门前宛然的眼神满是信任,他知道自己伤过她一回,不能再伤她第二回。更何况,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儿子,苏惠,已经成为过往,哲闻和宛然都不愿意回去的过往,那么,该有一个终结。哲闻这样想,终于在苏惠苦苦纠缠了一个多月后答应见面。

苏惠轻盈的从楼梯上下来,上车,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是哲闻从未见过的笑。

“哲闻”“苏惠”

几乎同时,他们开口。

哲闻没有向当年一样迁就的让苏惠先说,只是兀自怔了怔,说:“苏惠,我来见你,是想说清楚一些事情。我曾经爱过你,为了你我甚至愿意离婚,但是两年了,事情过去两年了,两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我得到宛然的原谅,我们有了孩子,我有我幸福美满的家庭,苏惠,我爱宛然,很爱很爱。所以,我们就这样,今天后,再也不要见面,好吗?”

苏惠看着哲闻,她不敢相信这话竟是出自他的口:“哲闻,你在说什么?那我们的孩子呢?你要那个家,那个孩子,那我呢?我的孩子呢?”苏惠说着,莫名激动起来。

哲闻将头转向窗外:“苏惠,我不知道失去孩子可以让你那么痛苦,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苏惠,有些事情发生了就要面对,我们的孩子已经死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的孩子回来了!”苏惠歇斯底里的喊着,她哆嗦着手从包里拿出超声检查报告,上面分明写着宫内早孕的诊断,“哲闻,你回头看我,你看我。”

哲闻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直到苏惠用一把手术刀剖开自己的小腹,鲜血汩汩的涌出来,直到苏惠颤抖的声音无力的说:“哲闻,我要你亲眼看看,我们的孩子就在我的肚子里等待着看这世界一眼。”

哲闻看见满身是血的苏惠尖叫起来,苏惠无力的靠着,幽幽的瞪着眼睛看着他,他疯一样的冲下车去,撞上迎面飞驰来的卡车,被重重的抛起,然后甩的远远的。

苏惠死了,死与绝望;哲闻死了,死于恐慌。

他们都死在自己温热的鲜血里,鲜血浸染了他们最后的生命。

全世界的车都停下来,全世界的人涌向那两个陨落的生命,画面好像静止了一般,只有那张血泊中苏惠的化验单,上面的日期赫然写着两年半以前的那个日子,那么的的刺人的眼,生生的疼。

有风吹过,那沾血的白色纸张在血泊里挣扎几下,竟随风扬了起来。

次日清晨,早报的头条赫然登着数张血淋淋的照片,标题是“女子车厢剖腹,疑是精神病患男子恐慌逃窜,撞车当场死亡”,一瞬间,已是满城风雨。

再一日,早报继续报道了那场令人震惊的事件,然后在空出来的板块上,静静的记叙着昨日清晨半山精神病院一女患在早餐时忽然发病用筷子戳穿了自己的咽喉。该病人入院一个多月从未发病,甚至可以说完全正常。据同桌病友回忆她死前自言自语叫着奶奶和妹妹,然后点头,微笑,再将筷子插进了自己的喉咙。

但是那个精神病患者的话,可信度又是多少呢?这就不得而知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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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季锋 | 荐/季锋推荐:
☆ 编辑点评 ☆
季锋点评:

两种角度转换着,文笔深厚。把一篇文章渲染的恰倒好处。不失为一篇佳作。

文章评论共[1]个
弦子宝宝-评论

差不多挺有创意的!at:2007年06月26日 下午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