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忧伤的歌，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个湿漉漉的故事……

那是1987年夏天的一天清晨，天蒙蒙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熟睡中的黄莺从梦中惊醒。忽听有人喊：“黄莺，快开门！你姐姐回来了！”

黄莺的父母均已去世，只丢下她们姐俩相依为命。姐姐在三岁时，由于发高烧没有及时地治疗，有些呆傻。前不久，在好心的邻居王大婶的撮合下，姐姐终于找到了归宿，出嫁到他乡。姐夫的人品还算不错，虽然年纪与姐姐相差甚远；但对姐姐知冷知热，黄莺的心总算得到一丝的安慰。

姐姐出嫁有一段日子了。如今听到姐姐回来了，黄莺猛地从床上跳起，向门外冲去。“姐姐——”她怔住了，姐姐的右小臂已经没了，只剩下一根鼓槌似的白骨。黄莺“哇！”地一声痛哭起来。姐姐用左手比划着，呵呵地傻笑。黄莺的姐夫在门口站了许久，可是黄莺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摸着姐姐那凌乱头发，痛哭流涕，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邻居王大婶听见哭声，从门缝里探出头，“哎呀！咋成这样？”王大婶颤颤巍巍地急忙走了过来，说着把黄莺的姐夫让进屋里。黄莺的姐夫五十出头，一身庄稼汉打扮，由于赶路匆忙，额上还挂着汗珠儿。他老实巴交地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解释说：“昨天下午，黄丽弄火玩，胳膊不幸被烧着；当时家里没人，等我回到家时，已成这样了。”停了停，他又接着说道：“田里这会儿正忙，我没空闲照顾黄丽，所以把她送回来住段日子。等夏忙一过，我就来接。”黄莺一声不响，低着头，一个劲儿地直淌眼泪。……

原本就靠着国家救济，才勉强上高三的黄莺，看到姐姐的样子，心里不免蒙上了一层阴影。

几天来，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变得少言寡语。秋水般的大眼睛，老是深沉地凝视什么，这使十八岁的黄莺显得有些成熟、老练。经过思考，她决定放弃读高三的打算，在好心的邻居王大婶的帮助下，找了份临时工作，以此维持生计。

清晨，早早起来的黄莺，收拾妥当；安置好姐姐后，怀着兴奋而又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回收公司的大门。这是一家私营企业。公司的经理是位年纪约有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个子矮胖。他倒背着手，直挺着脖子，压着脚跟来到黄莺的面前，嗓音嘶哑地问道：“你——叫黄莺？”“恩。”黄莺低着头，两只手不停地搓着衣角。“这儿呢，没啥好活儿。”经理转过身，朝身后的一群姑娘指了指，“你以后就跟着她们干吧！”说着，把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妇女喊了过来，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去。黄莺跟着那位大姐，爬上四米高的货车上，学着大姐的样子，使劲地往下撕扔古棉。突然，黄莺“啊！”地一声惊叫起来，只见在她面前露出一块沾满血迹的棉絮，上面爬满蠕动的白蛆。黄莺顿觉胃里的东西直往嗓子眼涌，“哇！”地一声吐了出来。那位大姐来到她跟前，说道：“你刚来，还不习惯，这是常事，慢慢儿会适应的。”说着把那块带血的棉絮撕掉，扔下车去。黄莺感激地看了看这位大姐，不知该说什么好。中午下班的时候，姑娘们从打包棚里走出来，个个好象在泥水里打了滚，浑身上下的衣服被泥和水搅和着贴在身上。她们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摘下布满灰尘的口罩，用头上的围巾，使劲儿地擦着面部。“这是人干的活儿吗

？连个洗澡间也没有。真是的！”“来水了！”水龙头两天没来水了，把姑娘们憋得够戗，听见有水，一下子把水龙头围得严严实实；你叫我喊，争着接水……

黄莺伸了伸酸痛的胳膊，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朝更衣室走去。“快关门儿！”屋里的人惊恐地大声喊叫。黄莺急忙转身关好那扇用三根横木支撑着；上面钉着三块塑料布的门。她上下打量了　一下房间，房子好象建成不久，干砸的砖墙上还散发着石灰味儿。北面的墙上开着一个没有窗棂的口子，不知谁从废品堆里捡来一件破衣服，遮住窗口；但总不免露着几条有一指来宽的缝隙。墙上挂满随身穿的衣服，下面支着纸箱，里面全是破鞋、草纸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屋子的尽头有一个通向外面的管道，大概好久没人收拾了，里面积满了污水，散发出一种让人窒息的气味。黄莺找了块比较清爽的地方，屋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姑娘们上下打量着黄莺，悄悄地谈论着；并向她投来友好的微笑。黄莺被姑娘们看得挺不好意思，连忙换好服，走出更衣室。这时，她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抬眼望去，原来是一位帅小伙儿。两人目光相遇，黄莺急忙低下头，脸上火辣辣地发烫。“喂——”黄莺听见有人喊,抬头一看,只见那位大姐正朝她招手,便走上前去。大姐站在水龙头边，吃着馒头，“你叫什么名字？”大姐边吃边问。“黄莺”停了停，黄莺问：“大姐，你怎么不买点菜吃？”大姐叹了口气，“省点钱，还债！”“你欠了账？”黄莺感到疑惑。大姐咽下嘴里的馒头沫，“去年我结婚时，背着父母借了些钱，买了几件象样的家具。你不知道，当时围观的人，个个竖起大拇指。他们直咂嘴呢！”大姐眉飞色舞地叙述着，黄莺这才注意到大姐已有身孕。“你丈夫知道你借钱了吗？”“我不想告诉他；我要靠自己的能力挣钱还债。”大姐说着，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忧愁；但已被心细的黄莺发觉。她们正聊着，那位帅小伙儿走了过来，跟大姐打着招呼，朝办公室走去。黄莺问：“他是谁？”“他叫文伟，是公司的会计。小伙子不错！听说公司经理的千金正在追他，可小伙子就是不动情。”大姐说着瞟了黄莺一眼，黄莺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大姐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走，咱们到宿舍去看看！”黄莺跟着大姐来到宿舍，宿舍里阴暗、潮湿。一个只有十五瓦的灯泡不分昼夜地亮着，里面挤着八、九张床。大姐走到一张床前，“你睡这儿吧！“这……”“怎么了？”大姐问。“我姐姐有病，晚上需要人照顾。”“你父母呢？”大姐疑惑地问。“去世了，抛下我们姐俩……”黄莺说着，眼泪流了出来。“噢——”大姐同情地说道：“没关系的，我跟经理说说，晚上加班时，你就别来了！”“谢谢大姐！”黄莺庆幸自己遇上了好人。

一天下午，姑娘们正准备回家。忽听看门老王喊：“都不要走，经理让我们打扫卫生呢”姑娘们听罢，不免又发起了牢骚，悻悻地各自拿起扫把。办公室里的人也拿着铁锨走了过来，他们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这时，文伟拿着扫把，慢慢地靠近黄莺；随手偷偷地把一张纸条塞进她的手里。黄莺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她急忙把纸条装进口袋。“文伟，这几天怎么不到我家玩了？”经理倒背着手，踱着方步来到文伟的跟前。文伟红着脸说：“这几天有点儿事。”“哦，有时间一定去我家玩啊！”说完扬长而去。在回家的路上，黄莺掏出纸条，原来是文伟约她今天晚上去看电影。黄莺的心咚！咚！急地似乎要跳出胸膛，她急匆匆地赶回家门。夕阳从残破不全的土墙的缝隙射进院里，院里萧条冷落。姐姐歪坐在地上，那根白骨丢在一边。黄莺忙去，把姐姐从地上搀起来，“姐，摔疼没有？”姐姐咿咿呀呀地用左手比划着；呵呵地傻笑。她把姐姐扶进屋里，端来水给姐姐擦洗，“姐，饿了吧？”黄丽点点头，“我这就去做！”看着姐姐大口大口地吃饭，黄莺想起了小时侯，妈妈把她按到炕沿儿上，给她穿上鞋，喂她饭的情景。鼻子一酸

，眼泪不由得掉下来。把姐姐安置睡下，一看表，已是夜里十一点多。她想：电影已经场，文伟也许回家了吧！改天再向他解释清楚。

第二天上午，文伟没有上班。一向在姑娘们眼里是白马王子的文伟，成了姑娘们谈论的焦点

。她们唧唧喳喳地正在议论，“叮呤！”随着一阵清脆的车铃声，从一辆自行车上飘下一个人来

。“小梅，上班了？”“哎！”小梅神兮兮地凑到大伙儿面前，说道：“我告诉你们一个闻，”“什么新闻？”姑娘们问。“昨天晚上，我去看电影，看见文伟站在电影院门口，晃来晃去，象是等人。”“是经理的女儿吧？”“凭我直觉，好象不是。但肯定是女的！”顿了顿，小梅又接着说道：“电影散场后，我看见文伟还在电影院门口晃悠。看样子，那女的没来！”“哎呦——怪不得我们的白马王子，今天没上班，原来是得了相思病！”姑娘们一阵的哄笑。黄莺听了，心里一阵的愧疚，心想：都是自己不好，害得文伟瞎等一场！他心里肯定难受，适当的时候一定向文伟解释清楚。

夕阳西下，褪去了它最后的一点亮色，大地笼罩在蒙蒙的夜色里。这时，饭菜的香味从食堂里蔓延开来；使人不由得胃口大开，食堂已经开饭。回收公司的姑娘们还在紧张地忙碌着，工棚里灰尘迷漫。姑娘们知道，多打一个包，就多挣几角钱；钱对于她们来说，是最现实的了，挨饿也是值得的。院里的灯亮了，白天的暑气被阵阵微风吹散，几只花脚蚊子，这才缓过气来，在昏暗的灯光下哼着飞舞。

她们分两组：黄莺，大姐，四川女人和小个子姑娘为一组。一人拧铁丝，两人捡料装箱，另外一人备铁丝带看机器。“小个子，快点儿拧！”小个子一声不响，手里的钳子在飞快动；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顾不上擦，就甩甩头，把拧好的铁丝顺手递过去。最后，实在太累了，姑娘们才收工。一查点，她们既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多挣了钱；发愁的是上三米多高的棉垛。“小个子，带个头儿，先扛一个棉包！”四川女人打趣儿地说着，“不行！”小个子一听急了,"就这样

，我的痔疮都给倔下来了！”大伙儿哈哈地笑起来。这时，老王急匆匆地走过来，来到四川女人面前，悄悄地说道：“你四川老家来人啦！”“是谁？”姑娘们围上去，“是她妈和她爱人。”“什么？！”她们没想到四川女人还有个丈夫。四川女人的脸显得有些苍白和尴尬，她连招呼也没打，便匆匆离去。大姐转回头对黄莺说：“快回家吧！你姐姐一定饿了。这儿的活儿，我们替你干了！”“不用！今天晚上我加班，我把姐姐托付给邻居王大婶了。”“为什么?”大伙儿问

，“我不能一直让你们帮我。何况，姐夫就要来接姐姐回去，我想多挣些钱，给姐姐带上。”姑娘们听了。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有人问：“黄莺，什么时候吃你喜糖啊？”黄莺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瞎说什么呢？人家还没对象呢！”还是大姐为她解了围。“大姐，你的喜糖该买了吧

！”姑娘们又把矛头指向大姐，“死丫头！我的喜糖发霉了，等着吃新鲜的吧！”姑娘们咯咯地都笑个不停。“来，数我岁数大，让我先扛！”“大姐，你行吗？”黄莺看了看大姐鼓起的肚子

，“是啊，把肚里的小宝宝弄痛了，我们可担待不起啊！”姑娘们说笑着把大姐推向一边。“那好，我跟小个子给你们打下手。”黄莺从踏板上走下来。鹅蛋形的脸庞泛着红晕，一络头发从软胎的帽舌底下掉出来，被汗水牢牢地贴在前额。她咬紧牙关，又扛起一个棉包，小心翼翼地走上踏板。突然，黄莺的腿一软，只听得“哎呦！”一声，黄莺和包一起从木版上摔了下来。大伙儿慌忙围上前，“摔伤没有？”大姐焦急地问道。“没有。”黄莺摸着摔疼的腰，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真的没事？！”大姐一脸的惶恐，“没事儿。”黄莺苦笑了笑，“幸亏你年轻！上了岁数的人要是摔下来的话，那可了不得！”大姐这才放下心来。“大姐，你要是从上面摔下来，那麻烦会更大！”“去！去！别取笑大姐了！”大伙儿嬉笑着继续工作。直到凌晨一点，她们才完成任务。疲惫不堪的姑娘们也不管什么地方，倒头便睡；睡梦中忽听大姐喊：“都醒醒，快回屋睡去！”姑娘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揉着惺忪的眼睛朝宿舍走去。“哎，小个子呢？”大伙儿又都走了回来，往打包棚里一看，都乐了：只见小个子爬在纸箱上，嘴边流着口水，正睡得香呢。“小个子，快起来！你在死人的衣服上睡呢！”小个子一惊，起身跑到门口，揉着睡眼说：“不是……不是，俺在俺床上睡哩！”大伙儿笑得更响了。小个子这才清醒，不好意思地和大家一起向宿舍走去……

大地好象刚从睡梦中苏醒，睁开朦胧的眼睛，窥探着路上的行人。食堂门口，人群排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马路边。人们焦急地看着手表，不耐烦地发着牢骚。人群的吵嚷声和诅咒声仿佛把大地的睡意趋净，天边开始变亮，透射出灿烂的霞光。人流逐渐减少，黄莺轻轻地吁了口气，付了钱，掂起面果，匆匆地朝家里赶去。王大婶正在门口东张希西望，看到黄莺，老远就说道：“你可回来啦！”“大婶，怎么啦？”“唉！”大婶叹了口气，说道：“昨天完上，你姐姐一直发高烧。”黄莺慌忙跑进屋里，大夫正在收拾器具。“大夫，我姐姐现在怎么样？”大夫没说什么，只是无奈地摇摇头。黄莺的眼泪“刷！”地一下子涌了出来，“姐姐——”那天早晨，唯一的亲人也撒手而去。姐夫闻讯，把灵柩接了去。望着远逝的车影，黄莺的心都要碎了。她无力地倚在门口，浑身象散了架似的。这时，文伟拎着一兜水果走来，看到黄莺悲痛欲绝的样子，眼里象是揉进了沙子，一阵酸涩。“回去吧！”黄莺回过头，“你，你怎么来啦？”“听大姐说的，我来看看，看能为你做点什么？”黄莺此时的心感到无比的温暖，她真想扑进他的怀里大哭一场

，但她没有。只用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不，不用了。谢谢！”

夜幕徐徐降落，白天车水马龙的街道，这时除了一对对情侣漫步之外，一切都寂静下来。“那天我约你，你为什么不来？”“我姐姐病了。”“是嘛！”“对不起！让你在影院白等了。你一定很生气吧！”“是的”“真是对不起了！”“没关系的”文伟接着说道：“昨天晚上，经理差人去我家提亲，说等结了婚，让我接替他的位置。”“是嘛！那祝贺你！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糖？”“我没答应。”一阵的沉默。那一夜，送走文伟以后，黄莺彻夜难眠，思绪万千……

办完姐姐的丧事，黄莺回到了厂里。她发现四川女人没有上班，便问大姐。大姐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黄莺。原来，四川女人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她的丈夫好吃懒做，经常吃酒，喝醉了就打她。她实在受不了啦，才跑出来；流浪到这里，举目无亲，幸好被一位好心的男人收留，她就跟了他。谁料她四川的丈夫找到这里，非要她回去；可她现在的丈夫又不放，两个男人查点打起来。她怕事情闹大，就跟她四川丈夫回老家了。黄莺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无可奈何。

第二天，大姐没来。

第三天，大姐还没上班。大伙儿都很纳闷，凭大姐的个性，没有大不了的事情，她绝对不会不来的。“肯定是她丈夫，或是她的婆婆又为难她！”小个子愤愤地说道。“你怎么知道？”黄莺问，小个子悄悄地告诉黄莺说：“大姐这人很好强，为了把嫁妆办得比别人好，借了债；为还债，结婚不久，她就开始工作。这里的活儿，你也知道又脏又累，大姐几次流产。为此，她丈夫疏远她，婆婆责怪她。大姐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流眼泪。”她们俩正说着，看见老王从远处走来，便问道：“大叔，李大姐怎么没来上班？”老王摇摇头，叹了口气，“来不了啦！”“怎么啦？”姑娘们围上来，急切地询问。“死了！”“啥？！”大伙儿一听，都流下了眼泪。多么好的大姐，就这样去了；黄莺的心象刀绞似的难受。

一个月来，小个子夜以继日地为今年的高考，做着准备。看着越来越瘦小的身体，大伙儿都替她捏着一把汗，怕她吃不消，黄莺也尽力地去帮助她。看到大伙儿担心的样子，小个子这才坦露心中的秘密：没工作前，她在这里的重点高中就读；由于家在农村，上下学很不方便，她就和几个女生在这个镇上合租了房子。房东有个男孩，恰好是她们的同学。当时，小个子的学习成绩非常优秀。因此男孩特别敬佩她，房东也对她另眼看待；热了送把扇子，冷了送床被子。小个子打心眼里感激他们，为了回报，她在高考最紧张的日子里；不顾自己的学习，一心去帮助那个男孩。结果男孩榜上有名，而她名落孙山。她不敢回家，怕见到母亲那张愁苦的脸；心一横，干脆不回家，在这里找了份临时工作；一边挣钱糊口，一边学习，准备参加今年的这次高考。听完小个子的叙述，大伙儿都为她的强劲所感动，全力支持她再考。

转眼又是一个月。小个子终于如愿，考上了北京大学。临行那天早晨，天下着蒙蒙细雨，黄莺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外。小个子爬在黄莺的肩头上，难过地哭了；她哽咽地说道：“我们这组四人，走的走，散的散；现在只剩下你一人了，我心里非常难受！”“哎，别哭嘛！你应该高兴啊！天下那有不散的宴席，迟早总会这样的。”这时，只见经理的千金挽着文伟的胳膊，走了过来。“祝贺你考上大学！”“谢谢！”小个子懒懒地答应着。文伟默默地注视着黄莺，欲言又止

。经理的千金瞟了黄莺一眼。拉拉文伟的手说：“走！”看着两人离去，“呸！”小个子啐了一口，“瞧那亲热劲儿，让人恶心！”此时此刻，黄莺脸上的表情是复杂的：既有为小个子考上大学的欣喜，又有未能遂愿的惆怅，但更多的是对以后生活的迷茫……

送走小个子后，黄莺转身向厂房走去。这时，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迎面走来，黄莺忙往旁边躲闪。那人瞪着红眼说：“怎么，讨厌我？”说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溅在黄莺身上。黄莺急了，“你这人咋这样？！”“就这样！”那醉汉说着就往黄莺身上靠。黄莺气愤地骂了句：“不要脸！”“好啊，你敢骂我！”醉汉说着，就伸手去抓黄莺的衣服，门卫老王赶紧走过来，大声喝道：“放手！这是公司，不是你家！”那人这才罢手。黄莺被赶来的女工们拉进工房，“你知道他是谁吗？”一个女工说道：“他是经理的小舅子！”黄莺默默地流着眼泪，一声不响

，拼命地干活儿。一直工作到凌晨四点，姑娘们才收工。黄莺疲乏无力地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在床上，浑身象着火似的难受。她晃晃悠悠地坐起来，想喝水，一阵头晕又倒了下去。她再次爬起来，用劲全力推开窗户，微风袭来，噎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眼巴巴地瞧着四周，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乞求，“大婶儿，快来，我怕……”黄莺鼻翼扇动着，嘴里喃喃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一辆急救车尖叫着朝医院疾驶而去……

黄莺慢慢地睁开眼睛，雪白的墙壁刺得她眼晕。“哎呀，总算醒了！”是大婶的声音，她转过头，发现大婶站在她的床头。“多好的小伙子啊！一直在这儿陪你，整整待了一天一夜。让他去休息一会儿吧，他偏不，说非等你睁开眼睛后，他才休息！”“是谁？大婶。”“这不是来了

！”大婶说着用手指了指，文伟恬恬地走了过来，手里端着饭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