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孝仑,你爱我吗？
……
你不爱我,为什么要靠近我？
茗扬,我只是希望你开心,我想你可以好好生活,我只想帮你·
帮我？你算什么？救世主吗？如果只是因为你这自以为是的想法,那么,请你滚出我的世界!
二
茗扬还是能清楚的回忆初识孝仑的场景·
在人潮拥挤的地铁站,所有的人行色匆匆,执着于各自的奔赴,许是一场约会,许是一场战役·而茗扬奔赴的那一场约,是她人生的终结·茗扬的脑海里无数次的构想这最后的一幕:在地铁飞驰而来的那一瞬间纵身跃下,车头将她的身体重重的撞到半空中,那一刻,感觉不到疼痛,只会有无尽的轻松,慢慢飞起来,再慢慢的落下·也许会看见天堂的样子吧,那该是多美丽的事情,天堂,定是会有蔚蓝的天碧绿的草,还有天使在游荡……
地铁会因为自己而停止,全世界的人都会为她惊呼和尖叫·死亡,只能证明我曾经活过,而我,则是要如此众多的人们来见证我的死亡,见证我曾经活着·茗扬的嘴角轻轻的上扬,露出美丽的微笑,满足而幸福·
却偏偏,有一股力量扯住了茗扬坚定前进着的脚步,确切的说,有股力量拉住了茗扬的左手,茗扬用力,她不想任何人任何事物来阻止她的奔赴,可是,她无力挣脱·
孝仑的手就在这时候搭上了茗扬的肩膀,茗扬转头,看见面前陌生的男子·顺着他另一只手指着的方位,茗扬发现自己腕上的手表正死死的钩着面前男人的毛衣,并且已经长长的拉出几缕丝线·
茗扬能看出这毛衣价格不菲,并非无业的自己能够担负的起的·于是执意要求为他修补,茗扬不想对任何人有亏欠,茗扬小时候跟乡下的奶奶学过简单的针织,再看那毛衣的花样也并不复杂,她是有信心将它补好的·
孝仑的再三推却终是敌不过茗扬的意志坚决,只好脱下毛衣留下名片匆匆离开·茗扬发现地铁已经上满乘客重新启动了,急速带来的风掠过茗扬的脸,茗扬想不起自己来这到底是做什么的,看着手中的毛衣和名片,转身看孝仑离开的方向,低低的说一声:谢谢·
三
茗扬将毛衣递给对面的孝仑,手拿回来的时候咖啡的热气漫过十指,万般的温暖·
孝仑说其实,只需将线头剪掉便好,何须那么麻烦你·
茗扬笑,不语,微微颔首,端起杯子喝咖啡·小小的一口已经让她的舌头苦到麻木·茗扬是不喝咖啡的,从不·再修补好毛衣给孝仑电话约定交还的时间地点的时候,却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家咖啡店的名字·
茗扬出门回家都要经过这家咖啡店,每一次,茗扬都会驻足观看许久·茗扬喜欢它,很喜欢·只是她从没有过要进去喝一杯咖啡的念头·那是18岁时候的事情了,茗扬第一次喝咖啡,她不喜欢那生生的苦,更不喜欢第二天,因为咖啡而导致全身的搔痒和红豆豆,去了医院证实原来自己生来对咖啡过敏,茗扬便决定这一辈子都不会去碰那东西·
之所以喜欢这家咖啡店,是因为它陈旧而朴素的砖墙和从那精致小巧的窗户里透出的淡淡的温暖人心的光亮,茗扬总是会想,该是个温馨的地方吧,只是她不想去体味,这般的假想已经足够·或者这也是她不想一个人进去喝咖啡又找不到人的陪的借口吧·谁知道呢？茗扬想起自己是决意要离开的,一些未曾做过的事,就放手去做吧,不能给自己留有遗憾·她甚至愿意为此冒险·
你不开心吗？孝仑的话打断了茗扬对过往的缅怀,他定睛看向茗扬,将她从回忆中唤回来,
面对这样直接的挑露,茗扬有些无措,是的,我不开心,可是你如何知道我不开心？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我会如此不开心,不开心到,想用死来解决一切·茗扬心里问着自己,但是还是镇定的看向孝仑:我如何不开心？呵呵,你的想像很丰富·
孝仑笑道:也罢,我想,我们可以做朋友,我觉得我很需要一个你这般巧手的朋友·
茗扬点头,她没有很多的朋友,她更喜欢自己一个人,放任自己的思绪纷飞,去到任何一个国度或者空间,她喜欢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在那一场死亡之前挽留了她,给了她进这家咖啡店的机会,于是茗扬破例,点头应允·
那么好,让我来问你一些问题·孝仑说着,拉过茗扬的左手,在她没反映过来以前解下了茗扬腕间巨大的手表,露出了她布满伤痕的手腕·
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孝仑一脸正经的说·
四
孝仑说,其实那一天,在茗扬解下手表来打开那钩住的毛衣线时他便看见了她腕间的累累伤痕,新旧交替的伤痕被那宽大的表带仔细的掩饰了,若不是那纠缠不清的丝线,怕是没人能发现那表带后面的故事吧·
因此我断定,你必是不开心的·是吗？孝仑直直的看着茗扬,似乎要将她的大脑看穿,似乎想看透彻这女子的脑海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茗扬是惊讶的,她已经很努力的去遮盖那些疯狂之后的斑驳,却这样轻易的在一个陌生的男子面前暴露了,这般的赤luo,与被人脱光衣服没有什么区别·茗扬怔怔的看向孝仑,视线穿过咖啡迷梦的雾气,穿过店里蒙胧的灯光,与孝仑的目光相撞·
孝仑,带我走吧·
五
孝仑提议坐车,是茗扬执意要步行回去·于是孝仑的右手紧紧的握住了茗扬的左手·一路走着,路边橙黄的灯光将两个影子拉长又缩短,又再次拉长,无尽反复·偶有车开过,无声的碾碎了这并肩的身影,车子离开,一切又恢复原状,似一切都未曾发生·
茗扬安静的走着,她心里断定孝仑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拒绝她要他们带她回家的要求·茗扬跟过很多男人回家,和他们嬉戏,拥抱,做爱,唯独不会接吻·茗扬不会轻易和男人接吻,没有感情的爱可以做,但是不能够接吻,只有沉醉在爱里的人才能真正享受接吻的乐趣,那些男人,必是给不了她想要的感觉的·
茗扬在那些陌生贪婪的怀抱里安静的睁着眼,听着黎明打破黑夜的寂静慢慢亮起来的声音·有时候会忍不住流泪,却不知道眼泪是为什么又或者是为了谁而流,只是感觉眼睛很酸,有东西要决堤而出·
交欢之后的茗扬不是每个男人都能见到的，因为更多的时候那些男人会睡的跟猪一样,鼾声如雷·偶有几个男人会发现茗扬的失态,便会好奇的问: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女子,要这样对待自己？你完全可以找一个爱你的男人,幸福开心的过日子·
茗扬会冷冷的笑,然后和那些男人说谢谢·
茗扬不是滥情,也没有旺盛的性欲,她只是喜欢这种新鲜的陌生,她只是需要一个拥抱,她只是想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面前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展示最完美最优秀的自己,她喜欢这样短暂的美好,因为她太没有安全感,她只是想找一个地方躲,找一个肩膀靠,却又不愿意轻易显露自己的空虚寂寞和无助,于是她选择一y*情,选择天亮就分手·
六
孝仑将茗扬带回家里,为她拿了换洗的衣服,让她洗澡·茗扬穿着孝仑宽大的衬衣走出浴间的时候房间里没了孝仑的身影,茗扬去找,发现孝仑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正低声的打着鼾·茗扬蹲下身,俯在孝仑的面前,细细的端详·
其实他并非帅气的男子,略胖的脸,略大的鼻,浓眉,睫毛稀疏的闭合在一起,不长,大众的嘴型,圆下巴上还有零星的胡渣·看着看着不禁笑出声来,将浅睡的孝仑惊醒·
洗好就睡了吧,有个好梦·茗扬不知道,孝仑这是真的正人君子,还是他掩饰的好而不被自己发现,茗扬发嗲的说一声,不要·
孝仑看着茗扬,似乎不能接受茗扬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之前的无比深沉,只一觉的功夫突然变的妩媚无比·茗扬将脸靠近一点,大大的眼睛恳求的看着孝仑:你抱抱我,好吗？
七
这一夜,平凡无奇·茗扬醒来摸着颈下孝仑该早已麻木的手臂对自己说·
在茗扬提出要孝仑抱抱自己之后,孝仑就果真起身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走进房中,只是,再没有后面的故事·一夜,孝仑都紧紧的抱着茗扬,正如茗扬所要求的一样·
这天阳光灿烂,太阳的影子无声的从窗外延伸进来,然后悄悄的爬上窗台,墙壁,地面,整个房间都被这暖洋洋的氛围浸透了·
你试过伸手触摸阳光吗？就像这样·孝仑的声音从身后想起,茗扬扭过头去看时,孝仑已经抬起手,在暖暖的光芒里轻轻的张开五指,让阳光落在指间的每一个角落·
茗扬扑哧一声笑出来:没见过你那么肉麻的男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着伸手去拍孝仑的手,孝仑坏坏的挠茗扬的胳肢窝,痒的她只好在床上乱扭,待喘过气,房间恢复安静,两人平躺在孝仑的双人床上·茗扬闭着眼,她喜欢这样的早上,身边有个男子陪伴,寂寞的时候可以说话,无聊的时候可以玩耍,阳光是暖的,更是静的,静到,你完全可以将它融进身体里去·
孝仑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知道吗？我总是会在第一缕阳光进到我房间的时候去触摸它,感受它的温度,感受它给我的安宁·那一刻,我静静的闭上眼睛,时间就像凝固了一般,那感觉多好啊,脑海里全部都是美丽的画面,有过去的回忆,还有对未来的憧憬,所有的不开心不快乐所有的黑色都消失不见,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另人陶醉,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我喜欢触摸阳光·
茗扬承认在孝仑细软的声音绵绵的说着的时候,她还是能够感觉到一些美好的,但是她不想说,这些根本不值一提·因为在那短暂的美丽之后,茗扬跟着孝仑的声音企图创造更多美好的时候,一些让她难以面对的往事便占据了她,侵略了原本的美好·
八
茗扬曾经深爱一个男子,深深的爱·
茗扬的父母在她年幼时便各自奔走于属于自己的幸福,他们在茗扬面前编织不同的谎言,年幼的茗扬在一次次失望之下终于选择不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生她的父母·她拒绝和陌生人说话,她拒绝任何人闯进她的世界,她只需要一个人,至少那样的世界没有欺骗,她只需要一个人,至少她不会自己伤害自己·
那个男子,在茗扬20岁的时候解救了她,他带着她去接触新的事物结实新的朋友,他给了茗扬无尽的宠爱,他让茗扬从一个女孩蜕变成女人,让茗扬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只是最后,他还是伤害了她,其实每一段感情总逃不了分离,其实每一份幸福总避不开谎言,但是这对于茗扬的伤害,是任何人无法想像和体会的·
茗扬以为,她终于找到一个港湾停靠,茗扬以为,她终于不用再孤单一个人,茗扬以为,他也像她一样那么爱那么爱·甚至在看见他床上躺着的另一个女子的时候,茗扬都不愿意去想他欺骗了自己·
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茗扬终于还是垮了·只是她不怪任何人,怪的是自己,她那么小时便已经看穿了人类的谎言,就连亲生父母都可以这样笑着欺骗,还有谁会担心你受到伤害？一切的一切,都由不得她埋怨·
全世界的人都被茗扬拉进了黑名单,只有一个人的世界,才是最安全的·茗扬一个人吃饭走路睡觉逛街看病吃药哭泣·有时候会突然很不开心,非常非常的不开心,茗扬尝试很多办法让自己开心,但是总是不成功,茗扬总是很无助,茗扬想要一个港湾依靠,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夜,跟随一个陌生的男子·
茗扬说孝仑,你可知道,当一个人非常非常不开心的时候,如何才能解救自己？听似征询孝仑意见,却不曾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兀自说下去:喝酒,抽烟,再多再多的疯狂都不管用,只能给自己放血,用刀片轻轻的划过手腕,看着那裂开的皮肤间瞬间渗出鲜血缓缓的流下,无声的低落,那个感觉,仿佛自己重生一般·
茗扬说孝仑,你可知道,当一个人完全彻底绝望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呢？我鼓起很大的勇气去死,可是却被你拉住了,是命吗？我一直不愿意回忆,你却让我的脑海里充斥过去的画面,那些让我极度厌恶的回忆,我宁愿没有,从没有·
茗扬说孝仑,你可知道,当一个人只需要独自生活的时候,是连回忆都可以不要的·
茗扬说孝仑,我不需要回忆,同样,也不需要展望·我现在要的,只一个拥抱,真实的拥抱而已然后,就让我在那拥抱里死去,让片刻成就永恒·
九
离开孝仑家以后,茗扬依旧仔细的策划着她那场夭折掉的与死神的约会,一遍遍的,妄图将画面描绘的最最完美·只是她的生活安静不了了,孝仑的出现,茗扬的生活乱了·
孝仑总是会发来一些短信,嘘寒问暖,讲一些笑话逗她笑,茗扬的脑海里开始有孝仑的影子,那个穿着白衬衫的身影,那双盯住自己的眼睛,那张在沙发上浅睡的脸,那股拉过自己左腕的强力,那只在半空抚摸阳光的手……茗扬突然,很想让自己爱上这个冒然插足她一个人的世界的男人·
茗扬是自信的,这自信,一半源于与生俱来的骄傲,一半是那许多为她着迷的男人给予的·如此多的经历让她有了敏锐的洞察力,她几乎坚信,孝仑是爱自己的·只是还来不及说出口而已·
于是在那个深夜,她拨通了孝仑的号码,却原来,自信过了便是自负·
孝仑发来很多短信,他怕茗扬会做出过激的事情,孝仑说茗扬,若是你注意到我手上的那道五寸长的刀疤,该是触目惊心的吧·那是5年以前,我参与一场斗殴,被人砍伤的·我的手几乎就要这样失去,我真切的感受到了绝望·我在病房呆了一个星期,我每天只和穿进我房间的阳光说话,我对它说,等我的手好了,我一定用心触摸它,感受它·
孝仑说茗扬,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开心,但是我们都有权利去开心,为什么要那么不爱惜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我只想你好好的活下去,我不想看见你的腕间又添新伤,我只是想,你可以积极的面对你的世界·
孝仑说茗扬,我知道我伤了你的自尊,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但是我还是想说,希望你开心·
十
茗扬将孝仑的电话qqmsn全部删去,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这个自不量力的男人,居然口口声声说帮我,我不需要这样的同情不需要这样的怜悯不需要完全不需要!
茗扬顿时觉得气血攻心,竟一下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清晨,一个无比熟悉的清晨,阳光静静的爬上窗台,墙壁,地面,整个房间都被这暖洋洋的氛围浸透了·耳边有一个声音,叫她抬手去触摸·茗扬真的幽幽的伸出手臂,张开五指,让阳光触及手上的每一个角落,闭眼,深呼吸,就像孝仑说的一样,时间真的凝住了一般,脑袋里可以什么都不想,即便要想,竟也都是些美好的事情,原来,孝仑没有撒谎·
茗扬在床头找到手机,幸亏还有些孝仑的短信没来得及删,发一个信息过去,孝仑,我摸到阳光了,真的可以,真的·
茗扬不去想孝仑是否会回过来,用力的扯掉了腕上从不离身的大表,将那伤痕放在太阳下,这一刻,茗扬什么都不想了,她只想好好的触摸这片如此熟悉的阳光,因为她知道,在她触摸到阳光的一刹那,太阳也给了她的世界无限的光明和温暖·至于那场和死神的约会,既然夭折了,就让它见鬼去吧·
而至于孝仑,茗扬再发去一条信息:你必须先和我道歉,我讨厌因为同情而接近我的人,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虽然,你帮到底帮了我·
不一会,手机就震动了,茗扬打开来看,开心的笑了,清晨的阳光里,她的笑太久违,也太美丽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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