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纪弦 (博客:cahcah·blog·china·com)
30年前的农村没有影剧院,看一场真人表演的戏剧,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七岁那年在农村上过一年小学,有幸看过一场十年难得一遇的乡戏,至今记忆犹新。
过去的农村,在每个生产队的队部门前都留有一个三四个篮球场大小的晒场,这块场地原本是用来作晾晒集体储备的粮食用的,但那次却成了一个大戏场。设计戏台的舞美总设计师太有才了,他绝妙的戏台设计思路是这样的:在晒场的正前方以长方形的形状挖一个“口”字形的壕沟,留一面,挖三面,挖出的土堆积在中央,高高而积形成戏台。起初村干部组织劳力大张旗鼓的挖沟时,村里人以为晒场上要挖新水渠呢,当得知是挖土搭戏台演戏时,个个欢欣鼓舞,高兴得象过年似的。劳作之余全村里的男女老少几乎无一遗漏的聚集在工地上看稀奇,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和预测这三面壕沟,中间高高凸出的高土堆上面即将会出现什么新奇事。
开演的那天,左村右社的男女老少闻风而至,一般的家庭都是全家倾巢出动,人们从四面八方海潮似的涌向戏场,观众之多,人们热情之高涨,场面之恢宏庞大,难以用语言描述。据说最远的村民是骑自行车骑了近三小时赶来的,当时的情形,说方圆100平方公里内万人空村有点夸张,但说方圆50平方公里内万人空村,那是绝对的真实。戏是晚上开演,但早上主戏场――晒场部分就已经被长条板凳一排排的塞满了,到下午的时候,一排排前来占座位的长条板凳开始向晒场周围的菜地漫延,并绵延至几百米开外。起先踩踏菜地,还有村干部出来阻止,后来看到人实在太多,管不了啦,就索性指挥他们向晒场周围的菜地扩散,人太多了,不向菜场里扩散根本坐不下。
夜幕降临,随着锣鼓锁呐声的响起,因争抢座位而喧嚣了一天的戏场开始安静,端坐在晒场内的成千上万的男女老少们伸长着脖子,睁大着眼睛,摒着气,全神贯注的盯着看那高高的土堆上面的一举一动,有时专注得眼睛都忘了眨,生怕少看了一个动作,少听了一句台词。从模糊到清晰,从懵懂到理解,没有多长时间,他们很快就带着唏嘘和感叹融进剧情里了,且心情随着剧情不时的起起落落,跌跌宕宕。我们同群的一帮小伙伴那时都还很小,根本看不懂戏台上在演什么,但大人们笑的时候我们也会跟着呆笑,大人们叹息的时候,我们也煞有介事的学着他们长长的叹一口气,那痴痴的样儿,活象一群小傻子。
那场戏的戏名叫什么,演的是什么内容,因为年代太久远,已经记不清了。依稀记得戏中的场景有点象陈佩斯和朱时茂演的小品《主角与配角》,只是主角却是女演员。印象中定格的是位穿了件花布棉袄,头扎着白头巾的漂亮女演员,她静静的站在后台的一侧候台,准备上场,那仪态,风姿绰约,娇媚万种,煞是好看。那时我们一群小伙伴正在满场作人来疯状乱窜,窜到后台垂帘的不远处,正好看见她站在那里,我们就拚命地冲着她尖叫,她回头装着很凶的样子狠狠的瞪了我们一眼,我们立即被吓得訇然作鸟兽散,逃也似的跑了。在回家的路上,有小伙伴说看到她笑对我们笑了,也有小伙伴说没有,为这事,我们争论了很久。
土堆做的戏台,在戏散后的第二天就被重新推平了,几十号劳力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辛辛苦苦堆建的戏台,真正使用的时间也就二三个小时,但村民们对花这么大的代价,只换来过一小会眼瘾的结果一点怨言也没有,很长的时间里,他们都在津津有味的谈论和回味那场乡戏里的精彩绝妙处。
前些日子回老家,在熟悉的旧晒场上,偶遇村里的老人,和他们说起30年前的这段往事,他们竟能如数家珍的谈起那场乡戏里的一些细微的细节,回忆清晰得就如同发生在昨日,甚至连当年参与挖壕的劳力是谁谁谁,都记得清清楚楚,有老人问我“娃子,你那时还很小啊,还记得这件事?”
我笑,怎么可能忘。曾经的乡戏,那是一张清晰的故里风情木刻画,它会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珍藏它的,是我的心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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