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不见梦贝,晚上她来敲我的门,这家伙居然把头发烫卷了,满女人的样子。好像身边的女人一夜之间都变的漂亮变的幸福了,只有我一个人还穿着厚重的棉袄躲在房间里看爱情片。
梦贝玩着我桌上的娃娃一边问我女人,明天元宵了,怎么过呢?
元宵,是啊,连正月都还没过完呢,我今天居然已经去买了大箱的泡面准备足不出户了。苏仪在qq上和我说她在吃果冻,我说那么幸福的我也要。梦贝看见我和苏仪的对话说想吃过冬很简单啊,我那就有,要不跟我去拿?
我便跟着她上楼,梦贝就住在我楼上,是她搬家的时候在我门前摔烂了东西我寻声开门见到她,便帮她搬东西了。梦贝做广告设计,走在大马路上到处都能见到她设计的广告牌,有浪漫有狂野,我总是很羡慕,至少她可以将自己想要的画出来,给全世界的人看。而我,只能窝在我这是有十几平的房间里,画一些未必能被杂志社刊用的所谓插画。
梦贝拿出一套结婚礼盒放在我面前说果冻在里面自己找。那套礼盒很漂亮,我惊讶的叫声让梦贝很自豪的说这是我设计的哦。真的好漂亮,粉红色系,很温馨很浪漫的感觉,盒子有心形,方形,圆形,玫瑰花纹的底,白色的绸带,红色花点缀,怎么看都是幸福。
我找到我要吃的果冻,可是我只吃了一个就不想再吃了,我说礼盒太漂亮太耀眼,我都要被照的看不清世界了。梦贝说这是一套的哦,不过我还有一个多余的,送你吧,呵呵,把漂亮耀眼的东西分点给你。说着拿出一个盒子个我,很小,但是比大盒子做的更精细一点,像个穿着婚纱的新娘。我突然想起房间里还煮着面,便匆匆拿了盒子下楼,走楼梯的时候细细拿着盒子来看,原来是有商标的,商标旁边是镀金的玫瑰枝条,水草般缠绕着6个镀金的幸福大字:我结婚的喜糖。
我一直不想结婚,我觉得婚姻是束缚,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的生活,自由,虽然偶尔会寂寞,可是至少在自己的空间里,不会有不安全的感觉。
于是身边的女朋友一个个都嫁为他人妇,我送走一个又一个的姐妹,总被身边的人笑,你再不恋爱结婚,怕是以后没人做伴娘了,有人甚至说,要那些结婚的姐妹生金童玉女来做伴娘了。看准了我嫁不出去的架势。
其实说归说吧,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有些人很相爱,但是未必适合结婚,我总是觉得,结婚以后爱情就变了,变成了亲情,而我一直如此忠于爱情,我不想看着爱情因为结婚而消逝,我不想因为结婚或者孩子变的乏味,变成一种责任,而再不是爱情。
梦贝又来叫门,她说亲爱明晚有人约看灯会,不知道你有兴趣不?看她神秘又花痴的样子怕是又认识新男人了,我回到自己电脑前说才不去呢,看着你们幸福么?才不要。梦贝拉着我说别拉别拉别老窝在家里,会发霉的。总之说定了,明天晚上5点,准时出发,好么?
没再给我上诉的机会她就关门走了。我走到窗前看窗外的景致,我住3楼,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到处都是林立的大厦,我只能向下看,看车水马龙的街道,看拥挤的人潮,便又有莫名的寂寞。风吹在身上,还有冬季的冷意,关上窗转身,看见桌上那漂亮的耀眼的礼盒,镀金的字好醒目:我结婚的喜糖。
原本我已经决定和梦贝去看灯会,可是早上醒来习惯性的拉开窗帘时我就泄气了,很大的雨,天就像破了口子,雨水毫不收敛的向大地倾倒,我突然觉得很压抑,雨天总是这样的,莫名的压抑。便给梦贝电话说这天气,只适合睡觉,今天不出去了。梦贝在电话那头咿咿呀呀的说些我听不清楚的话,估计是还没睡醒,我于是挂掉电话继续睡觉。
当我正缓缓睡去的时候有人来敲我的门,我想不会是梦贝,因为她还在昏迷状态,那么又会是谁呢?还是这样一大早的。我只好起床穿件外套去开门,在我打开门看见那张脸的一刹那我以为我死了。
来人是范均,半年以前,他不顾任何人的挽留孤身前往尼泊尔,将一切从我身边撤离,制造他从未在我身边出现的假象,离开。然后不断有消息说范均在尼泊尔遇见沙尘暴死了,有的说他在西藏看天葬然后精神失常自杀了,更有的说他要在布达拉宫跪一辈子,为亲人祈福等等等等。总之所有的传言都是告诉我说,范均是不会再回来的。
我曾经等过,盼过,念过,最后终于放弃,相信他不会再回来,就当,他是遇沙尘暴死了吧,人总是敌不过自然,这样的死不希奇,况且,有多少南方人能死在北方才有的沙尘暴呢?
但是他今天又突然出现了,一个一直被我当做已经死了的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虽然比以前老了点,脸上的胡渣还没处理过,眼睛深深的凹进去,显得更加深邃。整张脸上除了骨头就是皮,或者说只是一层沧桑的老皮紧紧包裹着他那有棱有角的脸骨。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就这样相互对视僵持在门口。
范均在停顿几秒之后将我狠狠的拥进怀里说韵黎,我很想你。他的头埋在在我的肩膀,他的气息扑上我的身体,他将我搂的太紧,我有点胸闷,可是我没有推开,我的眼角有了泪,这算不算失而复得呢?复得一个几乎要被世人遗忘的男人,算不是是上天的恩赐?
我的手轻轻的环住范均的身体,这个我曾经多么熟悉多么热爱的身体,在离开我半年之后又重新回到我的身边,虽然瘦了,抱着的时候他的骨头磕到了我的手臂,有些疼,但是却是那么真实和亲切。我说范均先送开,我们进屋好吗?他听话的将我松开,却出乎意料的将我拦腰抱起,我因为没有准备而尖叫起来,范均站着看我说嘘,别人以为强盗入室报警了可不好。我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脸靠在他胸前,任由他将我抱去何处。
范均用脚关上门,走进屋里把我放到床上,然后他放下身上的背包,轻轻的在我身边躺下,他将我紧紧的搂进怀里,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我听见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我满足的闭上眼睛,我知道他是真的回来。然后我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我想,他是累的吧,这样远途跋涉的旅程,他脸上的每一道风霜都见证着他旅途的艰辛,只是我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要他那么义无返顾的去往那样一个战乱的国度,而现在,又是什么让他回来。
梦贝看这个墙角范均的大包行李说真是幸福啊,元宵佳节让你和他破镜重圆了,真是要叫人羡慕死。可是我听的出来,她的话里多的是不屑。果然,她话锋一转说韵黎,我看不起你,你看当初他走的多潇洒,半年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居然还有脸来找你,换我是你,开门见是他,狠狠给他一脚然后关门不见。
我何尝未曾像梦贝这样想过呢?可是所有的骄傲和坚强在我开满看见这张久违的脸孔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甚至连个已经都见不着。在范均将我拥进怀里的时候我更是崩溃了我所有的坚强,瘫软在他的拥抱里。
我说梦贝,你不是当事人你如何能明白我的感受呢?至少他还知道回来来找我,至少他的心里有我。
那他要真像传言说的那样真是死了永远不再回来了,你也就当真在这守着一辈子吗?梦贝一直认为我不恋爱不出门不搬家是因为我还在等着范均回来,其实不是,我只是没有力气再去爱,我只是习惯了这间小房子,我只是比较喜欢一个人怀念,仅此而已。在我听到关于范均死去的传言我的确难受过,我在我小小的房间哭的死去活来我甚至想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伤痛只是一个过程,想一卷中间被抹掉的录音带,在无声的那一段进行的时候的确很痛苦很难受,但是过了那一段,歌还在继续,生活还在继续,呼吸还在继续,这个世界,不是少了谁就会停止转动。
我说梦贝,我早就不等了,我早就放下了,只是他的回归,对于我,是恩赐,你不懂,你不能了解,我不怪你。
范均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我在厨房熬粥,我喜欢我小火熬,花很长很长的时间,这样可以有大片大片空白让我去填满,我的思绪可以清晰一点,我可以清楚的知道我想要什么。
范均进来转过我的身,吻我,然后说在楼道就闻见你的粥香,你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我笑,转身搅动锅里粥,粥香弥漫。范均将一个锦盒放拿在我面前,打开,是个戒指,他说韵黎我没有那么多钱去买大大的钻戒,只能先拿这廉价的银戒指来向你求婚,嫁给我,好吗?
我承认,那个戒指并不是我想要的,我是个虚荣的女人,我一直渴望浪漫,我和范均在一起3年,我每天都想着范均拿着大大的钻戒向我求婚,要我做他的新娘,但是范均走了,丝毫不给我挽留的余地,决绝的走了,他走的这半边,我看着身边的人恋爱,分手,结婚,离婚,我想我是看透了这所谓的爱情,和这所谓的婚姻,我想我不会再对男人对爱情对婚姻对戒指感冒,但是当这小小的银圈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被闪了眼,我几乎要晕眩。
我只任由范均拿掉我手中的勺,举起我的手,在我右手的无名指上,套上那个闪光的银圈。范均霸道的将我拥进怀里,他说现在开始,你便是我的妻。我闻见厨房里有粥糊掉的焦香,但是我不想去管,原来,我还是做了婚姻的俘虏,我还是败在了婚姻面前。
梦贝看着我的右手说,一直不知道我们的韵黎大小姐要多大的钻石才能娶回家,不想就那么小小的一个圈就将你套住了,哎。
我说梦贝,你就别讽刺我了,我知道我太软弱太没用,也许真的,女人不适合漂浮,再爱自由的女人,终是需要一个港湾停靠,而我只是在寻找我的港湾而已,其实我一直都认定范均,不管他怎么对我,只要他愿意牵我的手,我便会义无返顾,抛开所有的自尊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不甘心和过往,甘愿做一个小女子。
梦贝说,也好啊,至少,是有了归宿的,不像我,还在四处游荡寻找哪才是我的岸。看来最后要为伴娘发愁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了。说着酸酸的哼了一声。
其实你只要将眼光放低一点,你身边的男人,多的是啊。我劝她。
梦贝推我一把,行了行了,你就少来这套,你现在自然可以说风凉话了,要是范均一辈子不回来,你就要一个人在这守一辈子了。说好了,到时候,你们就用我那套礼盒吧,多浪漫啊,反正你也喜欢,到时候我出面,给你个大折扣。说着把玩起上次我从她那拿来的那个小盒子,真的好漂亮啊,不知道我穿上婚纱,会不会也像它这般耀眼呢?
因为范均一直没有工作,而我的积蓄也有限,我们不打算大摆酒席,决定只是请了些至亲和好友,在市郊的教堂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试完礼服回来我们都很累,范均一头栽在床上呼呼的睡去,我看着镜中日渐苍老的脸颊,心想总算是将自己嫁出去,而且嫁的男人还是我从一开始就想嫁的男人,也算扬眉吐气的圆满大结局。
在范均身边慢慢睡过去,迷糊中看见范均起来,在屋里胡乱的抓些什么,我想起来问他怎么了,可是眼皮太沉,睁不开眼,一会见范均喝了水又睡下了,便翻身抱住他,继续睡觉。范均紧紧搂着我,在我耳边呢喃,隐约听得那是一句对不起,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只是想睡觉。
婚礼的前一天,范均不见了。我不知道说不见确切不确切。因为他的行李都在,只是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我都没见到范均,打他电话是关机,我和梦贝说怎么办,我又找不到范均了,他会不会又走了。梦贝说你行了哈,你这完全是婚前抑郁症,他既然回来,向你求婚,他就不会再走了,况且你看,他的东西都还在呢。再说了,你也知道男人嘛,也许是去庆祝结束单身生活呢?你就乖乖睡觉,安心等着明天穿婚纱进教堂。
可是我的心一直很忐忑,眼皮在跳,我总感觉,范均的回来很奇怪,他从未和我说起他在尼泊尔的半边,他从第一天放下身上的大包扔在墙角之后便再没去动过,而我也从未问起过,他每天早出晚归,从来不说他是去做什么,回来就紧紧的搂着我睡觉再没有别的细节。他很少说话,梦贝在的时候他甚至不正谈看她。他还会偷偷的吃一些他所说的感冒药或者胃药。我很想知道范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让他变的现在这样消沉?
我脑袋里胡乱想这慢慢睡去,然后被一阵电话声惊醒,是个男人,他说你好,这是警察局,请问你是不是李韵黎,我恩,她说麻烦你来一趟,我说什么事,他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我便匆匆收拾一下出门,临走和苏仪撞个满怀,我记起我通知了苏仪今天举行婚礼,她是特地赶回来的,我说警局来电话要我去,苏仪说别去了今天那么好日子去那鬼地方干什么,不吉利。我说不行,要去。然后下楼,苏仪追上来,说陪我一起去。
一路我们都不说话,我的眼皮一直在跳,我不知道是不是范均出事了,我预感是范均,然后来到警局,我报上名字,一个警员说不告诉你是怕你接受不了来不了,不好意思,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你的未婚夫范均今天凌晨在商贸大厦顶楼自焚了。我说了我有预感是范均出事了,我想过是车祸,或者被东西砸伤和人打架又或者喝醉酒砸了人家的店要我来保释,我万万没想到他死了。
苏仪扶着我说韵黎你要冷静点,振作点。从警员手中接过来范均出事地的一封信,信上写着给我的未婚妻李韵黎。我甚至没有力气去展开那张信纸,看范均究竟写了些什么。
警员说经过调查这是平常的自杀事件,范均将整瓶的汽油淋在自己身上点燃,躺着被活活烧死的。
我可以带走范均,去停尸间认尸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趴在范均烧焦的的面目全非的身体上痛苦起来,我说范均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今天你要娶我的,今天你要娶我的你不可以这样就走的。为什么你明明回来了还是要选择走,我宁愿你从没有回来,我宁愿你死在尼泊尔死在西藏我也不要你死在我面前,范均你不能这样对我,这样对我太残忍太残忍。苏仪拉着我走了,范均直接被送去火葬场,苏仪带了我回家。
我终于去翻看了范均的行李,里面除了衣服之外只有一个相机,还有范均的病例,是市第一医院的精神科的,范均的病症是抑郁症,程度严重,经常会有幻觉和自杀倾向,时间是在范均第一次出现之前两个月。
其实范均早就已经回来,他只是一个人住在一个不被人发现的地方,一个人看病养病,也许他是想要康复的,我想他也是爱我的,他早出晚归也许是怕我看见他发疯的样子,他是真的想娶我的,只是在那一夜,他抵不住心中的魔鬼,自焚了。我想,也许关于范均在西藏看天葬发疯是真的吧,只是他没在那自杀,而是回来了,在我们要结婚的那一天,终于熬不过那一天,自杀了。
苏仪要我睡会,我说不行,我说我还要去教堂,取消今天的约,还要打电话给亲戚,告诉他们婚礼取消了,我还要整理范均的遗物,我有的也只是这些而已。我说我没事,你们不用为我担心,真的么事,其实范均半年前就死了不是么?那么他再死一次,我也就没那么痛了,可是我说着说着,眼泪还是流下来。苏仪一直不说话,我有笑了,我从床头拿起梦贝介绍买的那套礼盒给苏仪看:我结婚的喜糖,漂亮吗?
苏仪抱着我哭了,我把头埋在她的肩膀,看见范均开门进来,我轻轻的说,亲爱的,今天我要嫁给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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