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说山西的雁北地区统是一片黄沙地，却万万没有想到那沙地上还有一座芦茅山。芦茅山是山西境内有名的森林公园。

时值三月，乍冷怎寒的时节。摆脱了事务的繁忙，到这清亮秀丽的大自然中来，其感慨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更何况同行的人中，有德高望重的老领导李合玉；有永远充满生活激情的张玉枝、潘茂生。我们这些人都分别来自不同的地、市，是省局每年的例会把我们相聚在一起。大家一块谈谈工作，谈谈生活，虽是一种清谈，却也感觉到温馨、亲切，几年下来竟成了要好的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有歌就是这么唱的。

我一向孤傲。近几年练的会写几笔，忽然觉得心中的不平比以往多起来。前年到大同去开会，很是借题发挥倒了倒心中的淤闷之气，不想给德高望重的李老带来了麻烦，还给主持会议的张女士惹了一身腥臭，想我真是罪孽深重！

于是，李老问我，你搞了多年的教育，你讲讲什么是教育？

我知道李老这问的缘故和锋芒，我不能回答。我觉得有些问话是不能解答的。越解答越不清，不如不答为妙。比如有人说“忘记过去是一种幸福。”但列宁曾因此警告过俄国的革命人民，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这显然是势不两立的。

若说忘记，我觉得倒需看看要忘记的内容。倘若忘记的是一种意气用事，说不定还真是一种幸福和新生哩。如果这“过去”确曾有着一种博大、悲壮和英雄主义精神的展示，那么这忘记就真真是一种悲哀和背叛，——这都是题外话，不说吧。

芦芽山真是好去处，在苍茫的黄土地的尽头，群山累列中，其腹地象兀然地生出了一片茁壮成长的破土芦芽、景象极其壮观。那峰腰缠绕着云雾，色深如黛，宛如琼楼仙景——茫茫的黄土地上竟有如此的美境，真是我始料不及的

因为大雪封山，气候寒冷，游人很少，虽有一条上山的小路，却被冰雪覆盖，要想上去难度很大。——上，还是不上？正在犹

豫着，见一位老者拄着一支拐杖从山上走下来。大家围上去就问

长问短

据这位老者介绍，芦芽山本是神山宝地，山中古木参天，槎桠老树左右横陈，山中有狐，狐中有珍品，就居住在山顶的一寺庙内，狐仙显灵时，夜里整个寺庙放射着蓝光，映亮整个芦芽山林，翡翠似的如一座神宫宝殿，虽为狐仙，为人极善。从没有听说有害人之事。云雾飘渺中常有一白胡须老者在云端出现，微笑着向人间播洒吉祥，所见着的人洪福齐天，必成人瑞！不过很不容易遇见。能见到的就是大善大智之人。

我们急急地问那老者，你可见到过那白胡须老人，老者笑笑不答，说：“若是盛夏来，还能遇到碗口粗的蟒蛇盘踞古树洞口。褐马鸡是这里的特产，已列为国家一类保护动物，可惜现在大雪封山，雪深可没人，你们上不去了。”

张科长说：“这不太可惜了吗？”

老者仍笑笑不答，径自下山去了。

上？还是不上？

当见眼前林海茫茫，白雪皑皑，一阵云雾飘过，愈发见不到山顶了。

同来登山的共有三十多位，胆却的，早已退下去。留在半山腰的这七位，历来是做事的中坚，但面对没膝深的大雪也产生了动摇。谁心中都明白，胜利是寓含在着坚持一下之中，但谁都知道，以后的路程，每迈一步都要经历想象不到的困难和艰险，然而，大家又都被山顶上的那个美丽的神话故事所打动，想探个究竟。我知道，那需要一种无畏精神和坚强的决心。然而，我们需要的这种无畏精神和坚强的决心，寄托在哪里呢？它的动力能源在哪里？或者说我们自身的生命要把生命的幅度拓展，能不能在历史的长河里找到生命结构的底蕴，寻找到与自己生命有缘的灵魂？这才是关键的关键。

又一阵云雾从眼前飘过，又一阵寒气从背后袭来，我真的害怕了——眼前是茫茫的林海雪源。谁也不知道那山顶还有多远！我只觉得我的底蕴已被大山的高危扼杀，灵魂被雪海埋没。我看看周围的人的表情，和我差不多。头上是热汗，双手冰凉，腿已经软的打开了颤。

“怎么，害怕了？”李老问。

“唔唔——”

“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嘛

李老看着我们头上的热汗随口念到。

李老是我们最敬佩的人物。也许李老的那句话是随便说出的，然而在我们都努力寻找精神依托的时候，它却象燎原的星火，一下接通我们的生命和灵魂的底蕴，我觉得我的精神忽然有了一种巨大的颤裂，随之在丹田处慢慢地生出一种气势，弥漫了整个胸心，觉出了背后的强大，底气的充足。

——是的，万里长征，那是个气吞万里充满革命英雄主义、令人十分敬佩的英雄故事，经历了那么多年的传唱，经历了那么多年的熏陶，那个故事的英雄主义精神早已深深地印进我们这一代人的血液里，成为我们克服困难，勇敢前进的精神力量！现在经李老这么一提，我们似乎觉得自己已在民族的历史长河里，寻找到了一种与自己有缘的敬仰灵魂，在人生的路上，它似乎一直在默默地与我们对话。我于是觉得，我脚下的每一步都同长征中的巨大的脚印迭映在一起，同雪山顶上的乐观向上的身影迭映在一起，同大度河畔勇敢的精神叠印在一起……我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困乏。真的，那时，只是在那时，我格外清醒地感到，我的奋进的勇气和历史的情怀构成了一种浩浩荡荡的生命合力！

——至于我们是怎样费尽千辛万苦攀登上那百丈崖，小黄因此被摔得头破血流；张玉枝女士是怎样克服了脚病，以一个女人的坚韧登上了山顶；李老看着众山环绕的芦芽山峰，如何啊的一声呼出一声长叹，惊得四座起敬；潘茂生如何独人单臂拉住下滑的我，使我幸免一难；那些如笋的群峰是如何引起小黄的诗情，引吭高歌的……这些细节我已不能细细描述了。令我顿生感慨的是，事后我问他们，当时遇到困难和险阻的时候想到的是什么时，他们都不约而同或多或少的提到了中国革命史上的英雄和英雄主义行为！

一部悲壮的中国革命史和因此而铸就的英雄主义，竟这样地拟化在每个人的生活道路上，成为启迪和鼓舞人的意志和力量的参照物！真的，在这白雪皑皑的芦芽山上，我觉得那种在对一部悲壮的民族史长期浸渍中所产生的有关生命方式和命运沦桑的感悟，使我们每个人的内心世界有一种超常的力度，和超常的高贵！

江山如此秀丽，这秀丽因有这人的精神点缀和融和，更显出其秀丽的博大和精深！

上得山顶，天就暗下来，整整一天的登攀，已是人困马乏，正要歇下，静静地观赏一下满山的风景，忽见山脚下一块乌云冲上来，笼罩了眼前的一切景物，接着就飘起鹅毛似的大雪，天就暗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冷风飕飕刮起，从脊梁直透到心窝。知道这大山里有狐，狐中有仙，要等那白胡须的老者播洒吉祥，终于也没有等到，自然也没有见到寺庙那蓝色的奇光。山顶上太冷，不能久待。天是急速地暗下来了。

下到山腰见雁北大地苍茫一片，不时升起的雾岚，把那苍黄变得极端地飘渺起来。村庄、城镇亮起的灯火，把那黄色的土地燃烧成一片火红，同远处的繁星连成一片，组成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分不清哪是天上，哪是人间。

张科长突然感悟道，说：咱们上山时碰到的那位老者，该不就是播洒吉祥的那位圣人吧！

大家都惊异道“对！有可能。”

同游者：李合玉、张玉枝、潘茂生、小刘、小黄、小王。

本文已被编辑[萧月月]于2007-6-24 18:48:5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