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夏天来的很早，五月就异常的热，让人很不适应。我因为要照顾刚出生女儿的缘故，常常往返于家与丈母家。虽然都是一个单位，但一天几趟还是让我疲于奔命。丈母家是新盖的楼房，对面是单身宿舍楼。那是上个世纪国有企业的产物，现在看来和对面的高楼显的是那样的不协调。但因为现在居住着多是老人，所以一直没拆。

“小曲呀！”我听见身后有人叫我，我回过头。原来是位老人，她很瘦小，背有点驮，一头的白发稀松的能看见头皮。脸上满是皱纹，两眼深陷。我很是吃惊，一是吃惊眼前的这位老人是那样的生老，那皱纹就像干涸的水田，网布着，看不到完好的一块皮肤。二是我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位老人？？

“你是小曲吧，我的电视机坏了，能跟我去看看吗？”老人缓缓地说道。那语气像是一种恳求，其实，我自从女儿出生后，再也没去修过东西了。眼前这位老人让我很是为难，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老人看着我，那浑黄的眼神流露着一丝悲哀，目光呆滞，却像一把无形的剑，刺入我的内心，让我很是难受。“好吧！我等下过来。”我答应了下来。老人告诉我住的位置后就蹒跚地走了。

来到丈母娘家时，丈母娘正忙的不可开交，她见我来了很是高兴说道：“小家伙真难带，动不动就哭！”“妈，这段时间辛苦点了，需要什么我会去跑腿。”我忙说道。“也没什么了，我照顾的过来，还好就一个，要是多了就不行了！”丈母娘说道，她抱着外孙女，脸上洋溢着笑容。我看着丈母娘，猛然想起刚才的事。“妈，我等下要去对面的单身楼给一老人修电视。很快就过来。”“是那位老人呀？你不要找不到，那里老人很多。”丈母关切地问道。“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只是知道她的住处。她很生老，头发全白，个子小小的。”“怕是五阿婆吧！是不是住二楼第三间的那个？”“是！”我回答道。丈母娘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说道：“唉！老人家可怜呀！她本来有儿有女的。可是，儿女成家后都不管她了，在单身楼弄了间房子让她老人一个人住那。不过住那的都有是老人，都是我们单位的，子女成了家。就对父母不管不顾，作孽呀！老人家年纪很大，你给人家修东西时要多注意，另外不要多收她的钱，她就靠点抚恤金过日子。”“好的。”我点了点头，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单身楼呈“工”字型，各层都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其实，每个房间都有是单间。走廊对面才是厨房和卫生间，故而采光差。大白天走廊里都有是黑漆漆的，因此被人称作“统子楼”。我来到老人所说的那一间，敲了敲门。“谁呀？”屋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是我小曲！五阿婆！我来给你修电视。”我大声说道，我怕老人听不见。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老人一见是我，很是高兴，她忙把我迎了进来，让我坐下。“我给你倒杯茶。”“不用了，不用麻烦，我忙站起来劝道。我看了看，房间里光线很暗，窗户的玻璃大部分都没有，只是用一些硬纸和塑料布蒙住。顶上一盏灯根本没什么光亮，估计是15w的灯泡。这大概是老人家为了省电的原因。“阿婆，先修电视吧！等下天黑了就不好修了。”我看到了摆放在书桌上的电视。我看了看这台电视，是台老彩电，不带遥控的那种。插上电源后试了一下，什么反应都没有，看来确实是有问题。我熟练地拆下螺丝，打开后盖。用万用表检测了一番后，很快便发现是行管烧坏了。“来来，小曲呀！吃个梨。”不知什么时候五阿婆给我削了个梨。我忙谢谢。“不用急，慢慢修吗！我平时看的也少。”阿婆看着我说道。我急急忙忙地吃着，主要是想早点修完，好回家照顾女儿。梨很大，我发觉一下子吃不完，便放下继续修了起来。五阿婆见我不吃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找来一小碗将梨放在碗里。很快我更换完行管，试机后一切正常。我松了口气，装好后盖后便起身要走，“五阿婆，我先走了，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到我丈母娘家说一声。”“等一下，小曲呀。多少钱呀，我还没给你钱！”五阿婆拉住我，我这才想起给换了零件，那是我前几天买的备用的。也就是几元钱，想起丈母娘说过的话。的确老人家很苦，很可怜。我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那怎么行，不能让你倒贴钱！”五阿婆拉住我的工具包，不肯放我走。“要不这样，你先看着，现在也不能说就完全修好了。等没什么问题你在给我钱。”我想到了一推辞的办法。老人放开了手，这时天色已晚。楼道里显的很暗，我急急忙忙地走着，当下到楼下时。突然，一只脚踩了个空，身子扑了下去。见鬼！原来是条深沟，本来水沟都有“一字块”的水泥板盖在上面。但不知为什么这没有，我只有自认倒霉了。

几个月后的一天，丈母娘打电话来说五阿婆的电视又坏了。我并没有很吃惊，因为电视机若损坏行管就不仅是损坏行管那么简单，一般说来都有是别的原因引起的，但没想到会拖这么久？下午，我再一次敲响了五阿婆家的门，五阿婆婆见我来了，很是高兴。她忙招呼我坐下，我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返工是比较丢人的事，那说明你技术不行。“实在对不起，我没能完全给你修好，阿婆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低着头小声说道。“不会不会，小曲呀。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我这电视和我一样上了年纪了，肯定不好修。再说，我也看了这么久呀！”阿婆笑笑说道。我更是不好意思，匆忙拿出工具修了起来。这一次还是和上次一样的毛病，我仔细测量了几个关键点。终于在一个行频可调电阻上找到了原因，有点不稳定，阻值时有时无。我松了口气，很快便修好了。“阿婆，你可以放心看了，这一次估计没什么问题了。”“好，好呀。你辛苦了，喝口水。”五阿婆端着杯水递给我，我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她是那样的苍老，浑黄的眼睛透着一丝忧伤。“阿婆，我觉得你其实应该买一台电视，这一台电视就像你说的那样，的确老了，老了就容易生病呀！”“是呀！老了是容易生病呀！电视坏了有人修。人要是病了，就没那么好了。”五阿婆显得很难过，我这才发现自已说错了话。忙说道：“阿婆，你不要担心，要是还有问题，你直管找我！”“那真是不好意思，小曲，你是个好人呀！”阿婆看着我，说着她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袋子，是用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东西。她小心地打开，原来是她用来装钱的钱包，一张张的都是一元，几元，十几元的。她拿出一张仅有的50元的钞票递给我说：“小曲呀，我也不知够不够。你先拿着吧！”“不！不！不！我不能要，要不这样，还是老规矩，看一段时间在说！”五阿婆还是要给我，见我掉头就走，追了几步，只好作罢。我此刻感觉心里暖暖的，虽说现在已是深秋的夜。

下了楼后，我特地留意了上次摔跤的地方，没有再次摔了下去。我出了单身楼后，来到丈母娘家坐了坐。丈母娘关切地问了问我修电视的情况，“还好，总算找到了毛病。”我松了口气。“那就好！”丈母娘说道，她看了看窗外的单身楼，很感慨的样子。“五阿婆这人很好的，可是子女不孝呀。从来都不来看她。上次她生病，也只是来看了一次而已，本来就住在这生活区内，却像住的很远一样。唉！”我看见丈母的眼睛有点湿，就像是在难过她自已一样。可是，我觉得五阿婆很竖强。虽然，她有时也会感伤，但她没有怨过谁。让我都觉得很是佩服，也许，要就是这样。都是逼出来的。

女儿都半岁了，正好马上过年。五阿婆也没来说过电视机的事，估计没什么问题。我一时也对阿婆有些淡望了。大年初三的那一天，我去丈母娘家“做姑长”。快到时单身楼的院子里摆满了桌椅，本来过年的也没什么，但我觉得气氛不对。五阿婆的门前挂着白花，门口站了很多人，里面断断续续有哭声。难道？？……我不敢想，只是站在那看着。一会儿，院子的正中央响起了锁呐声。一个妇女在一旁有节奏的哭着，那架式，像是在唱大戏。我心里猛然有种不祥的感觉，但因为还有事。便匆匆地走了。

“唉！可怜呀！”一进门丈母娘就说道。“昨天晚上正好停水，五阿婆提着水桶到楼下来打水，不想踩到了沟里摔了一跤，没再爬起来。昨天天又冷，等到发现时已晚了。”“啊！是这样。”我很难过，我心里酸酸的。多好的一位老人呀，就这样去了。不！我应该去祭拜一下。我和丈母娘说了一声，便向老人的住处走去。

房间里站满了人，一旁的有几个穿着孝服。估计是老人的儿女，我对老人鞠了三个躬后。便下楼了，我知道和她的儿女我并没有什么好说的。院子里站了很多人，有来帮忙的，有招呼客人的，很是井然有序。丧事办的很排场，从场面上可以看的到，单眼前的桌子就几十张。马路上还停了很多车。我停了一会，好奇的看了看，没想到单位上很多领导都来了，我估计是五阿婆的儿子请来的。因为，阿婆的儿子和领导走的很“近”。“作孽呀！生前不好好照顾老人，死后大操大办有什么意思！”“唉！你不知道，都是为了面子！”我听见身旁有几个老人在议论。对于此，我也不好说什么，心里沉甸甸的。天气突然冷了下来，零星有点雪子。“这个问题怎么早不处理好呀！”一个声音高叫道。我看了看，原来是物业管理公司的朱经理，正在和他的员工交待那水沟的事。大概是多喝了两杯，脸像猪肝似的。他不断地拍着手下的肩膀，晃晃悠悠地说道：“过几天，不！明天，就要处理好。知道吗！”说完，又晃到坐位上去了。我实在不想看下去了，更何况几十桌人吃饭更是闹哄哄的，让人心烦。

“是小曲吧！”我隐约听到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一位老人。她当然还很“年轻”，没有阿婆那么多白发，“我是。？”对这位大妈我也是不认识，不会是让我修电视吧？我正想着，“是这样，五阿婆昨天上午交给我50元钱，让我给你丈母娘在给你，她说你几次修电视都没要她的钱，她很不好意思。让我们转交给你主要是怕你不要，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难道她有预感吗？唉！”“我？……这？……”。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没伸手去接。“她人都不在了，你就拿着吧，也是个心意！”大妈说完把钱塞到我手里，便转身走了。

天空飘起了雪，像是在为五阿婆送行。我看着这张皱巴巴的钱，心里很痛。她一定一直舍不得花，想到这。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