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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遗忘】我的暑假生活——“双抢”孙孬子

发表于-2007年07月01日 下午4:27评论-0条

“双抢”,是南方地区早稻“抢收”、晚稻“抢种”的简称,它是农村一年中最繁忙的季节。“抢”是指抢时间、抢季节的意思。之所以要用“抢”字,是因为“双抢”进度的快慢、质量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农民一年的收成。

我不知道“双抢”这个词语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从我记事起,“双抢”这个词语就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扎了根,也是我最怕的一段农忙时期。从穿着开单裤下田割稻子到长大后拔秧苗、插秧、挑稻谷甚至犁田种地,我都一一经历过。从赶着鸭子上架到成为种田能手,我在上大学前成功的完成这个过程。记得高考结束的那年暑假我妈在村头拿着我的美院录取通知书“炫耀”的时候,隔壁的王大爷直说可惜啊可惜,“唉……,一个这么好的劳力不种田了。”我想只要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对“双抢”都会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每年一到“双抢”的时候,是要没日没夜干农活的。在那个高温下既要收获又要播种的季节不管是大人小孩男女老少无不都在忙碌着。好像都是分工好的,父亲作田、挑稻谷,母亲插秧、打稻谷、我们几个孩子割稻、帮助母亲捆稻把、晒稻谷等等。

一般凌晨四五点就被父亲喊起床了,迷迷糊糊就开始到田里做活,母亲一般会更早,要先把早上的稀饭煮好,然后跟我们一道下田。到太阳升起的时候,七八点种,母亲要提前回家,喂好猪食,热一下咸菜,洗衣服的时候顺便喊我们回家吃早饭。早饭后趁着天气还凉快是不会休息的,下田干活,一直劳作到十二点左右回家吃午饭。七八月是最炎热的时候,中午的太阳太毒,午饭后我们会休息一会儿。但父母还得在晒谷场翻晒稻谷、稻草。到下午二点左右,那是一天气温最高的时候,赤脚走在门前都会烫得直跳,白花花的太阳直射在身上,田间更是散发出股股热气,这时候出门,是要要很大的勇气。在田间,割稻、插秧、作田、挑稻谷,烈日下,挥汗如雨。一直到太阳西下甚至天黑才会结束一天的劳作。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家坐着都是一种莫大的享受,记得我经常就一屁股坐到地上,不管手脚的泥巴身上的汗水,吃完饭就睡觉。母亲常说我最脏。这样的高强度的劳动往往需要十几天,每个人都感觉像机器一样,干活,干活!

没有这种经历的城里人是难以想象的也难以理解。每年暑假结束后同事都不相信我回农村搞“双抢”了,以为我到海边避暑晒黑的,直到我拿出随身携带的“证据”——弯腰插秧长时间蹲在腿上的胳膊被撕裂的痕迹、挑稻谷被压红肿的肩膀、插秧导致手脚上的黄锈斑。有的同事说那么热的天气你可以给钱叫帮手啊!不是农村人不懂,这时节,由于家家都忙“双抢”,很难请到帮手,当然,大多数农民也不舍得叫帮工的,我的父母就是。母亲经常说,农民不干活干什么啊!

记得我读高中的时候,父亲因为生计常年在外搞副业(现在流行叫打工),“双抢”也不回家,于是很多犁田、挑稻谷等等这些成年男人所做的重活就落到我身上,也是那些年把我培养成一个出色的王大爷所说的好劳力。现在想想那些年确实吃了不少苦。

我们那儿算是山区,经常缺水,尤其是到“双抢”季节大家都忙着灌溉农田,水很紧张,常常要人工运水。从原始的挑水到水车车水再到后来家里买了一台柴油机水泵灌水,我都经历过。尤其是那台柴油机水泵,虽然灌水很快,但它太笨重。直到前些年因为买了电动泵父亲把它买给收破烂的时候才知道它竟然有两百斤。而我竟然和母亲无数次用竹杠(扁担承受不了它的重量)抬着它去田间,那窄小的田埂、瘦弱的母亲、十七八岁的我,这些让我现在不敢想想。柴油机水泵操作起来很费事,要先向粗管子里灌引水,用铁丝扎紧,然后去用手摇启动柴油机。常常因为我的力气小或者操作不当,又得从灌引水、扎铁丝、启动柴油机重来一遍,每次都要五六分钟时间。有的时候刚刚弄好,天突然下暴雨了,回望泥泞的田埂,又要把它抬回去。那么热的天气、繁杂的操作、身心的疲惫,我多次哭过、赌气不干、向母亲发脾气、甚至欲哭无泪,我的母亲也承受多大的苦。

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双抢”是那年父亲不在家,所有的稻谷都是母亲用草绳把它捆绑好,我把它挑回到家门口的晒谷场。捆绑好的成熟的稻谷挑在肩上中途是不能卸下来休息的,因为稻子一碰就掉。一次下午,我和母亲捆绑好一亩多田的稻谷,我一担一担的往回挑,母亲在另一个田里栽秧。天突然想起雨来,母亲在田里抓紧栽秧,我加快速度挑稻把,(割下来的稻谷是不能浸水的,稻子容易发芽。拔起的秧苗是要当天把它栽完,否则会影响晚稻的生长)一会儿田埂就被雨水打湿了,很滑。挑着稻谷走在田埂上要十分小心,用脚趾努力的抓着地面走路,这样才不容易摔倒。天快黑的时候,或许是太累了,腰酸背痛,我挑着被水淋湿的稻谷艰难的走在泥泞的田埂上,突然脚下一滑,我连忙用双手扶住扁担,保持肩膀上的稻把不掉下来,但没有站稳,一只腿“啪”地跪在地上,另一只腿却还弯曲着,努力的直着腰,挺胸,抓紧肩上的扁担,保持稻把不掉到地上。我想喊不远处的母亲来把我扶起来,但喊不出声,心想就这样跪着吧。最后还是母亲看见了,跑过来用肩膀撑着扁担让我站起来,母亲哭了,我也哭,但还是趁着天未黑把稻把挑完。那天晚上刚好父亲打电话回家,他对家里的“双抢”放心不下。我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母亲哭着大声在对着话筒呐喊:“我要你回家,我不要你挣那几个钱,我不要儿子还跪在田埂上……”母亲第一次蛮不讲理起来。直到现在我的脑海还经常出现这个画面:在田间,我单腿跪在泥泞的田埂上,撑着沉重的稻把,浑身被雨淋透了,满脸雨水汗水泪水混在一起。也许正是这一跪,让我后来狠狠的读书,让我今天能够站在讲台上。

工作以后每年暑假我还是要回老家和父母一起参加“双抢”,其实我是可以不回去的,这些年家里的田地少了,妹妹也在家帮忙。但我总是没办法把我在空调间笔记本前敲字的情景和年迈的父母在田间挥汗如雨的的镜头切换到一起,那样心理承受的罪比回家栽秧身体承受的罪更痛苦,不如回家劳动。由于长时间没有做体力活,每次手脚都会被田间的细菌感染。也吃不了那份苦,每次都腰酸背痛,疲惫不堪。但我一直坚持着,或许这是对父母养育之恩的一种回报,毕竟我现在还给不了父母什么;毕竟我还对乡下田间有着一份真挚的情感;毕竟我的血液里还流淌着农民对土地的一份热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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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无缘牵手点评:

文章写出了农忙的味,也解读了农民的苦,读之犹感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