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青山作证亦然亦了

发表于-2007年07月01日 晚上10:44评论-0条

最近收到一封信,是从我三十年前下乡插队的山村寄来的。不用说,一定是老木头寄来的。我打开信纸,果然是我熟悉的老木头歪歪扭扭的字迹:“小木头:”这是他当年给我起的绰号,“好几年不见了,小日子过得不错吧?回咱们山里来玩玩吧,咱们村被县里定为民俗旅游村,水泥铺的游山公路直通杨树沟,开车进山很方便。我的儿子就在杨树林开了一个饭庄,下月八号开张,你要能来就好了,这一回我请你喝二锅头……”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当时还处在文革中期。七二年我高中毕业,和几个同学被弄到京城远郊的山区农村去插队劳动。落户的村子叫杨树沟,地处与河北交界的燕山山脉的大山深处。老木头,一位看山老人,是我在这个山村生活的三年中结识下的一个忘年之交,也是我离开山区回城后三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联系的一个农民朋友。他的真名叫穆振山,但很少听到有人叫他的真名,村里村外人都叫他老木头。我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老木头却是在一次批判会上。那是一个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我们进村落户不久,大队党支部决定召开一次批斗会,说是要给我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上一堂阶级斗争第一课。大会是在村头山口的露天“礼堂”召开的,所谓礼堂,是把山脚下一处很大又比较平缓的岩石凿成二三十级台阶,前面用土堆了个戏台子,可以坐下二三百人的露天会场。这是杨树村在文化革命开始时建造的,是大队党支部和革命群众集会的专用场所。党支书亲自主持批斗会,他开始讲了一通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抓革命促生产之类的最高指示后,宣布把几个专政对象押上来。话音刚落,有五个人被民兵战士扭着胳膊押了上来。五个人都带着木牌子,有一个地主分子、两个富农分子、一个反革命分子和一个投机倒把分子。其他人的名字我已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最后一名投机倒把分子就是外号叫做木头的穆振山。他有四十出头,个子最高,有一米七、八,民兵压了几次,他的腰总是弯得不够低。会上安排了四五个革命群众作了批判发言,分别义愤填膺地揭发批判了几个四类分子的“滔天罪行”,强调必须对阶级敌人实行无产阶级专政。还记得,那个反革命分子是个下放回乡管制的中学教员,主要罪行是说了几句反动言论,“恶毒攻击社会主义。”投机倒把分子穆振山的主要罪行,则是不安心农业生产,不是公社供销社职工,却经常山里山外地跑,把山里的土特产低价收购拿到城里去卖高价,换回城里的用品向农民倒卖,赚取差价营利。当年把他这种行为都称为投机倒把,归为地富反坏四类分子中的坏分子行列。大会结束后,支书把我们五名知青叫到跟前,当着五个专政对象的面,作出了一项奇怪的安排:给我们每个知青安排了一个重点管治对象,要我们严格监管这些专政对象的劳动改造和日常行为,定期向大队支部汇报。我的管治对象是投机倒把分子穆振山,没想到,我和老木头的后来持续了三十多年的“特殊交情”就从那时开始了。

第二天,生产队长来给我派活,让我去后山植树,我才明白过来明里叫我监管老木头,实际上是让我跟着他去后山植树看林而已。据说,杨树沟过去村庄前后的山沟河汊和山前山后到处都是茂密的杨树林,在植被不好的北方的丛山峻岭中算得上是难得的一片绿洲。结果在五八年的大炼钢铁运动中,杨树大量被砍伐炼钢去了,后来开山造田又毁了山根下河道旁大片的林子,到我们落户进村时,除了村庄周围还剩下的十多棵大树外,仅剩下后山一片小林子,稀稀拉拉地长着不到百余株歪歪扭扭不成材的小杨树。后山的杨树林离村子有两里地,是一处三道山梁的岔口河谷,河谷里流水不多,除雨季时不时有点山洪大水外,平时只见从两侧沟道中流下来的两股山间小溪在河汊处汇成一条涓涓细流,河汊上下的这一片杨树林在周围光秃秃的群山之中显得格外醒目,刚从都市中走出来的我,看到山中尚有一隅青翠小景,不觉有点兴奋了起来。

穆振山对于支书派我监管他并要我来杨树林跟他一起看山护林,态度漠然。他不说话,难怪人们叫他木头。你硬问他话,他也多是只用鼻孔哼哼,或是摇头和点头,最长的回答也超不过三五个字。村里人说,老穆原来的性格可不是这样,他搞投机倒把那阵能说会道,全村就数他脑子最活、心眼最多,自从他被定为坏分子后,性格立马变了,见人不再说话、不打招呼、面无表情,像根木头。也就是从那时起,村里人开始不再叫他老穆,而是改叫老木头了。反正也不爱说话,生产队长就打发他一个人进后山常年护林看山。我认识他时,老木头已经做了两三年的看山人了。他从不给我派活,没办法,我只得看他干啥就跟着干啥。当时正处二三月,老木头在河汊整了一处苗圃,他把从树上剪下来的杨树枝剪成一段段,一排排插在苗圃里,浇上水,又在山坡上挖了许多育林坑,等到苗圃里的杨树枝生了根发了芽时,再把它们一株株移栽到育林坑里,时常还要用水桶从河汊里提水浇灌。几年来,老木头就是用这种办法,没花生产队一分钱,沿着山脚栽植了几百颗杨树苗,有的已经长得一人多高了。我知道,开始时生产队并没有让他植树,也不给他树苗树种,只是让他看林,防火、防人砍伐树木。他自己闲不住,也知道这种穿天杨好插好活,有点雨水就能长,便自己在山沟里开始植树了。后来生产队长告诉我,他看到老木头栽的树大多都活过来并且都长了起来,给支书报告后,支书很高兴,同意给老木头指派一个劳力帮他植树。社员们没有人愿意跟四类分子一起干活,于是就把我这个刚进村的知青派来了,还美其名曰叫我来“管制”老木头。我每天上工时就来后山干活,吃饭和睡觉都回村子里的知青点。老木头虽然在村子里有家,有妻有子,却很少回家。河汊上面的半山腰有一处山崖,有一块巨石像被人刀劈似的裂开半拉,倒下来仰躺在山崖下面,刀口平整,有半间房子大小,像一个天然的石床。老木头贴着山崖给自己在石床上搭了个小窝棚,常年就住在这里,旁边还有个半拉小山洞,可以捣鼓些简单的吃食。老木头几乎是过着一种半野人的生活,除了大队开批斗会叫他“站桩”或定期训话,他很少回村子,家里人也习惯了,隔三岔五给他送点吃的。小窝棚在河汊口上面的山腰,坐在石床上就可以看到河汊小树林的全景。后来我才知道,老木头进山时队长和支书有交待,丢一棵树他罪加一等。那时候时常有人溜进树林偷砍树木,或砍柴毁林,老木头不得不不分昼夜地守护在那里。有一天午饭后我去杨树林,刚进山口就看到有两三个人把老木头围在一棵杨树下拳打脚踢,我赶上前去质问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却说在开现场批斗会,批斗坏分子老木头。我一看地上的斧子和被砍得白花花的杨树,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吓唬他们说,“我认识你们,我去大队告你们砍树,要让你们扛着树木满大队各村游街。”这才把几个人吓住了,捡起地上的斧子溜走了。我把被打得躺倒在地的老木头扶了起来,他光着膀子,背上和腿上满是被用树枝抽打的血道子。按说老木头的块头,对付刚才那几个家伙本不在话下,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骂,不能还口,打,不能还手。老木头爬起来后也不顾擦擦自己身上的血,却是心疼地摸着杨树被砍的伤口,第一次对我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多亏你赶来,不然这棵树就完了。”我站在一旁,看着老木头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可以想见他几年来受了多少凌辱和委屈,我被他实实在在地感动了,我甚至对他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木头般的隐忍精神有点肃然起敬了。

其实,从第一次批斗会上见到老木头,我压根就没有觉出他是个“坏分子”。不到半年,我们在默默之中竟然建立起了一种爷们交情。那年秋季闹山洪,我一不留神差点被山洪卷走,是老木头抱住一棵大树一把把我从水中捞了出来。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也正逢八月十五中秋节,我特意到公社的镇子买了一瓶二锅头酒,一只烧鸡,一包豆制品,一盒月饼样的点心,就在杨树林的山沟里,两人像爷儿俩一样对坐在他的窝棚前石床上赏月对饮。那一晚,老木头终于开心地和我聊了起来,他告诉我他本是山那边河北的穆柯寨人,早年随父亲迁移到杨树沟。他自称是穆柯寨的后人,几口酒下肚,就给我讲起来杨宗保借降龙木和穆桂英大破天门阵的故事。他讲的降龙木的故事似乎和他酷爱植树有点关系。他说,穆柯寨前面有一条大河,早先经常发山洪,龙王爷一发脾气,大水就会冲了山寨。后来人们给山寨周围的大山上种满了树木,山寨里就不再发山洪了,龙王被降服了,于是人们就把山上的树木叫做降龙木。他说,杨家将中的降龙木能驱邪化毒只是一种民间传说,他们老家穆柯寨周围山上的降龙木就是一种俗称六道子的灌木丛,没那么神奇。不过,山上多植树,确实能防止水土流失,防止山洪暴发。这大概就是他热爱种树的真实原因了吧。那天晚上,他喝得很高兴,一瓶酒我最多能喝二两,其余都让他喝了。他第一次笑了,他甚至忘了自己还是个被专政对象,他还给我也起了个绰号,叫小木头。他说,老木头和小木头,两根木头摆在一起就是一个“林”,咱爷俩就在山里植树育林吧。那天晚上,我们都喝多了,也是我插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借着酒劲壮胆,第一次在他的石床窝棚里住了一夜。从那以后,老木头和我说话多了起来。他读过好多评书话本,讲起来一套套,如杨家将、岳家军、瓦岗寨、水浒传、三国演义和封神榜。在后来我和他一起看山育林的两年多时间里,他在杨树林里给我一个人悄悄地讲过许多许多古代评书和民间故事,我在这方面的文史知识几乎可以说都是来自老木头的口头文学,因为在那年代,这些书都被当作封资修毒草给烧了,这类民间故事谁也不敢讲了。想来也可笑,毛主[xi]老人家要我们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谁会相信下乡几年真正给我再教育的却是这位带着投机倒把分子帽子的“坏分子”。

插队三年多,我终于有机会回城了,七七年恢复高考我如愿考上了大学。在其后这三十多年的岁月里,我始终忘不了大山深处的这位悲苦可怜又可敬可爱的看山人。这么多年,我们作为一种忘年之交一直保持着密切的交往。八十年代后期,五十多岁的老木头来了一次京城,给我带来了核桃、栗子等许多山货,我在一家饭馆请他吃了一顿饭,两人又喝了一瓶二锅头。他告诉我,乡里已经给他摘了帽子、平了反,还把后山的杨树林承包给了他。他还告诉我,当年的小杨树林已经扩大了好几倍,树已栽到了半山腰,当年我们一起栽种下的树苗都有碗口那么粗了。到了九十年代中期,我在一份京郊农民报上看到了对看山人老木头的报道,介绍他坚持几十年植树育林的先进事迹。后来不久,忽然接到老木头的一个电话,说是有个村干部看上了杨树林的风景,想在那里办个度假村,村里要和他中止对杨树林的承包合同,希望我能在区里、乡里找人帮他把那片林子守住。这件事我还真能帮上忙,我以京城大报记者的名义给他们的乡长打了个电话表示关注,还真管用,老木头对杨树林的承包合同总算保住了。

话说很快到了老木头杨树林酒家开张的日子,正好是个周末。我给老木头特意买了两瓶极品二锅头,给车子加满了油,一大早就起程进山了。说心里话,时隔三十多年了,我也很想重回杨树沟那个山村看一看,更想再回到那个小小的杨树林看看。那里有我亲手栽下的树苗,它们应该长得很高很高了吧;那里有带我一起栽树、一起浇水,给我讲故事、陪我度过三年多下乡生活的老朋友老木头,算起来他也有七十多岁了,他还好吗?我很快找到了老木头指点给我的那条新修的游山公路,路面很好,路边还有崭新的围栏和交通标志。当年我们插队时根本没有进山公路,我还记得当时从城里去杨树村走了两天,第一天坐公共汽车到县城,再到公社所在地的镇子,住了一晚。公社书记给我们开了一个会,把我们三十多名同学分配到五六个大队。第二天我们被分配到杨树沟的七个人一早就上路了,走了近二十里的山路到下午三四点才到达目的地。那时候,山多是光秃秃的,山脚下沟道里大都是一块块大小不等的梯田,多是乱石滚滚的贫瘠土地,树木很少,满目荒凉。现如今山里的面貌真是变化太大了,公路两旁的田地里很少看到有庄稼,多是繁茂的果木林。这一带是京郊著名的果乡,主要是板栗林,大片的栗园披着白花花的花絮,透过车窗飘来一阵阵幽幽的清香。远处山根下也多是林木成片,这北方的山区现如今也多少有点群山苍翠的南国风光了。驾车在群山中穿行,一路风光令人目不暇接,不觉已近中午,进入一道山口,老远就看到了那个依然眼熟的村子——杨树沟。我没有进村,而是根据和老木头的约定顺着公路直奔后山的杨树林。

绕过山梁,眼前一片绿洲林海,杨树林的巨大变化让我惊呆了。记得我刚进沟时,小杨树林最多只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到我临走时,老木头和我几年虽然也栽下不少的树苗,让杨树林的面积扩大了两三倍,但当时的小树苗毕竟还没长起来,现如今这片林子的面积一下扩大了几十倍,从河汊一直延伸到三面山的山腰以上,远处山头下面成片的育林坑和小树苗隐约可见。老木头啊,你真厉害,你终于如愿以偿地把小小的杨树林引上了山头。再看河汊口,一株株粗大挺拔的穿天杨树高参天,浓荫蔽日。汊口大空场上张灯结彩、旗幡飘扬,林子里树荫下聚着不少的人,还真有点酒店开张的热闹气氛。老木头在岔口路边迎接了我,我兴奋地上前抱住了他。七十多岁的人了,他身板还是那么硬朗,只是脸上布满了皱纹,背肩有点驼,上身穿着一身干净的青布短袖衫。看惯了他光着膀子和衣衫褴褛的样子,对他今天的装扮还真有点不太习惯。老木头现在是乡里的著名人物,乡长也来了,村长也来了,乡里乡亲来了不少。杨树林已经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旅游点,树林里游人不少,不少的人躺在林间的吊床上乘凉,有人在玩扑克、下象棋,三三两两的家庭和情侣在树荫下享受着别有风情的野炊,还有不少的人顺着两边的山溪旁小道去爬山。老木头不再发“木”了,他应酬自如,热情地向来客和领导一一介绍着他的儿子——杨树林酒家的小老板。我和老村长在一旁看着看着老木头今天的做派,我总觉得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点不像当年站在批斗会上和在山沟里植树时的那副表情呆若木头的样子。老村长则说,这才是三四十年前的老穆,他的这种应酬和交际能力还是当年“投机倒把”时练就的基本功,当年那个心眼活、脑子机灵,能说会道的穆振山今天才真的复活了。老木头的儿子主持了一个简短的剪彩仪式,请乡长和村长剪了彩。乡长在讲话中高度评价穆振山父子,坚持几十年植树造林,保护了山区的原生态,形成了乡里一个很有特色的旅游资源,还利用山区栗乡资源,创建了乡里第一个栗树蘑菇生产基地,今又开办旅游饭庄,为乡里的旅游业和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最后,老木头让我说几句,我说了几句祝贺的话,一时高兴,要来纸张笔墨,为饭庄题下了“杨树林酒家”几个大字。老木头知道我的书法在京城颇有名声,他让儿子把我的题字做成牌匾,作为饭庄的招牌。

多年不见,自当刮目相看。今天的老木头确实不能与当年的看山人同日而语了。他再也不是住在半山石床窝棚了。在河汊右侧向阳的山坡下,盖着品字形三排房屋,一边是饭庄的餐厅,一边是客房,中间是他的住处和饭庄厨房。不远处的河汊另一侧,是一片很有规模的蘑菇种植基地和大棚。老木头告诉我,他的儿子参军复员后,在城里做了近十年的小买卖,赚了点钱,去年回到山里开始搞栗蘑种殖基地,今年上半年建了这些简易房,开了这个饭庄。老木头要我在山沟里当晚住下来,多年未见,好好叙叙旧。傍晚,游人和客人大都散尽,我提议到半山腰的石床上去坐坐。老木头很高兴,他让儿子在厨房搞了几个小菜,备上我带来的极品二锅头,把酒菜摆上石床,说他要和我像那年八月十五之夜来个一醉方休。小石床本来是在小树林上面的半山腰,当年我们俩在石床周围栽种的小树苗都已长大成材,我双手合抱一棵树足有木桶那么粗了。当年这一处从远处看完全裸露的山崖和石床如今已被树林浓荫遮盖,景致悠然神秘。又是文化人的毛病,我不觉又来了题字的灵感。我叫老木头的儿子拿来纸笔,写下“神床”两个大字,下题一行小字曰:有神经过此山,挥手劈山为床,在此歇息。老木头拍手叫好,说是一定找人将字迹凿在石床旁山崖处,作一游山的景点。

这一晚,我们又喝了许多许多,谈起了当年两人在这山上你挖坑、我栽树、你栽树、我浇水,并肩劳动患难与共的日子,谈起了我曾护他、他曾救我的手足之情,谈起了他给我讲的降龙木的故事,这一次他才给我谈起当年在山区收购农家土特产进城做买卖,最终给自己换回一顶戴了十年多的投机倒把分子的帽子的伤心往事。夕阳透过树林洒在老木头的身上、脸上,古铜色的脸膛上布满了皱纹,几杯酒下肚,他脸上放着红光,显得饱经苍桑而又壮心不已。他指着对面的山顶说,“我的身体还结实,我一定要让身边的这三个光秃秃的山顶带上绿帽子,你看,我已经把小树苗快栽到山顶了。我没有什么大志,就是喜欢种点树。”忽然,他放下酒杯,一脸正经地问我:“小木头,你说说,我这一辈子中,做了十多年坏分子,死了后人们还能说我是个好人么?”看来,十年文革遭遇和对他的折磨,在这个看山老人的心灵深处,依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和创伤。是啊,社会就是这样,坏的世道可以把人变成鬼,好的世道也可以把“鬼”变成人。同样是这一片大山,同样是这一片杨树林,今日的穆振山与当年的看山人的最大不同,就是社会把他做“好人”的尊严重新归还了他。

我动情地端起了酒杯,郑重地走到看山老人的面前,向他深深地敬了一杯酒:“老木头,你是个大好人。你看着满山的杨树都用大眼睛看着你,有青山作证,你是个好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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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半熟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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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熟仔点评:

“有青山作证,你是个好人。”不错,世界需要好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