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小说）

一

梅年轻时，漂亮、天真、浪漫、好强，凡事都想争第一，是个内心充满诗和梦的女孩。

一个偶然的机会，梅结识了恽。恽伟岸、英俊、深沉、温柔。梅认定找到了心中的白马王子，很快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妇人。

二

蜜月很甜蜜，梅尝到了爱的甘甜。她愿用所有的“第一”来交换这甜蜜。

忽然有一天，她的小家来了一个女人，女人生得眉清目秀，但脸色很苍白。踌躇了很久，女人低声告诉梅，她是恽的情妇，已有三载深情，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寄养在远亲家里。如今她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她恳求梅收养那个孩子，否则她无法瞑目。

年轻的梅茫然不知所措，问她：“为什么不与恽结婚？”“因为我丈夫太爱我。”女人不无深情地说，然后便无言。

梅想哭，无泪；想喊，无声；梦，醒了；心，碎了。丈夫从此不再高大、纯洁，尽管仍很深沉、温柔。

三

梅抚育了那个不满周岁的女孩——一个迷人的小天使。在孩子三岁那年，恽参加了那女人的葬礼。葬礼上最悲痛的人，是她的丈夫；最沉默的人，是恽。

四

丈夫从此更深沉，更温柔，给梅的爱也更多，更甜。但是梅不再陶醉，不再沉迷，她走出了自己的心。

梅变得极好强，凡事必争第一。很快，有了成绩，有了荣誉和地位。但梅并不兴奋，笑里，藏着一丝酸涩。

梅是好妻子，也是好母亲。女儿非常依恋她。每当女儿撒尽了娇甜甜睡去，梅的眼睛便很深很深，心中的酸在慢慢浸透心田——她又走回了自己的心。这时候，往往，丈夫便拥她入怀。

五

每年清明，恽总要出门半天，梅知道他去做什么。女儿上大学那年的清明节早晨，当恽穿上风衣欲出门时，梅轻轻地说了声：“带女儿去吧。”恽迟疑了一下，默默地走了。

女儿毕业后留学海外。这时恽患了急病，走得匆匆忙忙。临终前，恽睁大眼睛，深情地望着梅，就像个孩子那样纯真、可爱。梅说：“放心走吧，我会把你们葬在一起。”恽的头摇得像拨楞鼓：“不，亲爱的，我要等着你！”梅让眼泪尽情地流，与恽定下了生死盟约。

梅将恽的骨灰放在床头，每夜便感到很温馨，不孤单。

六

清明前，女儿来信，告诉她要回来接她去国外定居。清明那天，她提着装有恽骨灰的皮箱，第一次来到那个萦绕了她一生的墓地。在那里她见到一位满面哀思的老男人，他们相对无言，在墓前默默地伫立了许久。

七

女儿想把父亲的骨灰寄存起来，梅执意不肯，说走到哪里就要带到哪里。女儿留着泪说：“妈妈，像你们这样深情、忠贞的夫妻，如今的世界上已经没有了！”梅默然，心底是说不出的滋味。

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恽的骨灰还是寄存在长青堂了。临上飞机，梅再次听见恽说：“亲爱的，我要等着你！”梅在心里回答：“我会回来的，一定回来。”

抬头看天，天蓝得令人心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