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悼念翔之原

发表于-2007年07月03日 凌晨2:49评论-1条

今天在课堂上讲到了讣文,一种为死者追悼的文体。从前对“讣文”已有所听闻,今天更是对其有着深厚的体会。讣文,通过对死者生前事迹的中肯叙述,表达对死者的思念,对生命陨落的惋惜与哀悼。它不需要你阿谀奉承,更不需要你高歌颂德,它只要你如实地把死者的一生再现。

老师在循循教诲,我的心思却不知不觉间飞向远方,我想起了那些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而现在已在天国那一方的人。很想给他们写讣文,虽然已经迟了那么好几年或者十多年,可是我又无从写起,他们在我的脑海里只有零零零碎碎的片断回忆。

公公。公公长什么样的呢?很模糊,直到两年前在祖家里看到了他的照片。虽然一直都很模糊,但在看到公公照片的第一眼时,我就认出,那是公公,疼我爱我的慈祥的公公。在我们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公公经常来我们家看我们看妈妈,水果丰收季节还给我看荔枝。那时候爸在荔枝树下给公公盖了个小茅屋,白天公公就在小茅屋里看着外面的荔枝。记得那是在读幼儿园小中班时,大概三四、五岁吧,我和妹妹最喜欢公公来给我们看荔枝了。我和妹妹每天一放学就会往荔枝地里跑,因为我们知道公公在那儿,而且他还一定会给我们把成熟得掉到地上来的荔枝捡起留着给我们,每次都会有或者两个或者四个或者六个,总之,每人都一样多,最少也会有两个。每次,大老远的我们就会喊着:“公公——公公——”公公就走出小茅屋应我们:“哎——公公在这!慢慢跑——小心别摔交了!”

每次跑到公公跟前,他总会拿着小手帕给我们擦汗,边说:“看!跑得满身大汗的!”我们总会笑嘻嘻地说:“不要紧的。可是不要告诉妈妈哦。”

“好——”公公说着就会用他的大食指戳我们的额头,“来。公公给你们留了荔枝。这回轮到你们别告诉你们妈妈哦,否则她就不让公公给你们留了。”

“我们不会说的!”

“公公,你脚上那些灰色的洞洞是什么来的?”我们抱着公公的腿坐在他跟前吃着荔枝,妹突然仰起头看着公公发问到。

“这些洞洞啊,是给螃蟹咬的啊。那些荔枝掉进那些坑里,公公下去拿时就被螃蟹咬了。”

“啊!痛不痛,公公?那以后不要到坑里下去拿了,我们吃树上的!”

“树上的不能吃啊!你爸会骂的!放心,螃蟹咬着不痛的,况且他们哪有公公力气大,公公用一个手指就把他们赶跑了!”

“哈哈!真的?公公,我们给你打那螃蟹!在那!”

“哦——哈哈!”

后来妈妈说,哪有一棵荔枝树天天都掉下两个荔枝来,是你们公公天天到处寻着到人家树底下找来的。长大后我也终于晓得公公脚上的那些“洞洞”不是螃蟹咬的,是老人斑。

婆婆,住在我们隔壁的一个小老太婆。有白内障,因为小脚走起路来一歪一歪的。她长什么样呢?已经不记得了,只是清清楚楚地记得有婆婆这么一个人。爸爸妈妈终日在田地里忙,把我们丢到幼儿园里。三四岁时我们可以自己认得回家的路了,幼儿园四点多放学,我们就自己手牵着手跑回家里,可没大人,肚子饿了也没东西吃,想哭,却不敢哭出来。这个时候婆婆就会捧着一个瓦煲过来招呼我们:“来,阿瑶,阿妹,肚子饿了吧?婆婆这儿有点饭,先吃着。别饿坏了哦。”我们总会兴高采列地跑到婆婆跟前,接过瓦煲,抢着吃里面的饭。婆婆煮的煲仔饭很好吃,米软软的,粘着煲底处会有一块“饭焦”,脆脆的。看着我们吃,婆婆总会咯咯地笑。也许是因为饭太好吃了,或者是那时候的我们太不懂礼貌,我们只顾着吃,偶尔抬头对着婆婆笑,却从未说过声“谢谢”。

时间长了,我们一放学便直接往婆婆家里跑,不用婆婆来,我们自己去,因为婆婆脚不好,眼睛也不好。婆婆住在一间小屋里,炉灶在外面。我们每次去了都会蹲在炉灶边看着饭煮熟。婆婆说,煮饭时待水沸了以后要用文火,待到差不多时间就把耳朵靠近炉锅边听着里面的声音,如果听到“粒粒啦啦”声音就说明饭要熟了,可以关火了。于是我就学会了做饭。

后来妈妈告诉我们,婆婆一个老人家,虽有儿子媳妇,但是待她都不怎么好,她给我们吃的那些饭米是她自己省着给我们留的。那时候我们家境也不太好,但每年妈妈都会给婆婆一个大红包,说是给我们的米饭钱,婆婆不肯要,但挠不过妈妈。

一个表哥,突然间忘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的,他的模样更是模糊。只是记得他来过我们家两三次,在小时候。第一次见他时我在屋前烧水。他突然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说:“呀,小丫头!长这么大了?”然后笑着就走进屋里。妈跟在后面,我就问妈:“妈,谁啊?怎么没见过的?”“他是你表哥。”那时候表哥在我眼里挺高的,还蛮英俊。那表哥很会玩,在我家呆了两三天,总逗着我们玩,有时还帮我们做饭。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有一个大哥哥是那么好的。

后来没怎么见过那表哥了,只是偶尔听爸妈谈起。后来听说,表哥野心大,想当他镇里的干部,却关系搞不好,挨了打,病在家里;再后来,听说表哥病得很重,他们说他“膝盖的骨头比大腿还大”。这句俗话,我现在才明白,是说,人命不长了。

这三个人,都在我的生命中曾活生生的存在过,给我带来过快乐,带来过温暖,可都在无声无息中悄然离开,“悄然”得让我丝毫没有感觉到。以至于在他们离开时,我没有为他们留下过一滴眼泪,而今除了回忆也只是回忆。

公公在什么时候离开的,我记不清楚了,只是记得有一天妈妈对我们说:“妈妈爸爸今天去看公公,会晚点回来,你们放学后乖乖留在家别到处乱跑啊。”那天我们放学后到婆婆家跑了一趟便回家呆着,等妈妈回来问她公公现在还好吗。可是我们等了很久很久,天黑了,爸爸妈妈还没回来,我们的肚子也都饿了。我们趴在窗台前看着门外,哭着,因为天黑了爸爸妈妈都还没回来,我们肚子饿了。

婆婆离开是在公公以后几年吧。有一天夜里,爸爸妈妈没回家睡觉,说是到隔壁伯伯家守夜去了。在他们嘴里我听到过“死”,说是“婆婆死了”。但在那时候的我们,根本不知道“死”是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婆婆死了”是意味着什么。我们只是觉得婆婆突然间不见了,可是在前几天还见着婆婆啊。

表哥离开的时候我在读高中,也不知道他离开的确切日子。只是有一天,妈妈突然对我们说:“你们那个表哥,走了。走了好些日子了,只是没有告诉你们。”“啊?——”除了惊讶也只能是惊讶。怎么一个人好好的,说走了就走了呢?没有过多的悲痛,却只有沉默。

这些都是我的亲人,都在我的生命中出现,并在大脑皮层掌控记忆的地方占据着位置。婆婆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对我们很亲很亲,在那时候我的字典里,有婆婆而没有奶奶。

人生真如过客,来无影去无踪?生命真的就那么脆弱?电视剧《美丽人生》里五岁的莘菲说过:“上帝啊,为什么要带这些人走呢?我想留住这些人不行么?”现在我也想对着上天说:“我想留住这些人不行么?为什么就一定要带他们走呢?”

想留住的人留不住,想活着的人活不下来,而有一些人有着美好的生命却要亲手把它毁掉!这世界真的很不公,有的人的心灵真的太过脆弱。生命很脆弱,脆弱的生命需要保护,它再承受不了心灵的脆弱。在书本上,或在电视或在电影上,看到过听到过这么一句话:“要好好地活!好好活着!”只要能活着,什么事都好办,所有的难题都可以解决。

只要活着,我就可以去想念我想念的人,为我想念的人写下一篇文字,在夜里回忆着和我想念的人一起度过的时光;只要活着,在天国那一边的人就可以很欣慰地一直看着我们;只要活着,我想念的人就永远不会消失。活着,为了我们悼念的人。

2006-4-7

本文已被编辑[圆月弯弓]于2007-7-3 7:48:5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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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弯弓点评:

质朴的语言,对亲情对生命的真挚的深的感悟。
读来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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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弯弓-评论

质朴的语言,对亲情对生命的真挚的深的感悟。
读来感动。at:2007年07月03日 清晨7: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