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楼上楼下任志军

发表于-2007年07月03日 下午5:20评论-0条

1

孩子的脸真是说变就变。本来玩儿的好好的,不知怎么就打了起来。先是伟伟打了佳佳一拳。佳佳挨了一拳当然不干,随即就还了一拳。

伟伟打了佳佳一拳后,觉得占到了便宜,心里得到了满足。所以,伟伟就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想法了,想就此收手。但便宜转瞬间就被佳佳找补了回去,这样伟伟就不能到此为止了,他必须占到这个便宜。伟伟的第二拳直奔佳佳的脸打过去。

佳佳被伟伟打了一拳后,本能地还了伟伟一拳。正在洋洋得意的时候,突然脸上重重地又挨了一下儿,火辣辣的,疼得直往心里钻。佳佳对伟伟对自己的再次冒犯,有点儿气急败坏。他毫不犹豫地予以了还击,而且把用拳头砸改成了用手挠。

伟伟的第二次进攻得手后,还没来得及得意,却感到一阵儿难忍的疼痛从额头传来,好像一把耙子从上面划过。

伟伟和佳佳的架最后是被李奶奶劝开的。当时李奶奶买菜回来刚好经过这里,见两个孩子打了起来,就赶忙跑过来把他俩拉开。被拉开的时候,伟伟和佳佳还互不示弱地相互对视着。

2

杜晓丽看到儿子伟伟的时候,儿子额头上三条鲜红的血印把她吓了一跳。她马上把伟伟揽在怀里,抚摸着伟伟的额头说怎么弄的?妈妈的抚摸使伟伟感到了疼痛,他不停地向后仰着头,以躲避妈妈的手。杜晓丽着急地追问着,说呀,怎么弄的?伟伟说,佳佳挠的。哦,原来是挠的。杜晓丽把心放了下来。她最担心的是儿子磕着了碰着了。儿子太淘,上墙爬寨子,什么都敢干,不由得她这个当妈妈的不担心。既然是小孩子打架,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小孩子打打架,再正常不过了,即使是受点儿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孩子嘛。

就在杜晓丽把心放下来的时候,严格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也许是刚才杜晓丽的声音高了一点儿,惊动了他。他边走边说,怎么啦?杜晓丽轻描淡写地说,小孩子打架,没事儿。听说儿子被打了,严格的情绪立刻就激动了起来,他快速地走过来,看到了伟伟头上的血印。儿子吃了亏,他有些受不了了,嚷道,谁打的,谁敢打我的儿子。杜晓丽不以为然地说,嚷什么嚷,不就是小孩子打架嘛。严格没有理睬杜晓丽,他蹲下来,对伟伟说,儿子,跟爸说,是谁打的你。伟伟说,佳佳。严格听后站了起来,边往外走边说我找他去。杜晓丽一把拉住严格,说,找什么找,小孩子打架,有什么了不起的。严格极不情愿地被拉了回来,心里依旧耿耿于怀。

第二天,杜晓丽在送儿子去幼儿园的时候碰上了巧英。巧英看着伟伟额头上的血印非常夸张地说这是怎么啦?杜晓丽说佳佳挠的。巧英说一个小孩儿,手劲儿怎么这么大,你看,挠得多重啊。杜晓丽说不碍事,过几天就好了。巧英说可不能不当回事儿,这要是留下疤痕,多难看哪,将来找媳妇都难。杜晓丽经巧英这么一说,心里也觉得没底了,将信将疑地说没那么严重吧。巧英笑着说我这也是随便儿说说。巧英用手指轻轻地在伟伟的脸上触摸了几下,说伟伟越长越俊了,要是脸上有几道疤痕那可就美中不足了。巧英转过脸对杜晓丽说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走出两步后又停下来对杜晓丽说我觉得还是到医院看看好,要不买点儿疤痕灵什么的抹抹,以防万一。杜晓丽看着巧英的背影,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于是决定带儿子到到医院去看看。她先是给幼儿园的老师打了个电话,告诉老师伟伟今天不去了。而后又给同事打了个电话,说家里有点儿事请个假。然后她想给严格打个电话,按完号码后她又决定不给严格打了,她不想严格生事。

也许是早的缘故,杜晓丽来到医院的时候发现人并不多。很快就轮到了。杜晓丽带着儿子走进了诊室。里面坐着一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小伙子,杜晓丽想可能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或者是什么医学院实习的学生。单看他年轻的样子,很难看出有什么医术可言。只有看了他带的那副就像玻璃瓶的瓶底儿一样的眼睛后,才感觉出还有那么一点点知识的味道。年轻医生只斜眼看了一眼伟伟,没等杜晓丽叙述病情,就在纸上快速地写了几笔,然后手一抬,举到杜晓丽面前说,打针去吧。杜晓丽接过处方笺,看到几行如天书一样难认的字,小心翼翼地说,打什么针哪。年轻医生有些不耐烦地说,狂犬疫苗啊。杜晓丽不解地说,打什么狂犬疫苗啊。年轻医生说,不是让狗挠了吗?杜晓丽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但还得装出笑脸说,大夫,不是让狗挠的。年轻医生有些意外地说,不是让狗挠的。杜晓丽说,啊。年轻医生说,到底是怎么弄的?杜晓丽说是小孩子之间打架挠的。年轻医生说,那你怎么不早说。杜晓丽心说你根本就没问,也不容我说,还怨起我来了。年轻医生很快又写了一张处方笺,说拿药去吧。杜晓丽没听到医生说儿子到底要不要紧,觉得没底,想问个明白,就说,大夫,我儿子没事儿吧。年轻医生很不耐烦地说,拿药去吧。边说边挥着手,大有把杜晓丽母子轰出去的意思。杜晓丽没有听到明确的答复,还不死心,说,大夫……没等她说完,医生就冲门口喊道,下一个。

杜晓丽先到划价处划价。划完价后,看着药价,她倒吸了一口气,二百多块。她倒不是舍不得钱,而是没想到这么点儿事竟然要这么多钱。这时她想起来,曾听人家说过,医院黑着呢,感个冒什么的都要好几百块钱,多的得上千。她想到这些,觉得这二百多块钱就算不得什么了,心里平衡了许多,也舒服了许多,甚至有了才二百多块钱的庆幸。

回到家,杜晓丽正在看药品的说明书的时候,严格回来了。严格一进门看到茶几上放着那么多药,吓了一跳,说,你怎么啦?杜晓丽抬头看看,见是严格,就说,我没事儿,这是给儿子买的。严格一时间没想起儿子昨天和佳佳打架把额头弄伤的事儿,还以为是儿子病了呢,更加着急地说,儿子怎么啦?杜晓丽说,你忘了,儿子额头不是被抓伤了嘛。严格一听原来是这事儿,长出了一口气,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怎么了呢。说完,他坐在杜晓丽的身边,也摆弄起那些药来。严格说,用得着吃这么多药吗。杜晓丽说,以防万一。严格说,也对。严格拿起旁边儿的收据,意外地说,这么多钱!杜晓丽说,这还算多,你没听说过感个冒都要几百块钱吗?严格往沙发上一靠,说,破一笔小财呀。杜晓丽说,那有什么,破财免灾。严格从沙发上直起身,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哎,这钱不应咱们出哇。杜晓丽说,咱们不出谁出。严格脖子一梗,说,应该楼下的欧阳明出哇。杜晓丽斜了一眼严格,说,得了吧,楼上楼下住着,你好意思让人家出哇。严格理直气壮地说,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他儿子惹的祸嘛。杜晓丽摆摆手,息事宁人地说,算了吧,不就二百多块钱嘛。严格看着杜晓丽,说,不行,这钱一定得他出。

3

刘艳看见儿子佳佳就像一个土猴儿一样进来了。她说儿子,怎么弄这么一身土回来了。她边说边给佳佳换衣服。欧阳明听到妻子的话就放下手中的书走了出来。他正在卧室里躺在床上看书,他有躺着看书的习惯。他走到佳佳面前说,儿子,你真会给你妈找活儿啊,你还嫌你妈过得轻松是不是。他拿起地板上儿子刚刚换下来的脏衣服,然后往卫生间走。刘艳说,你干什么?欧阳明说,我把它洗洗。刘艳说,我洗就行了,你去看你的书吧。欧阳明说,我看累了,正好休息休息。刘艳说,行啦,还是我来吧,我还不知道你是咋想的。欧阳明说,你看你连个机会都不给我。刘艳笑了,是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

起初欧阳明和刘艳二人世界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俩都来自农村,各自的家境都不太好。家里能把他们供到大学毕业就已是很不错了,以后的日子就全靠他们自己了。由于刚刚参加工作,没有经济基础,日子过得紧紧巴巴。那时他们没有自己的房子,只得去租。他俩不敢租楼房,嫌房租太贵,只能到城中村去租平房。实际上就是农村,只不过城市扩展的太快而把它们包了起来而已。虽然村子“进”城了,但一切还是农村的模样。睡的是炕,取暖用火。他俩都不太会生炉子,挨冻是常有的事儿。这种条件自然是不适合要孩子,所以他俩结婚后好几年也没孩子。弄得房东和同事在背后议论他俩是不是有毛病。更有甚者,居然武断地说肯定是欧阳明有毛病,说这种事儿多半儿毛病在男方。有的人还煞有介事地说可能是精子的数量不够,有的人怀疑是不是阳痿。他俩的日子过得很节俭,天长日久,就有了些积蓄。再加上工资在不断地提高,后来的经济条件明显地好了起来。他俩就用积蓄付了首付,贷款买了现在的这所房子。有了立足之地后,孩子的问题就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了。渠成水自然就到了,佳佳的到来使这个家完整了。那些关于他俩是不是有毛病的猜测从此再也没有了。欧阳明从此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日子。

就是因为那段经历,欧阳明总觉得对不住刘艳。刘艳倒是不在乎那种苦日子,也没有丝毫责怪欧阳明的意思。她说从零开始可不都这样,以后就好了。他说是我无能,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她说日子本来过得就累,你就别再自己给自己增加压力了,我不会怪你的。妻子的通情达理令欧阳明很感动,同时也让他更加自责。他总觉得日子过得不像个日子,一个大男人无论如何是脱不了干系的。为了尽量让妻子轻松一点,他总是抢着干些家务,可刘艳总是不让他干。他知道,妻子是舍不得他。

刘艳非常心疼欧阳明,日子越苦越心疼。所以她就尽己所能地干这干那,尽量让欧阳明轻松一点,宁可自己累点儿。时间一长,就养成了习惯。现在日子好过了,她也舍不得让欧阳明干啥活儿。她知道,欧阳明抢着干些活儿是心疼自己。欧阳明有这个心,她就很满足了。至于他干不干的,已经不重要了。

佳佳和伟伟经常在一起玩儿,两家的大人就在旁边看着。久而久之,彼此之间有了些粗略的了解。

伟伟到医院看伤的事儿刘艳是第二天晚上才知道的,是听欧阳明说的。欧阳明是听伟伟说的。欧阳明下班回来,刚要进楼道,杜晓丽领着伟伟刚好从里面出来。欧阳明笑着说出去呀。杜晓丽马上说,出去溜达溜达,刚下班吧。欧阳明说是。杜晓丽对伟伟说叫叔叔。伟伟很听话地叫了一声叔叔。欧阳明赶忙答应着哎,哎,伟伟真乖。欧阳明低头和伟伟说话的时候看到了伟伟的额头上粘着纱布,就对杜晓丽说伟伟怎么啦。杜晓丽说没事儿,孩子打架挠的。欧阳明挺喜欢伟伟这孩子,所以一听说伟伟被挠伤了就关心地问重吗?杜晓丽说不重,过几天就好了。欧阳明接着说是谁家孩子挠的?杜晓丽不想说是你家佳佳挠的,她本想打个岔就过去了。可没等她开口,伟伟就已经说出了是佳佳。刘艳听欧阳明说完后立即就把佳佳叫了过来,问他昨天是你和伟伟打架了吗?佳佳不假思索地说是。刘艳说妈妈不是和你说了嘛,不要和小朋友打架,要好好玩儿,你怎么还和人家打架呀?佳佳说是伟伟先打的我。事实已经搞清楚了,的确是儿子把人家挠伤了,至于谁先打的谁并不重要。刘艳对欧阳明说,你赶快到楼上去一下,向人家道个歉。欧阳明说不用了吧,刚才我在楼道口已经向杜晓丽道过歉了。刘艳说这样的话就不用去了。刘艳的话音儿刚落,突然又说,你还得去一趟。欧阳明不解地说还去什么?刘艳说药费咱得出哇。欧阳明说我看伟伟就粘了块儿纱布,用不了几个钱儿。再者说,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劲儿,不会那么复杂吧。刘艳说也是,不去就不去吧。刘艳转过脸对佳佳说,以后不要和小朋友打架,啊。

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一家三口围坐在饭桌前其乐融融地吃饭。吃过饭,一家人坐到电视机前看电视。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这个时候杜晓丽的来访让欧阳明和刘艳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伟伟受伤的事儿。让他俩没想到的是杜晓丽自始至终也没提这事儿,只是很随便地聊了几句,好像不是为儿子而来。最后是欧阳明主动谈到了佳佳把伟伟挠伤的事儿。

刘艳热情地把杜晓丽让了进来,把欧阳明拔了到一边儿,把沙发中间那段儿宽大舒适的部分让给了杜晓丽。欧阳明只得坐到角落里。

杜晓丽和刘艳张家长李家短地聊了起来。刘艳想这只是铺垫,不是主题。她一直在等待着主题的到来,很是耐心。耐不下心的是欧阳明,他听了半天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事儿,就有些着急了。他转念一想觉得杜晓丽可能是抹不开说。也是,那样不成了兴师问罪了嘛。他想既然是自己的儿子挠伤了人家,自己就应该拿出主动的姿态来。想到这儿,欧阳明就说伟伟的伤重吗?刚才粘着纱布我也没看清。杜晓丽轻松地说没事儿,就是破了点儿皮儿。欧阳明说我们已经把佳佳说了一顿,这孩子就爱挠人。杜晓丽说你说他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刘艳这时说晓丽,我是刚听欧阳明说的,之前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刘艳说刚才我和欧阳明说过这事儿了,我们的意思是如果需要吃点儿药抹点儿药啥的,那个药费我们出。欧阳明也说药费我们来出。杜晓丽说不用,还能让你们出。欧阳明和刘艳见杜晓丽的态度挺诚恳和非常坚决,就没有再坚持,要不然就没意思了。

杜晓丽的大度让欧阳明有些感动,他觉得她虽然说是个女人,但办起事儿来却像个老爷们一样有度量,而且嘎巴其脆。刘艳却不这么看,她总觉得事情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欧阳明说根据什么这么说。刘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感觉。欧阳明说你该干嘛干嘛吧,别疑神疑鬼的。

刘艳的感觉是对的,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

4

杜晓丽从欧阳明家出来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觉得这事儿就算圆满地过去了。她本来是不想去的,她根本就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但严格却总是放不下,执意要去找欧阳明。他说不是钱不钱的事儿,而是这么个理儿。他说要不显得咱们太窝囊了,以后在院儿里还不谁都欺负咱哪。杜晓丽说你这有点儿小题大做,哪有那么严重。严格说不是我小题大做,是他欧阳明太不明事理,到现在他也不露面。钱不钱的无所谓,他至少应该吱一声吧。可到现在,他放一个屁了吗?杜晓丽为了让严格心境平静下来,故意撒谎说他也许不知道。严格说不知道?刚才在楼道口他不是碰到你们娘儿俩了吗?自己的谎被识破了,杜晓丽有些不得劲儿,她说你怎么知道的。严格说我听伟伟说的。严格说今天我非要找他说道说道不可。说着就往外走。杜晓丽一把把他拽住,说去什么去,回来。严格挣脱着说我非去不可。严格毕竟是个大老爷们儿,力气远比杜晓丽大,杜晓丽根本就拽不住他。杜晓丽见无法阻止严格,就急中生智地说行啦,我去吧。严格说你去还不挨欺负哇。杜晓丽说多大个事儿啊,挨啥欺负哇。再说人家欧阳明不是不讲理的人。严格说那行,你去吧。杜晓丽想严格正在气头上,如果他去,肯定没好结果。与其让他去,还不如自己去呢。

其实杜晓丽只不过是想演演戏,演给严格看。她想到欧阳明家坐一会儿,走走过场,回来就说药费人家给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她不想要药费,是考虑楼上楼下地住着,邻里邻居的,不能那么斤斤计较。另外她觉得这药费要着也不那么理直气壮。当初自己也是脑袋一热,对巧英的话没怎么细琢磨,就风风火火地去了医院。等过后仔细一考虑,觉得事情哪有巧英说的那么严重,小孩子磕磕碰碰还不是常有的事儿吗,哪用得着动不动就往医院跑哇。那些药也白买了,根本就没给伟伟吃,全都放起来了。因为她知道是药三分毒,全有副作用,不是伤肝就是伤肾的。本来没有毛病,乱吃一通,吃出点儿毛病来怎么办。这药费花得一点儿必要都没有。所以,她觉得没有跟人家欧阳明要药费的道理。

杜晓丽刚刚进门,严格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钱要来了吗?杜晓丽敷衍着说,行啦,这事儿过去了,你别管了。严格说,他们不给,是不是?我就知道他们不会给。当初我就说我去,你非得你去。怎么样?没要来吧。杜晓丽说,你瞎猜什么呀,人家给了。严格说,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杜晓丽说,这事儿过去了啊,以后别提了。

严格从杜晓丽躲躲闪闪的话中就知道妻子肯定没把钱要来。他想象着当时欧阳明一定没给妻子好脸色,有谁会给追到家要钱的人好脸色呢?他想妻子一定受了委屈。虽然妻子没说,但他能感觉到,因为他对妻子太了解了。妻子就是这样,太善良了,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回来从来也不说。但妻子能忍,他不能忍,否则,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算是个老爷们儿吗?这事儿不能就这样窝里窝囊地完了。

严格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妻子受委屈,他自己受委屈,无论多大,都能忍。但妻子受了委屈,不管多小,他都不能忍。当初追求杜晓丽的人很多,严格就是其中的一个。在众多的追求者中,比严格强的人比比皆是,但杜晓丽最终却选择了严格。这不但旁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是严格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后来严格问了杜晓丽这个问题,杜晓丽说就因为你对那个懦弱的男人说的那番话。严格想不起自己说过什么话,就问我说什么了?杜晓丽就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严格听后焕然大悟,确有其事。那大概是十年前的事儿了,市里发生了一起案件。一个男的和他的女友约会的时候,有几个地痞围了过来,对他的女友出言不逊,并动手动脚。开始时,那个男的还挺硬气,说你们要干什么?等那帮地痞掏出刀子在他的脸上蹭来蹭去的时候,那个男的竟然吓得尿了裤子,哆哆嗦嗦地说,别,别,大、大哥,别乱来,有、有话好说。那帮地痞嚷嚷着,滚!那个男的真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结果,他的女友被轮奸了。等那帮地痞走了,那个男的居然从树丛后面冒了出来。原来他一直躲在树丛后面看着。那个男的跑到女友面前说,快把衣服穿好,我们快跑,要不然他们再回来我们又遭殃了。他的女友愤怒地说,刚才你干什么去了?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报警去了。他的女友说,警察怎么还没来?他说,我考虑考虑又没报。他的女友说,为什么?他说,我想,如果报了警,就彻底把那帮人得罪了,以后他们找我们算帐怎么办。他的女友流着眼泪一言不发地绝望地看着他。他说,你别哭,我不会嫌弃你的,我一定会娶你的。这时,他的女友发了疯似地冲他喊道,滚!严格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气愤地大骂那个男的不是人,并说如果是我,我就是豁出命不要也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女友。就是这句话使得杜晓丽选择了他。他也一直在履行着自己的诺言。

5

严格给单位的领导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点儿事,请天假。他来到欧阳明上班儿必经的路上,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寻找着欧阳明的身影。此时正是人们赶着去上班的时间,非机动车道上人稠的就像一群回游到出生地去产卵的鱼。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流,生怕错过了目标。欧阳明刚从拐角处露出头来,他就发现了。待欧阳明骑过来,他便迎了过去。

欧阳明正在心无旁物地骑着,严格的出现很是出乎意料。他赶忙用手用力地捏了一下闸,车子发出了响亮的“叽”的一声,然后就停了下来。欧阳明的右脚踩在马路牙子上,用腿支住自行车,说,严格,你这儿干嘛呢?严格说,等你呢。欧阳明说,等我?有事儿啊。严格说,当然,没事儿我找你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欧阳明从严格的这句话里闻到了火药味儿,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所以欧阳明还是保持着微笑说,啥事儿,说吧。严格撇嗤拉嘴地说,欧阳明,平时看你挺实在,没想到你也学会赖账了,可以呀。欧阳明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解地说,你说什么呢,我赖谁的账啦。严格说,你儿子把我儿子挠伤了,花了不少药钱。你不到我家看看也就算了,可我媳妇到你家要药费你为啥不给,你懂事儿不。欧阳明一听原来是为这事儿,就想严格肯定是误会了,就坦然地说,你说这事儿啊,是,昨晚杜晓丽是到我家去了,我当时就说了,药费我们来出,可杜晓丽说不用我们出。严格的鼻子差点儿气歪了,心说你还挺会编瞎话儿。他强压着怒火说,欧阳明,你说的真好听。可我不是傻子!这种连鬼都不信的话,我会信吗?欧阳明耐着性子说,不信你问你媳妇去。严格说不用问我也知道,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吗。欧阳明有点儿气了,说,你这人怎么胡搅蛮缠哪。严格说,我胡搅蛮缠,笑话。欧阳明不耐烦地说,我还要上班呢。说着骑上车就走。严格一把就把自行车抓住了,说,想走?不把事情说清楚你走得了吗?欧阳明有些无奈地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严格气势汹汹地瞪着眼说,想怎么样,识相的就乖乖地把钱拿出来,什么事儿也没有,否则,后果自负。钱,欧阳明并不在乎,但这种威胁的方式他不能接受。欧阳明也不示弱地说,钱有,但不能给你。严格的脸有些扭曲了,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再说一遍。欧阳明也不示弱地一字一句地说,钱有,但不能给你。严格说,这可是你说的。欧阳明说,是我说的。严格说,你可要想好了,别后悔。欧阳明说,我想好了,绝不后悔。欧阳明的话音刚落,就觉得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向自己的头部飞了过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乓”的一声响,同时感到有一个硬梆梆的东西砸在了嘴上。他顿时感到嘴巴上有一股热浪火辣辣地滚过,嘴唇就像刚下油锅的油饼一样猛地膨胀了起来。他觉得最后嘴里有一个硬东西,就像一颗花生米。他张开嘴啐了一下,“花生米”掉到了地上,并在惯性的作用下滚出了老远。等它停稳了,他才看清,是颗牙齿。这一拳太重,打得他有点儿头晕目眩。等他回过神儿来,左右扫视了一遍,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偶尔有骑车人从远处经过。他用手摸了摸疼痛一浪高过一浪的嘴巴,有些恍恍惚惚的感觉,好像刚才做了一场梦。

这时,欧阳明看到远处有一个身影有些熟悉,好像是妻子的一个同事。他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这一切。但愿他没看到,欧阳明想。

6

欧阳明看看表,上班的时间早已经过了。他想既然已经晚了,干脆就不去了。自己这个样子出现在同事面前也不好,如果同事问起来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还是去医院吧,拿点儿消炎药什么的,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炎消下去,免得让妻子看出来。于是,他就去了医院。拿了药后在医院就往嘴上抹了起来。他从医院出来,直接回了家。拿了条毛巾,浸在热水里,然后拧了拧,敷在嘴上。他想这样好起来会快点儿。刚刚做完这些,电话就响了。通常情况下,上班时间家里是没人的,所以他想这个时候谁会往家里打电话呢。他拿起听筒,漫不经心地说喂,谁呀。电话里传来了妻子刘艳急切的声音,欧阳明,是你被打了吗?欧阳明听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妻子怎么知道的。他想起了早上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心说你的嘴真快。欧阳明对着听筒说,没事儿,你放心吧。刘艳说,这么说那个挨打的人真是你啦?欧阳明说,是,不过也不能说挨打,就是和人家打架了。刘艳说,那人是谁?欧阳明说,你就别问了。刘艳说,你快说呀,到底是谁?你非得要把我急死啊。欧阳明支支吾吾地说,那人我也不认识。刘艳说,不认识人家怎么打你。欧阳明撒谎说,那什么,早上在上班的路上和人家撞上了,没说几句话就、就打起来了。刘艳说,行啦,别编了,快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欧阳明见没能蒙混过关,就说,是那谁,是、是严格。刘艳吃惊地说,严格?你怎么把他惹了。欧阳明说,我没惹他,是为伟伟药费的事儿。刘艳说,药费还有什么事儿。欧阳明说,他找我要药费。刘艳说,他怎么还要药费,咱说给他们他们不要啊。欧阳明说,是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刘艳说,我知道了,一定是杜晓丽搬弄的是非。当面说不要,背后还不知道她是怎么和严格说的呢。欧阳明说,你别瞎猜啊,杜晓丽怎么会是那种人呢。刘艳说,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那种人,你就那么了解她?欧阳明从刘艳酸不拉叽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忙说,你别误会,我是觉得不会,人哪能那样。刘艳说,她怎么不能,她这是故意找碴儿,她是在报复。欧阳明说,报复?我们和她无冤无仇的,她为啥要报复我们。刘艳说,她肯定是为那次她没分到房的事儿。

大约三个月前,刘艳感冒了,浑身没劲儿,就请了半天假。正在家里休息的时候门铃响了。她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两个年轻人,但不认识。其中一个人说,你好,请问楼上是杜晓丽的家吗?刘艳想这一定是杜晓丽的亲戚什么的,来串门儿的,就随口说,是。那人说,这房是她公公婆婆的吗?刘艳不假思索地说,不是,这是她丈夫在单位里分的房。那人说,噢,谢谢。说完两个人转身就往楼下走。刘艳这时才感到有些不对劲儿,若是串门儿的亲戚,怎么不往楼上去却往回走呢?再者说他们问房干什么?刘艳只是这么想了想,并没往心里去。过了一段时间,刘艳听说杜晓丽单位要分房,杜晓丽为了要到房就说自己现在住的房是公公婆婆的。刘艳又听说杜晓丽最终没有拿到房,因为单位做了一次调查,把那些有房却谎称没房的人都查出来了,这些人自然也就分不到房了。这时刘艳想起了那天那两个人来问房的事儿。她想是自己说走了嘴,害得杜晓丽没分到房,心里很内疚。有一天她碰上了杜晓丽就和她说了这事儿,刘艳是想把事情说开了,并向杜晓丽表示一下歉意。没想到杜晓丽很开通,她说这事儿不怪你,就是你不说我也拿不到房。刘艳说为什么?杜晓丽说你想啊,多少只眼睛都盯着这房呢,尤其是那个只要前面有一个出局就能轮到的人,眼都蓝了,能让你白白捡套房?杜晓丽还说她根本就没打算挤这个班儿车,毕竟自己是有房的人嘛。严格也是这个意思。但公公婆婆非得撺掇她要,说成更好不成拉倒。公公婆婆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好驳他们的面子了,就有一搭无一搭地报了名。刘艳没想到事情就这样无风无浪地过去了。

欧阳明听了后说,你多那嘴干什么?刘艳说,我不是不知道嘛。欧阳明说,既然事儿都说开了,而且杜晓丽也表示不怪你,我看她不至于报复吧。刘艳说,不至于什么呀,肯定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我见多了。欧阳明说,不管是不是,今天的事儿就到此为止了。刘艳说,那就白挨打啦。欧阳明说,我也把他打了,咱没吃亏。刘艳说,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知道,我的同事什么都和我说了。

7

欧阳明和刘艳是大学同学。在报到的时候,他见到了她。就是在那一刻,他深深地爱上了她。他对她是一见钟情的那种。学校为了把工作做得更好,要新生填一张调查表,内容是对学校的期望、建议之类。他身上是带着笔的,但填表的时候他借故没有笔,去和她借。她很爽快地从包里拿出一支笔递给了他,然后继续填自己的表。他用跟她借来的笔填着表,填的很慢,他是故意的。她办完手续,就站在他身边。他知道她是在等他还笔,他故意磨磨蹭蹭的。也许是她等的不耐烦了,也许是她觉得一支不怎么值钱的笔不值得再等下去了,总之,后来她就走了。她走后,他很快就填完了表,办完了手续。

下午的时候,他就到女生宿舍门口去等。等了好长时间,终于等到她从里面出来了。他迫不及地地迎上去。他说,你好。他的突然出现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一愣,好像还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认出了他。她说,是你呀。他说,是我。她说,有事儿吗?他掏出笔来说,来还你的笔。她伸手去接,就要触到笔的时候,他又把手缩了回去。她不解地看着他。他说,要不把它送给我吧。这个瞬间的小变故把她逗乐了,她笑着说,行,送给你了。

第二天上午,他又到女生宿舍门口去等她。她见到他的时候吃惊地说,又是你。他说,是,又是我。她说,有事儿?他说,有事。她说,啥事儿?他说,你送我的笔没油儿了。她觉得这人真是有意思,人家送他一支笔,居然没有油儿了还要找上门儿来。她说,你想怎么样?他说,你再送我一个笔芯。她被气得笑了,说,凭什么呀?他说,就凭这笔是你送我的。她说,我送你了笔,我还要送你笔芯啊。他说,那当然。她说,哪有这样的理。他说,售后服务嘛。她说,我这不是售,是赠。他说,《消法》规定,赠品也要保证质量。这时她意识到此人颇有些头脑,她想他的真实目的绝不是笔。她说,我现在没有笔芯。他说,可以马上去买呀。她说,现在?他说,是啊,敢不敢去?她说,有什么不敢的,走。

两个人为了买一个小小的笔芯,走了一家又一家商店,但最终笔芯却没买回来。在这个过程中,通过交谈他俩知道,两个人原来在一个系,学的是一个专业,还在一个班。

开局不错,但接下来的过程却是一波三折。两个人同在一个班,接触起来自然就有了便利条件。但他俩的关系却始终没有突破同学的层面。再后来节外还生了一个枝,他发现另一个系的一个男生经常去找她。那人叫李鹏飞,长得英俊潇洒,颇有几分“姿色”。李鹏飞长得高高大大,身高足有一米八五,是那种能令小女生神魂颠倒的人。欧阳明虽然觉得自己并不差,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和李鹏飞比起来,自己应该是处于下风的位置。不说别的,光就身高而言,自己就处于劣势。尽管自己的身高有一米七五,但和一米八五的李鹏飞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但欧阳明并不打算退缩,他一如既往地展开着攻势。

李鹏飞后来也知道了欧阳明在追刘艳,他决定扫除这个障碍。有一天,他约欧阳明到一个餐馆吃饭。欧阳明欣然应允,他明知那是鸿门宴,还是义无反顾地如约而去。一个同宿舍的好友说要不要多带几个人去。欧阳明说,不用。同学说李鹏飞那小子人高马大的,你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欧阳明说如果我带好几个人去,那就说明我怕了他。那样的话,就像一场战役,还没有打响我就败了。就这样,欧阳明雄赳赳气昂昂地去赴了李鹏飞的约。他不知道,他走后,那个同学将此事告诉了刘艳。谈判的结果可想而知,没用上三句话,拳头就上去了。李鹏飞拳脚相加,具有绝对的优势。欧阳明并不还手,他毫不示弱地站在那里,用摇摇晃晃的身体迎接着李鹏飞的重拳。那场面就像一场实力悬殊的拳击比赛,一个猛烈地进攻,另一个则被动挨打。但另一个始终没有倒下,一直坚强地站着。别打了!一个与当前阳刚的场面相比十分柔弱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刘艳,你怎么来了。李鹏飞举着拳头看着刚刚进来的刘艳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刘艳喊道。李鹏飞说,你在旁边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完。说着李鹏飞挥拳还要打。你给我住手。刘艳喊道。李鹏飞被刘艳的声音定格在了那里。刘艳走过去,对欧阳明说,怎么样,你没事儿吧。欧阳明咬着牙,从牙缝儿里挤出三个字,没事儿。刘艳说,我们走。刘艳搀扶着欧阳明往外走。李鹏飞在旁边儿愣愣地看着。刘艳和欧阳明走出餐馆的大门的时候,李鹏飞如梦方醒般地追了出来,横在他俩的面前。刘艳说,你要干什么?欧阳明用手拨了开刘艳,说,你闪开,别碰了你。然后对李鹏飞说,来吧,有种的你就来吧。李鹏飞指着欧阳明的鼻子说,我绕不了你。这时,刘艳喊道,你敢!刘艳边说边快速地走过去,用身体护住欧阳明。李鹏飞说,你那么向着他干什么。刘艳说,他是我男朋友。刘艳的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咕咚的一声。她回过头来,看到欧阳明已经倒在了地上,满是血渍的脸上露着笑容,灿烂的就像一朵红色的花朵。

毕业的时候,欧阳明和刘艳手牵手地走出校门。他俩迈着轻盈的脚步,就像两个高兴的孩子。没走几步,他俩几乎同时发现李鹏飞背对着他俩站在前面。刘艳指着另一个方向说,我们从那边儿走。欧阳明说,不,就从这边儿走。欧阳明拉着刘艳的手走过来,快到李鹏飞身边儿的时候,他回过了身儿,好像知道他俩过来了一样。三个人默默地对视着,大约持续了十几秒钟。李鹏飞先开了口,他对刘艳说,我们可以拥抱一下吗?这个要求太出乎常理,刘艳和欧阳明都愣在了那里。刘艳很快就回过神儿来,她身体向前一倾,伏在了李鹏飞的胸前。李鹏飞慢慢地抬起双臂,拦住刘艳。李鹏飞在刘艳的耳边小声说,我爱你。刘艳说,我知道。李鹏飞放开刘艳,走到欧阳明面前,张开双臂,拥抱着欧阳明。李鹏飞小声说,我希望刘艳幸福。欧阳明拍拍李鹏飞的后背说,我知道,你就放心吧。李鹏飞重又站到刘艳和欧阳明的面前,说,再见。没等刘艳和欧阳明开口,李鹏飞就飞快地转身走了。欧阳明看着李鹏飞的背影说,他好像是流泪了。刘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李鹏飞的背影。

8

怕什么来什么。欧阳明最怕这件事儿让刘艳知道。他怕刘艳担心,他怕刘艳不高兴,他怕平静的生活被打破。这事儿放在以前,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现在不同了,他是有妻儿的人了。他做事不能不管不顾了,不能不计后果了。他可以不为自己着想,但他不能不为妻儿着想。他想自己受点儿委屈就算了,好在伤得不重。但现在刘艳知道了,他的心就有点儿放不下了,生怕生出点儿叉子来。放下电话后,他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在心里直把刘艳的那个同事埋怨,心说你闲的呀,说这干什么。后来他努力地使自己把心静下来,把事情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仔细想了想。他侥幸地想也许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夸大了,自己这是在杞人忧天。这样一想,就坦然多了。折腾了半天,他感到有些累了,他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会儿。不知不觉中,他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刘艳对他说疼吗?他装出笑颜说不疼,没事儿。刘艳伸手疼爱地抚摸着他的脸。脸被刘艳这么一碰,他感到一股剧烈的疼痛,他本能地倒吸了一口气,与此同时脸扭曲了起来。刘艳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她说这个亏咱不能吃。他息事宁人地说没事儿,真的没事儿,你别往心里去。刘艳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她果断地说我去找他算帐。说完转身就走,非常坚决。他怕她弄出意想不到的乱子来,赶忙喊她,他说你千万别去。刘艳似乎听到了他的喊声,她停了下来,慢慢地转过身。他被转过身来的刘艳吓得浑身发抖,他看到刘艳披头散发,浑身是血,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了过来。刘艳边走边声音颤抖地说,我把他杀了。他听了后胆战心惊地说怎么会,怎么会呢?你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把他杀了呢?刘艳说是真的,我真的把他杀了。他一把抓住刘艳的胳膊,摇晃着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刘艳面无表情地说怎么就不可能。他说这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说,你是在开玩笑,是在吓唬我,你说呀!刘艳一字一句地不容置疑地说我没有开玩笑。这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由远而近,越来越响。刘艳惊慌地说是抓我来的,不行,我得走了。说完刘艳挣脱了欧阳明的手,转身就跑。欧阳明着急地向她喊道,你没有杀人,不用跑。刘艳一边跑一边扭回头喊道,欧阳明,现实一点吧,我真的杀了人。欧阳明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不,你没有杀人。刘艳突然停了下来,转回身,对欧阳明说,欧阳明,照顾好我们的儿子。说完,就不见了。在这个时候,那些脚步声越来越响,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就好像巨大的石块儿砸在了地上。欧阳明被这响声惊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上。

欧阳明发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他感到很庆幸,他想幸好是个梦。他刚要坐起来的时候,听到了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脚步声非常清晰,使他意识到这绝对不是梦。脚步声越来越大,咚咚的,震得楼都在颤动。一股不祥之感涌了上来,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骤然间又绷了起来。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门前,透过门镜向外张望。他看到几个警察正从楼梯上跑上来,直冲着自己的家。他的头嗡的一下顿时就膨胀了起来,他预感是刘艳出了事情。那几个警察跑了上来,并没有在欧阳明的家门前停下来,而是继续往上跑。原来不是来自己家的,欧阳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欧阳明闭着眼仰头默念着。咣当!巨大的开门声把欧阳明吓了一跳。他侧耳细听,听到从头顶上的楼板上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他感到是杜晓丽家出了事。他近乎本能地打开门,冲了出去。他跑上楼,来到杜晓丽家门前。通过守在门口的警察与门框间的缝隙,他看到严格躺在客厅里,胸口处一片殷红,好像还在有血往外冒,就像一眼喷涌着红颜色的水的泉。

9

杜晓丽赶回来的时候,严格的尸体已经被警察运走了。警察勘查完现场后,把血迹擦干了,为的是避免家属看到血腥的场面而过于激动。杜晓丽走进自己的家的时候,感觉家里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杜晓丽班儿上很忙,所以接到电话说家里有点儿事要她马上回来的时候她说有什么非得我马上回去的事儿,等下了班儿不行吗?电话里的人不好明说,就想了一个迂回的办法,说你把电话给你们领导。对于对方的神秘兮兮,杜晓丽感到不解,心说搞什么名堂呢。她把电话给了身边的主任,然后就想走开。主任接了电话后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赶忙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杜晓丽。主任说小杜,先别走。杜晓丽不得不停下脚步。主任对着电话说是吗,你们没搞错吧……好,我马上让她回去。主任放下电话,对杜晓丽说,小杜,你先把手上的事儿放一放,快回去吧。杜晓丽说主任,什么事儿啊。主任说,你就别问了,回去你就知道了。杜晓丽说,那行,我就先回去了。杜晓丽走到门口的时候,主任又叫住了她,主任说,小杜,要不派个车吧。杜晓丽不以为然地说,谢了,主任,不用。

欧阳明进去的时候,李警官正在就案情询问杜晓丽。几乎也是在第一时间赶到的欧阳明想进去看个究竟,但被守在门口的警察拦住了。欧阳明这才意识到警察在勘查现场,自己不便进去。他觉得站在门外也不好,就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他在家里思来想去,越想越怕,觉得这事儿似乎和自己做的那个梦有些关系,也就是说和刘艳有点儿关联。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忐忑不安起来,怎么也坐不住了。等现场一勘查完,他就跑了上来。正在询问杜晓丽的李警官警惕地看了一眼欧阳明,说你是干什么的?李警官的职业敏感让欧阳明感到很不舒服,李警官的那种眼神让欧阳明感到好像自己就是那个杀人犯似的。欧阳明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他,杜晓丽在一旁说他是我家的邻居。李警官哦了一声,说正好,正要找街坊四邻问问情况呢,你先坐吧。欧阳明顺从地坐在了李警官指定的位置上,那情形他就像一个罪犯一样。李警官问杜晓丽,你家有什么仇人吗?杜晓丽摇摇头,说没有。李警官继续问,最近和谁结过怨吗?杜晓丽没有马上回答,她抬头看了看一旁的欧阳明。这时,欧阳明也正在看她。两个人的眼神碰撞了一下,然后分开了。随后杜晓丽说没有。李警官说好吧,我先问到这里,以后想起什么来随时与我联系。杜晓丽点着头说好。李警官转过脸对欧阳明说刚才你在哪儿?欧阳明说在家里。李警官说在家干什么?欧阳明说睡觉。李警官说案发的前后你发现什么异常了吗?欧阳明迟疑了一下,心想我做的那个梦算不算异常呢?李警官说你怎么不说话?欧阳明发觉出自己有些失常,赶忙说没发现。李警官合上笔记本,说好了,我需要了解的都了解完了。欧阳明说警察同志,您辛苦了。李警官说没关系,这是应该的。李警官接着说你们也别太难过,要节哀顺变。杜晓丽木然地呆坐在那里,已经木的没什么反应了。欧阳明只好应和着李警官,他不住地点着头说是,是。好像他是这家的什么人似的。李警官说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不会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一定会尽快破获此案,抓获凶手。这些话听得欧阳明胆战心惊。

李警官走后,欧阳明显得有些局促,他不知道该如何单独面对杜晓丽。沉寂了良久之后,杜晓丽声音生硬地说你帮我把孩子接回来吧。欧阳明抬头看了看杜晓丽,发现杜晓丽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他有些怀疑刚才那句话是不是出自杜晓丽之口。他站起身说,你就不用管了,孩子就交给我吧。说完之后,他看到杜晓丽毫无反应,就像没听见一样。他爱莫能助地叹息了一声,摇着头走了出来。

10

欧阳明走出楼来的时候,正好有一阵风吹了过来。他感到就像三伏天里冲了个凉水澡一样清爽,刚才让人窒息的压抑感顿时减轻了不少。他抬手看了看表,发现早已过了接孩子的时间,他赶忙骑上自行车向幼儿园飞奔而去。

伟伟在市里最好的那家幼儿园。说它最好有两个层面的含义,一是它的软硬件设施都是最棒的,人家有一套全面的科学的幼儿智力的开发体系。二是它的收费也是最高的。欧阳明的经济条件一般,不敢奢望把儿子佳佳送到那里去,只能送到街道办的幼儿园里。街道办的幼儿园说是幼儿园,实际上就是找几个老太太帮着照看一下孩子,根本谈不上什么智力开发,只要不磕着碰着就行了。有一次,正要去送孩子的杜晓丽碰上了欧阳明,就对他说把孩子也送那儿去吧,孩子在那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欧阳明听了心里酸了吧叽的,他故作轻松地说送街道的幼儿园近,方便。

欧阳明决定先去接伟伟,不为别的,就为他不是自己的儿子。那家幼儿园在全市是最有名的,所以大部分人都知道。欧阳明自己的儿子虽然不往那里送,但他还是非常清楚那家幼儿园。他轻车熟路般地来到那家幼儿园门口,看到一个年轻的阿姨牵着伟伟的手正在四下里张望。他赶紧下了车,推着走了过去。他说,这位阿姨,我来接伟伟。阿姨见是陌生的欧阳明,非常警惕地说你是伟伟什么人?欧阳明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是啊,自己应该算伟伟的什么人呢?欧阳明的迟疑更增加了阿姨的不信任,她指着欧阳明对伟伟说,伟伟,你认识他吗?伟伟说,认识,他是我叔叔。伟伟的话使欧阳明的脑子里灵感一闪,他说是,我是他叔叔。阿姨拿眼斜了一眼欧阳明,然后把伟伟往欧阳明的身边一推,说,行,你把他接走吧。欧阳明说麻烦你了,耽误你回家了。阿姨边转身边说没事儿。阿姨扭着小细腰,迈着小碎步走了。走出几步后,欧阳明听到阿姨嘟囔道,是叔叔就叔叔呗,还不好意思说什么。

欧阳明对伟伟说,走,跟叔叔走。伟伟说,我妈妈怎么没来?欧阳明若无其事地说,你妈妈有事儿。伟伟不依不饶地说,那我爸爸呢?欧阳明心头一颤,回避着伟伟的目光,说,你爸爸……欧阳明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伟伟,你就跟叔叔走,你想干什么叔叔都满足你,你看好不好。伟伟天真地说,好,好。

欧阳明把伟伟放在后座上,马不停蹄地往街道幼儿园赶。当他赶到的时候,李大妈正在锁门。欧阳明说,李大妈,我来接佳佳。李大妈转过身,见是欧阳明,就说,如果你再不来,我就把佳佳带我家去了。欧阳明说李大妈,真是对不起,我来晚了。李大妈说,没事儿,我就喜欢佳佳,我巴不得你不接他来呢,那样我就天天把他带我家去。

在经过一家超市时,欧阳明买了几袋儿速冻水饺。回到家后煮了一些让两个孩子吃了。看着两个孩子吃剩下的水饺,他一点儿食欲也没有。这时他想到了楼上的杜晓丽也一定还没吃东西,他想给杜晓丽送些吃的过去。他打算煮一袋儿新的给杜晓丽,毕竟人家不是家里人,让人家吃孩子剩下的不合适。但转念一想,觉得这样不妥。吃饺子往往是有喜事儿的时候,现在这个时候吃似乎不合适。最后他决定做碗面条儿,他特意放了两个鸡蛋。他不知道自己做的这碗面条儿味道怎么样。结婚这么多年,刘艳什么也不让自己做,所以厨艺一直也没有锻炼出来。他端着碗来到杜晓丽家的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好半天里面也没有一点动静。他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就拉开进去了。杜晓丽还在沙发上坐着,一动不动。欧阳明把碗放在茶几上,说我不会做饭,凑合着吃点儿吧。过了好久,杜晓丽说了两个字,谢谢。

11

经过自家门前的时候刘艳停顿了一下,然后果断地上了楼,直奔严格家。她越想越气,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决定找严格理论一番。她走进严格家的时候,手紧紧地握着藏在袖子里的那把水果刀的刀柄。她想严格既然连欧阳明都敢打,自己一个弱女子就更不在话下了。她拿把刀并不是想怎么样,只是出于防身的目的。她想如果严格范混,对自己实施暴力,她可以拿刀吓唬吓唬他。即使是吓不倒他,还可以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他自己要死给他看。她想无论如何严格也不希望她死在他家。

严格请了假,没去上班。刘艳去的时候,他正好在家里。

两个人各说各话,自然是说不到一起。刘艳质问严格为什么打欧阳明,严格指责刘艳为什么不给医药费。刘艳说不是我们不给,是你们不要。严格说笑话,还有给钱不要的?刘艳说你们就是见你们的儿子吃了亏,故意不要医药费,好找茬儿报复。严格说别反咬一口了,我还不知道你们那点儿心思,你们家穷,想赖点儿是点儿。刘艳说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谁像你呀,小肚鸡肠。两个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严格抬起胳膊用手指着刘艳说,刘艳也不示弱地用手指着严格。刘艳这么一抬手,藏在袖子里的刀就露了出来。严格一看,面带不屑地说呀嗬,你还敢捅我是怎么着。刘艳一看露了馅儿,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她举着刀说你以为我不敢吗?严格拍着自己的胸脯藐视地说来,往这儿捅。刘艳举着刀的手在发抖,她说你别逼人太甚,我告诉你,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严格说你咬一个我看看。说着,严格一挺胸,就往前冲。也许是用力过猛,严格感到脚下一滑,身体就失去了平衡,向着刘艳扑倒下去。两个人一起倒在地板上。严格一动不动地趴在仰面朝天的刘艳身上。刘艳讨厌地推开严格,感觉自己就像被强j*了一样恶心。严格被刘艳推了一把,身体松软地向旁边一翻,就不动了。刘艳侧过脸,厌烦地斜了一眼严格。就是这一眼,看得刘艳目瞪口呆。刘艳此时才发觉,自己的手上已是空空如也,那把原本攥在手上的刀已经插进了严格的胸膛。

12

欧阳明在客厅里焦急地等待着刘艳回来。他觉得只要刘艳回来了,就证明她与今天的事儿无关,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可左等不回来,右等还是不回来。直到路灯全都亮了,还是不见刘艳回来。就在欧阳明坐卧不宁的时候,电话铃骤然间响了起来。突兀的铃声显得非常刺耳,把欧阳明吓了一跳。他迅速地抓起话筒,急切地说,喂。电话里没有回音。他猜想一定是刘艳打来的电话,他说,刘艳,是你吗?电话里还是没有任何回音。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说,刘艳,我知道是你,你说话呀,我是欧阳明。电话里传来了刘艳的声音,非常慌乱,欧阳明,我杀人了。欧阳明觉得好像一盆凉水从头顶上浇了下来,浑身发冷。他声音颤抖地说,刘艳,严格真的是你杀的吗?电话里立刻传来了刘艳的声音,刘艳说,欧阳明,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不小心扑在了刀上。欧阳明感到一阵眩晕,好像天地倒置了过来。恍恍惚惚中他听到刘艳说,欧阳明,现在我该怎么办呢?刘艳的这个提问使欧阳明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到,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多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能做的只是如何了的问题了。他想,唯一的办法就是自首,以求宽大处理。于是他说,刘艳,去自首吧。听到自首两个字,刘艳惊慌失措地说,不,我绝不自首。欧阳明说,刘艳,你要冷静,自首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自首,刘艳不是没想过。但一想到高墙里面的日子,就感到不寒而栗。她觉得与其在里面不人不鬼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她说,欧阳明,你不用说了,我是不会去自首的。欧阳明说,那你想怎么办?刘艳似乎冷静了许多,她说,你给我送些钱来,我到外面躲一躲。欧阳明听出来了,刘艳是铁了心不去自首。一个想法迅速在欧阳明的脑海里闪过,他想只好如此。他说,你在哪里?刘艳马上说,我在车站。

事情弄到这个地步是刘艳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太突然了,突然到她连过程都没有看到就产生了结果。当看到严格的胸膛汩汩地往外冒血的时候,她只觉得头嗡的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有人把她的脑仁儿掏走了一样。回过神儿来后,她想到了打120急救电话,她想只要能保住严格的命,一切还有挽回的可能。她按下了1、2、0三个键,在手指按在绿色的发生键的瞬间,她停了下来。她想应该先确定一下严格现在是死是活。如果还活着,这么做当然是有益无害。如果已经死了,这不等于自投罗网吗。于是她哆哆嗦嗦地把手伸出去,慢慢地靠近严格的鼻子。她把手在严格的鼻子前停顿了片刻,她希望能感受到从严格的鼻子里出来的一丝气息。这个时候,这丝气息是多么的重要,哪怕是非常非常的微弱。因为它预示着生的希望,既是严格的,也是刘艳的。然而,她却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气息,空气是凝固的,静止的。她绝望了。她知道,一切将无法改变,一切将从此改变。她马上想到了逃,逃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想到这儿,她站起身,飞奔出去。

刘艳放下电话,焦急地等待着欧阳明的到来。她现在如惊弓之鸟,惶惶地度过着每一秒。她惧怕朝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的每一个人,觉得他们是来抓自己的警察,达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在那些人一次次地从身边旁若无人地走过之后,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太神经质了。她想大可不必这样,警察还不至于这么快就知道是谁杀了严格,她甚至侥幸地想即使是知道了是自己做的案,警察也不至于就像天兵一样突然出现在面前。有了这个想法,再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就不那么胆战心惊了。她紧张的心情刚刚稍稍放松了一点儿,两只手突然就被刚走到身边的人抓住了。她本能地反抗着,边反抗边喊,你们干什么?来人说我们是警察。听到警察两个字,她一下就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这一切都被躲在不远处的欧阳明看在了眼里,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自己的良苦用心能够对刘艳有所帮助。

13

在羁押期间,欧阳明多次试图通过李警官见见刘艳。李警官说在结案之前是不允许的。欧阳明不死心地说有你在还不能通融通融吗。李警官说你想让我把饭碗丢了呀。欧阳明无奈,只好死了见面的这个心。他心里很着急,如果和刘艳通不上气,将对刘艳非常不利。他强挤出笑容对李警官说李警官,有一件事儿您一定要帮我。李警官说那要看什么事儿了。欧阳明说这件事儿对于您来讲只是举手之劳。李警官扫了一眼欧阳明,说什么事儿?欧阳明说您给刘艳捎句话。李警官说捎啥话?欧阳明说您就跟她说我接到她想自首的电话后马上就和公安局联系了。多年的刑侦经验让李警官一听就听出了这句话里隐藏的东西,他说你的意思是说刘艳是通过你自首的。欧阳明说是,的确是她要我帮她自首的。李警官把脸一绷,说你选择报警,配合警方破案这一点是非常正确的,但你想串供,这就不对了。欧阳明辩解道不是我串供,事实确实是这样。李警官说行啦,这能骗得了我?如果真是这样,她自己不会说吗,还用你费尽心机地想法转告她?自己精心编制的谎言被揭穿了,欧阳明在心里暗暗地叫苦。

案子很快判下来了,刘艳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处了死刑。当法官宣读到判处死刑的时候,刘艳没有表现出一点儿的不可接受的反应,反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蕴含着高兴意味的微笑。法官最后问刘艳是否上诉。刘艳说我有个请求,如果法庭准许,我就不上诉。法官说有什么请求你就说吧。刘艳说我请求法庭对我采用注射的死刑方式。法官歪着头和身边的审判员耳语了几句,然后说可以。刘艳说谢谢法庭,我不上诉。法官说法庭虽然准许了你这个请求,但你依然可以上诉。刘艳铁了心地说我不上诉。

在行刑前,欧阳明和刘艳进行了一次谈话。刘艳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刘艳向欧阳明讲述了那天的经过。欧阳明听后惋惜地说照你说的这个过程充其量也就是过失杀人,可你在法庭上为什么说你是趁他不备突然下手杀了他呢?刘艳说从被抓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有一个愿望。欧阳明说什么愿望。刘艳说尽快死。欧阳明着急地说刘艳,你别冲动,你听我说,你犯的不是死罪,你听我的话,马上上诉,啊。刘艳摇摇头,说在里面熬日子还不如一死。欧阳明急得在那里晃着头,摇着手,不知如何是好。刘艳看着欧阳明着急的样子,心里很难受。她心疼地说别急,欧阳明。欧阳明说我怎能不急呀。刘艳说欧阳明,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很满足。说到这儿,刘艳有些伤感,眼里涌满了眼泪。为了不让欧阳明看到,她把脸扭向了一旁,把眼泪强忍了回去。这如何能逃得过近在咫尺的欧阳明的眼睛,他心如刀绞。刘艳继续说欧阳明,你不用再为我操心了。你对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你已经帮不上我什么了,报警是你能帮我的最后一件事情。欧阳明瞪着眼吃惊地看着刘艳,说你知道是我报的警?刘艳说我当然知道。欧阳明说你怎么知道的?刘艳说因为你是我唯一告诉的我在车站的人。欧阳明忙说刘艳,我不是想害你。欧阳明还想说下去,刘艳一抬手阻止了他。刘艳说欧阳明,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欧阳明的眼泪刷刷地流下来,沮丧地说我想找个机会把话递给你,就说是你想自首才要我帮你报警的。欧阳明激动地捶着自己说我没把话传进去,我无能啊。伤心至极的欧阳明让刘艳肝肠寸断,她再也控制不住了自己,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她说欧阳明,别难过,结果与你是否把话转给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因为我死意已决。虽然刘艳这么说,但欧阳明还是不能原谅自己,他顿足捶胸,痛苦不已。刘艳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说别这样,不要让我不安心地走。欧阳明擦擦眼泪,抬起头。刘艳继续说欧阳明,我走后你就再找个吧。欧阳明机械地听着,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刘艳说以后多帮着杜晓丽点儿,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孩子也怪不容易的。欧阳明点点头。刘艳站起身往回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转回身,对欧阳明说,欧阳明,照顾好我们的儿子。这一幕让欧阳明浑身一颤,竟然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14

欧阳明硬着头皮敲了两下杜晓丽家的门。

他现在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觉得没有脸面见到杜晓丽。虽然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也不是自己亲手造成的,但毕竟是自家的原因使人家家破人亡,不管怎么说也脱不了干系。另一方面觉得应该见见杜晓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况且还和自己有点儿关系,避而不见怎么也说不过去。有几次在路上碰到杜晓丽,欧阳明虽然觉得是个当面道个歉的难得机会,但最终都因为没有勇气而拐进了叉路里。今天,欧阳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见见杜晓丽,就是被她骂个狗血喷头,也无怨无悔。

欧阳明用力提了提手中的一箱饮料,感到底气增加了不少。这箱饮料是杜晓丽单位发的,因为家里出了事,近些日子一直没有上班,所以单位的人就把饮料送到了家里,却不想杜晓丽不再家。正巧这时欧阳明回来了,在楼道口碰上了那个送饮料的人。热心肠的欧阳明就问那人说你找谁?那人说我是杜晓丽单位的,来找杜晓丽。听到杜晓丽三个字,欧阳明感到好像三块儿大石头砸在了头上,脑袋里嗡嗡直响。欧阳明努力地使自己镇定下来,说她家在五楼。那人说我知道,不过她不在家。欧阳明说哦,那你就改天再来吧。欧阳明边说边从那人的身边挤过去,逃跑似地往楼上走。那人突然喊道哎,大哥。欧阳明左脚站在第三级楼梯上,右脚踏在第四级楼梯上,扭回头说还有事儿吗?那人说大哥你是杜晓丽的邻居吧。欧阳明机械地点点头,说是。那人脸上露着兴奋说大哥,麻烦你把这箱饮料转交给杜晓丽行吗?欧阳明感到很为难,倒不是自己不想帮这个忙,而是以目前的情形,真是不知道这事儿该管还是不该管。欧阳明的迟疑让那人产生了误解,语气里带点儿乞求地说大哥,受点累,帮帮兄弟这个忙,行吗?要不我还得跑一趟,我家离这儿远着呢。欧阳明还是有些不情愿,他说现在什么人都有,你就不怕我骗了你?那人说哪能呢,一看大哥你就是个好人,我信得过你。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不好再推辞了。欧阳明捏着鼻子答应了。

为了不使事情朝着不可欲知的方向发展,欧阳明在家里边等杜晓丽回家边在心里对这次会面做着预演。他想得很细,如何敲门、敲门的力度,见到杜晓丽的第一句话说什么、进到屋里后说什么,如何告辞,等等等等。就在欧阳明想得有点儿头疼的时候,他听到了头顶上的楼板响起了当当的脚步声。他知道,杜晓丽回来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默默地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然后拎上那箱饮料,出门向楼上走去。敲过两下门后不久,门开了,里面站着杜晓丽,脸上流露着意外。虽然来之前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那些话却被见到杜晓丽时的极度紧张挤出了大脑,欧阳明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只得尴尬地强挤出点儿笑容,很不自然。杜晓丽说有事儿?欧阳明说我……我……。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午然来。杜晓丽似乎深知欧阳明的心里,她很是通情达理地说进来说吧。欧阳明傻笑着,进了屋。进到里面他嗅到了孤儿寡母的味道,更让他感到不自在。欧阳明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时他感到拎着饮料的手酸酸的,顿时,他有了可说的话。他说这是给你。杜晓丽有些不解地说这是什么?欧阳明说饮料。杜晓丽显然是误解了,她说你看你,来就来呗,还拿什么东西。欧阳明赶忙解释说不是,不是我给你的,是你们单位发的,当时你没在家,就放在我那了。话一说完,两个人都感到这一幕好像和小品中演的一样,觉得有点儿好笑,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一笑,气氛就轻松多了。坐下后欧阳明说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谈谈。欧阳明还想说下去,却被杜晓丽的话打断了。杜晓丽说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欧阳明非常诚恳地说我今天来就是要对你说声……杜晓丽摆摆手,说这都是命啊。

出事儿后欧阳明和杜晓丽的第一次见面虽然没有说太多的话,但就是这次简短的会面消除了欧阳明的心里障碍。自那儿以后,欧阳明碰上杜晓丽再也不往叉路上拐了。现在欧阳明和杜晓丽碰面后很自然地互相打着招呼,有时甚至会聊上几句。欧阳明说的最多的话是有事儿就找我,别客气。杜晓丽则说谢谢。

15

这天,欧阳明回到家,在客厅里转了几个圈儿也没想出中午吃什么来。刘艳在世的时候,日子过得有条不紊的,柴米油盐欧阳明从未操过心。刘艳一走,一切都截然不同了,吃喝拉撒那样儿都得自己动手。这对不善料理家务的欧阳明来说无疑是个棘手的问题,他有点儿无所适从,生活一下子变得一塌糊涂起来。就在他转来转去的时候,他听到楼上传来咣当咣当的响声。他仔细听了听,好像是金属一类的硬物与楼板撞击后发出的声音。如果这个声音响过几下之后就停止了,他也就不多想了。但这个声音却持续不断地传过来,他就不能不想了。以杜晓丽的为人,她是不会平白无故地做出这种让人讨厌的事情的,一定是有事儿。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他冥思苦想。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会是怎么回事,后来索性不想了。他心说与你有什么关系。但那个声音没有停,执着地源源不断地钻进他的耳朵里。他的想象在那个咣当咣当的响声的撞击下,就像秋千一样在脑子里摇来晃去,想停都停不下来。他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比如心脏病发作——当然,他并不清楚杜晓丽是否有心脏病,他只是举出了众多可能中的一种。他想如果果真如此的话,那声音就应该是杜晓丽发出的求救信号。他想人命关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么一想,他就呆不下去了,抬腿就往外跑。

由于心急,手就有些重,门敲得咣咣响。欧阳明想如果门敲不开就得考虑破门或者是报警了。但很快,门开了,开门的是杜晓丽。欧阳明看到“完好无损”的杜晓丽,知道自己判断错了,太冒失了。杜晓丽一见欧阳明,似乎明白了欧阳明的来意,她说是不是吵着你了?欧阳明尴尬地说没有没有。杜晓丽继续解释说我刚把饺子下到锅里,可煤气罐没有气儿了,只好晃荡着凑合一会儿,要不全成片儿汤了。真是不好意思。欧阳明从杜晓丽的话中感受到了真诚,同时也找到了“立功赎罪”的机会。他说原来是没气儿了这点儿事儿啊,这好办,饺子到我家去煮,罐儿我来换。杜晓丽说那怎么好意思呢。欧阳明边往里走边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出把力气的事儿,要是调动工作之类的事儿我想办也办不了。欧阳明扛着空煤气罐儿走到门口的时候掏出了家里的钥匙,也不管杜晓丽同意不同意就塞在她的手里说赶快到我家去煮,要不真成片儿汤了。说完,也不等杜晓丽回答就蹬蹬蹬地向楼下走去。

欧阳明来到煤气公司,很快把煤气换好。他把装满煤气的煤气罐放在自行车的后架上,用绳子捆好,然后往回走。欧阳明在明亮的阳光中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行进,感觉无比的轻松。他来到楼下,从车上把煤气罐取下来,锁好车。他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五楼,说实话,心里多少有点儿虚。他运了运气,然后果断地用左手抓住煤气罐的把手,右手勾住煤气罐,猛一用力,还不错,还真把煤气罐放到了肩上。他扛着煤气罐走进楼道。几十斤的煤气罐对于从没干过力气活的欧阳明来讲确实有点儿沉重,更何况还要拾楼梯而上。开始时的几步还挺轻松,但往后的脚步就越来越沉重起来。他有些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到四楼也就是自己家门口的时候,自己家的门开了,杜晓丽从里面探出身来。门开得恰到好处,欧阳明怀疑杜晓丽是不是在门里已经等了好长时间。杜晓丽说快进来。欧阳明说不行,这是我家,我得把它扛到楼上去。杜晓丽说先放这儿,正好你歇一下。欧阳明感到腰酸腿疼,再往上走确实有点儿吃不消了,不如就此借坡下驴。他说行,先放我这儿,待会儿我在扛你家去。放下煤气罐的时候,他的余力很难控制住速度,以至煤气罐下落的速度有点儿快,落到楼板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咚”的巨大响声。杜晓丽见欧阳明满头大汗,赶忙拿过来毛巾,递到欧阳明面前说擦擦汗吧。欧阳明伸手去接,却看到自己的手上尽是灰尘,甚至还夹杂着油污,他怕弄脏了毛巾,于是他举着脏了吧唧的双手说算了,手太脏,不擦了。杜晓丽马上说我帮你擦。欧阳明觉得不妥,但还没来得及说话,杜晓丽已经开始在自己脸上擦了起来。杜晓丽凑上身来,举着手臂为欧阳明擦汗。两个人很近,且面对着面。欧阳明看着近在咫尺的杜晓丽,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来。负重爬楼的劳累使欧阳明气粗如牛,呼出的气息就像水柱一样打在杜晓丽的额头上。杜晓丽额头上的头发在气流的作用下来回摇摆着,好像风中摇曳的小草。擦完汗,杜晓丽说洗洗手吃饭吧。吃饭?哪儿来的饭?欧阳明怀揣着不解洗了手,然后来到餐厅。一进餐厅,惊奇地看到餐桌上放着正在冒着热气的饺子。杜晓丽边忙活边说你先坐下,我马上就好。待一切搞定,杜晓丽坐在了欧阳明的对面。孤男寡女相向而坐,欧阳明感到很不自在。他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饺子,没有吃的意思。他不吃,杜晓丽也不好意思吃,两个人就默默地僵在了那里。最后是杜晓丽打破了僵局,她说吃吧,看着干啥。说着就往欧阳明的碗里夹饺子。出于礼貌,欧阳明说你也吃。并往杜晓丽的碗里夹。你往我碗里夹,我往你碗里夹,那场面就像一对儿热恋的情人。

16

晚上,欧阳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白天的温馨一直延续到现在,犹如一团柔软的云朵在身边萦绕。沐浴在“云朵”中,他飘飘欲仙,浮想联翩。杜晓丽在给自己擦汗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享受过这种温馨了。在那一刻,他闻到了女人温柔的味道。这味道就像久旱的甘霖滋润着龟裂的大地。今天这顿饭,是他自刘艳走后唯一一次单独与一个女人吃饭。他吃的很不自在,但很香,因为他找到了家的感觉。杜晓丽竟是个这么好的女人,想到这一点,他心头不由得一热。但转瞬,他想到了刘艳。他想自己不能这样,这样对不起刘艳。这时,他想起刘艳曾叮嘱自己要再找一个,并且让自己照顾杜晓丽。于是他想这样不正是实现刘艳遗愿的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吗?他觉得刘艳的在天之灵看到这些也会为他们高兴的。这么一想,他心里就轻松多了。心里的疙瘩一没,竟然幸福地睡着了,好像杜晓丽已经答应嫁给了他一样。

就在欧阳明翻来覆去的时候,隔着一层楼板,楼上的杜晓丽也在辗转反侧。以前虽然接触不多,但她还是从点滴之中看出欧阳明这人不错。随着出事儿之后接触的增多,她越发感到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她没有想到欧阳明那么体贴人,她想如果自己能嫁给这样一个人,今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想到嫁给欧阳明,她不禁脸一热。随后她在心里警告着自己,不能这么想,这么想自己就是一个坏女人了。她翻了个身,想强迫自己睡去。可是越是不让自己想,想的欲望却越强烈,就像强压弹簧一样,用的力越大,反弹越厉害。她心说丈夫一死自己怎么就变坏了呢?后来索性她不再强制什么了,心说自己又没做什么,光想想还不行吗?这样一来,她释然了,很快就睡着了。

杜晓丽睡着的时候,楼下的欧阳明刚好打响第一声鼾声。

17

欧阳明觉得这也没什么,邻居嘛,探望一下也是应该的。这是欧阳明斗争几天之后得出的结果。他买了一些孩子爱吃的小食品,看了看觉得少了点儿,有些拿不出手,就又去了商店花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一辆电动汽车玩具。他感觉这回行了,就拎着向医院走去。他没有问任何人,径直地来到三楼的8号儿童病房。因为当初是他把孩子送来的,所以很清楚。

事情是这样的,那是一个雨天的深夜。那天的雨下的特别大,犹如瀑布一样从天而降,砸得大地轰轰作响,使那天的夜色中充满了恐惧。不时地有电闪雷鸣夹杂其中,惊得人心惊肉跳。就在这时,欧阳明听到了咣咣的砸门声。声音很急促,下手很重,听起来很不寻常。在这样特殊的气氛下听到异乎寻常的砸门的声音,让欧阳明多少感到有些胆怯。他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看到杜晓丽站在门外,脸上一副心急火燎的表情。欧阳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忙说怎么啦?杜晓丽急得泪眼婆娑地说你快来看看吧,我儿子病得不行了。欧阳明一听,立刻冲出门,和杜晓丽一起来到楼上。欧阳明看到伟伟静静地躺在床上,紧闭着的小嘴儿的嘴唇干干的,好像失去水分的干裂的土地。欧阳明摸摸伟伟的额头,感觉烫烫的,他说可能是发烧了。杜晓丽说这大雨天儿的怎么办呢?欧阳明说得马上去医院,绝不能耽误,如果转成肺炎什么的就麻烦了。杜晓丽说这么大的雨,怎么去啊?欧阳明心说女人就是女人,遇到事儿就麻爪儿了。他说赶紧打120啊。杜晓丽如梦方醒,说对,对,我马上打。欧阳明想杜晓丽现在这个丢魂失魄的样子罗嗦半天可能也说不清,心想还是我来吧,就说我来打吧。

120急救车是在大约20分钟后赶到的。随车医生在做了简单的处理后说送医院吧,得住院做进一步治疗。欧阳明帮着把伟伟抱上车,然后他就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去医院。从帮一把杜晓丽的角度讲,他觉得应该去。但转念一想,自己和人家一不占亲二不带故,去了不大好。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杜晓丽的一句话让欧阳明没有了别的选择。杜晓丽说哥,你能去吗?

之后的一连几天,欧阳明也没见到杜晓丽。他知道杜晓丽一定是在医院里照顾伟伟。说实话,欧阳明很想到医院去看看,但他总觉得不妥,所以一直在犹犹豫豫。熬了几天之后,他认为其实也没什么,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他决定马上就去医院。其实,与其说是他打消了思想顾虑,不如说是他憋不住了。

欧阳明走进病房的时候,护士正在和杜晓丽说着话。欧阳明觉得不便打搅她们,就站在了旁边。护士说你儿子恢复的挺好。杜晓丽说谢谢你,护士。护士说不用谢我,主要是你儿子有福,送来的比较及时,要是再晚点儿,那就不好说了。这时,杜晓丽看到了护士身后的欧阳明,就说你来了。欧阳明冲杜晓丽点了点头头,笑了笑,表示回答。护士转过身,看到欧阳明,打量了一下,说你是……欧阳明马上陪着笑脸说我来看看孩子。护士恍然大悟地说噢,你是孩子的父亲。欧阳明感到很尴尬,刚要解释,护士却向他发起了连珠炮似的牢骚。护士说你这个父亲是怎么当的,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来过,光让你媳妇一个人陪着,受得了嘛。孩子不是你的呀。欧阳明苦着脸说我不是……护士抢着说你不是什么?你不要说你不是不想来,是忙,没时间,这些我听的多了。欧阳明感到单凭自己的力量怎么也不能和这个护士说清楚了,他只好把目光转向杜晓丽,示意她来澄清一下。杜晓丽明明是看到了欧阳明求救的目光,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抿着嘴儿笑,一副坐视不管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护士见状,更加理直气壮地说你看怎么样,我姐生气了吧。就你这表现,谁也不会替你说话。就在欧阳明不知如何摆脱窘境的时候,护士给了他一个台阶儿,护士说行了,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儿子今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去办出院手续吧。欧阳明如释重负,感恩戴德地说谢谢你,护士,我马上就去。欧阳明逃跑似地往外走,在跨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杜晓丽正在看着自己笑。

欧阳明跑上跑下,终于办完了出院手续。欧阳明在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他、杜晓丽还有伟伟三个人一起乘车而回。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杜晓丽说顺便到幼儿园把佳佳接上吧。欧阳明觉得这样也好,免得自己单独再跑一趟了。这样,到家的时候从车上下来的是四个人。欧阳明帮着把东西拎到杜晓丽的家,然后觉得自己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就对佳佳说我们回家了,和阿姨再见。没等佳佳说话,杜晓丽抢先说别走了,就在这儿吃饭吧。这当然正中欧阳明的下怀,但他嘴上却说不了,不麻烦了。杜晓丽知道欧阳明是不好意思留下,她转而拿孩子说事儿,她对佳佳说佳佳,在阿姨这儿吃饭好不好?佳佳一听天真地说好啊好啊,我爸爸做的饭可难吃了。欧阳明一把拉过佳佳来,假装生气地说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快跟爸爸回去。杜晓丽走过来,甩开欧阳明拉着佳佳的手,假露怒容地说你懂事你走,佳佳就在这儿吃了。接着杜晓丽对伟伟说儿子,去和佳佳到你房间里玩儿。伟伟听话地答应了一声嗯。然后拉起佳佳的手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热乎的就像亲兄弟一样。

2007-7-1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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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仅有余温点评:

两个家庭的不幸,读完令人惋惜。
生活的教训无处不在,人与人之间的最难为相处的是人际关系,应该怀一宽阔的心怀,善良宽厚的待人态度,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惨剧发生。
问好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