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七、“落取”、“落取”、还是“落取”杨启贤

发表于-2007年07月12日 清晨6:46评论-0条

从水库工地回来,我就留在家里专心复习功课。自以为有这样一段“与工农群众相结合”的劳动表现,政治条件可以合格了。工地指挥部也特地给我写了一封介绍信,证明我在那里劳动表现不错。这是一封我付出四个月的汗水换来的介绍信,我满以为是个很有份量的政治砝码,几乎寄托着全部的希望。何况1959年又一场“插红旗、拔白旗”,“反右倾,鼓干劲”的运动,让那些敢于说大话、假话、空话的好汉,有了用武之地。政治已深入到生活中的每个角落。学校里政治更显得是主课,政治条件不够格,学生高考成绩再好,也甭想被录取。可是我又一次过于天真地估计了自己的“政治条件”,当然这绝不是我的错。

七月份我第三次参加高考,我觉得比去年更有把握,答题更成熟,成绩肯定还要好。我又满怀希望等待着。就在这个时候,叔叔告诉我,派出所正在调查我与国外通信搞集邮的事,而且说得格外严重。我一下惊呆了。

当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就开始集邮,那时纯粹是为了好奇、好玩,没有目标。后来叔叔考上大学后,把他的邮集送给我,我才开始真正的集邮。到读中学以后,我又不断跟同学交换,跟外地邮友通信联络,包括报刊杂志上刊登的一些外国邮友。我的邮票有了可观的数量。“落取”后太无聊,我更是如醉如痴一门心思放在搜集邮票中,以此消磨时光,排除烦恼。在最盛时期几乎每天都有邮件,有时一天可达七、八封。但是除了彼此交换邮票,并没有任何越轨行为。早些时候我也发现邮件常常被拆开重封,特别是国外来的,更有这种痕迹。有人也问过我为何有这么多信件,因为在这个小县城里,象这样的事并不多。别人喜欢好奇,我也就不介意,自以为集邮是正当的娱乐,国家有集邮公司,出版《集邮》杂志。我没有违法乱纪,怕什么?想不到,麻烦的事果真来了,我不明白公安局为何要调查?叔叔听说是因为我寄报纸给香港邮友。

我记起来,那是1958年9月,也是我最热心集邮的时候。我从杂志的“集邮者信箱”中找到一位香港邮友的地址,按他的要求寄了些火花跟他交换邮票。来信中对方自称是一位离开家乡多年的华侨,想看看祖国的报纸,希望我寄一些给他,他可以用邮票答谢。这事本来我并不乐意,我没有订报纸,也没有多余的钱去买报纸、寄报纸。但想到一位远离家乡的华侨,渴望看到祖国的报纸,了解家乡的变化,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再说报纸本来就是宣传用的,要给人看的,做点好事是应该的。政府对华侨又是那么关心爱护。寄整张报纸不方便,我特地从旧报纸中挑选有关华侨投资祖国建设和侨乡新面貌等内容,剪了三小张夹在信封里寄去。过了不久,我也从《集邮》杂志上看到一则消息,说是在香港的国民党特务,借交换邮票搜集国内的报纸,请集邮者提高警惕。想到自己遇到的事,不明白对方要报纸干什么,我写信给“集邮”杂志询问有关情况,同时也断绝了跟对方的联系。这就是全部的经过。当然,如果对方真是特务,我又如何洗得清?

也许自从“整团”以来,我的心就非常脆弱,经叔叔这么一说,难免有些恐慌。有的说是“做贼心虚”,可是我不做贼也一样心虚,甚至有点恐怖,似乎随时有被捕的可能。到街上去觉得背后有人在跟踪盯哨,在家里又害怕有不速之客来临,终日惴惴不安。事实上,即使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甚至是无中生有的事,只要是怀疑和不信任,都可能引起十分的恐惧,尤其是对一个挨过整的青年,更是如此。我决定主动找公安派出所里的人解释这件事。可是心里慌慌的,老是担心他们不相信我的话,会认为我是一个被开除团籍又大学“落取”的人,对现实一定不满,有走上犯罪的可能。结果语无伦次,更加引起他们的猜疑。所长要我写一份详细的书面材料。我懊丧万分,知道考大学又泡汤了。

恢心之至,我决心到边疆去,听说那里正需要人。还没有等到大学发榜,我就写信给新疆和青海省委办公厅,要求去他们那里参加开发边疆的建设。我想到一个新的地方去重新做人,只要不再对我提起“过去”,我会干得很出色,只要信任我,什么苦我都能吃。可是后来那边回信说:“必须是有组织有计划地由当地政府安排去那里。”我只得失望地呆在家里,又过着那种空虚无聊的生活,同时还蒙上一层浓浓的恐怖阴影。

老同学不忘旧情,放了暑假就来家里找我,安慰我,也给我带来大学里的生活、他乡的风光。那赞美声、那幸福后的回味,令人神往、忌妒。我常常听着、想着,极力装得无所谓。有时也远远躲开,我知道已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只能在自己的生活中去寻找该做的事。

我决定找街道党支书谈心,告诉他我已经无法忍受这种快让人窒息的生活。支书倒很热情,打消我不少思想顾虑,教我如何适应社会的要求,说政治只是一种手段,从来不讲仁慈,不讲信用,只有欺诈和相互利用。有些事不一定要向上讲,有时反而纠缠不清。他这种坦率令我惊讶!也大长了见识。尽管我觉得不象是纯洁的东西,现实的确如此,要善于见风转舵,观颜察色,顺应潮流,不管这潮流是否正确。支书甚至举了不少实例。我象是恍然大悟,却也越发糊涂,在心里对支书由原来的敬畏、崇拜,转为对他的蔑视和虚伪。

支书倒是很乐意交给我一些工作,看样子还信任,我又继续在街委会干起来了,后来街政府里有许多工作都落到我身上。我曾经独当一面带领居民去抗洪抢险,到乡下征购粮食,也曾独自召开群众大会,布置中心任务。支书对我的工作十分满意,连公社党委书记也很赏识我的工作表现,下到街道来就亲切地叫我“小何”。

十二月惠女水库渠道工程开工。公社决定调我去工地指挥部当干部,任中队材料员,负责劳动工具的领取,分配和保管。接到通知第二天我就去报道。中队部由五人组成:指导员,正副中队长,施工员和我。指导员是位土改干部,有丰富的农村工作经验,曾任农村大队的党支书,听说在“反右倾”运动中受到“点名批判”。为此他十分想不通,经常在闲谈中说:“一个大队一年缴多少公粮,征购多少粮食,分给社员多少口粮,都是有案可查的,合起来一年多少产量是明摆着。可是敢说假话,吹牛皮的受到表扬,实事求是汇报产量倒变成‘右倾’。”看他始终老实的样子,我们都很同情他。也许诚实的人生长在虚假的年代,诚实的人就注定要倒霉。他经常协助我工作,因为刚开工,大家急着要工具,常常为此吵起来。我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每顿饭都得留着,等到大家全上工地去,才能吃得安稳。

后来据说是指挥部发现我这个难得的“人才”,又把我调去指挥部当“宣教”,负责对民工的宣传教育。其实只是个官名儿,并没有多少具体工作可做,还是我自己出主意编了一些顺口溜、诗歌、民谣之类印发到各中队去,做些宣传鼓动工作。更多时候是代表指挥部下到各中队了解情况。中队里那些干部都比我年龄大,有的当了多年的农村干部,可还是诚惶诚恐地称我“老何”,把我当成“钦差大臣”,敬重地向民工介绍我是“指挥部派来的”,我感到很不自在,自己没有丰富的阅历,也没有什么能耐,更没有任何功劳可谈,如此受人尊敬,心里有愧。只因为有人给我封了官,比起在水库工地劳动时,身价就大不一样。

在渠道工地度过半年时光,庸庸碌碌、平平淡淡,自己又很少去参加劳动,行动也十分自由。一个人对生活的体验不深,就会觉得没有什么好回忆的。

跨入1960年,“共产风”再度刮起,国民经济已明显衰退,“大跃进”的后遗症,使农业减产,粮食紧缺,市场上物资供不应求。但不切实际的计划仍在进行,全省大学又破格进行春季招生。我从报上读到这则广告,心想,既如此需要人才,此时又没有应届高中毕业生,大概再不会“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吧!何况我又确实没有什么政治问题,工地领导对我的印象挺不错,也支持我的看法。3月10日我请了假,再一次不甘心失败地走进考场。虽然没有充足的时间复习功课,凭借过去掌握的知识,在考场上还是应付自如。

可二十天后寄来的仍是一张“落取通知书”。这是第四次。街道党支书明白告诉我:“你在街政府和渠道工地的表现都很好,我们如实反映了。但是你与海外通信搞集邮的事,公安局仍有疑问,我也无能为力。”

也许是习惯了吧!我对自己的命运不再表示异议。虽然我只有二十岁,却觉得十分衰老。希望一次次地破灭,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无法改变我的“政治条件”。斗大两个“政治”压得我动弹不得,全身萎缩矮小。我实在不明白,我满腔热忱,以为报纸是宣传用的,让华侨了解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是件好事。仅仅寄过一次,当知道这是不允许的,又主动向政府交代,满以为对党忠诚老实,不料遭到如此怀疑,竟被剥夺了上大学的权利。我感到前途暗淡无光,意志消沉,行为又开始放纵,甚至怀疑还有改变的必要。我只好从渠道工地退场回家。这一年夏季高等学校招生,我再没有勇气去碰它。后来听说这一次几乎是“全收割”,全省仅四十八位考生没有被录取,恐怕主要还是“政治不合格”,我有点后悔,不该没有坚持下去,难道我当真会成为全省这“一小撮人”中的一个?

我曾想过,还是当个傻瓜吧!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想,理想与前途,爱情与奋斗,都跟我无关,岂不也是一种心安理得的幸福?正如歌德说过:“他们在一个小天地中平安地过活,看到叶落时,除想到冬天来了之外,别无何等忧虑来扰乱他们的日常生活。”那时我把自己深深地埋进书海里。这个“恶习”始终没有变,我每天抱着书本从家门口进进出出。在别人眼里,这其实也是没出息的举动。对我来说,却是靠着书本才挺过来。因为读书,我才能净化精神,陶冶情操,没有在困境中被压垮。在书里我可以看到未来美好的样子,并相信眼前的一切不公,终有一天会结束。

家里希望我找工作。是呀!我总不能老呆在家里靠父母来养活,至少我应该自立。我决定先去找个糊口的。只要听说哪里有招工,不管喜欢不喜欢,我都跑去碰运气。

泉州歌舞团要招演员,自己做梦也不曾想过要去当一名演员,但我还是去试了。面试时唱了两首歌,导演听了很满意,说我有天赋,素质不错,乐感很强,有培养前途。他原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歌唱家,曾灌制过唱片,是解放军总政文工团的台柱子,因政历问题被清洗回家,前年“大跃进”急需人才,才把他从管制中弄出来,那时“戴着反革命帽子干革命工作”。他作不了主,要汇报给团领导,还要跟我所在的街政府联系,然后才能通知我。后来他们“联系”过了,团领导回信要我安心在街政府工作。我心里明白,跟考大学一样,还是“政治”在作崇。

又一次是泉州地质局要招收一批学徒去当化验员,这可是我喜欢干的工作。我找到招工人员,自我一介绍,他立即表示欢迎,拿出表格让我填写,只要街政府盖个章,表示同意就行。但是出于同样原因,我得不到盖章证明,也就当不了学徒。

我不死心,又到县工业局去打听,好容易觅到一份工作,说定了只要有一张街政府的证明信就可以进去。我找支书说明来意。想不到这次他二话没说就爽快地给我开了一张“证明信”,表明我政治上是清白的。我高兴极了,以为从此要结束流浪者的生活。这张“证明信”简直就是“生命线”,有了它我就可以复活了。当我兴高彩烈跑进县工业局,原先答应我的那位负责同志,却连看也不看一眼我递过去的“证明信”就说:“你先回去,我们研究一下再说。”当时我还蒙在鼓里,不明白这“研究”的真正含义。原来当我前脚跨出街政府的大门,党支书就抢在前头给工业局打电话,说明我的情况,表示那张“证明信”不算数。这些都是支书后来向别人传授他的“工作方法”时,披露出来,别人又转告于我,要我“放聪明点”,我才恍然大悟。

对此我不敢抗争,也无从抗争,他们从来不明着说。支书的态度,我也摸不透。是因为在他看来,我确实有“问题”,他不能给我“证明”。还是因为上面有暗示,他不敢给我“证明”。或者是在当时就因为我没有在金钱物质方面有所表示,而故意不给我“证明”?

更可怕的是,我连当个临时工也不行了。夏粮收购季节,我到粮食收购站打短工。才干几天,公安派出所去那里检查治安工作。当晚,负责人就把我辞退了,同时出来的另一个据说是“坏分子”。显然,我已经成了一名不公开宣布的“四类分子”,所谓“内专对象”,失去一切权利,不光大学进不去,招工不允许,连求生糊口的路也被堵死。当然,在一些人看来,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甚至是必要的。就象奴隶社会,奴隶主为了保护他的利益有权随意杀戳奴隶一样,这是他的权限,即使错杀了,也不会怪罪奴隶主,因为奴隶本来就没有任何权利可言。当时的“四类分子”跟奴隶,几乎没有什么差别,都是最底层的贱民。失去了做人的基本权利。也许有人会理直气壮地说:“对那些人,人民就是奴隶主,他们是专政对象,还想翻天吗?”道理看似简单,真实情况果真如此吗?

我不敢再往下想,也不能让家里人知道这些。他们又好心好意替我找到一个代课教师的工作,同样要有一张街政府的“证明信”才能进去。这在当时就如同要有一张奴隶的“解放证书”,没有它,谁也不敢要。我实在没有信心和勇气,也不愿再去找刺激和烦恼。妈妈不知情,一再摧迫。李校长也亲自来动员。我只好实话告诉李校长,我是个被开除团籍的,街政府可能不给我“证明”。李校长却说:“这有什么,非常时期,动不动就开除党籍、团籍。多着呢!再说,这并没有比没有入团的人更坏。教师中有不少人还不是团员呢!改了就好。”李校长亲自去找支书。支书却反要他到县文教科打一张“需要人的证明”,这明显是故意刁难。李校长没有灰心,果真打来一张这样的证明给支书。支书无话可说,答应“明天”就办。“明天”我准时去找他。他开始推三托四,要我再等“明天”。可是到了“明天”的“明天”,又是“明天”。恐怕这个“明天”是永远不会完的。我也不依不饶,就天天都去找他,听他再说“明天”。有时他会对我说:“你急什么,过几天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更好的工作,当小学教师有什么意思。”他的话我已经不再相信,等一个“明天”这样难,等“过几天”还不知要到何时呢!后来还是李校长作主为我担保,让我先进学校去准备上课,因为就要开学了,不能再等支书的“明天”了。

1960年8月,我没有经过街道党支书的“证明”。就来到北门外小学教书。可我人虽进来,心里却常常忐忑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党支书会派人到学校来交涉,把我又要回去。要知道,当时不成文的法律是保护他有这种权利的。

当教师不是我的心愿,只是迫于生活。教书也并非是件容易的事。学期初要制订各种计划:有教学的,班级工作的,少先队活动的等等。我不知所以,全是借同事的本子来“参考”。至于课堂上如何传授知识,采用什么教学方法,就颇有探讨研究的余地。

大凡教育人必需既严又慈,且要有耐心。这方面我是先天不足,往往事倍功半,吃力不讨好。有一次上体育课,面对天真烂漫的儿童,我一开始就忙乱起来,整个操场乱轰轰的,叫他们排队,他们象一群蚂蚁,一个蹿来,一个跑去。勉强凑成队,又嘁嘁喳喳说个不停。好容易才能交代几句,想让他们去活动。一听到“散开”的口令,又象打破坛子的水,哗哗地四散开来,有的为抢夺器材,吵起架。我喊不住,急得团团转,讲道理听不懂,发脾气不管用,只有干着急。后来不得不又集合起来,带进教室去听我讲故事。孩子们喜欢听故事,那神情那秩序简直叫人感动。可故事一讲完,教室里又吵吵嚷嚷。我用尽各种规劝、评比、表扬的办法,都收不到持久的效果。我恼火了,有意要用威严来获得安静。拍一下桌子,吼叫一声,教室里静下一点。学生互相看了看,有的还想笑。我声色俱厉又来一次,总算规矩了。下课后,我心里却留下无限的懊丧和对自己的不满。而每当考试之后,看到学生成绩不佳,心里更不是滋味,比自己考不及格还难受。我深感自己不是当教师的料,这方面我没有一点特长。常此下去,我会一事无成。于是我又想着大学,认定只有朝这个方向努力,将来才有希望。我把上大学仍然看成是实现理想的唯一出路。

1961年已有种种迹象,说明国家政策开始“解冻”,提出“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前几年大学里收进一些“烂学生”,各方面反映强烈,纷纷要求重视知识质量。一些明显跟不上的学生被中途“调整”下来。我想,只要考大学是真正看成绩的,我就有希望拿到录取通知书。我决心一边教书,一边复习功课。七月份又一次走进考场。一些人在背后公开议论我,说我简直太傻了,吃一堑,二堑,三、四堑还不能长一智。说上面不会轻意改变对一个人的态度。我却始终认为自己对党是忠诚的,相信组织上不会用静止的眼光看待一个人。然而,结果还是我错了,盼来的仍是一张“落取通知书”,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那天钊人正好在我家里,一时两人相对无言。突然他轻轻哼起苏联歌曲:“哎,道路啊!尘雾迷漫,荒草盖满草原,严寒多难忍;不能知道自己的命运……”忧郁低沉的旋律,似乎由近而远,把我带到那严酷的战争年代。多少无辜的人死于炮火,被遗弃在道路旁。我这点不幸算得了什么。我也不愿再来猜测原因,就让人说我是成绩不好而“落取”吧!也许这样还体面些。

从1958年到1961年四年中,我先后考了五次大学。始终“落取”、“落取”、还是“落取”。是因为文化考查不合格?我想过去的老师同学可以替我回答。是因为政治审查不合格?这个问题就不象解数学题那么简单,所谓“合格”的标准是什么?“不合格”的依据又是什么?怎样看待一个人在政治上是“合格”或“不合格”。起码,我拥护党,拥护社会主义,这个条件够吗?当然,有人提醒过,一旦被公安机关“立案”,就不是那么简单,何况还是属于“海外关系”。尽管我一再作出努力,到工地劳动,在街政府积极工作,仍然无法抵消他们的不信任。我想一个残疾人不论是肢体残疾,五官残疾,弱智残疾,还能得到社会的同情帮助,唯独“政治残疾”,要受到岐视打击,压制排斥。

看来,我在为别人不切实际的怀疑负全部责任,成为他们手中的牺牲品。我只感到悔恨的是未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未能如愿地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献给祖国的科学事业。至于个人的幸福,我没有更多地考虑,从生存的角度看,随便干些活儿都可以了却这一生。

八十年代以后各种冤假错案,历次运动遭受迫害者,都有了纠正的机会。唯独那些在极“左”路线泛滥时因政治原因被排斥在大学校门之外的“落取生”,永远是个“落取生”,比起来他们也许更为不幸。即使后来有幸参加工作,也是低人一等,特别在讲学历的年代,连个中专生都不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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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吴钩
☆ 编辑点评 ☆
吴钩点评:

欢迎继续讲来。这一段历史。叫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