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1910年9月。
皎洁的圆月照拂着的地面上的一切。
英国南部乡村边缘,一座孤立的城堡静静的矗立于宁静的月辉下。城堡中灯火通明,似正在举行某种晚宴,却不见一丝声响。
城堡中,华丽的烛台静静地燃烧着。一个肤色雪白,血红的眼眸中闪烁着银白光芒的人餍足地蜷缩在壁炉的顶端,似乎在打盹,唇畔残留的血丝让他看起来诡异而可怕。十来个身着华服的人以各种奇怪的姿势躺倒在地,白皙胜雪的肤色,毫无生气的眼眸,表示他们并非活人。而室内还有另外一个活人,不,该说是一个活物—一头灰色的狼,正在撕扯啃咬着一具男尸。而自男尸身上华丽尊贵的服饰看来,他应该是这城堡的主人。
在男尸身侧躺倒着一个女人,黑色的长发如波浪般覆盖住她的头部,却露出雪白纤雅的脖子。两个青紫的牙印清晰地印在那如天鹅般高贵的脖子上,竟连一点血丝都没有沁出。似有若无的脉动预示着她的生命即将结束。
灰狼身上挂着几缕破碎的布料,不急不徐地撕啃着,姿态竟有几分优雅与从容。
月亮缓缓地西移。直到黎明的曙光开始照射在村庄最东头盛开的蔷薇花上,燃烧彻夜的烛台终于渐渐熄灭,城堡重回黑暗。
一个纤细的身影自城堡敞开的大门艰难地爬出,柔嫩地手摸索着在青石板上前进。锋利的石板划破她的手,伤口深可见骨,却不见一缕血液流出。
不知过了多久,纤小的身影终于爬出城堡的花园,消失在晨曦的薄雾中……
一
1920年6月,英国南部乡村偏僻的玫瑰城堡外,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岁的女孩仰头打量着古老而尊贵的城堡外墙。她身着斜襟短袄,月白长襦裙,乌黑的秀发编成两条油亮的辫子垂于胸前,撑一把白底粉花的中国江南油纸伞,绘一副江南春景。细弱的手腕上戴一个扭丝银镯,清秀的小脸上是某种意味不明的笑。
直到站在玫瑰城堡雕刻着古朴花纹的铜门前,葛蔷薇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是这座美丽而神秘的城堡的主人之一了。
足有两人高的围墙长满绿色的苔藓,自上而下颜色逐渐加深,墙根处呈现暗黑色。爬滕植物占据着墙头的位置,让人无法窥视围墙内的任何。清晨的露水让苔藓与爬滕植物都显得青翠欲滴,虽杂乱,却依然充满生机。
印象中的英国乡村,绝美的古堡,安宁、寂静如世外桃源,总是环绕在一大片美丽的花海中,散发着浓浓的田园风情,绝少有眼前这座玫瑰城堡给人的感觉,深沉,厚重,给人一种介乎沧桑与危险之间的感觉。
古老而神秘的城堡。
再次整理本就一丝不苟的衣裙,蔷薇抬手欲敲击铜门上巨大的门环。
“你就是那个享有一半城堡的葛蔷薇?”身后传来清朗的男声,用奇怪的腔调说着不标准的中文。
蔷薇回头,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孩,深邃的五官,灿烂的金发,一身清爽的运动装,脖子上挂着毛巾,英俊的脸上挂着阳光的笑。
“你是……”蔷薇疑惑地看他。
“你好,我是杰恩,是你的……”侧头想了想,杰恩一耸肩,露出一个顽皮的笑,“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理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怎么说?”他怪腔怪调的中文让葛蔷薇忍不住“扑哧”一笑,对他产生几分好感。
耸耸肩,杰恩跨步走到铜门前,从门墙旁爬满吊兰的铜制花篮里掏出一把形状古怪的钥匙,冲她晃了晃,示意她跟着进去,关上门才回答她的问题:“我是克里斯汀先生的远房表亲——克里斯汀先生,你知道吗?”
“嗯哼。”蔷薇点头。克里斯汀先生是这城堡的主人,在他过世后将城堡留给了她的表姨婆克里斯汀太太,现在又留了一半给她,她当然晓得原主人是谁了。
“让我想想。”再次侧头,看的出来他很努力的想要理清楚远房表亲之间的枝枝蔓蔓,但终于还是放弃,只能无奈的一摊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一直都叫他uncle,这样你明白吗?”
外国人的uncle她当然明白——母亲为她请的西洋老师可不是白教的——不过是转了多少个弯的uncle,估计连杰恩自己也弄不清楚了。蔷薇当下决定不再问了。
在一片繁盛的蔷薇架下,葛蔷薇停住脚步,打量着这个几近荒芜的庭院。
她站的小路由精致的鹅卵石铺就,颗颗圆滑,花纹美丽,可以想见当年初铺成时的华丽。小路尽头是城堡的大门,剥落的外墙,紧闭的木门,小路两旁杂生的各类花木与野草,再再让人感觉荒凉、沉闷、压抑。
葛蔷薇依然记得接到律师电话时她有多么惊讶。记忆中她只在幼年时期见过表姨婆一面,后来听说表姨婆出门修行,便再也没有回过家。谁能想到,她竟然会嫁给了一位英国的伯爵,还将她唯一的财产玫瑰城堡留了一半给她。
虽然城堡看起来很破烂,庭院也荒芜了,但是只要稍微整理一下,应该还能卖个好价钱吧?最主要的是这房子里隐约的气息,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好像爹爹就在里面似的!
蔷薇深吸口气,平复一下蔷薇压抑住陡然翻腾的情绪,目光回到杰恩脸上:“你好,我是葛蔷薇,克里斯汀太太是我的表姨婆。”
杰恩扬眉吹了一声口哨,彬彬有礼的弯腰执起蔷薇的左手,印上一个吻:“真想不到蔷薇小姐这么的美丽可爱。”
“难道你原本以为我是个丑八怪吗?”裣衽还礼,蔷薇俏皮的回道,举步往城堡厚重的木门走去。
杰恩随后跟上,正要再说几句俏皮话,却见木门无声无息的打开,屋内昏暗的光线使得洞开的门如一只饥饿的猛兽般,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蔷薇忍不住停下脚步。
随后的杰恩见她停下,探头一看,笑道:“忘了跟你说,城堡里还有……”
“蔷薇小姐,杰恩少爷!”黑沉的门口蓦然转出一个矮胖的身影,包子头,镶了荷叶边的奴仆服饰。她微微躬身,沙哑低沉的嗓音如同那洞开的大门一样,阴沉,森冷。
“你是……”蔷薇侧头,微笑着问,神情天真,垂下的眼睑掩饰了眸底一闪而逝的光芒。
这股熟悉中带着邪恶的气息,是从这老妇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吗?
“早餐已准备好了。”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老妇人低声说完,转身消失在满屋的黑沉中。
杰恩随之往城堡内走去,一边转回头笑着对蔷薇解释道:“罗纱太太是城堡里的管家,也是玫瑰城堡唯一的仆人。”
管家?学他的样子一耸肩,蔷薇微侧头笑道:“她的脾气似乎不太好。”
杰恩一愣,随即大笑,直到罗纱太太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杰恩才故作神秘地道:“她的脾气何止是不好,简直就是古怪的老太太。”
蔷薇抿唇一笑,转头打量着与外面的残破完全迥异的城堡内部。雪白干净的墙面,豪华的水晶吊灯,小巧雅致的铜制壁灯,精致优雅的烛台,巨大的壁炉,虽陈旧却依然可见昔日豪华的家具,雕刻精致镂花的铜制楼梯扶手,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严严实实地遮挡着窗外的阳光,这也是屋里光线昏暗的原因之一。
这里的一起都是那么的精致美丽,与中国古朴的饰物完全不一样。她好奇地东张西望,仿佛进入了一个古怪的梦境。
缓步移到楼梯处,蔷薇忍不住闭上眼睛,想象着多年之前这城堡衣香鬓影的宴会场景。水晶吊灯晶莹的光让一切都显得唯美,穿着华丽精致的礼服的少女自楼梯上缓步而下,那该是怎样的尊荣与美丽。
“如果有场宴会,你一定会是最美丽的女主角。”斜倚在高背沙发上,杰恩微笑,语气里有着浓浓的憧憬与向往。
蔷薇脸微微一红,尴尬地步下楼梯,走到窗前,手拂过柔软丝滑的窗帘,问道:“为什么不拉开窗帘?这样屋里会亮堂很多。”也不会给人阴凉森冷的感觉了吧。
一个箭步过去拉开她,杰恩微笑,勉强掩饰着脸上的不自在,“这是罗纱太太的意思,她不喜欢屋内有太多的阳光。”面对蔷薇疑惑的眼神,杰恩耸肩,表情回复之前阳光爽朗的笑,“你也知道,罗纱太太的举动很古怪。”
“哦。”不好意思的笑笑,蔷薇脸又红了,“你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中国,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奇怪的东西。”见杰恩淡笑着点头,蔷薇更加尴尬了,感觉自己就像是进入大观园的刘姥姥,呃,杰恩可能不太明白自己的这个比喻。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地笑。刚想问杰恩厨房的位置——连夜赶路来到这个小镇,折腾到现在还真的是有些饿了——转头,却猛见转角黑暗处的黑影,吓得一声尖叫,慌乱地往杰恩身后躲去。
“啊……”
“怎么了?”被她的尖叫吓到,杰恩一把将她揽到身后,目光犀利地扫向身后,浑身肌肉僵硬地绷紧。
“那里……”伸出手指指过去,蔷薇依然将头埋在他肩窝,一双黑亮地眸子却直直地望向转角处的小门。
那里,有幽绿的光一闪而逝。熟悉,而又陌生。好像是一只狼?
“杰恩少爷,蔷薇小姐。”罗纱太太自黑暗处走出来,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空洞平板的目光透露出的是死气沉沉。
“罗纱太太,”杰恩明显的松了口气,甩甩头,笑道,“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差点儿吓死我们了。”
“对不起。”弯身致歉,罗纱太太依然面无表情地提醒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说完转身消失在转角的黑暗中。
这一次,蔷薇也注意到了,罗纱那看似笨重庞大的身躯,行走间竟然真的没有一丝声息。
“真不知道这个罗纱太太是怎么做到的。”回过神来的杰恩迅速回复本色,俏皮的学着罗纱太太的样子,抬高脚向前迈步,却发出“咚”的一声大响,两人顿时大笑。
蔷薇状似不经意地拂掉他依然环着她的手臂,举步往罗纱太太消失的地方走去,随口问道:“你在害怕什么?阳光吗?”
据说,西方有一种邪物,称为吸血鬼,脸色苍白,是不能行走在太阳下的邪恶,所以极度的厌恶阳光。蔷薇看向杰恩白皙的面色。
身后的脚步声顿了一下,随即又响起,耳畔传来杰恩笑得完美的嗓音:“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蔷薇迈出去的脚步就定住了,回头冲着杰恩淡淡一笑,“不明白就算了。吃早餐去吧,要不一会儿罗纱太太又会来吓人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去餐厅了。
他刚从外面回来,应该不会是惧怕阳光的吸血鬼吧?
早餐很丰盛,巨大的长形餐桌上,精致的烛台静静的燃烧着。桌上不仅有吐司,鸡蛋,培根,火腿,竟然还有一锅清粥,一碟腌制的小黄瓜,一杯豆浆,一盘炸得金黄喷香诱人的油条。
虽然很意外罗纱太太能准备如此地道的中式早餐,但蔷薇还是吃的很开心。吃完早餐,罗纱带她到房间休息。
二
城堡内的陈设都很老旧,却很干净,看得出经常打扫。木质的楼梯踩上去声音沉闷,在寂静中显得更加清晰。
葛蔷薇跟在端着烛台的罗纱太太身后。
黑暗中,蔷薇总感觉有双眼睛在某个角落里看着她,那紧迫逼人的感觉让她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回头,却只见一片黑暗。
“罗纱太太……”她忍住想要尖叫的欲望,轻轻唤道。
前方的身影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手中烛台的光照亮了墙面,顿时吸引了蔷薇的目光。
“这些画是?”楼梯转角平台的墙面上,竟然挂着三排画像,装裱精致的木框,深沉的色泽,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因为屋内光线昏暗,初进门时她竟然没有发现。
罗纱拿烛台在墙面上比了一下,随即转身继续走去。
就在葛蔷薇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那低沉的声音又响起,在愈加昏暗的古堡中显得尤其阴森可怖。
“那些,都是玫瑰城堡历代主人的画像,最下面那幅,就是克里斯汀太太的画像。”
蔷薇一惊,回头凝目看去,果然,最下面那幅画像装裱的木框木质还很新,画像的墨迹仿佛还未干似的,让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湿润的生气。
蔷薇正待细看,罗纱太太却已在一扇房门前停住了,她只好快步走过去。
精致厚重的木门,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蔷薇花,似乎是专为她准备的房间似的。罗纱太太推开门,回身恭敬道:“这就是小姐的房间了,有事拉铃,我会马上上来。”
蔷薇随意看了看房间的布置,雅致舒适,看的出来原主人品位不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拉的严严实实的窗帘,使得整个房间都显得阴暗,死气沉沉。
看来,住在这间城堡里的人似乎都不太喜欢阳光。
“好,谢谢你。”蔷薇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一路从上海坐船来到伦敦,又转车过来位于南部乡村的玫瑰城堡,还真的是蛮累的了。
罗纱太太不再多言,躬身带上门,却又突然停顿了一下,轻微的声音如尘埃滑过空气:“如果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千万别下楼。”不等蔷薇反应过来,她拉上了房门。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她特意加重了脚步似的。
“什么……”奇怪的声音?
懒腰伸到一半,蔷薇为她的话愣了一下,随即又为她特意的体贴露出微笑。这老管家,虽然奇怪,但也并不如杰恩说的那么古怪嘛。
清冷的月辉被阻隔在厚重的窗帘后,在屋内投下一层暗淡的光影。
蔷薇眨了眨眸子,适应了黑暗之后她才缓缓的起身。现在应该是半夜了吧?没想到她一觉睡了这么久。右手习惯性地伸出去握左手腕上的银镯,嗯,还在。
先前察觉到的那股熟悉的气息再次强烈起来,与她身体里的气息融合,让她再也无法入睡,只好起身下床。
拉开窗帘,任皎洁明亮的月光洒满整个房间,蔷薇靠在镂花的铜制窗棂边,静静地看着月光下一览无遗的荒凉庭院。
清晨露珠下纯净娇嫩的蔷薇花在月色下娇娆得妖异,美丽得诡谲,满庭院的野花野草都被那美丽妖娆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蔷薇淡淡地笑。
想起楼梯转角平台处的画像,蔷薇沉思的眸子一一扫过房间内的装饰,蓦地眸光一亮,蔷薇被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吸引了。
那是一张看起来有些年月的照片了。黑白的色泽微微有些褪色,镜框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尘,与屋内家具的纤尘不染形成鲜明对比。
轻轻拂掉镜框上的尘土,就着明亮的月光,蔷薇仔细端详着照片中的人儿。应该是克里斯汀太太年轻时的照片吧?与她五成相似的五官轮廓,甜美安静的笑容,雍容典雅的气质,黑亮的秀发,黑沉的眸子,散发着东方的神秘与优雅,难怪能迷倒当时还是皇族的克里斯汀伯爵,甘愿放弃皇室的尊荣与她一起隐居于这玫瑰城堡。
修长的手指摸索着照片上人儿的轮廓,蔷薇微笑着回想父亲是怎么说起这个表姨婆的,如同纯洁的精灵又如黑发的女巫?是这么说的吧?
这么想着,她的手指突然一顿,停在照片上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黑发处。表姨婆是中国人,她理所当然是黑发,可她为什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呢?之前在楼梯处涌起的不对劲感又涌了上来。蔷薇蹙眉思索。
进入古堡后的一切如电影般在她脑海中闪过,蓦然定格,停在楼梯上那一排画像上。罗纱太太说那是历代城堡主人的画像,那么最后那一副就是表姨婆克里斯汀太太,但是……
蔷薇细细的柳眉蹙紧,眸光扫视着月光下的庭院,心里却蓦然明白了一个事实。
画像上的人与照片中的人并不相似,一头耀眼的金发让人无法忽视。起先她以为是岁月让美人鹤发鸡皮,故昔日风韵不在,但黑发是无法改变的,这样说来,那画像中的人并不是表姨婆,那会是谁呢?
想到这里,葛蔷薇再也无法入睡,决定出去弄个清楚。
三
精致的水晶灯被打开了,照得整个古堡大厅明亮的恍如正处于烈阳之下。白日里昏暗光线下看来陈旧的家具,此刻却宛如全新,散发着奢华而耀眼的光芒。
踏出的脚步顿了一下,葛蔷薇眨了眨眼,适应了强烈的光线之后,才挂着完美的笑步下楼梯。
四五个穿着华彩服饰的年轻人凑在一起,晃动着手里盛满红酒的高脚杯,轻声的谈论着什么。杰恩斜倚在壁炉前,噙着慵懒迷人的笑,正和一位金发碧眼看起来颇有教养的女孩聊着什么。看到她下来,所有人都停止了谈论,安静地打量着她。
她甚至还穿着睡衣呢。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蔷薇微微耸肩,露出无奈的表情,“我只是有点儿渴,所以……”
目光扫向画像,金发,不可能会是表姨婆。
“欢迎美丽的小姐参加我们的宴会!”沙发前身着白色滚金边燕尾服的男子优雅地起身,走到楼梯口,对她伸出右手,满面笑容地等待她的到来。而站在他身后的黑衣男子亦随之转向蔷薇,眼眸里有一闪而逝的噬血与贪婪。
其他人亦纷纷露出笑容,鼓掌欢迎。包括杰恩。
“这古堡可真漂亮,真适合宴会不是吗?”蔷薇端正地坐于高背单人沙发上,优雅地笑着,似乎完全忘记了她现在正穿着睡衣。
“你的礼服,可真别致。”杰恩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白开水,笑得越发迷人。
蔷薇抿唇一笑,感谢他的赞美:“谢谢。杰恩,不为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吗?”
杰恩回头看向身后的人,微微一笑,“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不待她回话,方才最先起身的白衣男子就走上前来,优雅地一笑,道:“你好,我叫格罗,是杰恩的好朋友。”
其他人也纷纷上前介绍自己。蔷薇微笑着一一点头回应。
“白开水?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杰恩?”待杰恩将她介绍给他的朋友之后,蔷薇俏皮的皱皱鼻子,晃荡一下手中的杯子。
“或许你该好奇点儿别的才对。”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杰恩笑得古怪。
蔷薇却毫不在意,抑或是根本未发觉杰恩的异样。她淡淡一笑,轻抿一口杯中的水,表情沉静而优雅:“譬如?”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格罗轻笑。
蔷薇轻笑,沉吟不语。她有预感,有些事一旦说明了就不好玩了。而格罗的建议就是那种可能会导致不好玩的结果。
所有人都玩味地看着她,看似沉静的眸子里却有着隐隐的期待与危险的光。
蔷薇一口饮尽杯子里的水,将杯子倒扣在沙发旁的几案上,随即起身,“夜了,我似乎还没调整好时差。”说着毫不顾忌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姿态媚惑而撩人。
男人们顿时露出暧昧而心照不宣的笑。
“各位也早些休息吧,晚安。”不等他们回应,蔷薇转身上楼。
一个身着黑色燕尾服,深棕色头发的男子却已站在了楼梯口,恰好拦住了她的去路。他垂眸凝睨着杯中轻轻摇晃的红酒,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蔷薇无奈地一笑,她记得他叫卡莱,方才他一直站在格罗身后,用那双森沉的眼睛打量着她,直看得她心底发凉。
“蔷薇小姐。”格罗微笑的声音在身后想起。真
蔷薇回头,正对上格罗的目光——狭长幽深的瞳眸散发着幽幽的绿色,带着某种诡谲的诱惑,让她无法移开目光。
“过来,这里才是你该来的地方,乖孩子!”格罗轻柔的声音响起,有种让人不忍拒绝的力量。
“她怎么了?”站在格罗身后的金发女孩,无法看见他幽绿的眸子,却能清楚地看见蔷薇脸上逐渐呆滞的表情。这让她很惊奇。
杰恩微微一笑,充满魅力与诱惑,在金发女孩儿闪神时取过她手中的酒杯,修长的手指摩娑着她娇嫩的脖子,眼眸缓缓眯起。
“我跟你说过不要太好奇嘛。”
金发女孩儿脸上顿时现出与蔷薇一模一样的呆滞迷糊,完全无法回答他的问话。
杰恩俯下脸,缓缓靠近她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脖子,低声喃喃着:“好奇心会杀死你的!”
呆滞中的女孩儿一惊,似乎就要清醒过来。杰恩却迅速地低头,瞬间长长的尖牙猛地扎进她细嫩的血管中。
吸血鬼!一声原始的鼓噪就要响起。
客厅里的光亮却在突然间黯淡了。就连窗外皎洁的月光似乎也躲进了云层,透不进丝毫的光亮。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人窒息。一抹幽绿的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随即消失不见。
蔷薇顿时清醒。右手迅捷伸出,握住左手腕的银镯,屏息倾听着黑暗中的动静。原本应该六个人的大厅里,却只有一阵细弱的呼吸声,听起来更像是哽在喉咙深处的呜咽。
蔷薇心念一动,刚要举步往声音处走去——她记得站在那个位置的应该是那个金发女孩儿——左手臂却一紧,黑暗中有人拽住了她,顿时吓得她心跳如鼓,右手食中两指一并,就要击出。
“蔷薇小姐累了,我送你上楼休息。”黑暗中响起罗纱太太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这紧张的时刻,更让人由心里涌出几分害怕。
蔷薇的心却奇异地平静下来。黑暗中并没有声音回答。她顺从地跟着罗纱太太上楼。
软底拖鞋踩在楼梯上,虽轻,仍然响起沉闷的脚步声。依然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
蔷薇任罗纱太太将她拖到房间的中央站定。月光穿过窗子投下斑驳的光影,房间并不显得黑暗。
蔷薇面前是背光站着的罗纱太太,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略显惊惶的表情。矮胖的身体投过来的影子覆盖了她大半的身子。
半晌之后,罗纱终于开口了,却是低沉而严苛的命令。
“以后半夜不准下楼。”
“为什么帮助我?”蔷薇看着她,轻声问道。她依然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却感觉她的身子僵了僵。
罗纱沉默,良久才道:“有事拉铃,我会上来。”说着转身为她拉上窗帘,直到厚厚的天鹅绒不再透出一丝光亮。罗纱太太见她知错,亦不再多言,转身为她拉上窗帘,直到厚厚的天鹅绒不再透出一丝光亮。
“表姨婆?”蔷薇看着她忙碌的矮胖身影,更加轻声地道。
罗纱的身子陡然顿住,蓦然转身下楼。
“以后最好离格罗远点儿。”随着关上的门传进来一句话。
房间里重归一片寂静与黑暗。
蔷薇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间中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罗纱太太的离去,也没有注意到不透一丝光亮的窗帘。她垂着头,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有偶尔眨动的睫毛显示她依然清醒。
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一件与爹爹关系密切的事。爹爹必然在这城堡之中。因为……表姨婆。
“或许,我该先保护好自己。”黑暗中响起轻如尘埃的叹息,“就要到月圆之夜了呢。”
封闭的房间内突然吹来一阵轻柔的风,拂动铜床周围的纱幔,飘飘荡荡,如梦似雾。连接于床头的铜铃颤栗般轻轻摇晃,却毫无声响。
四
月亮缓缓移动,越过中天,城堡在月色下的黑影逐渐拉长。露气越发凝重起来,打得庭院的蔷薇花纷纷垂下头去。
杂沓而轻微的脚步声在黑暗的城堡中缓缓响起,空洞而悠远,停留在城堡二楼的某个房间门口。细细切切的声音响起。
“格罗说过不准你擅自行动!”压低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愠怒。
随后响起的是一个略带不屑的声音,带着满不在乎的轻笑:“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儿,用的着这么在意吗?”
“卡莱,你忘记十年前的教训了吗?”压低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警告,“那次如果不是你鲁莽行动,也不会让那个人跑了!”
卡莱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思考中,良久之后才又小声地说道:“可是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她撞见了……”
“她什么也没瞧见!”
“但她逃过了格罗的催眠!”卡莱不甘心的嗓音略略提高,随即又低了下去,“这女孩不是那么简单,还有罗纱……”后面的话似乎是被人制止了。然后一片静默。
半晌之后,轻悄悄的脚步声才缓缓走到走廊最后一间房门口。然后开门,关门。一切声音都消失在黑暗中。
蔷薇的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细细的缝隙,黑眸在浓重的黑暗中闪着隐隐的光,直直地看向走廊尾端的房间。
蓦地,蔷薇颈后一阵冷寒,盯着门外的眸子缓缓地闭了起来。她轻轻关上门,右手握上左手腕,宛如慢动作般缓缓回身。
果然,被罗纱太太拉上的窗帘再次被拉开了。一个瘦高的身影倚在窗前,遮住了银白如水的月光。
“卡莱?”蔷薇试探地问道,声音亦是轻微,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一个黑影自敞开的窗外蹿进来,贴靠在墙壁上,动作迅速,带着某种动物特有的习性,压低的笑声沉沉地传来:“看来你并不是什么单纯的城堡继承人,对吗?”
蔷薇微微一笑,月光下犹显得晶亮的双眸却警觉看向来人身后的窗,“格罗和杰恩没来吗?”
“对付你用不着他们。”阴影中,卡莱的脸很模糊,但蔷薇却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轻蔑。
这样看来,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蔷薇再次露出甜甜的微笑,缓缓向他走近:“最好是这样,那就能省去很多麻烦。”话音未落,她右手银光一闪,闪电般刺向他的心脏,左手一物划出一道弧线,低喝一声:“收!”两声惨叫还来不及发出,就见她身形跃起,一把扯过被夜风拂起的窗帘,随手一挥,偌大的窗帘展开了,刚好罩住两人的身形。
借着月光,蔷薇双手飞快舞动,在舞动着的窗帘上划下一道噤声的咒语,才刚出口的惨叫顿时消失。
月光下,一把大约五六寸的银色小剑插在靠墙边卡莱的胸口,而靠着窗户的瘦高人影却缩成一团,一根一根细若头发的银丝,牢牢地缚住他,在月光下银白发亮。
蔷薇缓缓落地。月牙白的丝绸睡衣在皎洁的月光下散发清冷的光,秀发黑得发亮。窗帘亦缓缓落下,如同有自己的意识般飞快地裹住两个身体。
你到底是谁?无法出声,卡莱只能以愤怒地目光来表达自己的惊骇。而另外那个,被银丝缚住,又被窗帘裹了个严实,完全看不出表情。
蔷薇静静地站在月光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飞散的头发,看着他的目光里透着微微的笑意:“不要动。这把纯银打制的匕首不仅有封印所有毒物的能力,并且能够净化毒素。你是蝎人,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
原本还使劲想要挣开窗帘拔出匕首的卡莱顿时脸色灰暗,显然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而且看那原本银白的匕首,手柄处镶嵌的那颗如雪般白的冰晶石逐渐转为紫黑色就知道,匕首在不断地吸取他血液内的毒液。
一旦毒液被完全吸取干净,他也将消逝了吧?
“你还记得十年前来城堡的那个中国人吗?”用一根银色的丝带将头发松松地绑好,蔷薇直直地对上他那双几乎绝望的眼睛。
十年前?卡莱浑身一震。他当然记得。
那时他才刚住进城堡,加入格罗和杰恩。一个初秋的晚上,城堡里来了位中国客人,三十来岁的年纪,就住在葛蔷薇现在住的这个房间。
他记得罗纱太太领那个人来的时候,眼神都带着奇异的光。他们原本是计划先让格罗将他迷惑住,然后将他吃掉的。但是他却等不及,私自潜进房间,想要以血液中见血封喉的毒液毒死他。却不料那人竟懂得法术,他不留神下差点儿被那人给杀了,幸亏杰恩和格罗听到动静,及时赶过来才打伤了那人救下他。
可是,那与她有什么关系?看她的样子,十年前她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而已。
冰晶石完全变成紫黑色,葛蔷薇亦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十年前爹爹的确来过这里,但后来呢?看他的样子,爹爹并未死,那这些年他又去了哪里?为什么都不回家看她和母亲呢?
蔷薇看也不看他变得苍白灰暗的脸色,径自将匕首抽出。随着匕首往外移的动作,一道浓黑的烟自伤口处袅袅升起,被夜风吹散。而卡莱的身体,随着黑烟的消散,逐渐消失,只剩下一件黑色的燕尾服,委顿在地。
静静地凝视着手上越发银亮的匕首,蔷薇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胜利之色。良久之后,她幽幽叹口气,亦不知她如何动作,那银色小剑便如一条银蛇般缠绕上她的左手腕,又成了一个扭花银镯子,冰晶石散发着冷冷的光。
随手拉开覆盖在地上的窗帘布,原本被银丝收成一团的人影也已消失。
窗帘重新挂回窗户,遮挡了银亮的月光。蔷薇伸个懒腰,喃喃地说道:“该休息了。”
五
蔷薇是被叮叮当当的铃声叫醒的。铜铃杂乱无章地晃动着,毫无节奏与韵律,仿佛暴躁易怒的人丧失了理智似的。
来不及梳洗换装,蔷薇搭拉着拖鞋一路自楼上跌跌撞撞地冲到厨房,呃,正确地说是餐厅与厨房转角处的储藏室门口。
窗户依然被厚重的窗帘遮得密不透风,阳光在城堡外肆无忌惮地发热。
储藏室门前墙壁的烛台上燃烧着粗如手臂的蜡台,将周围的情况清晰地反应了出来。罗纱太太阴沉着脸,右手扯动挂着玲铛的线,那双深褐色的眸子凶狠地盯着双手抱胸,斜靠在墙面的杰恩,气得浑身的肉都在发抖似的:“你们违背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而后者,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模样,连眼角都没有斜过去瞥她一眼。
“诬赖人之前必须要先有证据。”
罗纱太太冷哼一声,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在目光触及蔷薇时顿住了。杰恩也看到了她,掀唇一笑,不着痕迹地往储藏室的门前移了几步。
察觉到他的动作,蔷薇更加好奇地往储藏室看去。只一眼,她便惊诧地掩住了唇。虽然她不晓得储藏室原本该是什么模样,但绝对不会是她现在看到的模样。
原本储藏的肉类鱼类被撕扯得零零碎碎,肉丝、肉条、肉末凌乱地散落得满地都是,斑斑血迹犹如凶案现场,让人惨不忍睹。还有一具衣服残破,骨肉似被什么动物撕扯过般,红红白白的翻开着,看起来该是人的尸体,浓烈刺鼻的血腥味熏得人几欲呕吐。
蔷薇转身扶着墙壁弯下腰去,一阵翻天覆地的干呕。从那服饰看来,她记得那人应该是昨天晚上在楼下看到的其中一个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狼进来了吗?”
轻拍着她的背,杰恩淡淡地道:“这里怎么会有狼?”玫瑰城堡虽然地处偏僻,离森林颇近,但毕竟是在村寨内,而且城堡外围墙坚实,野狼不可能进得来。不止野狼,一般的猛兽都不可能进来。
“这里当然有狼!”罗纱太太沉声道,眼神阴鸷可怕。
蔷薇再次诧异地抬头,却见杰恩一挑眉,斜睨着罗纱太太,声音也沉了下去,带了几分不自觉的警告:“注意你的说话,罗纱太太!”
“狼?这里真的有狼?罗纱太太你是不是搞错了?”惊诧与不敢置信依然挂在脸上,蔷薇吓得脸色发白,完全没有注意到杰恩说了什么,或者说是刻意忽略掉他说了什么。
罗纱太太阴沉的目光再次狠狠地瞪视杰恩半晌,才无声地走过来,抓住蔷薇的胳膊将她扯到自己身后,才咬牙恨恨地道:“这里不仅有狼,还有更可怕的东西。蔷薇小姐你以后可千万小心了。”
“罗纱!”方才悠闲的姿态完全没有了,杰恩一声低吼,浓眉蹙紧,原本和善的眼眸却隐隐发出银亮的色泽,脸色亦逐渐黑沉了下去,周身散发出一种邪魅危险的气息,背后似乎亦隐隐生出一对黑色的翅膀,宛如……恶魔。
蔷薇被他的吼声吓得浑身一颤,左手揪住胸口的衣襟,右手用力抓住罗纱太太的肩膀,遮住左手腕几乎要发光的手镯,惨白惊慌的小脸似乎表示她随时有可能落跑。
如果她还没腿软,跑得动的话。
罗纱太太紧紧地盯着面前的杰恩,揽着蔷薇后退几步,才冷冷地笑道:“这里是玫瑰城堡,还轮不到你放肆!”
“是吗?”杰恩冷笑掀眉,目光缓慢而优雅地投射过来,在两人身上转了转,银亮的光芒越来越盛,“玫瑰城堡又如何?你以为玫瑰城堡的诅咒真能封印住我的力量吗?”
诅咒?封印?这不是爹爹的作风吧?蔷薇皱眉。
“哼,你们以为就没人收拾得了你们了吗?”罗纱太太脸色愈发阴沉凝重,语气却异常笃定。
“十年前那个人吗?”一声嘲讽自蔷薇身后响起,低哑好听的嗓音里带着满满地不屑。
蔷薇惊惧地回头,却见一身白衣宛如王子般的格罗正缓缓地自楼梯上下来,笑容温润如玉,但那微微泛着绿光的眼眸却让人产生无比的恐惧感。
就像蔷薇现在,不过看他一眼,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垂下头去。
罗纱太太抿紧了唇,垂下眼眸,不再说话。似乎是默认,却又似是无声的抗议。
“罗纱,不要忘记在你的血管里流淌着的,是我的血。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要你的命!”杰恩闲适地靠在墙壁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威胁却是如此的阴狠有力,“就像十年前那个人一样!”
“不!”罗纱猛然抬头,恨恨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怨毒的目光让蔷薇感觉一阵阴冷,“你们逃不过他的诅咒的!”
杰恩与格罗相视一笑。
“你不是同样也受到诅咒了吗?”格罗莞尔。
“我不受诅咒控制!”罗纱太太昂首,那神态竟有些傲慢。
杰恩突然掀唇一笑,银亮的眸子在讶然抬头的蔷薇脸上略作停留,满身摄人的气势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转向罗纱太太:“想让我告诉可爱的蔷薇小姐你是怎么解除诅咒的吗?”
罗纱太太一愣回头,与同样愣怔的蔷薇面面相觑。
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
“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见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蔷薇慌乱地提起睡衣裙角,矮身行礼,转身飞奔上楼。
“蔷薇小姐!”在蔷薇踏上楼梯时,格罗出声唤住了她。
“什么事?”蔷薇疑惑地回头,披肩的黑亮秀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流畅的光弧。
格罗眼睛一亮,显然十分欣赏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顿了一顿,才再次礼貌地问道:“不知道蔷薇小姐见过卡莱没有?我今天没见到他。”
蔷薇柳眉微微一蹙,似乎在思索什么,良久之后才开口,却是疑问句:“卡莱是谁?我有见过吗?”
杰恩微微一笑,提醒她:“昨晚他拦住你,不让你上楼。”
“啊,”蔷薇恍然大悟,露出“原来是他”的笑容,随即又脸色一凝,紧张地看向楼梯上端,“他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又来拦住我不准我上楼?”
杰恩的笑顿住,格罗礼貌的笑出现一条裂缝,罗纱太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城堡里出现短暂的沉默。然后是两声忍俊不禁的笑。罗纱太太转身拉上储藏室的门,消失在厨房关上的木门后,想来是去收拾储藏室的残局。
蔷薇尴尬地看着笑得完全没有形象的两个人,实在不晓得说什么好,只好摸摸鼻子,飞快的奔跑上楼。
有些事情逐渐明朗了起来。
六
依然梳着两条辫子,辫梢以银白丝带缠系,葛蔷薇一身月白短袄,银红绣花马甲,下罩鲜艳的石榴长裙,悠闲地在城堡中闲逛。
暗红的天鹅绒窗帘依然将阳光死死地遮挡住,不透一丝生气。幸好墙壁上那些粗粗的蜡烛仿佛永不会熄灭似的,使她不用担心会因为看不见而摔跤。
偌大的城堡,明明住了好几个人,却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似的。罗纱太太总是神秘地失去踪迹,又总在蔷薇需要她的时候出现。
城堡里除了她的房间,其他所有的房间都上了锁,包括储藏室。不是一般的锁,而是那种长满铜锈看起来颇有些年岁的古老的大锁。二楼最尾端的房间里隐约传出类似野兽低声咆哮般的声音,压抑而原始,充满残忍的欲望。
蔷薇下意识地看向墙壁上一页一页被撕掉的日历,五月十五。月圆之夜。
今夜。
月亮上来的格外早,亦格外的圆。皎洁明亮的月色照拂着一院盛情绽放的蔷薇,竟似隐隐带着几分血色的嫣红。
罗纱太太来叫她下楼吃晚餐的时候,蔷薇正在佩戴一条莹白的珍珠项链。珍珠颗颗圆润光泽,散发着柔和的光,最当中那颗如拇指般大小,流光莹然,在烛光照射下,更衬得她面色绯然,娇艳若花。
罗纱太太静静地看着她将项链戴好,又看着她细细地擦拭过左手腕上的银镯子,才轻声道:“今晚结束吧。”
没有抬头,葛蔷薇继续整理自己的玫红百褶长裙,只轻到不能再轻地点了下头。
“卡莱他在哪里?”罗纱太太问。
“他死了。”
“你爹爹……”
“他还没死,就在这城堡里,对吗?”不等她说完,蔷薇便冷冷地打断她的问话,“我会找到他的。”
罗纱便沉默,不再言语,只静静地等待着她整理完最后一道裙子的褶皱,转身欲出门时才迟疑地问道:“你,很恨我?”
握上门柄的手顿时一紧,蔷薇挺直的背脊明显绷紧,没有回头:“你为什么不救他?”爹爹为了寻找表姨婆的下落而陷于这城堡中,罗纱却与玫瑰城堡中的邪物混迹在一起,她怎么能不恨她?
烛光下罗纱脸色一白,气息微微窒住,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静静地转身下楼,只丢下一句话:“你小心点儿。”
“不用你提醒!”抿紧唇,蔷薇下楼的脚步顿了一顿,深吸口气,挂上羞怯娇柔的笑,才缓缓下楼。
依然是灯火通明的大厅,依然是豪华奢侈的场景。白日里昏暗光线下显得死气沉沉的城堡在这夜晚,却是一个再完美精致不过的宴会场所。
蔷薇缓步下楼,在转角处停下脚步,打量着客厅里的一切。三四个看起来颇有教养的绅士淑女,或优雅品酒,或低声聊天。气氛友好,空气中弥漫着柔柔浪漫的气息。
靠窗的杰恩一身白色正式礼服,带着蕾丝的白色衬衫让他看起来更加的俊逸潇洒。斜倚着高背椅得姿势舒展而放荡,俨然就是一个浪荡的公子哥儿,明显吸引了唯一一位淑女的注意。
而坐于客厅中心的格罗却穿了一身黑色的中长礼服,襟边袖口以金丝滚边,优雅高贵,金色双排扣更显出他的挺拔不凡,加上脸上始终如和风般温煦的笑容,显然让几位男士感觉很好,欣然与他聊天。
蔷薇的目光与格罗在空中相遇,他马上含笑起身,将右手的酒杯交于左手,迎向一身中国服饰,宛如精灵般的葛蔷薇。
她长长的黑发并未如白日里一样扎成辫子,反而披散开,银丝缀以小珍珠编织成的发带在两鬓挽住发丝,垂落的珍珠衬着黑发,更加的美丽神秘。水荷色的衫子,水绿马甲,水红的百褶长裙,裙边衣角绣着玫红的蔷薇花,雅致大方。脖子下的珍珠散发着莹润的光,尤其是中间那颗,竟隐隐有几分耀眼的感觉,却让格罗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股光的照射。
“蔷薇,你的项链……”他皱眉,目光却怎么也不敢看向那颗润泽的珠子,透出隐隐的惧怕。
蔷薇眨眨眼眸,不解地问:“怎么了?”
格罗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牵着她走到众人之间,飞快地与杰恩交换了一个眼神。
“让杰恩介绍这位美丽可爱的小姐给尊贵的客人们,我先失陪了。”说完,转身而去,竟是往储藏室的方向。
蔷薇不着痕迹地收回尾随格罗的目光,笑得婉转,随手将脖子上的珍珠以衣服盖住,随杰恩得体地应付着眼前的客人们。
时间在月亮缓慢地行进中悄悄流逝。客厅里的主人与客人依然热络地聊着,绅士们的目光迷离而蒙眬,淑女的笑容娇羞而可人。清洌的白兰地与甘爽的红葡萄酒不仅醺醉了喝的人,也醺醉了这个月圆的夜晚。
蔷薇俏丽于窗前,拈一朵刚自月光下采下的蔷薇花,笑得如精灵。
“时间到了。”一抹诡谲的光自眸底闪过,她喃喃地说道。
杰恩端着酒杯,对身前的女孩漾着迷人的笑,银眸有意无意的瞟向正朝他走过来的葛蔷薇。
“午夜了。”在他身前停住,蔷薇突然神秘的一笑。
杰恩一愣,原本漫不经心的眼顿时犀利,牢牢地盯着她的笑脸,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才对。”斜眼撇过他手上晃荡的红酒杯,蔷薇侧头扫过靠躺在沙发上半醉的客人们,“光是红酒,应该不能满足你们的胃口吧?”
短暂的沉默之后,杰恩神情蓦然轻松,又回复到之前的漫不经心与闲适,抿一口红酒,笑道:“看来是我错了。”
蔷薇笑得更深,抬手理鬓边的发丝,手腕上的银镯竟有隐隐的光彩流动。“你错了,格罗却不会错。我猜,他刚才是去找罗纱问关于我的事情了吧?”
杰恩默认:“那你猜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蔷薇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右手挥出,一道淡淡的黄色晕光击向沙发上的客人们。酒杯一歪,他们带着甜甜的笑容沉入黑甜的梦乡。
而同时,城堡二楼的某个房间,却传来一声凄厉而原始的嚎叫——“嗷呜……”
同时一道黑色的影子自楼梯处一跃而下,敏捷而轻盈地落于铺了厚厚地毯的地面,冲着葛蔷薇龇牙咧嘴,鼻子里喷出的气息烦躁而暴虐,尖利的牙在烛光中散发着冷硬的光,一副欲择人而噬的样子。
一匹黑色的……野狼!
葛蔷薇并不惊慌,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生物,那双眼眸里流露的是一种她很熟悉的光,但她肯定自己不曾见过这种生物。而她之前所感受到的那种奇异的熟悉感也更加的强烈了。
就是这个气息……
杰恩蹲下身,轻缓地抚摸着黑狼颈处竖起的毛发,安抚他焦躁的情绪,语气里却带着明显的威胁:“蔷薇小姐最好别轻举妄动,否则黑奴会将你撕得粉碎。”
“就像储藏室那样?”蔷薇若有所思地看一眼黑狼,将目光投向方才格罗消失的地方。长久以来养成的警觉性告诉她,黑暗中有双眼睛盯着她。
杰恩抿唇一笑:“那次是个失误。卡莱没有看好黑奴。而罗纱,她很害怕你看到那个场面,为什么?”
慵懒地伸个懒腰,葛蔷薇突然妩媚地一笑。“也许,让她自己来回答你的问题不是更好?”
“我想黑奴会更乐意吃掉你!”冷哼一声,杰恩右手在黑狼头上一拍,就见它猛然跃起,一口咬向蔷薇纤细的脖子,动作准确迅捷而凶狠。而同时,杰恩双手张开,背后猛然伸出两个巨大的黑色翅膀,将他定在空中,原本白净地脸更加的苍白,银色眼眸中透出血红的光。只微微一停留,他也迅速地朝蔷薇扑过来,速度竟比黑狼更快。
蔷薇笑容一凝,同时飞身后退,右手银色小剑闪电刺向后发先至的杰恩,左手食中两指并拢,捏一张不知从何处取出的符,划个半圆,喝一声“定”,将符准确地贴在黑狼的额头。黑狼身形凝滞,重重地摔到地板上,不再动弹。
杰恩的攻势却更猛烈了。巨大的双翅展开,几乎占据了房间一半的空间。巨翅拍击出的强风扇的蔷薇几欲扑倒,而他陡然张长的黑色指甲以及直直扑向她脖子的长獠牙,更是让蔷薇不得不凝神应付。
蔷薇挥剑扫开他再次抓向她脖子的手,旋身闪往窗户。杰恩却比她更快地抢到窗前,巨大的黑翅将窗子牢牢封死。
“现在才想跑,太迟了!”斜睨着她,杰恩冷笑。
“格罗呢?他为什么不出来?”不理他的嘲笑,蔷薇黑眸谨慎地四处扫视。巨大的翅膀几乎毁掉了城堡内部的摆设,可以藏匿的地方实在太多,她不能掉以轻心。
城堡重回黑暗,连月光也无法自杰恩黑色的翅膀透进来。刻意轻缓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
一道蒙眬的光自储藏室方向升起,随即现出罗纱那张冷漠的脸。在她身后,一只足与她一般高的灰狼,高昂着头,优雅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沙发前,坐定,绿色的眸子散发着幽幽的光,冷冷地打量着一脸戒备的葛蔷薇。
蔷薇却突然笑了,蹲下身,右手银色短剑猛然划破黑狼的后腿,一股黑色的血液缓缓流出,刺鼻的血腥味刺激的格罗弗纳和杰恩皆眼眸爆亮。
“让一个人变成狼人,你们需要多久的时间?”
“我们需要教会它很多事。”回答她的,并不是杰恩,而是变身成为灰狼的格罗。蔷薇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那双绿眼却闪烁着噬血凶残的光“还要以血喂养他。”
“而我,只要一分钟就能让它变回人。”紧紧地盯着被地毯吸收的黑血,直到再也没有一滴血流出,蔷薇才淡淡地说道。
回答她的,是不屑的冷笑与轻哼。
蔷薇淡淡一笑,短剑一挥就要划开左手腕,人影一闪,却划在另外一直覆上她手腕的手,淡红的血流出。
“不可以!”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握住她的手腕,罗纱太太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惊怖,不赞同,及隐隐地请求。
缓慢而坚定地甩开她的手,蔷薇抿紧唇,再次划下。
“不行!”依然是罗纱的手。
蔷薇终于抬头,望向罗纱的眼睛,沉稳而坚定,带着指责:“那是我爹爹!”那种熟悉的气息在见到黑奴时她终于能确定是什么了,心里对格罗和杰恩的恨也更重了。
只要将她的血输入黑奴的体内,爹爹便能摆脱那邪恶的力量,重新成为人。即使失去法力,但那也不重要了。
罗纱脸色微微一白,游移的眸子下意识地躲开她的目光,但还是毅然摇头:“你不可以!”
那边格罗却轻笑了起来,冷漠的绿眸静静地看着拉扯的两个人:“我早该猜到你是黑奴的女儿,你们身上有相同的味道。”
“什么味道?”目光转向他,蔷薇静静地问。
格罗与杰恩对视一眼,咧嘴一笑,更增几分恐怖:“纯洁的血液的味道,能够将我们从城堡的诅咒中解脱的味道。”
“就是因为这样,你们才吸干他的血,让他变成这样?”平淡的表情微变,蔷薇愤恨地看着他们。却忽略了罗纱瞬间苍白的脸。
“不,我们并不晓得他的血能解除诅咒。”杰恩摇头,带着遗憾。
蔷薇一愣,没错,以血下的诅咒,只能以施咒者的血液才能解除。这是他们家族的秘密。别人不可能会知道的。但到底是谁吸干了爹爹的血?蔷薇心里猛然涌起一股恐惧。
一直静静地坐着的格罗趁她分神,猛然腾起,一双前爪幻化成一团黑影,扫向她握剑的右手,尖利的牙直直地咬向她的脖子。
蔷薇本能地往右侧闪去,却忘记了还托着她左手的罗纱,顿时将罗纱拉到她之前站立的位置,正面对上格罗的攻击,等她意识到而要抢救时,罗纱已被格罗扑倒在地,尖利的犬牙上鲜血淋漓。
“表姨婆!”惊怒之下,蔷薇来不及多想,右手银色小剑带起一道绚烂的光弧,逼开企图再次扑过来的格罗,左手祭一道符,身前升起一道淡淡的光圈,随后扑过来的杰恩撞在光圈上,顿时如遭电击,仓皇后退。
“表姨婆……”看罗纱脖子上的伤口青紫泛黑,蔷薇知道格罗牙齿上蕴含的毒素已侵入血液之中。她飞快地封住相关的血脉,防止毒素蔓延过快,短剑一挥,又一次要划开自己的手腕。
“不要……”罗纱双手扯住她的右手,祈求地看着她,“不要救我,失去鲜血的你法力会大打折扣,这样你会斗不过他们的。”
蔷薇抿紧唇,不说话,只是倔强地看着她,右手的短剑与伸长的左手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回来。
两人僵持不下。
而光圈外的格罗和杰恩因寻找不到破入光圈的办法,正揽眉苦思,见圈内的情景,顿时大笑。
“是她吸干了你父亲的血,请求我们将他变成狼人,你说她如何还能接受你的鲜血?”
光圈内的两人心神聚震。罗纱扯着蔷薇手臂的手如同突然被抽去了力气般重重地垂落,而蔷薇更是脸色难看,一阵青一阵白,之前的恐惧感再次涌了上来。她黑眸紧紧地盯着格罗,似乎在衡量他话的真实性。
“你不相信?可以问罗纱,啊,不对,应该叫她葛云英才对,是吗?”格罗的绿眸里藏着阴险的笑,“你不是杀了卡莱吗?应该知道十年前那个晚上,你爹爹是逃出去了的。”
蔷薇眼神微微迷离起来。
第一眼看到玫瑰城堡,她就确信爹爹来过这里。这城堡里有爹爹施展法力过后残留的气息,有被邪恶包裹着的熟悉的气息。她知道,那是爹爹的气息。
格罗亲口承认十年前的那个人在他们手上,而罗纱,她确定她就是表姨婆,她质问罗纱为什么不救爹爹。她却不回答。难道事情真如格罗说的?
黑奴的那双眼,那双黑色的狼眼,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眼。母亲每天都要拿着爹爹的画像告诉她,爹爹是个多么正义的除魔者,所以她要沿着爹爹的路走,也要做一个正义的除魔者。
可是现在那双眼里流露的,是痛苦,是生不如死的痛苦。爹爹血液里奔腾的魔性让他如同生活在地狱里,却不能解脱。只有以她纯净的修道者的血液,才能驱除爹爹血液里的魔性。
那爹爹原先纯净的血液呢?到哪里去了?
罗纱——或者该称为葛云英,避开她的眼神,只轻轻地道:“不要听他们胡说,蔷薇,去杀了他们。”
“我想知道我爹爹到底是怎么回事。”蔷薇抿唇,倔强地问。杀格罗和杰恩,是势在必行,但在那之前,她要先弄清楚一切。
“她当然不敢告诉你。”格罗冷笑,黑眸里藏着得意,“因为是她吸干了你父亲的血,是她把你父亲交到我们手上,请求我把他变成狼人。你说,她怎么敢告诉你呢?”
一阵静默。
葛蔷薇仿佛没有听见格罗的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被符封住的黑狼,看着它不再流血露出红肉的伤口,良久。
罗纱亦不曾开口。她难堪地闭上眼,是不敢,也是无颜面对自己的亲人吧?
“是真的吗?表姨婆。”不知道多久之后,蔷薇轻声问道,语气平静,似乎心神丝毫未受到影响,“跟他们在一起生活,你的心也变成黑色的了吗?”
一滴泪自葛云英皱褶满满的颊畔滑落,她哽咽难言,“我……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我血管里是邪魔的血,你父亲他对城堡下咒,我不能离开,不能见阳光,只有吸他的血……”
纯洁的血液净化了她的血,她不再惧怕阳光与城堡的诅咒,却也不能离开城堡。她,不能将那个为了寻她解救她的好人就这么丢给两个恶魔,所以她留了下来。不为咒语所限,却依然留在了城堡。
“我让人找你来,就是希望你能救他……”
“够了!”沉声喝住她,蔷薇缓缓站起身,银色小剑对准格罗,左手一把拽下脖子上的珍珠链,喃喃地道,“我不相信你们,我是除魔者,我只要杀掉你们!”
格罗和杰恩立刻摆出战斗的姿势。
只见葛蔷薇左手那颗硕大的珍珠缓缓升到半空中,定住,她双手交握,银色小剑正对着珠子,一道亮白耀眼的光自珍珠中流泻而下,贯注到银色小剑上,小剑顿时暴涨,成为一把散发着亮白银光的长剑。
“我要杀了你们!”挥手撤去光圈,葛蔷薇挥剑砍向两人,带起一片灼热的气流。
格罗跃起扑咬,杰恩却以双翅与长剑硬碰。蔷薇左手隔开跳过来的格罗,右手光剑挽个剑花,自杰恩横扫过来的翅膀斜劈而下,带起一蓬黑色的血雨。
电光火石般的接触,随即分开。微弱的烛光早已被气流扫灭,连烛台都不知被扫到何处去了。但屋内并不黑暗。长剑上闪烁的光芒将一切照得分明。
葛蔷薇靠着翻倒的小几,左手按在胸前,一缕暗红的血丝自她唇角缓缓滑下。右手长剑虽不见剑身,却有黑血不停地滴落。格罗倒在那群被蔷薇施法的客人中间,胸口剧烈的起伏,看来也受伤不轻。杰恩浑身是血,跌倒在壁炉里,半截被砍下的翅膀缓缓飘落于窗台。
“你输了。”挣扎着起身,格罗冷笑,缓慢坚定地朝蔷薇走过来。而另一边,杰恩也努力挣扎起身,往她走了过来。
蔷薇惨然一笑,一把抹去唇边的血丝,“是吗?未必吧。”
格罗优雅地在她身前不到五步的位置站定,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中国的道法讲究自然,你现在伤得这么重,根本不能运功,否则定会反受其害。而我们,伤得比你轻,恢复也必定比你快。”说着,后腿一勾,便勾来一个昏迷的男子,残忍地一笑,“只要吸了他的血,我就能迅速恢复,然后吃掉你!”仿佛示威似的,话音未落,他便一口咬住那人的脖子,鲜血汩汩流出。而在他身后,杰恩已经开始对那女子下手了,尖利的牙,苍白的唇上是艳红的血。
蔷薇挣扎着站起身,漠然地看着眼前宛如人间地狱的场景,又笑了:“不错,中国的道法讲究如法自然,以自然之道来修炼自身之气,也可以……”她目光诡谲地一转,笑得更深了,“以自然的力量来除魔!”
话音落,不等两人反应,长剑轻飘飘地挥出,带着一股熟悉的蔷薇花香,浑不着力似的,速度之快,却令人咋舌。杰恩连翅膀都来不及扇动,银剑便已穿透他的心脏,将他钉在正对着窗户的壁炉上。黑血如雨般顺着长剑往下淌,随之的,是杰恩绝望痛苦的号叫声。
吸血鬼,赖以生存的血液流尽,生命便也会随之消散。
“看来,我小看了你。”丢开手上的人,格罗抬起狼头,双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呕出更多血却依然站的笔直的葛蔷薇,她周身飘着浓烈的蔷薇花香,仿佛蔷薇花神附身般,一朵不知从何处飘进城堡的蔷薇花静静地躺在她摊开的手心里,娇嫩生气。
“不,你是忽略了自然对邪恶的容忍度。”蔷薇缓缓摇头,凝视着手中的花,“一切生物都是有自己的灵魂的,自然就是以这些灵魂为基础而形成的能量场。将这些自然的力量融入到自己的修炼中,是修道者追求的境界。若不是这些蔷薇花的力量,爹爹下于这玫瑰城堡的诅咒恐怕早已烟消云散了吧。”
“蔷薇花……”格罗表情凝住,显然没料到他们会败在满园疯长的蔷薇花上。
不再理他,蔷薇缓缓念动咒语,将心念提至最高点,窗外月光下的蔷薇花顿时摇晃起来,无数光点自花心升起,穿过月光照射的窗子,聚集于蔷薇身前。
蔷薇轻声吟出咒语,身前的亮点猛地往格罗扑去,如一张白色的光网将他团团围住,惨叫声响起,越来越弱,终于不再出声。
亮点散去,窗外的蔷薇花越发的娇红艳丽。地毯上只剩下一副白色的骨头,带着点点黑色的斑点。一双失去眼珠的空洞,直直地望向蔷薇。
而葛蔷薇,宛如失去了全身的力量般,身体软软地倒在地毯上,再也无力移动半分。
朝阳耀眼的光芒第一次照进城堡,将那虽陈旧却依然华贵尊荣的摆设清晰地呈现在蔷薇眼前。
葛蔷薇搀扶着头发灰白、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的父亲,静静地看着被蔷薇花簇拥着的玫瑰城堡。树木苍郁,繁花似锦。
“回去吧。”良久,她轻声道。
“嗯,我们回中国去。”老者轻轻点头,露出微笑。
城堡缓缓关上的大门里,露出罗纱苍老的脸,阴暗,冷漠。
-全文完-
▷ 进入文竹月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