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五岁那年，单位组织旅游，我带他去。大轿车收录机播放《济公》主题歌，儿子高兴得不得了，跟着唱：“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大家给他鼓掌，叫好。同事让他再唱一首拿手的《知音》插曲，儿子却说：“没意思。”同事笑着追问：“那什么有意思啊”儿子斜睨她一眼，轻轻哼道：“小孩儿的心事你别猜，你别猜……”歌词经他这么一篡改，笑声涨满了车厢。儿子却没笑，看着一车大人，小手支着下巴，显出很深沉的样子。

今年儿子上大四，上星期从学校回来，穿一身浅灰色的新服装。他妈问：“你穿谁的衣服？”儿子说：“学校组织大合唱，统一发的。”我接话说：“就一个大合唱，还发衣服？”儿子懒洋洋地瞟了我一眼：“这年头儿，那有干指头沾咸盐的事儿。不发衣服，谁去唱！”

还是儿子五岁那年，我带他去朋友家。朋友很热情，给儿子找来一大堆玩具，儿子似乎并不感兴趣。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挂在墙上的“济公”。这个“济公”是布做的，一手拿着只破碗，另一只手被朋友挂在制作很精巧的挂钩上，看起来很是滑稽可笑。朋友问儿子：“想要‘济公’？”儿子说：“不想要，就是想看看！”朋友从墙上摘下“济公”，递到儿子手里。儿子把“济公”放在沙发上，摆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然后轻轻揉着“济公”的胳膊，正儿八经地对朋友说：“叔叔，你不要整天把它挂在墙上，多难受呀。您看，胳膊都让您给吊肿了。”

去年春节，我和妻子带着儿子去动物园玩儿，猴山永远是游人最多的地方。有人给猴子投去一只烟，一只猴子拣起来，坐在石凳上，翘腿而坐，慢慢抽起来，很惬意的样子。突然，那只烟“嘭”地一声炸响，猴子痛得吱吱叫，游人们哈哈大笑。我对扔烟的人说：“先生，你没觉得，你这么做很不道德吗？”那人吹胡子瞪眼地说：“嗑瓜子磕出个臭虫来，你算个啥人（仁）儿，猴子是你爹还是你妈！”我气得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被妻子儿子硬拉走了。儿子看我还气咻咻的，劝我说：“老爸，不是我说你，你就省省吧，人家道德不道德的，碍你啥事儿了？”儿子的一句话，说得我目瞪口呆。

儿子六岁那年的“十一”，我带他去峨眉山旅游。坐车上去，走下来。我只想着游览，对下山的艰辛估计不足。走到洗象池双腿就像灌满了铅，便雇了滑杆，抱着儿子躺上去。走了不到五里路，儿子吵着要下来。下来后，他自己摇摇摆摆往前走，我抓住他小手问：“怎么，坐滑杆不好么？”儿子说：“我们好，伯伯不好，你看呀，他衣服都湿了。”轿夫蹲下来，爱怜的对儿子说：“孩子，上来吧，伯伯就靠这吃饭，不累！”儿子用他稚嫩的小手擦去轿夫额上的汗滴，很心疼的样子。到了报国寺，儿子阴沉着脸不理我，我问他怎么了，他竟然哭了，哭得很伤心，抽抽噎噎地说：“爸爸坏，自己有腿不走路，让人家抬！”

今年农历七月十五，母亲带着我儿子去寺庙敬香。母亲和儿子坐的是人力三轮车，距离寺院还有一里多路，蹬三轮的老师傅停下车说：“人太多，就这儿下吧。”放眼望去，人头攒动，拥拥挨挨，赶集市似的。母亲要下车，被我儿子拉住，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说好的是到寺院。”老师傅为难地看着母亲：“这……”我母亲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就这儿下吧。”儿子说：“奶奶，与人方便，我们自己就不方便了。”看母亲坚决的表情，无奈地下车了，付车费的时候，硬是少付了2元。母亲叹息说：“孩子，你啊，你啊……”

孩子的一颗童心，其实就是佛心。在孩子的眼睛里，这世界像一潭至清至纯至静的湖水，微波荡漾，一眼能望到底，没有一点儿杂质。他喜欢唱歌，就唱；不喜欢，就不唱，毫无哗众取宠之心，毫无利益之念。他真心痛惜布做的“济公”，让那颗冥顽之心感受到人间的温暖；他能为抬滑杆的伯伯流下不羼一丝虚假的眼泪，让人们清清楚楚看到佛心普照的世界。就是这样一颗童心，一颗纯真的、仁爱之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实施了换心术，换成了一颗自私、冷漠之心。那一潭至清至纯至静的湖水，被污染的了，再也不是清澈见底的了。什么时候，才能涤荡干净那些污泥浊水，恢复清亮明净的本质呢？

只靠家庭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