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影子柒冄

发表于-2007年07月21日 中午12:41评论-1条

血光

尘双在洗澡的时候发现腿间流下血惊呆了。她全然没有想到这其实只是女人每月都需要经历的落红,而是满脑子都是那相士口中的血光之灾。擦着身的手早已经定格,头顶的喷头还在继续哗哗的洒着水,身上的泡沫随着水慢慢的滑下去滑下去,白净的腿间,细而长的血线显得煞是刺眼。

血静静的随着水流下,源源不断,像是有着无尽的源头。汇入浴缸里,血色漾开去,水便淡淡的显着红,似有若无的那种。尘双就那样低着头,视线越过那白皙的胸和私处的幽黑,大腿内侧,血无声的流出来,顺着同样的路径,经过大腿,小腿,脚踝,一直到溶进水水中去,偶尔还有直接滴下的,一滴两滴三滴,每一滴落下的时候尘双都会颤抖下,似那血是无比巨大的物体落下后发出声响令她震慑一般,“砰”的声音,该是震耳欲聋的。

惊吓

听完尘梵的叙述尘双只觉得浑身起了鸡皮,大热天的她居然有些想缩成一团,用手将自己围起来。

“姐,你说,真有那东西不?”尘梵小心的问,努力的压低了声音,似是怕有人听了去,要惹出是非。

尘双这才从惊谔中被唤出来,故意直直腰板说:“少瞎说,你别人小鬼大的,人家说什么就什么了?用用你脑子,真要有那东西,咱这日子怎么过了都?”可是说归说,尘双自己都觉得那翻话底气不足。但是她是长孙女,她是姐姐,她觉得她该给弟弟做好榜样。

尘梵显然还是将信将疑的,眼神怪怪的看着正被敲打着的楼板,声音每出一下他的肩膀就好似抖一下,仿佛那一记是打在他身上。尘双不知道是真的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讲法,还是受了尘梵的影响,身体也跟着那声音一阵一阵的动,阳光下楼板受撞击抖落漫天的灰尘纷纷扬扬的,那些细小的分子嬉笑着追赶着奔像大地,嘲笑着尘双和尘梵的胆小。

祖母

每个星期六,尘双都会去探望卧床不起的祖母,上班开始就从未间断过。祖母七十又五,已逾古稀之年,三年前双目失明后便再没离开过病床了。舅父忙于生计,只舅母全权照顾,所谓照顾不过只是将一日三餐端到床头,再无其他。只尘梵偶尔去祖母房中说话,也只是各说各的,祖母耳朵不再灵便,同她说话便要用喊的方式。

祖母和舅母不和,如自古以来的婆媳战争,自舅母嫁进门到如今祖母已再无自主行动能力,战火总会无端爆发,争吵成为街头巷尾的话资。尘双不喜欢舅母,所以一直很少去,直到祖母卧床不起才去的多起来,舅母很多时候都是在走门串户,偶尔碰上舅母在家,只轻唤声,然后便上楼去。

陈旧的楼梯在灰暗的里屋,看不清阶数,每一脚都走的颤颤栗栗,有晃荡的感觉,却不知道是楼梯真在摇晃还是自己心里作祟。尘梵陪着一道上去,尘双知道他其实更贪她手里的那袋水果。尘双对这个表弟没什么特别强烈的感觉,不喜欢,但也不讨厌,可有可无的那种。尘双知道买给祖母的水果多半是尘双和舅母吃的,吃就吃了,反正祖母吃不了那么多,不吃也是丢掉的,有时候尘双还会专门买些尘梵爱吃的,尽量使浪费减到最低。

想来祖母这样躺着也快有5个年头,看着祖母慢慢的失了光明,失了聪慧,甚至失了清醒的神智,有时候尘双宁可祖母早些死去,至少不用看着她这样熬着过日子。

祖母卧病后舅母算是不再与她争吵,而邻人的话题却不会少,因为祖母有些精神病了。

尘双不知道那叫不叫精神病,他们没人带祖母去看医生,只是那些看着说着的人称祖母的行为是精神分裂了。尘双也是那时候开始害怕每个周末去看祖母的,因为在那阴讳的被她所忽视的角落里,似乎存在着只有祖母才看的见的生灵,她与他们交谈,时而欢声笑语,时而大发雷霆。

想必尘梵定是受了祖母这影响,才说看见那些莫名的影子。尘双想。

旧橱

尘双庆幸这回祖母是清醒的。祖母的声音就从木门里传出来:“是双儿来了吗?”

未到房门口尿骚味便扑鼻而来,祖母因为行动不便,舅父在她床前置一个马桶,一星期倒一次,也亏得人老了排的少了,否则这房子怕是再住不下别人了。尘双用手在鼻前挥了挥,推门进去,老掉牙的转轴吱呀的响着,悠长悠长的。

“是啊婆婆,梵儿也在呢。”尘双将水果放在祖母床头的板上,因为行动不方便,舅父替祖母在床前支一块一尺见方的木板,算是祖母的饭桌,日常所需的东西也都放在这板上,祖母顺手便能取到。

祖母听见尘梵的名儿是高兴的,老人总脱不了重男轻女的世俗。尘双清晰的记得祖母还没病倒的时候对尘梵是多么的偏爱,尘双不怪她,要怪就怪着落后的风气,事实上也没什么好怪的,自己爱自己,便是好了。

尘双冲尘梵招手,又指指祖母,示意让他到祖母身边。尘梵畏缩着不愿过来,眼睛死死的盯着尘双。尘双知道那视线其实不在看自己,而是自己身后,尘双转身,是那个旧橱,尘梵说的,他看见那个影子在试图打开的旧橱。

尘双的脊背嗖的一阵凉过,事实上在这之前尘双从没注意过这个旧橱,它和别的老家具没什么两样,厚实的木头,颜色暗成,也许曾经用红漆漆过,但是到底是旧了,用面目全非来形容它班驳的表面实在不算过分。橱门上两个环被一把铜锁锁着,纹丝不动。

在今天以前它还只是一件普通的旧家具,在祖母的房间里能代表的仅仅只是时光的流逝,可是现在不同了,它在双梵的形容之下变的神秘甚至恐怖,箱身脱落的斑驳像一个个龇牙咧嘴的魔鬼,正张牙舞爪,尘双惟恐稍不小心就被他们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对话

“你好些坐着,别总翻箱捣柜的,我藏的东西,不是你这样找就找的到的。”尘双正胆战心惊的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得祖母这样一番不知道同谁说的话。正想上去问,祖母又继续说:“我叫你好些坐着你听不懂吗?你什么时候变的那么不懂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尘双停了脚,看向尘梵,尘梵向门口靠了靠,用手在空气中比画着,尘双知道尘梵的意思,他在说那个影子,他在告诉尘双祖母是在同那个影子说话。

尘双是害怕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马上离开,她看不见那个尘梵口中的影子,越是看不见越是觉得忐忑,好象身边的空气里随时都有可能存在着那个影子,它箱一张无形的网随时都有可能从四面八方向尘双靠近然后将她团团围住。那影子会是人的样子吗?还是别的什么形状?为什么他们都看的见就我看不见?是他们有病还是我不正常?那个影子究竟在找什么东西?那个旧橱里究竟藏着什么宝贝?

可是尘双的脚像被钉在楼板上一样,怎么都动不了了,脑海里疑问正在不断的涌上来,充斥着她的大脑,瞬间要炸开一样。但是尘双还没来得及爆发的时候祖母先她一步发怒了。

“你这个人怎么非要我动手打你的!我一把年纪了打人要减寿的!你是不是早想我死了!我叫你找!叫你找!”祖母说着抡起床头的拐杖砰的向尘双砸过来,幸亏尘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后,在拐杖朝她飞来的时候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才使她免去一劫,却到底还是受了惊,“啊”的,叫出了声。

但祖母并没有在意,只念念的说:“双儿你怎么还在?来,帮婆婆把手杖拿来,走吧。”尘双一时还没缓过神,呆站着不动,尘梵见状上去捡了拐杖放到祖母床头:“啊婆,给你放这了,你好些休息我和姐下去了。”说着转身离开,尘双没看错的话,尘梵在转身的时候眼光落在那旧橱上,胆大的正视着它,竟是丝毫没有恐惧的意思。完全不是刚才连门都不敢进的胆小弟弟。

余悸

自那以后尘双变的神经质起来,总疑心身边某处有着什么东西正注视着她,也许随时会冲上来将她一口吞噬。也无数次的在梦里见到祖母房间那个古老的橱,无数次的对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锁无可奈何,更有一次,尘双梦见她和尘梵为了解开这影子和旧橱的秘密相约在深夜去撬锁,还没靠近,竟看着那旧橱兀自摇晃起来,然后祖母竟站起来了,火冒三丈,用拐杖赶走了他们姐弟。

尘双还是照旧去看祖母,只是再不敢一个人在祖母房间久留,只让尘梵陪同上去,短暂停留后又离开。舅母的邻居有时候会关切的来问祖母的情况,但是尘双知道这关切更多的是看戏的成分。尘双从尘梵那得知祖母的病似乎日渐严重,时常在夜里用拐杖敲打楼板,伴着大声的呵斥,搅的四邻不得安睡。

尘双可以想象祖母那对着空气歇斯底里的骂声,然后使劲的砸拐杖的场景,她似乎能看见那些木头缝里被震落的芬扬的灰尘,那些无声掉落的尘埃像冬日里的雪,一阵阵落下来,在尘双的周身越积越厚,尘双在中间,冷而且无助。

相士

一直走到那相士面前,尘双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会相信这些江湖中人的妖言。但是不管怎么样,她来了,并且,想要问个究竟。

那日从楼上下来,尘双眼前一黑一个趔趄竟险些从楼梯上摔落,虽然身手敏捷找了攀附,抓着围栏的手却被半暴露在外的铁钉生生的扎进去,站定后举起来看,已是满手的鲜血。这又一次让她想到了“血光之灾”的说法,终于狠下心,去见那个相士。

尘双还记得第一次见相士的情景,是因为崴了脚,就在相士的摊前。尘双脱了高根鞋自认倒霉,苦着脸正要走,相士说:“两句话,免费送给你:‘金枝纵欲孽,灾难自血光’”。尘双一听就来气了,好好的送两句这样不吉利的话,死死的白了眼那相士便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时候尘双定是不会想到终有一天,自己会回来找他。

尘双一屁股坐在相士对面的凳子上,开门见山:“你上回说的那句什么枝什么孽,什么血光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最近真跟中邪一样。”

相士听罢只兀自笑了,他这样不紧不慢更让尘双窝火,却又不好发作,现在到底是自己有求于他,只好努力克制,等。

“姑娘莫怕,有血光的是你,灾难却是他人。”相士幽幽的说。

“你看我这样还不算是灾难吗?”尘双举起包扎的手,“都这样了,还不叫灾难,莫非要死了才算?”

“恕在下直言,这灾难,便正是要用性命来了结。我只能说不用你的性命,其他,恕在下无可奉告。”

尘梵

尘双将相士的一番话告诉尘梵的时候尘梵笑了:“姐,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迷信了?”上回我说阿婆房里的黑影你还说我来着,这回倒好,竟去听信那些人了。”

“话不是这样说,你也看见婆婆的样子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点还是要的。”尘双是笃定了那血光之灾的说法了,字字斩钉截铁。

尘梵耸耸肩膀走开了。尘双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竟觉得陌生。可是怎么会呢?尘双大尘梵4年,孩提时4年是个很大的差距,更何况冠着姐弟的名分,尘双总将尘梵当小孩子。可是尘梵到底不小了,他会在尘双有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他开始箱一个男人样有清醒的头脑,反对那些歪门邪道。

这本该是好的,却偏偏让尘双觉得陌生起来,尤其是看着他的背影的时候,那种陌生的感觉更加强烈。

小时候尘梵胆小怕事,什么都要问过这个姐姐才敢去做,就像他告诉尘双祖母房里的黑影一般,尘双否定了,他也不好再坚持。可是偏偏,尘双这回信了,他自己却似乎理直气壮的想要否定掉。尘双发现她越来越不了解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了。

旧物

祖母死了。

那么多年来,祖母看不见听不清,别的都好好的,虽然尘双有时候见祖母可怜宁愿她早些解脱,但到真的离开了,心到底还是痛的。

尘双接到家中电话赶到舅父家的时候祖母只剩最后一口气,尘双走过去喊祖母,祖母的眼睛光溜溜的竟朝着尘双看过来,吓的尘双往后退了又退。父亲在身后拍她肩膀说:“别怕,这是回光返照。”

尘双想莫不是祖母能看见东西了?

一大家子人都静静的陪着,只等祖母咽下那最后的气。可是祖母气息越来越弱却到底是不肯就这样去了。尘双发现,那一双甚至有些炯炯的眼,盯着的是房中那个陈旧的橱。

尘双想到了祖母那番莫名的对话,祖母曾说“我藏的东西,不是你这样就找的到的”,尘双的视线落在那把生锈的铜锁上。

“莫不是这橱里放着什么祖母放不下的东西?”尘梵在身后说。这家伙,总是这样出其不意。但是这回,我们的想法走到一块去了。

舅父听得尘双的叙述,找到了旧橱的钥匙,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伴着经久的霉腐味,东西被一件件拿出来,衣服,布料,几本书,再无其他。留着那空空的柜子,祖母却还是不肯闭眼,这回她盯的不再是那柜子,而是那被舅父拿出来的那堆旧物里。

尘梵走上去,将衣服,布料一件件分开,希望从中再找到些祖母牵肠挂肚的东西,终于,拍的一声,金属落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尘梵脚前的那个从一块料子里掉出来的宝贝,是一把吉祥锁。

舅父忙给祖母拿上去,祖母看着那几近黑色的吉祥锁眼角竟流下了泪,然后慢慢的抒了最后一口气,闭上眼睛安心的去了。

白事

安葬了祖母下山的路上,尘双从母亲那得知,早时大户人家嫁女,都佩一把吉祥锁,那锁是生女之日便为她造好,刻上生辰和姓氏,活着显示身份,死了以锁认祖归宗。

当年祖母下嫁祖父时娘家除这锁以外没有给她任何的嫁妆,太祖父气女儿固执,硬是于祖母脱离了父女关系,甚至连这代表她身份的锁都想要取回去。他找了当年随身伺候祖母的丫鬟前去偷取,祖母好辛苦才留住了。不是在乎这大户人家小姐的名分,只是念及对爹娘的情,不想往后连个睹物思人的机会都没有。

神智恍惚后的祖母总幻想着丫鬟来偷那把吉祥锁,才会出现那对着空气的对话,间歇的呵斥甚至大打出手。祖母这一辈子,怕也是好难才熬过来的。不知道她年轻时,曾对着那娘家唯一的东西流过多少泪,伤过多少心。

尘双这样想着,忽又想起相士的那番话,他说的“这灾难定是要用命来了结”莫不就指祖母的死?但祖母是老死,这话又如何圆满了?

下了山尘双告别母亲径直上街去找相士,想要问个清楚。走过巷口的时候看见舅母的身影,好奇便跟过去看了,巷子尽头是家药铺,那老板她认识,是舅母娘家的亲戚。

依稀听得他们的对话:

“到底是没用上吧,我早说了那么大把年纪的人犯的着你冒这危险?”

“哼,用不用的上都没用!还以为她藏着什么宝贝,天天念叨,结果连个屁都捞不着,还枉我对着她哭了好久!”

“算了,她算是帮了你大忙了,你说万一你真给她下了药,运气不好穿帮,你可是要吃官司的,尘梵的前途也会因了你受影响。”

“这倒是,难为了我家尘梵,那么爱干净的人老被逼着去闻那老家伙的屎尿,还得装出真看见那影子似的给别人看,指望着那老家伙早些时间打开那柜子把宝贝分了。”

“我就说你的如意算盘打的太好了,你以为是什么宝贝啊,没错,好东西总是先给你家尘梵的,谁叫他是种啊,那吉祥锁,你可要?哈哈。”

“你再说!”

心里的疑问都解开了。尘双甚至不用去找相士为她解释那两句话的意思,她什么都明白了。祖母的命,换取了家道的安稳,而那句“金枝纵欲孽”,便是这所有灾难的来源了。尘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步步的从巷子里退出来,砰的撞上了一个人,尘双转身,见着了尘梵生冷的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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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仅有余温点评:

文字运用娴熟,很期待能够看到作者的首创文字:)

文章评论共[1]个
天山浪子-评论

什么啊?没看懂  ?、、at:2007年07月21日 晚上7: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