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像花儿开放续罗慢

发表于-2007年07月24日 晚上11:24评论-0条

我蹲。

“起立。”

我双腿同时用力,右腿忽然一阵痉挛,附着其上的力量瞬间被抽空,左腿的爆发让我象个瘸了腿的蛤蟆倒向右边,一屁股坐在地上。

驯兽师弯腰低头,双目炯炯地瞪着我:“起来。”

我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五分钟后,又开始下一轮蹲立。

“住院吧。观察一星期。”老头叫来个护士,不由分说抽了我一管血,割去了我伤口处坏死的一点皮肤和肌肉组织。

“不行。”我拒绝。“我正准备结婚,家里忙着呢,我还是等结果出来了来拿。”

“结婚?”老头不紧不慢地说。“你的病可能不适合结婚,可能很严重,你还是住院观察的好。”

屁。不就是挨了两刀么?吓唬谁呢不能结婚。“我想不会那么严重吧,就铁片儿刮了两下。”我说。“我一直身体棒极了,从小到大基本上没得过病,昨天我老婆还夸我是个流氓呢,我还是过几天来拿结果算了。”

谁都知道,现在的医院黑,小病的给你朝病危整,没病的给你整出病来。

又争了会,老头说不服我,只好松口:“好吧,你过三天来拿结果。”末了又加上一句:“三天后和你家属一起来,一定要带家属。”搞得神神秘秘的。

带就带吧。

路上我左思右想,觉得这事没必要惊动熊兰兰和一干朋友,我给王圆圆打了电话:“三天后有时间吗?请你喝茶。”

八、

屋里到处都是新鲜的木料清香和油漆味儿。萧垒和他的队伍两天半就干完了所有的活,大家一起收拾清洁摆放家具。现在我的家焕然一新,虽然够不上美仑美奂,但也充满了让人宁静快乐的生活气息,各种出自朋友们的灵巧构思四处点缀。

熊兰兰在不大的屋子里转来转去,摸摸这里碰碰那里,嘴里发出小孩子才发出的声音。

“我觉得真的很漂亮,很温馨,我都不想回宿舍了。”她转累了,关上灯跑到阳台上来躺到我身边,一付心满意足的样子。

“那就不回去了。”我鼓励她。“现在住我这里叫做住自己家,不算非法同居。况且眼下月黑风高,街灯昏暗,正好配偶。”我边说边伸胳膊把她搂过来。

她屈了手指在我头上敲打:“我怎么听着象说狗呢?你脑袋里怎么就尽想这事,还有没点别的?”

我摁住她,翻身起来四下看了看。

“还真没有别的了现在——这也是你逼的。你说你拒绝了我多少次?都练成降龙十八掌了你。熊兰兰你也太不人道了,好好一个有为青年楞被你逼成花痴。我还告你姓熊的,今天你不从了我我就去法院控诉你,用心恶毒,残忍地摧残祖国的花骨朵还持续了很长时间……”

“呵呵哈哈……”

一阵笑声突然从天而降——那是我的观察死角,楼上阳台。

熊兰兰搂着衣服就往室内逃,没多久我就听见大门响,她走了。我本想追出去把她扯回来,没料到关键时刻大腿没力,起不来。不过没五分钟我就心安理得了,她发来个短信:“明天别在阳台上睡。”

我大喜。

上面阳台那家伙不住道歉:“实在对不住兄弟,耽误你大事了。没办法你的声音老望我耳朵里钻,你也太能扯了真幽默让我控制不住。其实我也是封建余毒的受害者,深受其害苦不堪言……”

我心情不错,一面脱下一直套在身上的长裤让大腿透气,一面饶有兴趣地听,觉得他也很能扯很幽默是个人才。

这一夜很快过去。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把门窗敞开流通空气,以备晚间不在阳台睡觉。到了中午,王圆圆如约来了。

我们先去喝了茶,其间我告诉她今天的任务,让她只听不说,有什么我表态就可以了,然后去医院。

那个老大夫明显在等我,桌子上摆着我的病历,屋里没别人。看到我和王圆圆,他皱了下眉头:“你们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们俩来?你们俩什么关系?”

“我们家大人在国外。”我看了眼王圆圆,她挨我挨得很近,低着头害羞的样子,装得不错。“她是我爱人。”

老头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说:“有什么您就直说吧,我也不小了算个大人。”

他让我脱裤子看了看伤口,叹了口气。那片绿色扩大了,周围没伤的地方也变得紫红,象刚挨了七八个女人的掐。

“怎么了您就说吧。我的神经系统一向粗壮,抗得住打击。”

他还是欲言又止磨磨蹭蹭。

我急了:“您这不是害我吗,您这样我还没病死就先急死了。”

“你得的是骤发性德莱氏再生能力障碍综合症,一种非常罕见的疾病,我把它叫做机能锈死。”老大夫说。“这种病摧毁人体正常的新陈代谢,造成肌体组织迅速腐败……”

“我不明白。”

“就是说你的伤口不会复原,血液和肌肉不停地变成脓液,而且得不到补充,直到……”他没说下去。

“呵呵你在吓我吧。”我笑。“我怎么听着象爱滋啊!我不过是在街上被两个流氓拿刀捅了一下,每天得有多少人挨刀呀他还捅得很有分寸。你们医院不就是想赚钱么也不用这么吓唬病人啊。”

老大夫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的眼睛,平静,但是具有不容质疑的力量。

“我要求复查。”我喘着粗气。“这病难治么?”

他把病历推过来:“已经确诊了。真对不起小伙子,这在目前是高于癌症的疾病,还在摸索阶段……”

“去你妈的确诊!去你妈的摸索阶段!”我一脚踹开屁股下的椅子,连连下蹲起立。“我好好的,你看你看。”

没几下,我就歪在地上。王圆圆呜呜地哭起来,我咬牙切齿地拽着她的手往上爬。

“你要冷静。绝症也不是没有克服的先例,乐观地对待它就会出现奇迹……”

“去你妈的冷静!去你妈的奇迹!”

我吼,爬起来继续下蹲起立。一下,两下……我坐在地上,象王圆圆一样哭起来。

老头还说了些什么,好象是他们医院愿意提供免费的医疗和床位,以便随时掌握病情,对我施以最佳治疗方案。我没怎么听,我知道那是把我当小白鼠了,他准备的几张需要签字的单子我也没看。哭累了,我爬起来走出了医院。

我楞楞地走,发觉这个世界忽然不同了。

街上的人们行色匆匆,对周围的事物视而不见,太阳照在他们五颜六色的服装上,竟然显得灰暗。道路中大车靠边小车中间,走得秩序井然有层有次,不时一车到站,开门放下几个满头大汗的家伙,又有一群同样满头大汗的家伙蜂拥而上。人行道上彩旗飘扬,发出的“啪啪”声夹在机关枪似的念白歌曲和各式引擎的轰鸣声中依然清晰,节奏分明,象心跳一样不可扼止。

一个被冰淇淋糊了个满脸花的小屁孩走过来诧异地看我,风裹着阳光象他的眼光一样扑到我的身上,带来些许凉意。我也看他,脸色惨白。

“你回去吧。”我对王圆圆说。“别到我家来。”她在我身后跟了一路,哭了一路。

“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不关你的事。别来找我。”我说着,忽然间暴怒。“滚!”

九、

天黑了。

熊兰兰来的时候我刚收拾好写给父母的信,眼睛还有点红。她带来一大包杂七杂八的东西,什么空气清新剂啦,杀虫香啦,她平时积的小摆设啦,还有几张她的姐妹剪的大红喜字。她在角角落落里把空气清新剂喷了个够,又拿喜字去防盗门上上下下比划寻找最佳位置。

“你看这里正不正?”

“正。”

“我觉得有点歪。这样呢?是不是比刚才好。”

“别贴了。”

“什么?”

“我说别贴了。俗气。”

她扭头看我,发现了我的异常。“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红的?跟你说这可是你当初答应我的啊,答应我贴门上的。”

“我现在看着烦,穿新衣戴新帽门上再来个喜字,跟个旧社会娶丫头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呀,我就是要别人都知道,就是要明媒正娶怎么啦?我就这么点小心思。”她看着我不解地说。“你有什么心事吧,不是这就烦我了吧?”

“不是。”我对着她冷不下脸来,软了。“刚看了个古代的言情小说,心里别扭。”

“逗我吧你。”她放下喜字走过来坐我腿上。“平时总见你胡编乱造,什么时候也象我一样把小说当真了……是不是里面女主人公死了?”

“不是,是男主人公死了。”我把腿伸直,她象小朋友滑滑梯一样溜下来,坐在地上。

“我累。”我说。

这比较让人丢面子,如果是在人前,估计她就得跟我赌气。现在就我们俩没外人,加上这些时的喜气,她选择了妥协和善解人意:“我给你摁摁背。”

摁背这项活动在我俩之间由来已久源远流长,在我和她尚未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它当成了基本国策,它有助于拉近两人的亲密度。那时候她来我家玩,说说笑笑之余我就会找借口坐得太久啦搬了个气坛子啦什么的让她给我捶几下,做为回报,我也给她摁。至今我都觉得这是我俩关系迅速升温甚至是我战胜萧垒的原因。

她的手在我背上摩挲,格外温柔,这种带着疼爱的抚摩让我越发地自怜自伤痛苦不堪。

“别摁了。”

“你怎么了?不会是病了吧。”熊兰兰对此大惑不解,平时都是我求着骗着要一亲芳泽,今天反了。

我没说话,把她揽过来压在身下,静静地看。她忸怩起来,闭上眼睛红了脸,肯定以为我要把她怎么样了。我看着她的睫毛,鼻子还有嘴唇,觉得那么美,那么遥远。

半晌,熊兰兰奇怪地睁开眼睛,做了个询问的表情。那眼睛水汪汪的。

“你觉不觉得这有点象个梦?”我说。“有一天醒来,物是人非。”

熊兰兰“噗嗤”一笑:“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我打断她:“假如有这么一天啊,有一天你醒来,发现王越不见了,永远不会回到你身边,你怎么办?”

“那我也藏起来,永远不回到王越身边。”她笑。

“我是说,假如我死了。假如啊——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不会死的。你永远活在我的心里,永垂不朽。”她咯咯笑。

“熊兰兰同志!请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别逗了亲爱的,我们……睡吧。”她的手环上我的腰,手指钻进衣服,轻轻滑动。

“你睡,我出去走走。”

我把她的手划拉开,翻身下床,逃也似地出门而去。 

十——十四 

这个城市的人口就象沙漠里的沙子一样众多,但我无处可去,举目无亲。

夜深了,有了些许凉意,路边乘凉的人们在竹席上或坐或卧,小声交谈。我在这些舒适惬意的人们中间穿过,郁郁独行。刚才我到了萧垒的楼下,想找他说点儿什么,可他的窗口灯是黑的。我没有上楼,转身返回。

我在岔道口站了好一会,望横街里看。

俏佳人的霓虹灯招牌无声地闪烁,和几只大号射灯一起把周围的地儿照得通明,灿烂辉煌,恍如仙境。

十一、

和王圆圆脸对脸足有半个钟头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她不时用手背擦眼睛,我傻笑。

“我来找你了,呵呵,”我说。“说话算话。”

她跑出去和外面的女孩说了几句什么,转身进来,带好门,上了插销。

然后她开始脱她身上那些覆盖面积小得可怜的布带儿和布片儿。

“别别。”我连忙制止她。“我来就是心里憋闷想说说话倒倒苦水,没想过要干别的。”

她义无返顾地脱:“大哥这是我愿意的……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才好……”

“你真要报答我就陪我说说话出出主意。”我说了句重话。“我不会嫖娼。”

她楞在那儿,两个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眼看着泪水充盈就要涨破眼眶。

“别哭。”我说。“来给我摁摁背吧。我都要死的人了,可不想赤条条被警察逮着罚款,有钱我还治病呢。”

她穿好衣服坐过来,怯生生地,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我不是妓女。”

“那就好。”我趴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你知道我要结婚了,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情况,你说怎么办?”我问她。“我的右腿越来越使不上劲,恐怕过不了几天就得拄根拐棍儿。我可不想被她看到,也不想她结婚没几天就做寡妇。”

王圆圆的手很有力,认穴奇准,摁右腿的时候难得地带来一丝丝疼痛。

“可我又离不开她。我想从现在到死之前每时每刻都能看见她,跟她说话不停地说,看她笑看她发脾气跟她要酒喝,就象平时一样。”

我并不在乎王圆圆开不开口,我只是需要知道有人在听就行。她手上不停,我就继续自言自语:“跟你说我还没和她做过爱呢,我很想做非常想今天差点就忍不住了。但是我一定得忍住是不是?既然不能做人家的丈夫就不能做只有丈夫才能做的事对吧,我得留下点什么让她记住我。你说我死了之后她会怎么样呢?她的新男朋友对她会象我这样好么,有没有我这样牵挂她?我觉得不可能,不可能再有比我好的。我这人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才华横溢才气纵横郎才女貌又那么心地善良富有正义感,不能配为夫妻是不是可惜了……”

我嘿嘿地笑,心情舒畅了许多。

王圆圆号啕大哭,我连忙爬起来捂住她的嘴。

在俏佳人说了一晚上话,第二天早上我就在按摩房睡了,直到下午才起身离开。

街上行人如潮,和以往一样匆忙,凌厉的太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令所有人汗出如浆。我扭腰摆臀,挤将进去。

十二、

“大夫,您说的免费治疗和床位有这么回事吧,现在还有效么?”

“想通了?”

“是的,我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过今天我是来确认一下我还能自由活动多长时间。”

“那得看你的身体状况和思想情绪。奇迹之所以能叫做奇迹……也是有人创造它……”

“您还得给我个确切时间,我必须处理好一些事情才能安心到您这儿来创造奇迹。”

老大夫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告诉我一个月后将有六位著名外科专家从各地赶来,对我进行会诊。“你什么也不要考虑,不要怕,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他说。

其实我并没有过多考虑,也不是对离开这个世界感到特别恐惧,我知道人人都有这么一天,迟早罢了。但是我心有不甘。我才二十五岁,血气方刚生活才刚刚开始,好比一朵花儿正要开放,忽然间云遮雾罩,太阳没了,永无止境的黑夜来临。我应该做点什么,不管是冷是热,白天还是黑夜。

我得开它一回。我想。

十三、

熊兰兰不见踪影,电话也不来一个,我打给她她也不接。这个我料到了,这事儿换哪个女孩都得生气,她肯定想不通那天晚上我为何不顾而去,还是在那么销魂的时刻。

我跑去超市看了她几次,杂在人流中远远地观望。

她还是那么活泼,引人注目,朴素的蓝裙子白制服反到衬出她的美丽与贤淑。她与柜台边的几个顾客同时交谈,脸带笑容,手上也没闲着,不时调出一杯色彩绚丽的酒水递给客人品尝。

我拨她的号码。她掏出手机看上面的来电显示,犹豫片刻,撅着嘴掐了,又和顾客聊起来。

我给王圆圆打了电话:“圆圆,你们那儿有……出钟的么?我想雇一个。”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我让她三十分钟后带人到我家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她来得很准时,超短裙吊带背心盘着发髻光着两条腿不穿袜子,但就她一个人。

“人呢?”我问。

“我不是人?我都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专门陪你。”

“你说你不是妓女。”

“我骗你的。”她说,又开始脱衣服。

“别别,我可把你当朋友,对朋友我下不去手。”我说。“你还是给我摁摁背吧。价钱怎么算?我打算雇个三五天的。”

“随便你了。”

她坐过来命令我:“躺好。”

“那么我们的雇佣关系成立了?”我说。“我不会亏待你的,只是你得整天整夜呆在这儿,直到我解除合同付给你钱。”

“没问题。”她毫不考虑,一口答应。

我象一只荷包蛋被她翻来翻去,正面按了按反面反面按了按正面,伤口那里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抽痛,效果不错。令我尴尬的是她越来越没有顾忌,哪儿都敢碰,对我的异常生理反应视而不见。不过,摁着摁着我也放开了,随它啦,这大概是我身体上反应最敏捷的部分了,难得。

我去诊所买了一件医用酒精和许多卫生纱布,那个胖子又送了点消炎粉给我,够我这些天用的。王圆圆去菜场买了好多鱼呀肉呀青菜呀放进冰箱,我们准备就憋在屋里,哪儿都不去。

连着三天足不出户,也不主动和包括熊兰兰在内的任何一个人联系,最后电话关机,我就象一个上岸喘气的乌龟又爬回了水里,音训全无。

十四、

“旧社会,一光棍去城里嫖妓。妓:‘地上十元,椅子上二十元,床上五十元。’光棍掏出五十元。妓:‘大哥好有情调!’光棍:‘情调个锤子……地上五盘!’”

王圆圆哈哈疯笑,在床上打滚,一身白肉被灯光照得雪亮。

卧室的门开着,我看到门口站了两个人。一个是熊兰兰,左手拿着瓶洋酒右手拿着钥匙,张大了嘴。另一个是萧垒,这厮的脖子和雄起的阳具一样越来越红越来越粗,黑色的血管一条一条鼓起来,象肥沃土地里的骚蚯蚓。

那酒自熊兰兰手中掉落,“砰”地一声摔破了。瞬间屋子里就安静下来,只剩下萧垒费力地吞咽唾沫的声音,酒香四溢。

王圆圆坐起身,不笑了。

“你亲戚?”熊兰兰问。

我摇摇头。

“同学?朋友?相好?”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声音越来越大,陡然间爆发:“别跟我说她就是个b*子!”

她冲到梳妆台前把抽屉“哗”一下扯出来,里面的各种化装品和证件撒了一地。她捡起那本方方正正的大红色小本子劈头盖脸地朝我掷过来:“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我拾起结婚证,她又夹手抢过去,一把扯成两片,接着站在那里瞪我,指着我的鼻子,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别发火,你要冷静,”我说。“这吓唬不了谁。再说你不也带了个男的来家?不凑巧而已……”

话还没说完萧垒就扑了过来。我猝不及防,被他扇了个大嘴巴子。“他妈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货呢!”他嘴里不住地念叨,两只手伸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我是不是瞎了眼我是不是瞎了眼……”

我奋力挣扎,挥拳在他头脸和小腹部位猛击。无奈这厮身大力不亏,死命地掐住了弄得我伸舌突目金星乱冒。王圆圆过来帮忙,被他一肩膀甩到床下。

我摊在床上。萧垒往我脸上吐了口唾沫,松了手。“我们走吧。”他和熊兰兰说。

“不。我要问他几句话才走。你把她弄出去。”

王圆圆刚刚站起来,就被萧垒拎小鸡似地拎了出去。

“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我语不成句,不住咳嗽。

熊兰兰关上门,不温不火地坐到床边,就象平时一样:“还记不记得你跟我说的那些话?”

“咳,咳,咳……”

她自顾自往下说:“你在我父母那里的许诺,要好好待我,一辈子不欺负我,和我白头到老……”

“那不就是许诺吗,咳咳。”

“可你还说你爱我,离不开我……”她扭头正视我,目光炯炯。“我想知道你这句话是不是真的,还是就是哄哄我?”

她注视着我的眼睛,仿佛那里面埋藏着无数秘密想要一探究竟,她的神色平静,令我害怕。

“对。是哄你。”我挪挪屁股,离她远一些。“就算是真的人也会变的对吧……”

没想到,她操起脚边梳妆用的小凳子对我脑袋就是一下,干净利落象个杀人不眨眼的老手。我眼前一黑,仰头就倒。

醒来的时候头上有块湿毛巾,有点象喝醉酒的感觉。

王圆圆在一旁抹泪:“你没事吧?他们留话说让你等电话,明天找个时间去民政办离婚手续。”

“哦。”我笑着答应,觉得身子软得象面条一样,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你的雇佣到期啦——钱包在抽屉里你自己拿。真没看出来哈,我老婆能有那么大的劲。你们女人在关键时刻是不是都这么厉害这么惊世骇俗?能直接秒杀亲夫?”

“我不走,我留下来照顾你。”

“我好好的照顾什么呀。”我说着,却发现自己一时半会动弹不了,全身上下只剩两个眼睛一张嘴皮是活的。“你要强行留下也可以,我是没钱付你了。”我只好这么说。

“我不要钱,什么钱都不要就陪陪你。”她高兴了。“我去买点清凉饮料,再给你做饭。”

“不用。什么饮料都没白开水好喝。你做饭吧,弄点大骨头啊腰花啊什么的进补的,不给你开工资总不能太亏待你了是不是……”

她端来杯水喂我喝下,自去做饭。我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梦里,无数鲜花竞相开放,色彩缤纷清香四溢。我和熊兰兰从花丛中穿过,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头戴纱冠,我身着大红对襟唐装,喜气洋洋,我们手挽着手,步履坚定目光温柔。那些花朵随风摇曳忽而幻化成人,一张一张熟悉的脸孔眉眼弯弯,萧垒那厮尤其笑得带劲,手舞足蹈仿佛结婚的是他。我们在庄严的婚礼进行曲中漫步前行,来到一所足够宽敞的房子——我们的家,房门正中贴着一个大大的双喜剪字,犹如一对金童玉女携手而立,里面灯光辉煌四壁雪白,木制地板结实而柔和,二米长二米宽的卧榻上堆满锦绣……我们在床边坐下,并肩叠股,深情凝视。

忽然,熊兰兰的脸蓦地变化,红彤彤娇艳欲滴的颜色变得惨白,上面一双眼睛睁得有如铜铃,寒光四射,她的两腮和下巴上居然迅猛无比地长出无数参差不齐的胡子渣来。

我猛然坐起,出了一身冷汗。 

十五——十八 

王圆圆的厨艺不咋地,这个我和她说了,直言不讳:“你做的菜没我老婆做的好。”

她并不觉得难堪,说当然没你老婆的好,叫我凑和凑和,吃啊吃啊就觉得好了。从她嘴里,我知道那块湿毛巾是熊兰兰搭在我额头的,她“一边流泪一边搭毛巾,还打了自己几下”。

我黯然泪下。

我给熊兰兰、萧垒还有一些比较近的朋友分别写了信,连同写给父母的一起交给了王圆圆:“往后要拜托你了。如果那一天到了,这信你就发出去,了却我的心愿。万一有什么奇迹,嘿嘿,那个大夫说的,你就别发,还给我留个纪念。除了这套房子,其他什么都是你的,包括现金……”

我还说了些今后的打算,我将住进那所正经医院,享受免费的高规格的医疗,希望她在打理这所房子之余一个星期来看我一次陪我说说话。她光知道哭,一声不吭。

我到管理部门办了房产所有权更名手续,看着“熊兰兰”三个字,心安理得地住进了医院,在各种单据上签字画押,我注意到里面有个捐献遗体的,也签了。

十六、

初入病房我被固定在病床上,几个医生护士走马灯似地测量我身体的各方面数据,指甲盖儿和毛发都不放过。

老大夫对结果比较满意:“还不错。不过你这中度脑震荡是怎么回事?得了这样的病都不注意身体,你也太……”

王圆圆回去上班了,她每天早上都来看我,没有按我说的一星期一次。她早上来的时候我正在输液换药,几个程序做完就到了下午一两点,这个时候我就送她回去,然后到街上瞎逛。我的伤势虽然一天天变重,但走动走动还是不成问题,穿上长裤,我脸色白净眉清目秀,仍旧是一个大好青年。老大夫认为活动对我的身体有好处,对稳定思想情绪也有好处,就没有多加阻拦,只要求我注意安全,吃饭换药的时间必须到病房。我一一遵行不误。

我蹲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吃冰淇淋,看到有小孩子眼谗就给他也买一盒,半个月后,终于看到那个牛卵眼小子从一辆的士上下来,搂着一个坦胸露背,长得浑然一体的女人。他俩一边起腻,一边拐进巷子,进了个五层高的老楼。

我等他出来,跟踪了他。

十七、

随着七位著名外科大夫的到来,我的病情迅速恶化了。

那两道刀伤已经汇合成一个深深的沟壑,清洗时酒精倒进去好象可以养鱼的样子。仍旧不疼,但原来中心处的肌肉组织由绿色变成了灰色,触碰得稍微大力点就会象石灰壳一样剥落,又有点象牛皮癣,令人恶心。几个大夫的争论从如何给我下药变成了病理方面的学术讨论,老大夫越来越慈眉善目,想方设法满足我的各种愿望,不以恶语相加,连硬话都没有一句。王圆圆又请了假,作为“爱人”整天陪在我身边,且不再哭丧着脸,言笑晏晏。

我知道,快了。

我撕了件衬衣,用布条儿把伤处绑得死死的,夜深人静趁王圆圆熟睡之机溜了出来。

我跑回家拿把小刀,直奔“城市猎人”慢摇吧而去。

这是个我从未涉足过的地方。音乐声震耳欲聋盖过一切,一群男女手舞足蹈,把脑袋当成拨浪鼓摇来摇去,晕船的模样。我讨厌这里,但刺我两刀的两个小子喜欢——我要了一瓶酒,找个偏僻的座位坐下,轻斟慢饮,仔细观察。

那两小子没来。第二天我又去,他们还是没来。

我都等得不耐烦了,我没回医院没回家,伤口由于没有清洗已是一塌糊涂,绑腿里脓液滑腻腻的。第三天,他们来了。

三男三女,牛卵眼搂着的还是上次看到的那个浑然一体的女人。他们一进来就冲进舞池,摇头摆尾闭眼皱眉做出种种陶醉的表情。我把手插进裤兜,慢慢挨过去。

“嘿,还记得我吗?”我拍了牛卵眼肩膀一下,冲他喊。

“你是?”

我的刀插进他的腹部,他长得矮,捅不到大腿上。我又捅了一下,这小子满脸诧异,长声尖叫,猛地坐到地上。音乐嘎然而止,灯火通明舞池大乱。

“兄弟兄弟是不是认错人啦?”另外两个小子先退开,待看我一个人,又过来夹住我。

“认你妈b错人。”

一把刀扎进我的身体,我浑然不顾,伸手揪住牛卵眼的搭档。背上又挨了两下,是那个浑然一体的女人扎的。

巨痛传来,力量随着鲜血飞速流逝,我的刀尖也刺入了他的胸膛。

暖暖的,地上的鲜血有点象温度恰恰好的浴池。

十八、

我被抬上一辆呜呜尖叫的车,又被送进气味熟悉的白色房间,周围的白色人影忙忙碌碌。

我感觉暖洋洋地,打着冷颤。朦朦胧胧间,一只手抓住我的手,非常用力非常熟悉。我睁开眼,看到了我的朋友们。

熊兰兰握着我的手,萧垒扶着她,王圆圆在他们身边捂着鼻子。

我的目光定格在熊兰兰美丽的脸庞上,再也不能移开。

她的目光如溪水般清澈如大海般博大温柔,象蚕丝一样缠绵。那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直似五月初的阳光使我熏然欲醉。

我努力翘起嘴角,向她微笑。一些水分不由自主地在眼眶里凝聚、滑落,砸到地上四溅而散,象一朵漂亮的花儿,瞬间开放。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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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玉笛洛城点评:

在幸福的边缘,凝望幸福,却是此生最后的一面。
问好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