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世界里,时间是经,空间是纬,细细麻麻地织出了一连串的悲欢离合,织出了极有规律的阴差阳错。——席慕容《回首的刹那》
我想我是幸福的,幸福的理由很简单,在我生命的不同阶段我遇见了不同的人,和其中不同的人发生了不同的感情。他们让我快乐让我不知不觉的走了很多路。还有他们的关怀和爱护,让我觉得生命是一种原始的流浪,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定位,不断更改,随意得像无根的萍。所以我经常想起很多快乐或忧伤的事,来更新记忆中许多蒙灰的故事,那不该忘却的华年。
小猫是我很要好的一个异性朋友,和我一起长大。其实这样一个定义有点不可理喻,因为我长大的同时小猫也在长大,在青春里。所以我只能说,小猫是跟着我一起长大。这样一来,主客的关系就干脆得一刀两断。
小猫是我这辈子的一件杰作,因为她先天是女性,后天是男性,变性手术做得万无一失。我在惊叹自己能力之余我才发现我身边有个女孩叫小猫,她跟在我的后面渐渐改变渐渐变成没有改变的现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很可笑。
从我认识小猫我们就是邻居,一直一直到了哪里才分开我不知道,这个数字像个无限不循环小数。小猫从小就和我做相同的勾当,例如爬树,例如掏鸟窝,例如爬树掏鸟窝。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抓了六只小鸟精心喂养了一天结果第二天全部死光光。为此小猫哭了一天,在茂林里为它们举行了风光大葬,还站在它们坟前默默哀悼了一分钟,最后对着树林学着傻猫向着大海喊“小黑你快回来”一样喊“小鸟,你们自由的飞吧”。喊完之后小猫笑逐颜开的说我们再去掏鸟窝,这一次我一定要养活。可惜我那时候年少无知,所以我也很高兴的说,好啊。要是现在我一定会联想起日本鬼子曾经在我们伟大的祖国用活人做了许多荒谬的实验,那么我会破口大骂,你小猫你傻愣啊你,你涂炭生灵你祸国殃民你重蹈覆辙你小心遭雷劈,想像那时候有个响雷那该多好。
小猫是个很会吃的人,而且胃口一如既往的好,所以她显得臃肿,显得庞大。而我是个不会吃的人,胃口也和小猫有天壤之别,所以我骨瘦如柴。我们两个站在一起,我开始埋怨造物不公,小猫是个女人却像个男人,而我一个地道的男人却苗条得像个女人,不伦不类。就这样小猫也成了我的自然保护神,所以和小猫在一起我从来都不用担心别人会误会我们什么什么。相反的,她还以她自以为是的标准为我物色对象为我收集资料,像足了个八卦记者或三流侦探。有一次我问小猫像我们这样在一起不好吗?小猫似有似无的说,假如我们两个再正常一点的话,我们也许就不需要这样在一起了;假如我能把你嫁出去的话,那也许我会更像一个女人。忽然就觉得有点可笑,这样的味道。
我和小猫时不时都会往网吧跑。有一阵子疯狂的上,那是高二的暑假,一段没有归路的日子的开始或结束。上完网我们就沿着灰暗的巷子走,然后她总爱跟我讲她在网上的趣事。例如她说有一个和她聊得很好的网友要她寄张照片过去,但是小猫说我寄过去估计超重记录要破吉尼斯了,那边就没有了回音。小猫告诉我,她写下了“我60公斤”。我听完后夸张的笑笑,其实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是气氛怪得很。那时候我总能看到小猫很明亮很明亮的眼神,照在我心里的很多黑暗的地方,例如眼睛。
圣诞节小猫总是很高兴的拉我出去逛街,看许多男男女女一对对的拖手,那时我也拉着小猫的手,小猫就那样直直的看着我。逛完街小猫总爱在肯德基或麦当劳里呆一两个小时。每次她都要了很多东西,最后全军覆没。出来的时候小猫还外带一包薯条,然后在电影院里吃光。每一次电影院里都是温情的浪漫。我看见小猫在掉泪,于是我说我去买饮料,你一定渴了。她点点头。寒风中我也觉得难受。回到电影院时小猫睡着了。
阿兰是我的笔友,我们没见过面。她在新疆我在广东,我在南方她在北方,她能看见雪花飘飘,我能听见潮水滔滔。阿兰说我们是互补型,其实很对很对。
认识阿兰是在初二,她初三,现在我高三。细算起来不知道是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多少时多少分多少秒多少……算不清楚我也干脆不算,就让它这样一直绵延一直成长,我一直都这样希望。
阿兰的愿望是来南方看一次大海而我的愿望是到北方去看一场雪,于是我寄了一张大海的照片给她而她寄了一张雪景给我。在她寄过来的照片中,我看到了隐约的雪山,灰白色的,浅浅。还有漫无边际的青绿色,看不到尽头。不过那画面有很好的冲击力,我的眼睛一闪一闪。
阿兰写信跟我说她看到照片觉得生活在大海的身边很幸福,那时候她刚刚知道高考分数而我刚刚上高三。那一次阿兰告诉我她是属于一片开阔的草原,属于漫天飞舞的雪花,也属于未知的陡峭的戈壁。我知道阿兰最终选择了留在新疆,而决定忘记那个有着细细的洁白的雪花还有梦幻的神采飞扬的水乡的城市。那时我也告诉阿兰我大学毕业后一定去新疆,带给她七彩的贝壳和柔软的有浓烈大海气息的沙。阿兰对我说,你不是一个吃苦耐劳的人,我知道。然后我安静。
大部分时间阿兰会跟我讲许多有趣的事,比如在学校里捡棉花,比如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像在哄小孩子。因为这样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时差的存在,很真切的。所以每次打电话给阿兰我都要在心里“东加西减”后再小心翼翼的打过去。她拿起电话的时候,我总能听到电视里人物的对白。我说你怎么这么爱看电视啊,接着阿兰就会恶狠狠的抛给我一句话,无聊无聊我太无聊。这句话一直一直刺痛着我,以致后来阿兰在看老得掉渣造作得想吐的《还珠格格》时我也不再说什么,我知道那是她的生活。
我记得我曾经跟阿兰说过我要写一部小说,那时阿兰高三第二个学期我高三间期。我把小说的基本结构跟阿兰说了一遍,阿兰很高兴的样子:“你是我看不走眼的人物”。我笑。我跟阿兰说我需要一些资料,要她帮助,她说过了高考我一定准备齐全给你寄过去,我又笑。什么时候阿兰才能放下高考?她那样背着,像背着整个世界,像现在的我。
高二读完我不再住校,在学校旁租了间很小的房间,堆上了书满眼的充实和厚重,很舒服。那段开始偶尔想想我该怎么开始我的小说,感觉是平静的,带上一点点感性的冲动。终于有一天阿兰跟我说她已经把资料给我寄过来,我当然是高兴。有点感恩吧,有这样一个朋友。然而阿兰的信却迟迟没有收到,我开始有了莫名的恐慌和不安。七月中旬我打电话跟阿兰说我还没有收到她的来信,七月底她告诉我她的信件被退回了。我忽然就安静了,我明白我再也没有时间去写一些东西了。
始终觉得和阿兰认识是幸福的,所有的一切都古老而有缓慢,但却实在,像刻在木简上的文字,虽历经历史沧桑或时代变迁,却一直是那么的深刻和清晰,特别是在这样一个更新换代步伐出神入化的时代。想起了阿兰,在我翻开每一封信的瞬间。
小彬在我眼中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因为他比我小但却谈过一次恋爱曾经深深的爱过一个人,还会玩cs而我不会,所以我叹服。
小彬和我都是特别爱干净的孩子,同时又喜欢逛超市,在炎热的夏天。超市里的冷气很舒服,每一次我都这样对他说而他也享受式的深吸一口气。
曾经尝试着和小彬去超市买沐浴露。小彬喜欢加牛奶的因为洗起来全身都变得雪白滑腻,而我喜欢清凉薄荷的,因为洗起来感觉全身肌肤都清爽透顶,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着新鲜空气。像在做广告。
我和小彬都会不厌其烦的去选择一些我们喜欢的东西,例如沐浴露啊洗面奶啊理发店之类的。我记得我以前陪小猫去逛过一个品种很齐全的护肤品专卖店,在那里我看到了我很喜欢的一个牌子的洗面奶,于是我扯了扯小猫叫她帮我买下。出来后我喜出望外的在一袋子东东里面翻,而最终我发现上面写着“女性专用”。我除了怀疑我的眼睛无药可救之外我差点就想撞墙。为了这件东东我很绅士的给小猫钱包去挥霍,结果事实证明我有点无知。就像潘金莲帮西门庆生孩子而武大郎却沾沾自喜那种。幸好至今我还没听说过潘金莲有生过孩子,要不然我一定把干瘪瘪的钱包放倒。
那一次小猫笑得整一副醉生梦死相,然后我怀疑小猫戏一定演得很好,一计顺水推舟演得那样不动声色。但是小猫笑完后就很认真的对我说明天我生日,我十八岁的生日。我只有更加绅士的说,晚上你消费我买单,明天没钱了你垫底。多少年来小猫快乐我都不幸福,我已经忘记是多少年了,就像我永远不去记小猫的生日一样,那数字太令我不快乐,因为小猫其实也不快乐,因为她疯狂的吃东西,因为她告诉我她不开心就想吃东西。
好啦,话题拉回来。那天我和小彬两个男人“单枪匹马”闯进了超市。在沐浴露那一排久久徘徊。身边一大堆女服务员围着我们转,一人一句说得我们简直晕头转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定力一把拽过小彬就过了“女儿国”——虽然孔子说“食的性也”,虽然我和小彬的脸已经红得光顶。走了几步我回过头正想说什么,然后我就看见了小彬一脸无辜的表情,可怜得让人泣不成声。
前面已经说到小彬曾经有过一次比较正式的恋爱,那是初三。初三那时候我看见个女的折腾半天也没说几句话而小彬却已经开始拖着女生的手,像个神话。高一我和小彬才认识,所以事无大小他都爱跟我说——很多时候我们在一个圈子呆久了就会觉得很多话都不想说了,也许在某一天遇到了点新鲜的事物,才发觉很多事情还是可以从头来过。也许还是一部自导自演的历史剧,例如恋爱。例如谎言。也许我对于小彬来说也是新鲜的。——后来我和小彬经过一所破烂学校的时候,小彬神气的告诉我,他和他的女朋友曾经在学校里接过吻,一个黄昏的午后。不过现在想不起是什么感觉。一个神奇的初吻。他说这话给我的第一推论就是其实人的自吻和异吻的根本区别就在于没有区别,因为都忘却了感觉,在毫无意识或热情似火的时刻。
高二时小彬又有过一次恋爱,那时他正热烈追求一个女生。他的这一举动在我尚未成型的爱情心灵植下的是蠢蠢欲动,幸好举步维艰。高二第二学期那女的在学校彻底销声匿迹,小彬动用了所有所谓的势力终于获知她去了深圳,于是他经过精心策划严密部署后决定上深圳去找她。结果在我们的围追堵截之下他只好悻悻作罢,不过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是从此之后他就喋喋不休,念念不忘。
小彬跟我说的故事我知道的关于晓彬的故事我都写进了我青春的故事本里。不过我发觉表达非常的晦涩,文字没有半点张力,所以我终于相信那是些真实的故事,曾经发生在小彬的身上。我这样说也就是说我曾经是那么的怀疑过这样的故事。追溯源头就是阿兰在某一天问我你完全相信你身边的朋友吗?而我坚决说不相信。阿兰说我太辛辣,锋芒像凝聚的火焰,让人惧怕。然后就是小猫问我相不相信缘分终有一天会尽,我说相信,从彼此不相信开始。小猫听完后说我注定背叛,背叛什么她没说。
而在每一个转角,每一个绳结之中其实都有一个秘密的记号,当时的我们茫然不知,却在回首之时,蓦然间发现一切脉络历历在目,方才微笑地领悟了痛苦和忧伤的来处。
在那样一个默然回首的刹那,时光停留,永不逝去。在羊齿和野牡丹的阴影里流过的溪涧,还正年轻,天空布满云彩,我心中充满你给我的爱和关怀。
八月份我开始补课,重新投入虚无缥缈的沉重。八月份天气还是很热,我坐在墙角任汗水肆意的流,身上的汗臭味让我很难受。我说过我是一个爱干净的孩子,所以这样的味道过去我一直不能忍受,而现在我忍了。我听见周围是喧嚣的灵魂在呼吸,这是八月致命的象征。
阿兰告诉我她8月22日去学校报到,那时候我知道我们补课要到26日才结束。我有点难过。时间还是没有错开,还是不能像刀子在干燥的肌肤上拉开长长的口子那样使我清晰,但是使我疼痛。我一直都希望可以有段日子让我一个人静静的享受阿兰的快乐和难过,抛开自己的所有,在9月份之前。这样子会使我感到快乐,感到满足,因为我终于可以像一个朋友一样去分享别人的喜怒哀乐,可是没有人允许我这样做,包括我,包括阿兰。然后我终于明白我是一个永远永远让别人为我流泪的人,我只会表达我所有的感情,而不会收敛我荒谬的表达,像个诞生的婴儿,一直一直在哭。
8月19日,阴天,刚下过雨。我坐在教室想起了阿兰,想起了她22日要去报到,想起要给她挂个电话。于是我匆忙离开教室沿着长长的校道一直走着。走着走着我就停了下来。我刚挂了电话,电话那头估计是阿兰她妈清晰的跟我说阿兰去学校了。我就站住不动了,脑海里闪过许多关于我和阿兰的故事断篇。
这个八月留给我一个失却音信的阿兰,而我留给这个八月的是若隐若现的浮躁的心灵,空旷得像没有使命的风。
九月份我开始安稳的读书,分班的时候小猫选择了体育班,那个有他生命中的男生的班级。现在我们的距离是三层楼,不过已经变得很遥远很遥远。十一年同班最终还是分开了,分开时彼此都看不见对方难过的流泪,所以更加难过。
分开没多久小猫就和那男生好上了,我听说的。小猫该是瘦了很多吧,在这个高三,只是我一直没有发现。我记得我跟小猫说我那部没有完成的小说结尾的时候,小猫是真真切切哭了,我难过得想笑。我知道小猫想追求她自己的幸福,像我,像雪山上的男女主角。现在她终于找到了,但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那天我经过操场时终于看见了小猫,她和她心仪的人在打篮球。记忆的碎片开始整合。过去小猫也和我一起打篮球,还有一大堆男生。那时候大家见她是一女的,都让着她。每次她都可以轻松上篮,只是屡屡不中。偶尔投中,她都会笑得龇牙咧嘴,露出坏坏的牙齿。而现在,她可以耍出许多让我意想不到的传球,漂亮,到位。我想小猫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了,她不再是羽毛球场上被我屡屡刷下最好霸道的叫我离场的小女孩,也不再是圣诞节露出洁白的胖胖的手让我拉着的寂寞天使。她现在有人宠,有人呵护,有人把她的手深深的藏在怀中,我想她是幸福的。而我呢?我伸出手后握住的是什么?什么都没有。
忽然就有点感伤起来,泪水有了点错位,在眼眶里呆不住了。不过我还是高兴,我终于可以认认真真的为别人流一场泪。我静静的站在旁边,小猫没有看见。我看见小猫那幸福的眼神,想着她的泪水还是最终汇成了一片明月,我还是高兴。
回宿舍时天已经灰暗了,我忽然想起小彬,那个和我一样自信的男孩,那个上网后一厢情愿认定对方喜欢上他并且向我大吹特吹的有着某种魅力的男孩;那个和我一样喜欢经常梳理头发的男孩;那个会讲故事令我感动的男孩。然而他现在在哪?也许他正躲在温暖的家中一遍又一遍的计算他的数学题;一次又一次的扶正他那镶嵌着厚厚玻璃的眼镜;一句又一句读着他那并不陌生的古诗,一点一滴的消磨着有关于我们的记忆。
所有的故事都已经写尽,但我还是想再听一个美满的故事,从小彬的口中。我知道,所有的故事都已经残缺而且模糊,但是能不能编一个,骗骗我,让我长大,在生活中?
小彬站在河的对面,好像在跟我讲故事,我站在河的另一边,我听不见。时光冲开了我们的距离,像汹涌的河水,或许当我淌过去的时候,我的高三刚好结束。而小猫,阿兰,小彬正在那里向我微笑。我看到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
请不要相信我的美丽/也不要相信我的爱情/在涂满了油彩的面容之下/我有的是颗戏子的心
所以请千万不要/不要把我的悲哀当真/也别随着我的表演心碎/亲爱的朋友今生今世/我只是个戏子/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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