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清茗祭路边茗语

发表于-2007年07月30日 中午12:17评论-5条

当树头嫩芽时,就被采摘下来制成茶叶,只有滚烫的水才又让它恢复几分绿色。但这也只是记忆中的绿色,干枯的茶叶根本感觉不到。

随手翻倒的一杯茶,紫褐的水迹隐约地还在,而茶叶早已发干。细算一下,也总该有十八年了吧。一次性塑料杯还倾倒在那里,从来就没有人把它扶起过。想来这半山亭依靠在山崖边,四周都是高高的树木,风雨透不进地,除了人为,没有什么东西能破坏这里的风景。

我又来到旧时欢聚的地方。踟蹰时,笑声早已封藏在记忆深处了。

缓缓地走向那天然的石桌边,正准备清扫一下遮盖了厚厚地一层灰的记忆时,令我惊奇地发现,这种荒凉深处的荒凉地方,居然有人来过。

零乱的果皮瓜壳丢满一地,难道除了我,几位朋友中有人来过?如果有人来过,桌子上怎么没有人去打扫?

不会的,不会的,这么多年了,朋友们,早该忘了这个地方了。也许只有我,才能经常到这个地方来,其他的朋友是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

而我从来没有清扫过这个地方,特别是桌子上的那个塑料茶杯,本就不想去碰它。因为,它是我的伤疤,我用不着去遮掩它。

就让它在那儿放着吧,好歹它不值得再利用一次了。

小冬子捅伤了情敌,被判了十五年刑,玲玲和珰珰便出走了,去了外地的城市打工,他们当然不会来这儿的;二和子到玲玲和珰珰的城市打工,理所当然,他也不会来的;小林更不会来了,这小子考上大学之后连家乡都不愿意回了,即便回到了家乡,他无论如何是不肯再来这个曾经令他伤心的地方的;大海、小福就不用说了,十八年来我一次面也没见过他们……

从进高中到毕业后分别的三四年里,我们几个,是别的同学又羡又嫉的铁友。可如今,铁块被锻成了几种不同的器械,分散到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去了。

我在曾经输过棋的地方坐了下来,凝神地看着那石桌面上的茶杯。

翻开记忆,取出一张张模糊的肖像,费力地拼凑着,却无法组装出一个完整的思念。经过这十多年的平淡生活,我已把那几张照片浸在其中,泡得色彩全无了。就像桌子上的这杯茶叶,再用什么样的水,都不可能让它恢复一丁点的绿色了。

十八年前,我们都是快快乐乐的,即便飞雪的季节,都是我们的春天。

然而就是大自然的那么一手,把我们从枝头上给轻轻地折了下来。高中最后一年的二十岁,明明都是成人,我们偏要举行什么成人仪式,结果,花儿还没枯萎,绿叶告别了枝头。

嗨,自古茶楼里坐的,大都是些老人,我们凭什么装作早熟呢?

玲玲说过,学校是茶场,学子是茶叶。小学毕业的都是刚发芽的芽朵儿;初中毕业的是刚露嘴的细芽儿;高中毕业的就是那绽放的嫩芽了,注定是要被人采下来做成茶叶的;少数几个漏摘的就去上了大学,但最终还都是树叶子。只有干枯的茶叶是可爱的,却又是可悲的。

是呀,满茶园的绿色,只有十分之一不到的叶子能制成茶叶,其它的,都去衬托茶花的芬芳了。

能跟我从小学一直走到高中的,就是玲玲和珰珰了,这对孪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笑容却是一阴一阳。

我从来不会去错认她们,而其他的几个朋友总是分不清她们,虽然几句话过后才能辨别,但再次见面后又是那么地糊涂。是不是他们有意地装作糊涂,不想把她们俩分得那么清楚?

其实是不必要把她们分得那么清楚,如果她们两个人只有一个单独存在着,就显得她们平常得太平常了。就因为两个人在一起,才觉得她们的不俗。

珰珰不像玲玲那样活泼大方,但却是她张放的补余,使她活泼得不放荡;而玲玲又使珰珰冷静得不沉默,言语不多,却字字玑珠。

二和子和小福是在初中跟我到高中的,而两个人的性格又是那么地相左,一个要向东,另一个却偏要归西;一个喜欢游山,一个就爱逛水……其实他们的兴趣还是相投的,就因为他们从来不愿随对方意罢了。

但是到了高中,他们俩就不再有什么愿意不愿意了,在小冬子的面前,他们都得遂小冬子的愿。

小冬子的那种眼神,我们几个人都怕他,要不是他的义薄云天,我想没有人会围绕在他的身边的。但他的义气,并不是那种到处喊打喊杀的豪气,而是会冷静地说服别人放弃他们的执着,不再对自己的朋友构成威胁。

大海可就有一种气壮山河的豪气了,除了小冬子,我想,大概也没有什么人,能跟他交上什么知心的朋友了。

谁没有几分豪气?但是你把山河都给镇住了,谁还敢接近你?大海就是这种人,什么事在他的面前都没问题,胸脯拍得响响地,却没人相信他就真能把这些事情给摆平了。

一般朋友们有什么事,都是乐于找小冬子出面了结。即便小冬子不在,不得不找上大海时,也要谨慎地问他,小冬子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大海总是恼怒地说一句,除了他,我就不能帮朋友啦。

其实,我们崇拜的还是小林。这小子醉心于书本的神态,是我们几个是学不来的。

他跟大海,在同一个初中学校里上来的。大海一直罩着他。高中的几年里,表面上他无声无息地,而我们却总是,都喜欢围绕着他,所以,他并不显得孤单。

高一,我们就认识了,虽然那时还不全在一个教室。也就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太复杂了,所以我们没有理由不很快地认识了。

都是中国人不错吧?也是一个省的不错吧?而且还是一个县的。再具体一点,是同一个山乡里的人,尽管不是从一个初中上来的同学。但我们身上都有一种山野里的气息,在新的地方,相投在所难免。

小冬子坐在我的后排,小林跟我坐在同一张课桌前,我们三个人却有一种默契,话虽不多,助人为乐的本能在我们身上明显地体现着。或许我们三个人具有的功能不一样,互补的缘故吧,任何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让我们相互欣赏着。

特别小林沉迷于书本的姿态,有时候竟让我跟小冬子盯着他发呆。

拿现在的话说,小冬子真是一个酷得毙了的帅小伙。但是他的酷,并不冷,对于我跟小林来说,似乎他很热情,如果我们缺少了一点文具什么的,他就会很爽快地,不用偿还地借给我们。

说起来汗颜,我上学并没有用过多少心。学途上跌跌爬爬地,这么十多年,一旦回想起小林,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后悔,当初要是像他那样努力一点,也就不会有高中毕业后的那番遭遇了。

我的前排女生,如果不是她们,也许小冬子都能考上大学。但我们没考上大学并不她们的错,前排的女生心若止水地,除了玲玲偶尔跟我们说说话外,她们压根儿就从来没有干扰过我们的学习。

玲玲的同座,我和小冬子,一直都是这么称呼那个同学的,直到现在还改不过口来。

也许,沉默寡言的她在我们几个朋友当中,并不是个重要的人。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除了我对她倾心,不会存在其他的人对她有非份之想的,而我,恰恰看中的就是她那种低调的温柔。

她呀,真会配合别人对她的钟情。刚开始,我还有些收收藏藏地表示着我对她的爱怜,一旦发现她的积极配合后,我的情爱幻想越发大胆起来,以至于玲玲对我们的意见特别大。

想来我也是女孩堆里长大的小子,当然比不上贾宝玉,但自我感觉像贾宝玉一样,挺投女人缘的。

正是如此,女孩的心思我还是比较关注的。

我发现,玲玲有点喜欢小冬子,小冬子对玲玲也比较有意,于是自作主张地撮合他们俩的好事。

事到现在,我都觉得我当初做得没错。他们俩本就是很般配的一对,而且直到毕业后的事故发生,他们俩的关系一直都很融洽的。

玲玲开朗的性格,跟小冬子那刚强的意志,就像松和萝一样,在一起就是一种美。如果换在珰珰,就不是松萝,而是一根藤条缠绕了。

珰珰的意志也挺坚强的,然而坚强得就不那么笔直。避让是她处事的常用方式,阴柔是她做人的基本手段,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态,却是她的主心骨。所以,她从来,不把她的内心,展现给别人看。

我跟小冬子一直认为,她和小林应该是一对儿。而小冬子哪有我对珰珰的了解,我就认为,他们俩肯定成不了亲爱的朋友。对于我来说,小林与珰珰,是两个薄情之人,不可能出现水乳交融的状态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只是我对他们的交往,心里没底。

小冬子认为他的感觉没错,至始至终,一直开导着小林的情窦。不过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没有成功。

而我认为他已经有所建树了。虽然,小林跟珰珰没有达到那种水乳交融的境界,但已是心心相映,至少高中的三年里,他们俩是经常坐在一起的。

不是说嘛,大海跟小林是从一个初中上来的,小林有什么事,大海肯定是要插上一手的。我们替小林找了个女朋友,大海必然要来考察一番。

他认为珰珰不如玲玲,然后又说玲玲的同座比较合适小林,一番人轮遍了,最后自己也没有主张了。

我觉得大海有些令人讨厌,小冬子却说大海好交。虽然他代小林,承头揽责着,惹得我们很不高兴,但是,在他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后,还是融入到了我们的群体中来。

虽说他融入到了群体中,我对他的存在,还是有点儿抵触的。说到底,他那不计后果的义举,迟早会害了我们这一大帮子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们几个人,以小冬子为中心,他是我们这一群体的灵魂。他的优点,就是从来不左右大家的行动,而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看着小冬子的眼神做事,可能这一点,他从来没有感觉到。除了大海,小冬子不指责别人,有自己加入的事,把责任揽过来;没自己参与的事,从不指导别人;一旦有什么事变,不管关不关系到自己,只要朋友找到他,他都出面解决,化冲突于无形之中。我想大家应该能感觉到的,高中几年里,如果没有小冬子的存在,我们就会忽略掉,我们几个人是从一个地方走出来的人。

其实,每个人对同类总有着那么或多或少的一点挑剔心理,大概是同类的关系吧,就要求大家应该跟自己完全相同,要么同对,要么同错,一点别,都是那么地刺眼。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人,就得有同一样的文化,这点可以理解,但说要求同一样的举动,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同处一个环境中,各人的生长空间却是不一样的,我们可以得到同一阵风,可以得到同一片云,而不可能得到同样的阳光,所以,同样生物,长得就不可能一模一样了。玲玲和珰珰,同胞所生,同一家庭成长,同一学校毕业,性格就有所不同,虽然别人分不清她们,而我一眼就知道谁是谁了。虽然同一个地方出来的,要说我们几个人是同类,我不赞成,就因为我不把我们几个人当同类看了,才会彼此和谐地相处在一起的,理解这一点,对于小冬子为什么把大海也纳入我们这一群体,就不存在什么疑问了。

情爱就是那一颗芽,在依恋中蕴育着,一旦脱离了依恋,便转化为对别人的关爱,萌发了。玲玲说的有道理,每个生物,无不在学习中成长着,幼年,我们在父母的行为里学习什么是爱,在父母的关怀下懂得了应该怎样生活,有着一种对父母的依赖,注定我们就是生活这棵大树上的芽,从不会进行光合作用到为大树提供营养,让这个世界充满着生机,但最后不得不枯萎掉了。上了小学,可以说我们的感情摆脱了对父母的依赖,敢于对某一位女同学用情了。然而,什么是情,我至今无法弄得个一清二楚,更谈不上去用了。小学的时候,只要男女同学亲密地在一起,就有谈恋爱的嫌疑,而玲玲不忌,和她打打闹闹的男同学很多,所以她排长的封号一直到初中毕业都没有给罢免掉。想当年,跟我在一起的女孩比跟玲玲在一起的男孩可多得多了,而至今连一个班长都没当上。因为那时候我们都不懂情为何物,别人说我们早恋,我们居然由着别人说了。

与玲玲相比,我喜欢跟珰珰在一起,珰珰比玲玲听我的话。本来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小学时候穿得又是一模一样,很是能干扰同学们的视听,说来很奇怪,那时候我就把她们分得清清楚楚了。老早她们就是我用情的对象,因为她们俩可爱嘛,别人以欺侮她们为快乐,而我以保护她们为快乐,我觉得所谓的用情,都是以自己快乐为前提的,欺侮别人,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方式的用情?

初中以后,我才知道了什么叫爱情,回过头来想一想,我对玲玲和珰珰的感情,根本不能像别人所说的爱情,他们的爱情,要以成为夫妻为最终目的的,我怎么可能会把玲玲和珰珰中的任何一个人当作我未来的老婆?好像二和子也没有这种想法,所以他跟我们在一起,不像小福那样拘谨,毫无拘束地说笑着。可能小福就有一种早熟的情绪,见到女同学就莫名其妙地害羞起来,真教我跟二和子和玲玲替他感到脸红。我们能跟小福在一起,多是觉得他是一个成熟的人,不像我们三个人那样不知人间烦恼的样子。但是我们从来不会让小福的思想左右我们的行动,初中的时候,我们多是听从玲玲的摆布,根本没拿小福当回事。虽然小福看不惯我们的生活作风,而他对二和子有着百般地信任,结果却又是跟二和子百般地冲突。我和玲玲,喜欢二和子,不喜欢小福,但也不讨厌他,调解他跟二和子的冲突时,也多是帮着他,而小福很多时候并不领我的情,只听玲玲的劝解。那时候,珰珰不是喜欢凑我们的热闹的,而二和子和小福总是有意地把她错当成玲玲来看待了,但他们拿捏不住她的个性,最后又是闹成了许多的不愉快,想想当时,我们幼稚得很可笑。

同一棵树上的枝条本来是互不干扰地生长着的,但长大以后,有些枝条就交错了起来,甚至连在了一起,更别说芽叶摩娑了。高中几年里,是芽也该绽放点绿,而这些绿早就是大自然眼中的收获,再养一段时间就可以采摘了,一部分长成绿叶回馈大树,一部分制成茶叶赠与社会,存和生就此告别。大家都想在一棵大树上生存下去,然而最终得有人化作泥尘去护树,想来绿肥是可悲的,却又是很有它的价值。小林他们考上了大学,我们羡慕他们,放在我的考虑,他们也只是漏摘掉的绿叶,或者是花,他们能化作绿肥吗?特别小林,秋天落了,他还能护树吗?

玲玲的同座,陪着我度过了这段绿芽绽放的时间,而她却好像从来没有绽放过,让我对她的幻想只是那段时间的虚境,充实了我的梦,不见她的心。跟她独处时,我总是静静地看着她,她也是静静地看着我,其实我们的心里有好多的话想对对方说,而很多很多的空间里,无声又是我们相互安慰的方式。群体活动中,我们紧紧地依靠在一起,大海总是有事无事地找我们说话,表面上是让我们的关系更加融洽起来,其实我看得出来,他很羡慕我们的那种亲密的相处,很想投入进来。很早我就对大海有看法了,对于他的投入,心生厌烦,而他的那种豪气又是沉重地震撼着人心,我无论如何是不敢得罪他的,由着他抛开我去逗引着玲玲的同座。小冬子也看得出来我对大海的成见,而他并不去批评大海,反过来劝解我,让我跟玲玲的同座保持点距离,共同加入到群体中来。

尽管我们都听小冬子的话,但是高中的这几年,我从来没有跟玲玲的同座保持过一丁点的距离,现在想来也挺后悔的,当初要是听小冬子的,我们大家的生活就不应该有什么变故,而后来的那些变故,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我跟玲玲的同座那种近得几乎为零的距离引发的。

我们几个人,何尝不是一种近距离的接触,小林和珰珰的距离;小冬子跟玲玲的距离;还有我们大家的距离,本来就近得令所有同学都羡慕得眼红。其实不管我们承不承认,到了高中年代,每个人的情窦都已经开了,只是绽开的程度不同而已。也可能我开放得过大的缘故,令周围的人一下子不容易接受罢了。但我跟玲玲的同座,心态是绝对地平静,根本忽略了别人的看法,特别重视自己的我。

也许,我跟小冬子到处张罗着帮朋友寻找情感的寄托,对于大海、二和子和小福,总觉得好像亏欠着他们似的。但身边能相处的女同学太少了,为了慎重,任他们自己解决。而他们好像根本没有我俩的心思,既不对情用心,也不对学习刻苦,让我对他们很不能理解。所有的同学对我还是比较佩服的,上学不用心倒也罢了,居然还能在学校里交到像玲玲同座这样城里的密友,所以,大海、二和子、小福他们三个人一有空就围在我的身边,让我自喜的同时,想驱他们都不容易。

对于小林跟珰珰在一起,大海是有想法的,总觉得珰珰配不上小林,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起来两个人的性格相投没问题,却认为珰珰太狡滑,小林太老实,相处起来小林是要吃亏的。小冬子维持了他的看法,就因为小林太老实,有珰珰在,他才不会让人欺侮。大海心里的疙瘩一时是很难解开的,但是小冬子的道理让他无法反驳,也就容忍了他们的存在,只是对珰珰的态度又是那么地生硬。他一直认为玲玲的同座跟小林是最般配的,凭小林的学习成绩考上大学是没问题的,玲玲的同座又是城里人,小林大学毕业后不是正好在城里跟他成家嘛。又认为玲玲也是小林的候选人,玲玲的学习成绩也好,估计她也能考上大学,跟小林相爱应该顺理成章。我对大海的这种分析很是恼火,而小冬子却说他有道理,但也给分析了一番,小林大学毕业后难道非得在玲玲同座的城市里找工作?玲玲跟小林难道非得要上同一所大学?

二和子对小林跟珰珰在一起也有一点想法,认为小林跟珰珰的性格不相投,就像他跟小福的性格一样,表面上融洽,实际上互不相让。他和小福还能相互坦白,而小林跟珰珰就是内心里较劲,迟早是要出事的。但他不反对他们交往,认为交往下去就会慢慢消除彼此间的隔阂的。小冬子很赞赏二和子的说法,但对他们的交往,也产生了一点焦虑,说要找小林跟珰珰他们好好地谈一谈。

说起来二和子跟我对玲玲姐妹俩还是比较了解的,只是我从来不分析跟我交往的每一个人,他们说得头头是道,我总当是云里雾里,并不去深究。玲玲和珰珰,两个人应该有自己不同的追求,但是从小学到高中,我没发现她们追求过什么,或许她们追求的东西是我们熟视无睹的,我轻视了而已。要说玲玲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还存在着丰富的感情的话,珰珰就不像她那样多情了,但是她们在众人的面前显得很乖巧,让人觉得她们都是那么地可爱。玲玲跟小冬子,我认为天作之合,而珰珰与小林,却是自然的造化,没有理由不让他们相处,只是相处得如何就要看他们各自对友情的态度了。

其实,我们几个人对友情还是比较看重的,至少高中时的表现就是这样的,虽然男女相处的动机不纯,但给别人看起来,我们就像是一个地方来的兄弟姐妹。曾经就有人认为玲玲跟小冬子是一对亲兄妹呢,玲玲想在商店里买副价格不低的皮手套,小冬子就没让她买,在陌生人的眼中,那就是哥哥阻止妹妹乱花钱的举动。

玲玲的同座可不像是跟在我们一起的人,毕竟她没有我们的那种山野气息,给谁看了她都是一个外人。除了我跟玲玲,几个朋友的确是把她当成异类,即使她从来不打扮自己,而我们都觉得她很妩媚。她的妩媚不仅仅是表现在她的一双眼睛上,一旦微笑起来,鼻尖也就跟着微微地翘了起来。我从来不认为她长得有多漂亮,但她出身于城市里,却是深深地吸引了我的目光,惹得我尽力地去讨好着她,因此,玲玲总是劝诫着我,要自重一点。

对于我来说,自重并不等于自尊,自尊也不等于自信,甚至,自重的人有时候根本没有自尊,而自尊心特别强的人,其内心的自卑也是特别地明显。虽然我们都自信城市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条船,农村的天地是广阔的,但是抛开地理经验不谈,就信息量来说,我们山村里出来的人还是离开不了自卑的。鉴于此,我对玲玲同座的态度是,不盲目地自信,不菲薄地自卑,不以自己为中心,能不能自重就不自重吧。其实我对所有的人都是持这种态度的,也许从小在女孩堆里长大,个性趋向于中性的了,从来没有把自己看得崇高过。我也不把玲玲的同座看得那么崇高,所以才敢大胆地对她表示出我的爱,但至始至终没有把她当成我的终身伴侣来相处的,因为她城我乡,我自卑着呢,趁着高中在一块儿,先快乐地相处着吧。

本来,我们的这种相处就不应该是自私的,大海、二和子跟小福他们时不时地来干扰我们的独处,没有理由去驱赶他们,但是我们心存不满,玲玲的同座尚能笑脸迎待他们,我却是冷待着。对待玲玲的同座,他们三个人是不同的,大海经常送些小食品;二和子送些小故事;小福则多是跟我一样,傻傻地看着她。玲玲的同座总是不言不语地看着他们,从不显出一丝的不耐烦,但我看得出来,她早已心不在焉。

我很奇怪,玲玲跟珰珰都挺招人喜欢的,他们三个人不去找小冬子、小林他们,为什么总是来打扰我跟玲玲的同座?也许,小冬子的行踪不定,小林不离教室和宿舍,我越想躲开他们,他们越容易找到我吧。亦或他们是同盟,不让我与玲玲同座的关系近到了成一个人?

其实他们不知道,真正两个人的关系近到成一个人的,是小冬子跟玲玲。高二的时候,他们俩已经是负距离接触了,而这个秘密就我们三个人知道。那年放寒假,小冬子和小林来我家玩,我就叫上了玲玲跟珰珰,去了后山的半山亭。珰珰不肯去,小林便留了下来,于是我们三个人上去了。大概中午在我家喝了点酒,几个人都很兴奋,我们来到山上,温暖的阳光让我们靠在柴堆上站不起来了。因为我们三个人的关系相对特殊一点,于是玲玲大胆地躺在了我跟小冬子的中间。玲玲跟小冬子说着说着,言不相投时,玲玲转过身来对着我说,小冬子不是一个当家过日子的人,还是我们俩过吧。小冬子拍拍她的腰,假装生气地叫着,有外心了不是,嫌弃起自己家的男人不是?玲玲还是面向着我,好像是在对我说着,还没结婚呢,谁是谁的男人啦?小冬子大声地笑道,除了我,没有谁是你的男人了,现在我就要把你给生米煮成了熟饭。一段嬉闹过后,也不管在现场的我,就开始生火做饭了。

也许,那时大家都醉了,我居然没有阻止他们,等我们清醒了过来,小冬子从我们认识他以来唯一的一次问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本想表达教他对玲玲负责的意思,却从嘴里蹦出了一句你们继续吧,真的让我大吃一惊。

从那以后,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愈发显得微妙了起来,大家在一起下棋时,玲玲坐在我的旁边,竟敢当着小冬子的面,亲密地抱起我来。而小冬子居然视而不见。玲玲跟她的同座更显亲热,高中末期,我们两对几乎是抱成了一团。

似乎小林跟珰珰两个人的关系出现了问题,群体活动中,他们都不愿参加了。其实,大家都在备考,无聊的团体活动应该能放弃的就放弃,小林本来就是想考大学的人,误入我们的团伙可以说是他的不慎,高中最后一年的奋斗,我们也不指望他次次都参加我们的活动了。由此,珰珰的学习也随之刻苦,刻苦得不再跟小林成双成对,给人看起来他们两个人就像一对绝恋的情人。

我很理解小林他们两个人,本来我就认为他俩是薄情之人,为学业放弃了情感应是他们的最终结局。小冬子却是不能接受他们行同陌路的行为,很重义的他,认为他们不入群,便是不义。但他并不去干涉他们,只是劝小林不要为了学习而把身体给搞坏了。

本来玲玲和她的同座也是两个爱学习的人,自从跟了我和小冬子,高中最后一年了,她们学习的劲头竟然没有了,经常在晚上偷偷地溜出校园,一直玩到深夜翻围墙回学校。回味起那时翻围墙的动作,直到现在还有些甜蜜的感觉,小冬子总是托着玲玲的屁股上墙头,我是抱着她的同座把她拉上来的,临上墙的那一刻,她的脸紧贴着我的脸,心里的那个美至今无法忘记。想来那时候的动作都是很危险的,而我们从来没有考虑过,不管今后是不是能考上大学,高中的最后一年,我们全都没有想过。我和小冬子对于上大学是绝望了,但是我们俩都忘了,玲玲跟她的同座上大学的机率比我跟他高得多。当时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自己不愿进取,也不能去耽误恋人的前程呀。

可能玲玲跟她的同座对我们的依恋比对大学的向往强烈多了,却不知道这种依恋抹黑了她们的人生方向。她们不去寻找自己的人生路,难道要跟我们一同堕落?我想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任何人在一条道上走着,体力再好的人也有累的时候,什么时候想歇就什么时候歇,不管歇的是不是时候。但我还是为玲玲和她的同座深感不值,我跟小冬子是不能作为她们的依靠的。

而这时候,大海跟小福他们倒不显得堕落了,两年高中混了下来,到了高三,用功学习了。二和子更显勤奋,然而我知道,此时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功用到最后,结局还是跟我和小冬子一样,望大学校园的门槛兴叹。

不过情况有违我的预测,高中毕业后的一段等待,结果是,小林毫无悬念地考上了比较理想的大学;玲玲和小福考上了本省城的专科学校;大海也在省城上了个技校。大概我们几个人当中,最痛苦的就是珰珰了,本来她上大学的机会还是有的,就是因为报错了学校,结果弄得个大专都没有被录取。但她并没有痛不欲生的表现,而是淡淡地对我们说,我们要想改变命运,首先就要屈从命运的安排。二和子就没有珰珰的那种心定神闲的气质了,只要我一见到他,他就是那副唉声叹气的表情。

也许高中毕业后,大家的心态都是那么地不平,本来想举办一次宴会来祝福考上学校的几个人,这种想法在我的设想中取消了。小冬子找上了我,让我跟他张罗一下庆功宴,我说我们替他们庆功了,我们这几个落榜的人是不是还要来一次庆悲呢?其实我并不是怕让人知道我们的悲哀,而怕的就是珰珰的心情因我们的活动会显得更加消沉。况且,我们在这次宴会上,还能邀请到玲玲的同座吗?毕竟,玲玲的同座本就不属于我们这一群的人,我跟她在高中时相处得那么亲密,总的来说是让她来成全我卑鄙的快乐,毕业了,她也该消失了。小冬子说,举办这次宴会,主要不是庆他们的功,而是我们大家的成人仪式,大家在学校相处得那么好,各人都有不同的前程,至少我们大家现在的起点是一样的,应该要好好地操办一下。

不知道高中毕业后,小冬子在我们的心中是不是还存在着威信,因为几年的相知相交,他的眼神已不是那么地怕人,甚至是和善的。我们的宴会,小冬子真的能招来所有的人吗?本来我是不应该怀疑他的,而小冬子他自己却不坚信了起来,说这次宴会,是我们两个人的责任,我不可以逃避,让我去联系玲玲的同座。想起高中的三年,玲玲同座的那种配合的温柔,在小冬子的鼓动下,我答应了下来。

后山的半山亭,高中的几年来,我们几个人轮番地去过了多次。那确是一个较为隐密的空间,据说很早以前一个避乱的高人在那里修建的,其实是村里老人胡乱编造的故事。山下就是一个茶园,那半山亭是采茶人休息的场所,而很久很久以来,爬山的人越来越少了,连采茶的人都不愿意上去了。我跟小冬子选择在那个地方举办宴会,不言而喻,小冬子有他的目的,可能他要在那个地方跟玲玲作个告别。

说玲玲的同座是一个外人,就是因为那个半山亭,我们几个人都去了很多很多次了,而她就去了那么唯一的一次,而且几乎是被我骗了上去的。我对她说,我们几个同学在高中的关系再好,毕业之后就很难聚在一起了,这次分别宴会你无论如何都要去参加。她拒绝参加,劝我到城里跟她在一起,还帮我联系了工作,工作之后上技校,再进修上大专。当时我有些心动,但又不愿违背小冬子的意思,先答应了她,然后劝她最后一次跟我们同学聚会,再考虑今后的路怎么走。

如果我跟随了玲玲的同座,那么我的人生将会是一个美好的图画,然而就是她答应了我的邀请,结果这张纸作废了。可能我跟小冬子没有考虑到我们这几个人的不同,依旧拿我们上学时的那种思维来想象他们的行动。宴会上,就在那张天然的石桌子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味,连小冬子都没有了平时的豪气。那张桌子不是很大,我们八九个人坐在那里,几乎是抱成了团,虽然这一团也在积蓄着一种力量,然而这种力量,却是决定我们各人前程的暴发力。

在这时,大海的豪气更是放荡,也许高中最后一年的努力,在城里上了个技校,早就不把小冬子给看在眼里了。我们带了两瓶酒,小冬子没敢拿出来喝,怕的就是大海酒后闹事。但结果,小林把酒给拿了出来,说是要跟珰珰干一杯。小林劝珰珰,再重读一年高中吧,而珰珰没有答理他,小林也就没了声语。大海却显得兴奋,嘴里不停地夸奖着小林,自吹自擂地说着,没有他罩着小林,小林是不可能考上大学的,吹嘘得大家都很厌烦。如果他只说着小林,这场聚会也不会给大家造成多大的不愉快,而他却评论起大家的后事来,让所有的人都对他敌视起来。他还是抱着他的那套般配论来指点了一番大家未来的前途,说小林今后混得再怎么不行,也要找个大学生才行;小福嘛,找人不成问题,好的方向是娶个大学生,不能的话有个农村的老婆也会把日子过好的;至于玲玲跟她的同座嘛,那就不是村妇的命了,她们注定要在城里生活的人;说起我和小冬子、二和子,认为我们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找老婆也只有珰珰才合适;只有他自己,选择的余地大,想找什么人就找什么人。一番话说得我们大家没有一个不恼火的,而小冬子很冷静,微笑着对他说,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你不可能把它给算得一清二楚,你没喝酒,难道你醉了?大海一声豪笑,我怎么可能醉了,是你们看不清自己罢了,从来不掂量着自己有几斤几两,高中最后一年了,还在不知生死地鬼混,我看是你们醉了。

我们都没了声语,难道大海说的没道理?不光是我跟小冬子,玲玲和她的同座也有些脸红的,我们四个人的确在那时候过得有点太不像话了,但我们快乐过,我们不去追那个悔了。大海说得虽然不中我们的耳,我们也用不着去驳他的理,也许,这是个成人仪式,学生时代像梦一样过去了,没有理由再回去了。

只听大海一个人在那里唠唠叨叨地,我想大家的听觉早就疲劳了,小冬子提议我们下盘棋,我们迫不及待地用石子在桌子上画起棋盘来,并用树叶做棋子。大海第一个抢了上去,别人就跟他轮番地对弈,也许不适应棋盘的缘故,都是大海赢了棋。尽管是小冬子提的议,但他并不去参与,在一旁找着小林和珰珰谈话。玲玲跟她的同座也坐在一边低声地说着话,对棋局根本没有一点的关心。我虽然坐在桌子的旁边,心思却在玲玲她们的身上,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她们今后都在一个城市里,想着怎么去照应对方?高中一毕业,我就已经失去了对未来的向往,玲玲同座的那份构思蓝图,很具有诱惑力的,而我不敢奢望,答应她去努力,心里想这就是骗她的第一步,往后走,我是没那份自信的。

对于小冬子和玲玲曾经创造机会让我跟玲玲的同座生米做成熟饭的举措,我对我的拒绝从来不曾后悔过,混浊的水做成的饭,甭提有多么地碜牙了。当然不是说我就是那混浊的水,也不是说玲玲的同座是水,而我在想,我们都是米,她是洁净的大米,我是带着泥土的米,混在同一口锅里能煮出个什么饭?

采茶,要在雨天来临之前进行,否则茶叶上就会有泥巴,炒出来的茶也是碜牙的。高中毕业后,我们的落榜,就是被摘下枝头的嫩芽,赶在雨季前被采摘了下来。而那些漏下没被采摘的,要么是花,要么长成了叶。玲玲说小林是花,她是树叶,秋天过后,她还是要回到山沟沟里来的。好歹她是经过了风雨,说这话也不嫌噎着慌,这么快二十年了,她何曾想过回到家乡来?

棋下到兴头,大海要我入局,我冒失地坐在他的对面。大海瞟了瞟玲玲她们,冲着我冷冷地说,你还想跟她白头到老是吧?我盯着他,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压根儿就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大海哼了一声,不看看你的行头,你能唱了那主角吗?我愣了一下神,也哼了一声,这你别管。大海狂笑了起来,轻蔑地对我说,别看你小子花里胡俏地,你没那本事去守住她的,你什么都不是,来,我们俩下盘棋,谁赢了,谁就退出她的身边。我心里又一惊,从来不见大海对玲玲的同座有过什么非份之想的,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但随即沉静了下来,随口应道,就算你赢了我,你也不能守护在她的身边的。大海马上叫过玲玲她们,狂妄地说,你们听着,要是我赢了,你们就是我的了。玲玲冷笑了一下,你是不可能赢的。大海嘿嘿地哼着,你们答应我,赢了他,你们会不会跟着我?玲玲的同座看着我,轻柔地问,你能不能赢他?我紧盯着她,好长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大海说,我不下了。

这时小冬子跟小林他们也走了过来,看到了我们的僵局,本想劝我们以和为上,但见大海狂妄的样子,小冬子命令着我,跟他下,谁赢谁输不是嘴上说了算。于是我定了一下神,呆望着玲玲的同座好长一会儿,等我的神志回到棋桌上时,二和子已经把棋子给摆好了。一时间,亭子里静悄悄的,每个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看着我跟大海把桌子上的树叶给捡来捡去地。

大海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对我冷冷地说,再来一盘吧。平时对输赢不论的我,此时已是心颤不已,从来赢了不续,输了再来的气度,像气球一样迸裂了,真不想再下第二盘,然而看到小冬子冷峻的眼神,我硬着头皮,又摆了一盘。

我已把身边所有的人给忘了,整个身心全都扑在了棋盘上,决心拿回这一局。但是一着马跳卧槽,连同大好的棋局,我的身体瘫倒在了大海的面前。大海的得意忘形让我们每个人都怒形于胸,我想去拉住玲玲同座的胳膊,而她轻轻地一摆手离开了。二和子在背后碰了碰我,我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站在小冬子旁边的小林狠狠地说着,大海,我来跟你下两盘,你输了,你就什么话都不要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什么去。大海又狂妄地笑了起来,我干嘛要跟你下,愿赌服输,我不想要你的珰珰,我不跟你下,我还想要玲玲,要下我也要跟小冬子下,我不相信我赢不了他。在我旁边的小福一把打翻了我面前的茶杯,像是自言自语地哼叫着,心爱的人都守不住,你有什么脸坐在这儿?半茶杯的水把桌子上的树叶给飘零得到处都是,而里面的茶叶把茶杯给压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大海狂笑着,站到了小冬子的面前,洋洋得意地说,我不跟你在棋盘上较量了,下不下你都输了,你是什么,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土包子,玲玲往后就是一个城里人,你还不退出她的身边?小冬子怒视着他,一把推开了他,沉声地喝道,就算玲玲不跟着我,你也没有资格得到她,这么几年来,没看见你保护过什么人,玲玲交给别人可以,交给你就不行。大海踉跄了一下,站定了身子吼道,我就是要吃定她了,你能看得住她么,在城里,你连给我们端洗脚水都不配。说着用手指向小冬子骂了一句,土包子。

第一次看到小冬子脸红得那么厉害,也许是羞,也许是恼,我们看来两者是并存着的,他又推了大海一下,顺手在石桌的底下拿起了那瓶没开封的酒,照着大海的头上砍了过去。满脸鲜血的大海嚎叫了一声,向着小冬子冲了过来,小冬子手中的酒瓶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对大海的胸口捅了过去。

满亭子的酒香,罩住了亭子里几张惊呆了的面孔和一个垂危的轻叫声。小林抱住了大海,满眼是泪,不停地说着,你为什么这样,你为什么这样。不知所措当中,小冬子背起了大海,让我们牵扶着他下山去了。

这后山的半山亭,朋友中是我首先发现了它,从小,我就在这里玩耍了。我在这里看过人砍柴,看过人采茶,但很少看到人进来休憩过,小时候父母总是把我往这亭子里一放,不顾我地干他们自己的活去了,所以,我对这个半山亭是再熟悉不过的。小学时领玲玲姐妹俩来过;初中时带二和子和小福来过;高中时与小冬子他们来过。而我们几个人却一直没有同时上来过,难得一次共同聚在这个亭子里的,却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最后的这一次,应该就是我们唯一的一次了,因为下了山之后,大海失血过多而永远不会再来这座半山亭了。

玲玲的学没上成,她把录取通知书给撕了,带着珰珰从山村里消失了。小冬子给关在了哪里?我始终没有打听到,他的父母从来不肯告诉我。也许玲玲她们知道,但是她们姐妹俩几乎就没回过乡村,十八年来就见过珰珰一两次,而她也没有透露过小冬子的消息,只说玲玲见过他,在离她们城市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么十八年来,我对外面的世界早已失去了憧憬,老死山村是我最好的归宿。我从来没有去找过小福,小福也好象从来没有认识过我一样,自从二和子走后,我们就是两只互不接触的叶片,压根不知道谁是谁了。玲玲同座的影子在我的脑海中也渐渐地淡去了,这么多年来,面孔从来没有刷新过,我们的记忆力已不是年轻时的那种状态,以前的快乐,早就无汁无味了。

正当我独自伤悲时,背后传来一丝轻柔的童音:“叔叔是这个地方的人吗?”猛回头,一个女孩站在松下,大大的眼睛既好奇又羞涩地看着我。我也惊奇地望着她,总觉得她的面容是那么地熟悉,肯定是在哪见过,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她的下巴简直就是小福的缩小化,而眉目、鼻梁、还有嘴唇分明就是……

端视着小女孩,很久很久,好不容易才从我的胸腔深处挤出了几个字:“你是叶馨的女儿?”

女孩没有回答,想来她很有点城府,不会轻易回答陌生人的提问。我朝她温柔地笑了起来,轻声地问她,你是这里的人吗?这时她也笑了起来,我爸爸是这里的人,他在城里上班,不是经常回到老家来的,有时候我爸爸要带我们回老家,妈妈不肯来,所以我们很少回来。我叹了一口气,低声地说着,回来什么都没有,回来做什么?小女孩不知我所言,又是天真又是疑惑地对我说着,叔叔是在这里看管茶场的吗,我妈妈说这里生产出来的茶叶不错,让我在这里找一位伯伯,买上一点带回到城里去,不知道叔叔是不是认识他?我妈妈说,那位伯伯是她的老熟人了,如果见到了他,要我向他问声好呢。

我的心一下子湿热了起来,十八年前的那个影子一下子从我的记忆里跳出,那张脸仿佛又贴上了我的脸,呼出的热气直钻进我的脖子里。但我不能让我心里的湿气冲到眼睛里,我不能在一个小辈面前落泪。定了定神,我用十八年前的那种温柔招呼起了小女孩,叹息地说着,小姑娘,坐下来吧,你说的那位伯伯我认识,好多年了,不提他也罢,人死了。

我觉得这么说,似乎有点亏待了自己,于是把桌子上的那个陈年茶杯给扫了下来,掸了掸桌子,给自己和那个小女孩泡上了茶。手握着茶杯,我以故作沧桑的口气叙述了起来。

“小姑娘,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你的妈妈,跟你们提到的那位伯伯,还有你不止一位的叔叔和伯伯,他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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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晴茜绮梦点评:

岁月的流逝就是一种很好的祭奠,太多的回忆都包含里面。

文章评论共[5]个
揽月聆风-评论

记忆难以掩埋,只能默默期许未来。所有曾爱过的,曾错过的,在若干年后看来,都是美丽的,伤感的。at:2007年07月30日 中午1:36

树欲静-评论

太沉重的记忆,就如心头大石,
既然,已把它掏了出来,就让它回归大地吧。
此后,路满满,你就潇洒的走。
  【树欲静 回复】:哈,是路漫漫,写成路满满了.
[2007-8-1 10:28:36]at:2007年07月30日 晚上7:36

丫丫的风采-评论

厉害,你写小说也太厉害了吧!好长哟。。。at:2007年07月30日 晚上10:07

火光之路-评论

情感颇重,回忆颇重,语言颇重,分量颇重!问好清风。at:2007年07月31日 凌晨0:24

梦幻彩霞-评论

回访问好~~~~~~~~~~~支持~~~~~~~~~~~~~at:2007年08月12日 凌晨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