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心坎秋月无声

发表于-2007年08月08日 晚上10:31评论-0条

终于踏上了回乡的列车。

我的心随着一声长嘶,早已飞越千山万壑,跨过江河湖海,飞到我那魂牵梦绕的故乡!

故乡,生我养我的地方;故乡,血脉传承的地方。故乡,我心中永远的眷恋;故乡,我心中不可愈越的坎!

记得当年我走出大山去省城读书,乡亲们和母亲一起送我,象过节一样的热闹。 

“娃,你是俺山里的金凤凰。俺们为你骄傲” 

“娃,出门在外一切要小心……” 

声声叮呤,句句牵挂,仿佛还在耳边。

我心中一暖,父母,乡亲,池塘,白鹅……故乡的一切在我脑海交织,叠至…… 

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仿佛行了几个世纪。傍晚到了村西口,母亲翘首的身影早已在风中伫立。迎上去,唇未启,泪先飞。母亲放下衣角: “快回吧,有风,冷。”

“姑姑回来喽!”一对侄儿围着我欢呼,从我手中接过零食,立即跑出去炫耀了。 

双脚刚踩上软绵绵的乡村小路的时候,汹涌的激动几乎冲垮了我的胸膛。这山,这水,这树,都是昨日模样。不一样的,是掩映在绿树丛中的茅草屋变成了幢幢高大富丽的小楼。细雨过后的那一抹清新、明快的阳光,斜斜地泻下来,柔柔地舔着田野,村庄。楼顶琉璃瓦的瓦楞上也流动着金黄的波浪。

村口的大路边遮起了棚子,几个老人有板有眼地唱着小调,大嫂们笑嘻嘻地听着,还不时模仿两下。偶尔的跑调,逗得她们开怀大笑。

“娃,回来啦!”村里的乡亲热情地招呼我,我一路散发着小物品回馈他们的热情。 

在路边拐弯处,在楼群的映衬下,有一处低矮、破旧的茅屋。土墙上深深浅浅沟坎记录着风雨的洗礼,柴门上凌乱的茅草孤独地在风中舞着。 

“妈,这不是……”凭着记忆,我面对的是秦大爷的家,十多年了还是老样子。 

“娃,回吧。”母亲异样的眼色绊住我迈开的脚步,我满腹狐疑。 

晚饭后,在我再三追问下,母亲告诉我,秦大爷患了肺癌。“那可是传染的呀!”母亲睁大惊恐的双眼对我说,还不由自主地捂了捂鼻子 ,仿佛说到“肺癌”两个字也会传染到她似的。 

“肺癌不传染!”我纠正。 

“怎么可能?肺结核还传染呢!肺癌比那严重多了!现在没有人敢去秦大爷家了!”母亲说着无奈地摇摇头,“他没几天活了。” 

“唉,多好的一个人,偏偏苦命!”

母亲的一声叹息勾起我的回忆。秦大爷是知青,懂的多,为人也谦和,好助人。当年村里穷,张家缺个啥。李家啥坏了都爱找他,他总是乐呵呵地,有求必应。后来知青返城,大家都舍不得他,他也喜欢这里的山山水水,便放弃了回城。妻子气他不为儿女着想,一怒之下,把最小的儿子大胜扔给他,独自回城了。提起大胜,我不禁一阵揪心。那年夏天,突然降临的暴雨冲垮了村西的小桥,也把正在桥上玩耍的大胜和我们一起卷进河里。当秦大爷把其他孩子都救上岸再去找大胜的时候,大胜已永远闭上了眼睛。

大爷,这座大山欠你的太多太多!我望着窗外,泪水随着冷风恣意奔流。 

第二天上午,我拎了些点心,走向秦大爷的小屋。 

“娃,不能去!”二婶看见了说。 

“娃,真的不能……”母亲见阻拦不了,只好说:“快点回来!” 

我笑了笑,摆摆手,低头钻进低矮的小屋。 

“秦大爷!”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我忍了忍, 

“谁……咳……咳咳……咳”大爷刚欠身,立即一阵猛烈地咳嗽。 

“别动,您躺好了。”我伸手按住秦大爷,“我是村东头赵家小三儿啊,大爷!” 

“噢,闺女回来了,咳咳……”大爷连忙伸出手,那枯树枝一样的手,在空中挠了一把,示意我的手拿开,却没有碰我。 

“大爷!”我一把握住了这只曾经为我把缝衣针烧成鱼钩的手,酸酸的眼泪夺眶而出,忍不住把口袋中仅有的500元钱塞在他手中。

“使不得,使不得。”大爷喘着粗气。 

“大爷……” 

“姑,奶奶叫你吃饭呢。”我刚要说什么,小侄子就来叫我了,我当然明白这是母亲的意思。 

我为大爷烧了开水,把他屋里的桌椅,锅灶都擦洗了一遍。然后打开带来的面包递给他。看着他瘦削的面容,突出的锁骨,我鼻子直发酸。 

“我姑拉秦老爹的手了!”侄子的话眨眼就传遍了我们这个只有十几户的村庄。母亲惊惶失措,全村也当一件新闻开了锅了。 

“不怕被我传染?”儿时密友来看我,我揶揄。 

“其实,除了老年人,大多数年轻人还是明白的。只是……这不是忙嘛……”好友欲言又止。 

哦,传染——只是为自己寻求一份心安理得!望着儿时的伙伴——有几个还是当年秦大爷亲手从河里救上的,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返城前,我又帮秦大爷搞了次卫生。我抱着肮脏的被褥,走向村西的水渠。

水渠边那棵大枣树,已枝叶繁茂。那是秦大爷栽的枣树。树下聚集着一群人,围着两个对弈者,浓浓的烟雾袅袅地飘向天空。

“将!”随着一声大喝, 人群沸腾起来。

“娃,你……”看见我怀里的东西,人群又一阵骚动后,大家都把脸扭向了别处。

几天后,我回城了。离开了我亲爱的家人,离开了我牵挂的秦大爷,离开了我熟悉而又陌生的乡亲。望着窗外迅速向后退去的树木、村庄,我的心隐隐作痛。

我永远眷恋的故乡,我心中不可逾越的坎!

我的泪随着风飞出了窗外,撒在我离去的路上…… 

几个月后的一天,我接到母亲电话,秦大爷去世了。 

话筒,随着眼泪一起滑到地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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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无缘牵手点评:

故园里之人离去的痛,是内心深入的重槌之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