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灵魂
他们为什么会笑呢?我认为,应是哀伤。
我见到他们,是在看守所里面。在此之前,我还从没有去过这个地方。这里,一直是被我视为神圣而肃穆的。
因法警队的人手不够,我被临时抽调了过去。早上8时,我准时去法警队报到。我进去,却听到队长对他们说,检察院临时有点事情,提人改为了9点。我坐了下来,看着他们清点手铐脚铐以及头套。大家说着话,开着玩笑,时间便很快过去了。
我终于坐上了车,对那个未知的看守所充满了期待。看守所的距离不远,穿过一截火车的隧道右拐便到了。门口停了几辆车,我们单位的两辆车则已经开了进去。门内站着一位穿军服的岗哨。我看着他英姿飒爽的模样,心里对他充满了敬畏。
我打量看守所的模样:不大但是整洁的门面,挂着几副牌匾,分别是“××市××区看守所”和“××市××区检察院驻办公室”等等。里面则是一排一排的办公室和羁押犯人的地方。
我随着我们单位的同志进去,法警队的队长去值班室签字,我们等在外面。我好奇的四处张看,这里又与外面是完全不同的景象。左边的最底端是个哨塔,四周的高墙上扎满了铁丝网一样的东西,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传说当中的电网。这时从哨塔的屋子里面出来一个背着枪的解放军战士,仔细的查看远处的情形。我也真想像他那样,登上哨塔,去体验一番是个怎样的滋味。而在晚上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还会像电视中演的那样,将那种很亮的灯打开四处扫射。
“大家都过这边来!”有人这么说道,我抬头见是法警队的队长,他们都走向了哨塔下面,看来犯人们是要从那里出来。副队长开始分发手铐脚铐头套。
“每人负责一个!都锁好,看好了!”队长又这么叫道。
我看着面前的大门,高大,黑色,上端写有大大的监区二字。门“咔”得一声打开了,我看到里面的犯人,17个,一字排开。我竟有股莫名的兴奋。第一次如此零距离的与他们接触。
“一个个的出,点一个出一个!”他们快速的陆续的走了出来,面无表情。我把我面前的那个反铐了起来,我有点笨拙,铐了半天才铐住。法警队的一个老同志过来,蹲下身子为他锁脚铐,拔下钥匙,又说“还是插里面吧”,便又插了进去。他刚走,队长便过来了,一看钥匙还插在上面,便破口大骂“他妈的谁这么不负责,锁住不往下拔钥匙?这么不负责!
什么东西了!”
那位老同志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这边的情形,嘿嘿的笑。
我们带着犯人往出走,队长还没骂够,又嚷嚷的叫唤。我上了一辆车,就又听到他骂“这个都没有锁!真是……”
我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犯人,他们带着黑色的头套,无声的蹲在那里。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后悔吗?
车很快到了法院,我打开门,揭掉他们的头套,他们脚下的铁链咔啦咔啦的作响。他们好可怜,都没有家属来看望他们。对他们失望了吗?以前总会看到别人的那些家属,他们哭泣着,他们哀伤着,他们恳求我们对他们好点,不要“折磨”他们,恳求我们塞几包烟给他们······可怜的父母!
这17个人站在中法庭里,人那么多,足足站了两排。这是要认定公安机关新提供的一个证据,所以不会用太多的时间。
法官开始宣读,然后一个个地询问他们有没有异议。他们一个个的摇头,说没有。忽然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对法官和书记员连连深鞠两躬。法官诧异地看着他。
只见他说道:“法官大人,请您高抬贵手,判我个缓刑吧!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亲,下有十几岁的小孩子,家里还有二十多亩的地呐,如果我关进去了,他们就没个活头了!”
法官笑着问他:“那你早干什么去了?你抢劫的时候就没想到?”
他不语了,过去签了字以后可怜巴巴的被法警带了出去。我看着余下的那16个人,他们在等着签字,像《最后的晚餐》中的那些人物,各有各的表情,使人琢磨不透。忽然,有两个人竟然笑了出来!他们原先在悄悄的耳语,不知怎么,就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呵。真有心情,太好的心情!抢劫,你们可知道是个怎样的罪刑?要判多少年的刑期?可是,你们竟然还有心情说笑!我真为你们感到难过!
我们陆陆续续地把他们带了出去,又重新带上了黑色的头套,又蹲在了车的后面。我们把他们送回了看守所。我们给他们解开了手铐脚铐,摘掉了头套,清点了人数,他们便一字排开,从那个窄窄的门洞里面,走了进去,然后,那道门便被关上了,他们便消失在了我的视野当中。
洪星蓝2007-8-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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