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还在光着屁股坐在院子口发热的石板上用手指加减乘除的年龄时,弥落英就莫名其妙的闯进了我的生活,那个时候,她穿着淡红色的仙女裙,后面扎着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很象童话里的公主……
跟她一起来的除了那对看上去特别年轻稳重的夫妇外还有一个穿着衬衣的小男孩,很深沉的样子,我唯一看到的就是他手上的棒棒糖,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棒棒糖是极大的诱惑,即使上面沾满他的口水或鼻屎……其实他很干净,甚至擦眼睛也用一种包在小袋子里的比我家草纸软很多的白色东西(笔者:餐巾纸—_—!)……
后来你记得是怎样把那个小男孩骗到没有人的地方去,只记得我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上后用脚丫子踩在他脸上,有一个脚趾直接塞进了他的鼻孔。他除了哭之外就是抽泣,直接导致我的两个脚趾都进了他的鼻孔。当我兴奋地夺下棒棒糖添个不停的时候,弥落英来了,她盯了我脚下的男孩好一会儿才说:“你好象,踩到我弟弟了……”
然后她走到我面前蹲下,用木条顶了顶他弟弟的头:“喂,弥生,你自己起来。”
我非常惊讶的看着眼前安静的弥落英,然后挪开了脚。地上的男孩抽泣的爬起来扬手打了她一巴掌:“我要告诉爸爸,你叫人打了我!”
我一把抓住那个男孩的衣领:“俺就打你,有本事打回来啊,告诉阿爸阿妈算个屁。”男孩又被我吓哭了,像个女人一样转身很斯文的跑了。
我举起棒棒糖添了添,转身也打算走,后面的脏兮兮的衣角被人拉住:“我叫弥落英。”就在那一瞬间,上苍注定我与她成为了朋友,又或者,比朋友更接近一点。
我的名字是垛子,我没有亲人,落英,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村长捡来的野孩子,我叫垛子,没有亲人。
弥落英说,她和我一样,也和我不一样。不一样是她有爸爸妈妈。一样的是爸爸和妈妈有和没有都一样。
那一天回去,弥落英被打了,第二天见到她的时候,脸肿得很高。
没过多久,弥落英要回到原来的诚里去,她跑过来对我说:“我要逃跑。”然后我把村长家偷来的地瓜放到弥落英手里:“记得俺,记得俺的地瓜。”
然后她消失了,离开的背影是黯淡的斜阳,脑海里只有那晃动的粉色蝴蝶结。
弥家的人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有找到她。离开的时候那个被我打到地上过的男孩子一手拉着他的爸爸妈妈一手指着我说:“上次就是她打我的,姐姐派她打了我,姐姐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其实这是小孩子的戏言,大人根本不会在意的。可是弥家的人却硬把我也一起带走了,他们给了村长很多很多钱,,然后把我带走了……从此,我的名字前多了一个字,那个字,原本属于弥落英……
新的土地,新的房子,新的家,新的家人……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孤单,非常的孤单,就连那蝴蝶结的记忆一并封印在脑海里。有的只是寂静与孤寂。
弥生……原本是弥落英的弟弟,他扬起的手终于不是打在弥落英的脸上,而是我的脸上……
“弥生,听说你家的姐姐被狐狸叼走了啊?换了个妖怪的孩子过来是不是啊?”同样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弥落英的弟弟身边也有一帮常在一起的朋友,可是……我却很讨厌他们……
“是啊,我去把妖怪的孩子喊过来,你们可以随便打她,她不会还手的!她只听我的!”弥生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然后他对着我的房间窗口喊:“喂,丑东西,你给我下来!”
然后我飞快的从楼下跑了下来,我不可以慢一分钟,如果我慢了一分钟,他就会告诉管家不要让我吃饭……他会这样做的,他一直都是这样……
院子里面都站满了小孩子,都是男孩子,他们穿着漂亮干净的衣服,脸上带着笑容。
而我身上的衣服是弥生以前穿过不要的,短短的旧旧的……
“丑东西!给我趴在地上,我要骑马!”弥生笑起来的时候其实很好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笑,我都会想起弥落英……
我慢慢趴在了地上,手掌按在平滑的草坪上,很舒服,虽然我的眼泪在眼睛里面流……
他大声宣布:“我的英雄们,现在我们只有一匹马,我们来猜拳,谁赢了谁就可以骑怎么样?”
那些孩子很开心的大叫起来,只有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孩子远远的站立在边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些孩子……
“侑,你不玩么?”弥生看到了那个男孩子,他和那个男孩子的关系似乎特别好。
那个男孩子笑笑:“弥生,她是你姐姐。”
“姐姐?她才不是我姐姐,她是我的佣人,侑,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她也是你的佣人,侑先骑马怎么样?”
那个男孩听到弥生这样说,也只是笑笑,然后走到了我的面前……
把手伸向我……
扶我起来了……
弥生吃惊的看着他,然后飞快的跑了过来一把打开他的手……是打开他的手,却冲着我骂:“丑东西,滚开。”
“侑,她的手很脏的,不是你应该碰的!”我第一次见到弥生这样生气,非常的生气……我想,那个叫侑的孩子,弥生一定很在乎他。就象我很在乎弥落英一样。
落英,现在你一定很自由,不再是困在笼子里的鸟,而是飞在空中的鹰……
可是,鹰是天空的王,落英,你不是……
今天晚饭管家没有让佣人给我吃,我躲在房间里哭,因为肚子很饿,可是却没有东西能吃……以前在村长家的时候也没有饭吃,可是村子里有很多孩子会把家里的地瓜偷出来,一起在田野里烤地瓜,吃的很开心。非常的开心。
突然门被踢开了,我看见弥生从外面进了来,我连忙擦掉了眼泪……
他站到我面前就扬手打我:“以后不准见侑!如果再见侑我就打死你!”
我身上被他打的很痛,可是我却不然自己哭出来,绝对不可以哭出来……如果是弥落英,是绝对不会哭的……绝对不会……哭……
可是……我是弥垛子,不是弥落英啊,落英是坚强的孩子,可是我不是落英啊……
当眼泪划下来的时候弥生竟然停下了手……他没有再打下来。
“丑东西!以后不可以见侑知道吗?!只要你不见侑……我以后都不打你了!”他的脸上带着倔强……
从那以后他真的没有再打我,一次也没有再打我,真的……一次也没有……
八年以后的今天……他比以前更高了,而且长的比以前更漂亮了,成堆成堆的情书被他扔进了垃圾篓里。
我知道,在这个华丽的房子里一直都没有我的位子。就像当初的弥落英在这里找不到自己的位子一样,虽然她选择的是离开。可是我不能离开,不是因为我害怕离开之后就会没有能力生活,而且因为……呆在这里家里……可以等回弥落英的……如果我离开这个地方,或许再也遇不到她了。
而那朵悬浮在夕阳下的蝴蝶结……或许会成为我脑海永远的记忆……吧……
“喂,今天放学,在学校门口等我。”今天早上离开的时候很意外的,弥生主动开口和我说话,在以前的八年里,总是我先开口他才极不情愿的回话的。而我,总是戴了微笑的面具行走在这个华丽的大房子里,里面的每一个佣人也都戴着微笑的面具喊我二小姐,其实我知道,在他们的眼睛里我只是一个寄宿在这里的丑小鸭而已,而这只丑小鸭……永远也不会飞翔。
学校里的生活也是一样,那些生活在贵族堆里的人,每天露着虚伪的笑容,仿佛这个世界就是活在虚伪中似的。
当我靠在学校巨大的铁门外时,来来回回的车辆接走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富家小姐或者是帅气的富家少爷……钱真的是很厉害的东西,可以把一个丑陋的人包装的和明星一样。
就在对面马路上那辆车开走的瞬间,我看到了一个粉红色蝴蝶结的晃动……那样熟悉的蝴蝶结,仿佛和弥落英的分开就在昨天一样……但是现在的她还带着那个蝴蝶结吗?落英,落英……
几乎是没有想什么就焦急的追了上去……那个是落英吧?那个应该是落英吧,手腕上系着褪色的蝴蝶结的人,是落英吧?!!
我飞快的跑到了马路的对面,看着那个只有背影的人站在一辆华丽的轿车前,车上的司机下来为他打开了车门,然后他抬起脚跨了进去……就连脸也没有看到,甚至性别也没有看清楚就坐进了轿车里……
“落——”就在我刚喊出一个字的时候突然手臂被人猛的一拉,整个人随着惯性一头扑在了拉住我的人的怀里。
抬起头的时候才看清楚对方的脸,弥生,是弥生!
我来不及说什么他一下子把我按到了路边的石墙上:“我叫你在学校门口等我,你没听到吗?!”我抵住他的肩焦急的探出头去的时候那辆车已经开走了,只留下一路的烟尘和那晃动蝴蝶结的记忆。
我一直在等她,我在等她,呆在那个华丽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的大房子等她!!!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一直到现在……却没有你的一点消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等待了八年却没有你的一点消息!!!落英……你在哪里……落英……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弥漫我的眼睛,我一下子滑坐到了地上,声音里带着颤抖:“弥生,你知道吗?刚才……我看见落英了……”
他慢慢蹲到了地上,修长的手指掐住了我的肩膀:“弥落英弥落英你眼睛里只有弥落英吗?!在弥家生活了那么久还没有忘掉她吗!现在的你是在代替她活在我们的家如果她回来你就要离开!你不怕离开吗?!你真的……是因为爱她……才留在这里的吗……”
我的肩膀被他掐出了血,殷红的血渗出了衬衣,仿佛就像那朵晃动的蝴蝶结……
他的手指渐渐松开了,然后站了起来,冰凉的手指带着晶莹的血托起了我的脸:“我知道弥落英在哪里。嫁给我……我就告诉你。”
双肩猛的一颤,我看到弥生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意外的,弥家没有一个人反对弥生的自作主张,掌握弥家一切权利的父亲说:五年后,我安排你们结婚。
虽然结婚是在五年后,但是弥生却要求现在就订婚。订婚典礼在弥家华丽的房子里举行,那一天……对我来说本来应该和平常一样的,虚伪的笑容,麻木的表情。一个又一个人的祝贺,一次又一次的道谢,弯腰,微笑……重复着同样的事情简直就和玩偶一样。
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我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是侑……八年前那个扶我起来的孩子,而且……他的手臂上系着一只褪色的蝴蝶结,美丽的,褪色的蝴蝶结。原来,当初在学校的门口看到的不是弥落英,而是他。但是他为什么要在手臂上系这样的蝴蝶结,几乎和当年的弥落英一样的蝴蝶结。
他带着干净的微笑对我说:“祝福你。”然后,他慢慢解开了手臂上的蝴蝶结,美丽的蝴蝶结在他解开的瞬间一下子飘落到了地上,仿佛在为它的主人哭泣一样。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蝴蝶结……然后轻轻拉起我的手系在了上面。
侑,为什么……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不是小时侯在华丽的院子里和别人玩耍,也不是在我趴在地上等别人当马匹一样戏弄的时候扶起我的感觉……而是……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仿佛就记得他。
身边的弥生一把拉住我的手一下子扯下了那只褪色的,美丽的蝴蝶结……
五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当我穿着白色的婚纱站神圣的教堂里的时候,当我捧着鲜花站在神圣的教父面前的时候,当我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一直徘徊的时候……我竟然回不出一句声音来。
“弥垛子小姐,你愿意永远陪在弥生身边,不离不弃,保护他守护他做他的妻子吗?”
弥垛子小姐,你愿意永远陪在弥生身边,不离不弃,保护他守护他做他的妻子吗?
弥垛子小姐,你愿意永远陪在弥生身边,不离不弃,保护他守护他做他的妻子吗?
弥垛子小姐,你愿意永远陪在弥生身边,不离不弃,保护他守护他做他的妻子吗?
只要我回答了,只要我回答了……就可以知道落英在哪里,就可以……见到她……
“我,愿意。”
最后,我依然没有见到她,没有见到弥落英。他带我来的地方,是一座凄凉的,寂寞的墓碑面前。弥落英死了……就在八年前那个古老破旧的村庄里,她带着我的地瓜离开,在走过河堤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下去。因为那边的河堤很少有会人经过,直到一年后兴建水库,把河水拦截抽干的时候才发现了她,身体已经被泡烂,如果不是通过指甲毛发的鉴定,差点就查不出身份。
明明在七年前就可以告诉我……却没有……
站起来的时候有点蹒跚,弥生上前扶住我,然后带着我离开了这个地方。
坐在车子里看着窗外后退的梧桐树,眼睛干涸的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也许在很早以前我的眼睛……就再也不会流泪了。在那个系着蝴蝶结的少年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在那朵褪色的蝴蝶结飞落的时候……
又也许在很久前的曾经,落英带着她的蝴蝶结靠近我的身边,但是我却没有发现……那个系着蝴蝶结的少年和落英虽然没有一点关系,却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落英的味道,干净的,纯洁的,只有她的味道……那天为我系上蝴蝶结的少年……
我没有发现她的靠近,然后她带着忧伤离开了……
就像我现在……带了那个村庄里的记忆,那个拉住我衣角的你的记忆离开一样……
落英,对不起……我真的……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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