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媚喜欢和王志在一起，有时候没有理由，可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孩子，只有王志宠她，放纵她。

王志的单人宿舍里，媚媚习惯性地拨弄着她黑亮的长发，不停地摆弄镶着三颗珠子的发卡。“王志，你猜这三颗珠子哪颗是我妈送我的呀？”

“你不是从小就失去母亲的吗？”

“可能是我妈生下我就套到我头发上的吧！”媚媚眨着她那大大的眼睛，双脚在床头不停地来回摇晃着。

“你个鬼东西，敢骗我！你生下来的时候可是个小秃头的！”王志一眼看穿了媚媚小女人的伎俩。

“老男人，你才鬼呢！”媚媚咯咯地笑着。王志不饶她，一把扑上床。捧起她的小脸，便亲吻起来。他很奇怪，每次和媚媚在一起，他都能心潮澎湃。

媚媚紧闭上双眼，每次亲吻，她都有些紧张，或许是因为羞涩。可她喜欢这个大她五岁的男人嘴里淡淡的烟草味道，还有他下巴胡须带给她的痒痒感觉。

“王志，公司想让我到上海培训一个月，你说我去吗？”“还有，你什么时候考试呀？”王志却趴在媚媚的大腿上睡着了，鼻子散发的呼吸如春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肌肤，感觉很舒服。

她觉得有时候王志就像一个孩子，一个成熟的坏孩子。她为他轻轻的脱下那双白色球鞋，这双鞋是媚媚去年给她买的。

什么是幸福？媚媚记得大学时，老师曾问过自己。有一所普通的房子，和一个爱我的男人组成一个小小的家，和他生可爱的孩子，过简单的生活。媚媚想起以前的回答，幸福的笑着。

“四方”歌舞厅里，王志独自喝着闷酒，媚媚去上海培训了，在他靠在她大腿熟睡的第二天。媚媚说，她想挣更多的钱供他考研，然后攒足够的钱跟他过日子。可王志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想结婚，至少不想跟媚媚结。不是因为自己不想负责任，他不想让一个女人养着自己，尤其是媚媚这样一个孩子，这对媚媚来说太残忍了，他不想受到惩罚。

他依稀记得儿时祖母给他讲的那个关于天谴的故事。村里有一个女人靠卖身供养自己男人生活，男人却拿着女人的血汗钱四处嫖娼，理由很简单，他要报复自己的女人。女人在男人出去的每一天，都用针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的刺上一针，终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当男人带着另一个女人走到村头老槐树下时，突然，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男人没了，女人依旧靠卖身生活，养活她和男人的孩子。

想到这，王志酒醒了，大腿，不就是女人对男人的诅咒吗？他有些害怕，三天前，自己不也靠在女人的大腿上啊！

其实，王志不想跟媚媚结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李莉回来了。

李莉是王志的第一个女朋友，他们是大学的同学。一起生活了三年，之后，李莉跟一个大她二十岁的中年男人走了，理由很简单，他能帮助李莉出国留学并支付全部费用。王志就是在那个时期开始抽烟的。

王志心里明白，李莉是一个聪明而又成熟的女人，聪明的有些狡黠。可他拒绝不了她的诱惑，他觉得李莉身上有着一种魔力在吸引着自己。当李莉回国后第一次找到他，他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欲望。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帘斜射入洁白的床上，透过亮光，春天的温暖划落而过，扫在李莉雕塑般白皙的大腿上。李莉用俊美的面庞擦着王志满是胡须的下巴，王志此刻却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他很奇怪，和媚媚在一起，除了亲吻，他没有其他的冲动，李莉就不一样。

“你为什么要离开他？”“那老家伙是性无能！我不想一辈子跟那样没用的东西一起生活！”李莉伸出娇细的双指，轻轻的夹起一支香烟，送到唇边。王志知趣地为她点火，李莉伸吸一口烟，慢慢地吐出来，环形的烟圈在空中弥漫着，像传说中魔鬼的烟雾。

“那你不学美术了吗？”“呵！学那东西有个屁用，老东西给了我一百万，还用学它！”李莉冷笑着，一口烟缓缓地吐在王志的脸上，王志没有躲闪，呆呆地望着李莉从满诱惑而又狡黠的红唇。

“现在该我问你了，你说我和媚媚有什么区别？”李莉起身拾起衣服，缓慢地套在身上，轻薄如纱的裙子滑过她每一寸白皙的肌肤，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在挑逗着王志的欲望。

“看到她……她，就能……能想到……你！看……到到你，就……就忘了她！”王志笨重地喘着粗气。

“哟！我的大诗人，还引用起了史铁生的话阿！可你毕竟不是史铁生！你是个正常的男——人”李莉故意拉长了声调。“可你也不是女主人公！”王志毕竟是个成熟的男人，当欲望过后，理性让他清醒过来。

一个月后，媚媚回来了，只在上海呆了一个多月的媚媚，第一面却着实让王志下了一跳。粉红色的短裙罩在媚媚身上，自色的短袖t恤衬出她丰满的身段，淡淡的香水味像注射液缓缓注入王志的中枢神经。那一刻，王志觉得头脑有些模糊，向晴空下远处飘来的一片绿。更要命的是，短裙下面环状缀着八个圆柱形的小瓶，在媚媚的来回走动中，八个小瓶轻轻地打在媚媚白的有些晃眼的大腿上，发出“嗒嗒”的轻微声响。尽管如此，还是有些男人把头转了过来，那火辣辣地眼光，像是久饿的公狼终于等到了肥嫩的小羊。

王志有种想要打上自己一把掌的冲动，他迅步冲了上去，一把拉住媚媚往回走。

“谁让你穿的超短裙！还来回招摇，你以为你是搞行为艺术的呀!”王志两眼瞪得大大的，怒视着媚媚。

“同事们都说我穿得很好看的！”媚媚狡黠地眨着豆大的眼睛，诡异地笑着。那甜美的笑容，让王志一下子没了脾气。

“那你也不能露出大腿！你可是我老婆，只可以让我看！”

“我是你老婆？你什么时候娶的我啊呀？”媚媚的笑永远都是这么甜美。

王志不说话了，沉默着，自己回娶媚媚吗？更何况现在李莉回来了。可他更不愿伤害媚媚这个纯真的孩子。他用双手不住地把弄着媚媚短裙底边缀着的圆柱形小瓶。瞬间，摇晃的小瓶在寂静无声的小屋里发出轻微的响声。

“王志，我们一起许愿吧！然后放进小瓶里，上海的阿婆说很灵的！”说着，媚媚便双手合实，放到额前，许起愿来。

“带我去南方吧！”李莉一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随口问道。“为什么？”王志深深地吐出一口烟，平静地看着李莉梳妆的镜子，拨弄着她的长发。

“还记得达达乐队的那首《南方》吗？那时我们第一次恋爱的地方，你经常为我唱《南方》的！现在，还会唱吗？”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过李莉白皙的脸庞，顺势滑落，“叭”打在了镜子上。

王志掐灭了烟头，清着嗓子。“……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这些已成回忆，每天都有新的问题，不知何时再回忆起——南方！”唱着唱着，王志的有些哽咽了。不能给予媚媚的，他同样不能给予李莉。他不愿伤害媚媚，可自己却伤了李莉。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我喜欢南方，那里有清新的空气，潮湿的雨水，还有你湿润的双唇。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你口中还没有烟草的味道。”

六月的南方是潮湿的，连续下了半个多月的雨都不得停。可李莉好像生来是一条鱼，为雨而生。在雨中，她疯狂的跑着，跳着，欢悦着，全不顾跟在后面被淋得狼狈不堪的王志。

他们住在一家大酒店里，白天，他们挥霍着那个半老头儿留给李莉的一百万；晚上，他们更肆无忌惮的挥霍着夜的朦胧。当然，这一切媚媚并不知晓。

每次躺在着柔软的床上，王志都会梦到那个儿时祖母讲过的关于女人诅咒的大腿，那个关于天谴的故事。每次，他都会半夜醒来，用毛巾擦拭满头的汗水，他怕李莉看到，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是胆小的，尤其是女人。同时他更明白，自己和李莉的这种生活是不会长久的。

终于，白日里，当他们拿着信用卡肆意挥霍时，却发现信用卡里空无分文了。原来，那精明的半老头儿在给李莉信用卡后不久，便把信用卡的密码更改了。两个人傻傻的看着对方，然后，哈哈大笑，扔下尚未付款的礼品，推开礼品店的门后，扬长而去。

“李莉，我们结婚吧!王志盯着房间里飞动着的羽毛，那羽毛在风中划过了一个“无”字，悄然落在李莉紫色的长靴上，粘作一个紫色的蝴蝶。

“结婚？开什么玩笑！”李莉伸出修长的尖指甲，轻轻弹去那根羽毛，香烟屑落下砸在羽毛上，发出一股烧焦的毛发味。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结婚？扯谈！我爱的只是你的肉体；你喜欢我的也只是我的金钱。没有钱的我，你还会碰吗？”李莉的态度永远都是这样的随和平淡，平淡的有些不屑。

“李莉，你别想得这么龌龊好吗？”对于李莉的不屑，王志丝毫不反感，也许正是她的不屑吸引了这个半成熟的男人。

“你？还是我？和你在一起，我能感觉到你的身体所蕴藏着的冲动。其实，我们只是两团鬼火，是欲望让我们一起燃烧，可之后，我们便成灰了。”

王志还想辩驳，可事实与经验告诉他，李莉说的没有错。他将手插进牛仔裤两边的口袋里，走到窗边。窗外，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坐在秋千上，欢笑着打闹。男孩子捡起一片发黄的榕树叶，双手送给女孩，女孩羞涩的接下了。

“王志，让我给你画幅人体素描吧！好久不画了不知道还可不不可以。可我只想给你画，我想画下和任何女人都没有联系的最真实的你！也是最袒露的你！”

脱下衣服的王志像一尊纯白的雕像，雄健发达的肌肉，俊俏匀称的体型无不彰显着一个男人的成熟。窗外明亮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体上，房屋里的，暗淡与阳光瞬间相遇，聚焦在身体上，重重的切成两刀。

李莉拿起铅笔，仔细测着比例，造型，着大调，投影,反光，丝毫没有手生的感觉。不到半个小时，一幅近乎于完美的男人体呈现在暗淡的小屋里。

突然，窗外刮起了大风，一根羽毛从窗外迅速飞了进来，没有经过任何的环转，“啪！”一下子打在画的下脚，打在男人体中最能证明男人的部位上。羽毛似乎有些潮湿，因为打下去的分明是一个湿漉漉地印。

媚媚怀孕了，收到这个消息，王志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孩子是他的。“他妈的！”他吼了出来。

再次回到他和媚媚的那个小家，王志没了往日的从容自若。看到躺在床上，憔悴的媚媚，王志更是羞愧不已，是自己弄得这个女孩变成这个样子的。

媚媚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微笑着，让他放心，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还让他好好为考研作准备。

王志最后一次和李莉见面还是在那张他们无比熟悉的床上。

“王志，我答应你了！”

“什么？”“结婚！”

“结婚？不……不！”王志慌张地往后退去，慌乱中，将那幅人体素描撞翻。“不……不可以！”

“你不是想和我结婚吗？”

“不！媚媚怀孕了，她怀了我的孩子！”王志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他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离开那张床，那间房的，趔趔趄趄的他在路上孤独地行走着。空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发腥的味道。飘荡的乌云瞬间遮住整个太阳，太阳的余辉在空中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那天晚上，王志在日记里写下这样一首诗；

粉红色的皮鞋，

跟太阳燃成一团火；

她说，寂寞

是流水潺过的一条河，

惟有抽烟的日子，

才能渡她划过，

烟头笼起的点点余烟，

像开满山岗的野菊花，

黄了，

枯萎了，

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再后来，李莉又跟了那个半老头儿，去了国外。王志有种逼良为娼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不是人，也不配做人。他带给李莉的伤疤，却要让这个不幸的女人自己来舔。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考研，照顾媚媚，王志是抱着负罪感来弥补媚媚的。他以为只要自己对媚媚像以前一样好，媚媚是会原谅他的。事实上，媚媚也已经原谅他了，尽管王志自己不知道，然而，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了。

“你女朋友的身体极度虚弱，如果产下婴儿，会对她的生命构成威胁。”医生的一句话，让王志又重新跌入了那个无底深渊。

“不！我要孩子！那是我和你的孩子啊！”媚媚坚决不同意放弃孩子。她像发了疯一样，拼命地撕扯着白色的床单，不一会儿，手上的鲜血沾满了半个床单。

“王志，我只是想再次找到做你的女人的机会，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平静之后的媚媚，依然是那么温柔可人。

王志不再说什么了，他不懂得如何再安慰这个看起来并不成熟的孩子。也许，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陪她，直到她的身体里孕育出另一个属于他们彼此的生命来。

“王志，我想抽支烟!”

王志犹豫了几秒钟，但还是掏出一支烟，为媚媚点上。媚媚是靠嘴吐烟的，一时间，病房里尽是烟旋雾绕。媚媚吸烟的姿势全然没有李莉的狡邪，就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放学的路上，拾起一根未曾熄灭的烟头，尝试着所谓成熟的喜悦。

渐渐的，媚媚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说话有时没有一丝气力。王志担心那一刻的到来，每天都陪在媚媚的身边。

晚上的医院静得仿若医生的工作服，白得晃眼。王志依然穿着那双球鞋，搂着柔弱的媚媚，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都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闪光灯，静静的，静静的。窗外，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窗玻璃上，瞬间，城市的夜便消失在这模糊中了。

“王志，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梦吧！”

“什么梦？”

“我不告诉你，但是你会在梦中遇到的。”媚媚狡黠地笑着，可那张苍白的脸告诉王志，她笑得是那么痛苦。

“那好，这最后一个梦，你先作吧！我等着你！不然的话，到我们都睡了，谁来告诉我啊！”

“不！咱们一起作，这是我们的梦！”媚媚用双手紧紧搂住王志的肩，搂得王志有些发疼。

“好！我们一起做梦！”王志的喉头有些哽咽，她也紧紧地搂住媚媚，他怕自己在梦醒的那一刻，媚媚真的没了。

媚媚睡着了，她的脸上还留着之前的微笑，那嘴唇纯白的微笑，像抛弃了一切生死的一根羽毛。飘着，飘到了自己的唇边，然后，落下了，笑了。

王志也睡了，他作了那个梦，他想告诉媚媚关于那个梦的一切。可他已经睡着了，他想还是等明天吧！等媚媚醒了，再告诉她。

于是，他继续作着那个梦，也许，那一刻，媚媚也在作着同样的梦吧。

窗外的雨下的有些大了，大的让人看不到夜的黑暗，也看不到明天的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