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俞捧着一把冥钞傻傻地笑着。有人看到他的手中似乎托着的是茫茫宇宙,怎么也看不到它的深处。于是乎便围观上来。鲍俞便傻乎乎地问:你们想不想要?围观者哄然笑哭。鲍俞哭丧脸说,钱不是好东西么?你们不要,有人要的。鲍俞便想到了续妻糜兰。
靡兰是个矮美人,结识鲍俞之前,已经有过了两次婚史。鲍俞是在和他结婚后才知道的。那天鲍俞陪着某局副处长郎也去酒吧。郎也便指着当时在酒吧做服务员的靡兰说:靡小姐舞跳得不错,你不试试?鲍俞浅笑相请。靡兰咬紧嘴唇,却不应声。郎也笑问:靡小姐好大架子哟,给个面子吧。靡兰点头说:好,这是你让我跳的。于是两人下了舞厅。鲍俞百思不解靡兰为什么说“这是你让我跳的”。许多年后,鲍俞偷听到一段对白才恍然大悟。
郎也:我没骗你吧?他有的是钱。
靡兰:你还能有什么好心,不过是玩腻了人家,想甩了人家罢了。
郎也:你好没良心啊,我是不忍心让你跟我吃苦,这样不是很好么?
靡兰:那鲍俞呢?
郎也:管他呢。嘻嘻……
靡兰:嘻嘻……
鲍俞当时的感受是难以形容的,那种莫名之凄苦直到他因偷税漏税,投札倒把被抓进检察院还没能磨灭。靡兰有两只迷人的大ru*房。当她紧紧地贴向鲍俞,偷眼望向郎也的时候,鲍俞进入了一种绝妙的惬意之中。从她的身上散发出百草相融之幽香,使鲍俞鼻孔发痒,骨酥神醉。鲍俞已经成了靡兰的俘虏。于是他说,你去过香格里拉大酒店么?哪天去吃顿烤全羊好么?靡兰咬紧嘴唇,她看到郎也那旁若无人的样子,换了副嘴脸,抬头对鲍俞笑道:好啊,郎处长也一块去么?鲍俞说,当然一块儿去。舞曲一终了,靡兰带着几分报复的心理走到郎也身边笑说:鲍老板要请吃烤全羊,你去么?郎也正喝着罐美国蓝带,闻言几乎喷出,随即笑说,那去香格里拉好不好?
鲍俞来时往身上喷了好多好多香水,当然这是郎也再三嘱咐他的。那天靡兰好象是没什么胃口,很少吃也很少讲话,一张脸儿绷成一团。郎也却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使鲍俞不得不陪了好多小心。这使他想到妻子韩冬梅,一位善良的女性。那晚回家,心怀鬼胎的他把头低到胸前,躲避着妻子的目光。韩冬梅温顺地端上热乎乎的饭菜。鲍俞说他吃过了。他看到妻子松懈而发黑的手感到了一阵委屈,于是便想到了靡兰那双白腻而富有弹性的小手,便痴痴地呆坐那儿不动。连妻子喊他休息都没听到,直到妻子来拽他,他才一醒。一张脸儿便红了。妻子那张失去光泽的脸呈现在眼前,他的大脑似乎受到了严重的刺激,一眨眼间,那脸儿变得白腻而富有弹性,他就来了性欲,把妻子扑到床上。妻子说:女儿都大了。他喘着粗气来吻着妻子,口中喃喃地念着,糜,糜。妻子猛地推开他问,糜是谁?他说,一位朋友。妻子说:干嘛老想着她?他说,没。妻子便火了。他低声下气地说,别吵醒女儿。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似的。倒头睡去。第二天醒来,便喷可女儿的好多好香水。女儿鲍妍笑问:爸去约会么?他说,少胡说。饭也不吃便离开家。妻子追出来,他打了辆车便匆匆地去了。路上,他曾产生过一丝愧疚。这份家产的得来大半之功要归于妻的。没发达前,妻子便背着雪糕箱子沿街叫卖,后来他开了家商店,卖五金建材,妻子便成了他这个自封的经理所管辖的唯一一名雇贞。这愧疚却是暂短的,当他见到了光彩艳丽的糜兰便立刻烟消云散了。糜兰穿得很性感,不知是有意无意。这使鲍俞的心跳平空增加了几百倍。席间,鲍俞一双眼睛不住地瞄靡兰最令人勃起性欲的部位,靡兰却是一副泰山崩于瞬息而心不惊之势。一会儿功夫,鲍俞便感到两哏酸胀。糜兰嘴角挂了丝浅笑,似讥似讽,很有礼貌地说去洗水间。郎也便也跟了去,一时两人回来,糜兰变可个人似的,不住地拿眼瞄鲍俞,使鲍俞受宠若惊。郎也立刻消沉下来……
鲍俞玩得很痛快,直到晚上十点才送糜兰回家。到了门口,靡兰猛地转身扑到了鲍俞的怀中嘤嘤地哭了……
鲍俞贼一般地躲着妻子投来的目光,韩冬梅只是冷冷地说,女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明天我去商店。鲍俞连声应了。睡觉时,韩冬发现他的寻呼机没了。鲍俞忙支吾说,中午喝多了酒,不小心丢了。明天再买一台。韩冬梅冷冷地一笑,睡去了。鲍俞的脑海中便深深地印上了那笑,使他一夜不能入眠。他和道妻子是精明人,妻子的笑总给他一种不祥之兆。在很年以前,妻子便流露出类似的笑。鲍俞清楚地记得,吊着两桶鼻涕的女儿伸着小手要当时才五分钱一根的冰棍,而自己竟厉声训斥女儿时,妻子揽过了女儿,为女儿买了三根,冷冷一笑说,别吓了孩子。养得起孩子,就能给孩子买得起冰棍。第二天一早,妻子便去上冰棍卖了。一卖就是一年多,不论春冬雨雪,每天回来必然给女儿留几根……
鲍俞有一种感觉,他已不再是这个小店的经理了,一切都要妻子点头。外出办事之机,他总是抽空去洒吧,探望梦中的糜兰。糜兰便泪涟涟地问他是不是忘了人家。他说不是。糜兰问,那为什么不来?他说:忙。糜兰就不言语了,温存地把脸贴向他的胸怀。一天,糜兰突然对他说,俞,你娶我吧。他唬了一大跳,一张脸儿先白后紫,象似在唱花腔。糜兰便痴痴迷迷地望着他。他支支吾吾,仿佛天聋地哑要开口讲话。靡兰“嘤”地一声哭了。鲍俞慌忙揽过她的肩头问,你怎么了?糜兰依旧哭。哭得鲍俞六神无主。过了许久许久才说,我算是什么?你足情人么?你太自私了,太自私了……
鲍俞想到离婚就产生了一种莫名之恐惧。一年以后,鲍俞和妻子走进法院民事庭,那种莫名之恐惧依然深深地印在他的大脑之中。他似乎认为这是一切游戏,他感到自己被深深地陷了进去。这种无绪之困苦陪伴他度日如年。姜子对于他的那种无绪之困苦表露出一副冷漠的样子,每每以嘴角流露出的冷笑都使他感到无地自容。妻子的最后摊牌只有几句话:我并不是舍不得你,我是不想让女儿受到伤害。女儿不是小孩子了。鲍俞矢口否认第三者的存在。妻子仍是冷冷地一笑。鲍俞无法忍受那种冷笑,但又不得不去接受她。他决心从这场游戏中抽出身来。这是他经过十数个日夜想出的结果。他对妻子说:星期日一块儿女儿去公园玩一天好么?妻子浅笑说,只有我们三口?他的脸红了……
郎也约鲍俞来的时候,鲍俞想的是和糜兰见面谈开了就算了。还没等他开口,糜兰的眼圈儿庞红了。郎也半真半假地说: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哭仟么哭?便连连摇头叹息地去了。糜兰的眼泪便一双一对地往下落,落得鲍俞心就软了,揽过糜兰说:是我不好。糜兰的泪落得更多了,用力地捶打着他的胸口撵他走。鲍俞冲口说,兰,我们结婚吧。糜兰呆住了……
鲍俞很后悔自己的冲动。面对妻子的温存感到了恐慌。许多年后,他被检察院起诉站到了法院经济庭的被告席上也产生了这种恐慌。这种恐慌自从他被检察院收审的那天就产生过。产生这种恐慌的直接原因是续妻糜兰一直没来探望自己。他有一种预感,糜兰不久后将会离他而去。在一个恶梦中,他看到靡兰正在南方的某市一个豪华的餐厅中挥霍他的钱财。另一个原因足他清楚郎也根本没把他这个难友放在心上。郎也进检察院的时候,他曾为郎也日花万金,他说他的钱财是郎也给与他的。他要报恩,宁可把它全部还给郎也。郎也出来后找到他曾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今后你鲍俞不说有什么事,只要求到我头上,豁上这条命不要我也得给你办。显然郎也淡忘了他的誓言。鲍俞那一刹萌发了复仇之念。他高呼还有话说,他要让郎也也没有好下场。可是没人再听他的。因为医土说他已泛神经错乱。就在那一夜,他想到了第一位妻子韩冬梅,女儿鲍妍(后来更名韩雪莹),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起来。第二天,他就被送去了精神医院。
鲍俞想到这儿就冲动起来。他重重把冥钞摔到地下,纸钱便随风儿吹向围观的人们。围观的人嘻笑躲闪。鲍俞便落下泪来说:钱真的不是好东西。没人要了,没人要了。郎也不要,糜兰不要,我不要,你们也不要。说着又一张张地捡,边捡边说,你们看见我女儿了么?我女儿在哪?她叫鲍妍,她该上大学了。我要找到她,告诉她,让她不要……就想起了许多年前偷听郎也和糜兰那番对话的下午。
鲍妍那矢穿得比任何一个人都漂亮,他看到女儿和几个同学说说笑笑的样子,竟不忍心去打断她。但他终于忍不住叫了声:妍儿。他看到女儿惊讶的目光和冷生生的语言:你来干什么?他说,我是你爸,想你了,来看看你。他还想说,女儿却猛地打断他的话,我不认识你。你是疯子。我叫雪莹,韩雪莹。便捂着脸哭着跑了……
鲍俞伤害了心爱的女儿。他记起了妻子曾经给与他的警告:你以为钱什么都能买么?告诉你,不能。我从前不想和你离婚,是为了女儿,不是为了几个臭钱。我同意离婚,但是我一分钱不会要的。我还有一双手,我可以养活自己,也可以养活女儿。那个时候,他是感激郎也的。那时郎也刚从检察院回来,电视上也多次以重要新闻播放他因坦白交待而被宽大的处理的决定。郎也让糜兰去了鲍俞的商店,故意露出鲍俞送她的寻呼机给韩冬梅看。当时商量这个办时,鲍俞曾坚决反对,郎也只好说再想别的办法。他怎么也没想到郎也给他来了个阴奉阳违。于是妻子便主动找他说:你骗我骗得好苦。他低垂了头。妻子说:你俩到底多长时间了?他说:两年多了。妻子冷笑:你这样做没想过女儿知道了怎么办?他说:我忘不了她。妻子说:你是不是想和我离婚?他说:你不管提什么条件,要多少钱我都同意。妻子冷冷一笑,便提出了上面说到的警告。第二天,两个人便去了法院,一个月后,糜兰便成了鲍俞名正言顺的妻子……
鲍俞给带去检察院的时候还是西装革履,从精神病院出来却是破衣烂衫,满面污垢了。走出不远,他便看到一辆拉灵车朝火葬场方向驶去,车上孝子边嚎边撒着冥钱。鲍俞就想到钱是好东西的。于是他便一个个地捡了起来……
鲍俞再次拾起冥钞便痴迷起来,有人便问他:你饿不饿?鲍俞说:饿。那人便指向一卖熟食摊床说:你饿了还不拿钱去买。鲍俞便去了,捧着冥钞对商贩说,我要吃饭。商贩脸上立刻布满了阴云,接过冥钱,劈头砸过去骂说:x你妈,算我晦气,今天谁的钱也不挣了。收起便走了。惹得满大街人哄然大笑。鲍俞痴迷地自言自语说:他也不要钱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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