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一算，四年了。四年来，他们没有像现在这样坐着。

复古式的小宅，白色的墙，青色的地砖。夜色从没有闭合的窗帘处折射过来，让整个房间昏昏暗暗。

这样的夜，屋里开着昏黄的灯，方形的小桌上，白色的蜡烛在燃烧着，烛火一闪一闪的，照在苏和赵首首的脸上。看得出来，她们在赶往这次聚会之前，精心打扮过。赵首首，长发微卷，浅浅的眼影，还有粉红粉红的衬衫，衬托出她美好妙曼的身材。而向来随意的苏，也穿上了最喜爱的裙子。她和赵首首一样，依旧爱着刘洋。所以，她仍然不想输给赵首首。就像当初一样，她们暗自较劲。

刘洋就坐在苏和赵首首的侧边，不停地拨动着顺着蜡身流下来的白色液体，讲述他在澳洲遇见的奇人异士，风土人情。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时候，她们也像这样，相并而坐，谈笑风生。

四年了，苏没有和赵首首像这样聚在一起。她们在大学里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只是，事情的发展很凑巧，也很不凑巧，在毕业那一年，她们同时爱上了刘洋。那时候，刘洋像一匹突然而至的野马，闯进了她们的生活中。

记忆中的片断是这样的。苏和赵首首并肩走在街上，穿过五巷六弯，打算去一位老中医那里看病。生病的人是苏，那一阵子总是晕眩，精神很不好，去了医院，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后来听人介绍，便前去寻找那位中医。

进了门，说了原因。那位老医生给苏把脉，听诊，他说苏的身体的缺了一种元素，导致体虚，然后调配了说不出名的草药。恰巧有人请他出诊，他便把给苏抓药的任务交给一位店员。之后刘洋就从外面进了来，一身运动衫，他用右手的中指，托住一个篮球。球在上面旋转着，一直没有落地。

店员忙得不可开交，他便招呼着苏和赵首首。给她们倒水，不时地和她们说话，聊一些时下最热门的话题。当时苏苏正在输液，完了他给她取针。轻轻的，温柔的，针被抽出来的时候，苏竟然没有感觉，她就这样爱上了刘洋。而赵首首，她从来没有和苏苏说过。苏苏后来在想，吸引赵首首的，或许正是刘洋的洒脱和细腻。

此后，三人一直有了往来。那位老中医，是刘洋的外公。刘洋所在的大学，距离她们的学校很近。每到周末，他便会到校门口找她们。三个人，环着老城的街走着，说说笑笑，好不快乐。

爱情是自私的。苏和赵首首之间的隔阂，来得很突然。她和她，早就知道对方的心思，只是从来不说。那一次，苏苏约赵首首去车站办一张月卡，赵首首说要去邻镇的一个工地上看她的表哥。然后苏便独自去了，回来之后觉着时间还早，便去找刘洋。刚到他的校门口，竟看见赵首首。她站在那里，焦急的张望着。看样子，是在等刘洋。她一抬头，便看见了苏。两个人，一时间，无比地尴尬。

此后，苏和赵首首的语言就少了起来。有时候是苏不说话，有时候是赵首首不说话。再后来，赵首首申请换了宿舍，她们只有和刘洋聚在一起的时候，才会附和着，轻声应上几句。

苏坚信刘洋是爱着她和赵首首之间其中的某一个，不然他不会一如既往地来找她们。但刘洋从来不说这些话题，他对她们的关心是并存的，苏生病了，他会陪着去医院；赵首首偶尔缺生活费了，他也会慷慨解囊。他依旧像哥们一样拍她们的肩膀，然后和他们并排躺在草地上，畅谈人生。

毕业后，苏和赵首首进了不同的公司做事，而刘洋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离开了中国，去了大洋彼岸留学。在刘洋离开的那一刹那，苏苏和赵首首之间的友情，似乎就走到了尽头。还是往昔的那条街，若是有迎面的机会，总会有一个人，趁着另一个人还不曾发现，绕道离去。

苏相信，对于她们之间的这种无声的转变，她和赵首首的心，都在疼痛着。她和她，都是从异乡而来，在当地求学。她和她，就像在黑暗中抓住了一丝光亮般，抓住着彼此。赵首首曾经对她说，苏苏，我们前世肯定是仇家，所以这辈子我们成了好姐妹。

刘洋去了澳洲之后，跟苏苏最多的联系就是发email。苏有时候很落寞，刘洋每次的来信都，只是朋友之间的平淡。他说，小苏，你还好吗？小苏，想念你了。然后是一张调皮的笑脸。苏不知道他会同赵首首说些什么。总之，她和赵首首的生活似乎又归回了平静。苏苏偶尔会生病，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走路回来。与赵首首，几乎没有了任何联络，但从同学的口中，还是经常得知她的境况。

听说她回了一趟老家，听说她升了职，听说有位当地的青年对她展开了追求，听说她依旧不为所动……每当同学们说到这里，苏苏就若有所思。赵首首，她一直在等刘洋。

刘洋要回来的头天，给苏苏打了越洋长途，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她欢天喜地。在想，是否要告诉赵首首。短信编好，还没发出，赵首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苏苏，刘洋明天要回来。”

“嗯，我知道。”

“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苏苏说。

原来刘洋也告诉了赵首首，原来，她也和自己一样，不想让刘洋看到她们之间的决裂。苏苏听到听筒里发出的忙声，若有所思。

所以，就有了开头的一幕，苏和赵首首，刘洋，三个人像四年前的某一幕，她们在刘洋的小宅里，围着一张方桌，像以前一般，不开灯，只点上暗暗的蜡烛。

还是刘洋打破了沉默。他问：“你们还好吗？苏低下头，赵首首低下来，各自应道，嗯，好，还好。

他看看赵首首，说：“首首你越来越漂亮了。

他又看了看苏，说：“小苏，你瘦了。”

苏的眼神黯淡下来。他夸赵首首漂亮，他说她瘦。她仿佛看到刘洋看赵首首的时候那种表情，深情，而又热切。连眼神都是一亮一亮的。

心，被揪了般地疼。只是，依旧装作无所事事。刘洋说要吃晚餐，而且提议要自己做。因为宅子是刘洋远在北京的父母的，一直没住人。所以一切的食物都要购买。刘洋说，首首，你和我去买东西。小苏身体不好，让她休息。

于是他们便走了出去。苏一个人留在宅子里，估摸着他们走远了之后，她吹灭了烛火，低声哭了出来。她说，苏，你失败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苏已经洗了脸，开了房间里最亮的那一盏的灯。刘洋不让苏下厨，理由依旧是她需要休息。他和赵首首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说说笑笑，那些声音像刀子一样，锋利在刻在苏的心口。

苏依旧坐着，想起了大四那年，她在本子上写给刘洋写的一首小诗。她说，起风了/你来了。风停了/你依然没有走。那时候，读着读着，便觉得很温暖，觉得刘洋就像自己的靠山一样，刮风下雨，他都会保护着她。她想起赵首首推掉了同学的聚餐，守在寝室里，温婉地为刘洋织毛衣。一针一针的编织，乐此不疲。

直到他们说开饭了，她才从回忆里走出来。只是依旧恍恍惚惚。

刘洋对她们说，这次回来，他就暂时不会走了，要走，也是把事情办好之后，然后去北京父母那里。赵首首问他什么事，他低笑不语。

接下来的日子，刘洋依旧像几年前的大学时代里一样，隔三差五地约她们。有时候苏会迫不及待及想见到他，有时候又会推脱没空。苏以为，在她们三个人的世界里，自己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时间就是这样过着。快到春天的时候，苏接到赵首首的电话。她说，苏苏，我们和好了，好不好？

苏心一沉，虽然这是她一直盼望的事情。她们之间的情份，其实一直还在。只是，只是，在她们三个人之中，她是应该退到幕后的那一个。

苏说，好，当然好。她们同时说出了，祝福你。苏祝福赵首首和刘洋，开心，幸福。至于赵首首的祝福，一定是真诚的。她也会希望自己开心，幸福，她会希望自己也找到另一个刘洋。苏想。

春天真正地来临了，苏请长假回到了家乡。她给刘洋和赵首首留下一封信，她说，祝福你们。

家乡的春天，微雨氤氤，总是令人惆怅。苏在家乡山山水水的注视下，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清晨和黄昏，看到过许多简单的花朵，成群地簇拥在一起，成为花丛，她看到许多的蝴蝶围绕着它们在飞。可是她依旧惆怅。

收到一封信，但邮戳上显示那是来自无比熟悉的城市，无比熟悉的字迹。信的内容让苏感到前所未有的诧异。赵首首说：

苏苏，你请假回家了。刘洋一直在向我打听你，我还是把你的地址告诉他了。你一直以为刘洋爱的是我，其实并非如此。很久之前，我就知道刘洋爱的是你，他看你的眼神，那么疼爱，那么怜惜。只是一直不肯去面对罢了……在我们这战争里，我输掉的不是爱情，而是与你之间的情份……

信没看完，却是泣不成声。

刘洋真的来找了苏。他一脸憔悴的出现在苏面前。那天，一直下着雨，她坐在屋檐下的长凳上，看着远处，天空和山头的雾水混在一起，一片朦胧。

他说，小苏，我找你找你好苦。

他说，小苏，你很笨。完了他又笑道，小苏，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很笨，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我以为你懂得。

他说，小苏，你愿意和我去北京吗？我父母很想见你。

……

苏和刘洋手牵手，走在雨后放晴的春天。苏想起了与赵首首，那些亲密无间的往昔，莫名的忧伤，止不住就从心里蔓延开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