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医院。这几日却往返穿梭于家与医院之间。
医院的空气里充斥了消毒水的味道,还混合着少许难掩的腥气,我讨厌这股味道,让人翻胃。可是,老爷子抱羌在床,我就必需得克制自己的别扭心绪,紧攥着早就露出马脚的怯意,早晨裹着晨曦而去,晚上披着星光而归,没了轻盈的步履和愉快的心情,只紧蹙着眉头假意不去想,那些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凌乱始终像乌鸦在头顶盘旋。
玻璃幕墙的电梯里,每天都有或眼熟或陌生的面孔搭乘,穿流不息。形形色色的男女不约而同随身携带的竟全是忧心忡忡的沉默表情,无语的进进出出,仿若皮影戏,时光因此而挤压成窒息沉重的堵,搅得心里隐隐作痛,就连空气似乎也有一股凝固的死寂,沉甸甸地。
诺大的病房区很安静,一廊的阳光。映入眼帘的物品几乎全是白色的,纤尘不染,窗帘却是淡蓝色的,清清爽爽。如果不是与房间不搭调的输液架,床头上的呼叫系统和来苏水的味道弥漫在空,这里还真的象是酒店套房,安逸懒散,雍容随意。完善的医疗和生活设施,精致可口的营养配餐,专家组一天三时的细心查看,漂亮的医护人员态度极好,甚至带着点谦卑,他们的笑容殷勤,并没有传言中的冰冷。
去取单据的途中,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们来回忙碌,看到某些掩面而泣的恸哭场面,令人心悸,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又感到了那种锥心的痛,刹那间一些随了时间所潜伏的痛苦记忆,便轻而易举的探出了头,无法掩盖,连带着仍历历在目的往昔在我眼前重现,寒意便一点一点地深入肺腑,渗透了骨髓。一度认为自己的心已然变硬,却不料,终究也是过不了的沧海桑田。也许只是因为还不够坦然,不够成熟,我知道这样不妥,我却无力自赎。
公公手术后身体恢复的很快,尽管有我和婆婆在,我们在共有的空间里做不同的照料之事。夫还是安排好手头上的事,并尽量的推掉应酬在旁陪护,日夜不离,事必躬亲。觊觎着夫坐在病床前小声念报纸时的背影,便想起麻醉师交代手术事项后要直系亲属签字时夫颤抖的拿着笔的手,原来平时这么沉稳的人,牵涉到亲情时也会这般惊慌,这样的心情我经历过,我懂。
初秋的天气依旧炎热,耀眼的阳光明晃晃的直射进来,在室内闪动着苍白的光亮,斜斜地在雪白的墙面上描画出明媚的影。婆婆回家了,夫睡着了,公公的点滴继续不紧不慢的打着,看公公的脸上有汗渗出,便绞了热毛巾轻轻擦试,却不小心惊动了夫,于是,这点小事也被夫给剥夺了。
夜里的失眠使我的精神处于萎靡不振状态,于是,便端着咖啡杯坐于窗前的椅上,漠然的看眼前绿油油的藤萝,看窗外的一方蓝天。风轻吹起长发,拂落了一地莫名的感触,为眼前的景,为走走停停的人流,至于那些灰蒙蒙的心情,只略作停顿,便像过耳清风一样过去了就无影无踪。
蛐蛐的美秒声音儿响起,是凝香发来的短信:“我想回家。在外面漂泊的时间久了,突然的很想很想家,想妈妈温暖的呵护,想你亲切的关心。”人啊,总是会在丢掉后才知道去感怀,总是在自囚中顺手软禁了幸福,如此,便是,浮华过后的超脱,是迷梦醒罢的领悟,是浮躁尽褪的静谧;也许只有在厌烦了长途飞翔后,才明了鸟倦思巢的涵蕴,才思念家和家人的温暖的吧。
夕阳在窗口敛尽了最后一抹娇艳的颜色,疾掠而逝,烙成眼底梦幻般的影像悬于眼睑。夜,着一袭浅墨渐次深幽,暮蔼四起,华灯初上,从高楼上俯瞰,一片的璀璨华美,灯火通明里的车水马龙,红色的尾灯醒目温和,欲眼望穿般的暖热,从这边载到另一边蜿蜒着的匆匆忙忙,熙熙攘攘好一派热闹。我想,此时他们是幸福着的,正奔赴各自温馨的家。
转过头来,是我的家人环伺眼前相视亲切的脸,正于明亮的白炽灯光下散发着一种叫做温馨的东西,心不由的跟着变得柔软和温润起来。坐陪公公看着电视剧,不时笑谈几句,调皮的儿子让宁和的气氛拥有了立体感,一家人的眼光便随了这掌上名珠的身形而动,这一刻的我们也是幸福的,尽管是在疾病的面前。
其实拥有幸福并不难,它与年龄、性别和家庭背景无关。幸福是一种源自内心的感觉,只要我们心怀感激,懂得怎样去珍惜,那么,不论是什么时候,不论何种境遇,便会有一扇幸福门展现在我们面前,只消推开它,心便会不知不觉中即暖还亮,迟迟不去,如花般绽放。
写于 2007-08-28 07:4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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