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ktv包房,卞伟骑上自行车,慢腾腾地往宿舍赶,嘴里哼着调儿"青春的岁月,我们身不由己,只因这胸中燃烧的梦想……”
没了白日的喧嚣,城市的夜却多了几分妩媚,路旁的霓虹灯散出六缕不同颜色的淡光,打在他的身上,路灯下,自己一前一后的双脚和车轴稳稳的映出个三角形来。三角形忽长忽短的支架让他不禁想起了恐怖电影《诅咒》来,一阵寒风吹过,卞伟不禁打了个冷颤,双脚又加大了力气。
男生公寓下,女朋友刘妍倚在路灯旁,焦急地等待着。此时,卞伟锁上自行车,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刘妍有些抱怨。
"嗨!别提了,陪他们吃完饭,姚峰说要去唱歌,就去ktv,这才晚了!真没想到,我第一次去那地方,竟是和这么一群人一起去的。”卞伟苦笑般地搓着手,呼着热气。
"是嘛!我还以为你……”
“怎么会呢!是不?老婆。”对于刘妍的话,卞伟自是心知肚明,他急忙向刘妍靠去,一把搂住她瘦削的肩膀,“再说了,我可都是听了你的话才去的!”
“好了,你也累了,早点回去睡吧!今天请了校学生会几个干部,明天再请参加学生代表大会的各系主要代表,我爸说你这学生会主[xi]就差不多到手了。记住!明天可别起晚了啊!给他们打个电话,然后,你就在‘春晖’大酒店等他们。”
“恩!一切听老婆你的,干吗急着走呀!咱在聊聊”卞伟嬉皮笑脸地往刘妍怀里撞。
一阵私语过后,两人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卞伟一个人站在八楼宿舍的阳台上,忽然,停电了,一片死寂的黑。他感到有人在拽自己的衣角,他向下望去,借着月光,他看清是丁毅,和自己一起竞选学生会主[xi]的历史系学生,也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只见,丁毅披着散发,浑身都在流血,血沿着墙壁一点一点向下流,他用只剩下骨头的双手拽住卞伟的上衣衣角,嘴角发出低沉地呻吟声,“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为什么……”
“啊……”卞伟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室友们依然沉沉地睡着,呼噜声淹没了窗外车辆的汽笛声。
他打开台灯,点了支烟,走上阳台。顺着窗玻璃,目光往下滑落,透过眼镜镜片的反光,滚动的车轮迅而闪过。为了竞选学生会主[xi],自己要用金钱和关系买通各系学生代表负责人,要利用不公平的手段击败最好的朋友——丁毅。还有刘妍,自己是否真的爱她,或许,只是因为她是学生工作处刘处长的掌上明珠。他不知道,这一切值不值得,他用力挠着头皮。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身患重病却因无钱治疗而不得不躺在床上痛苦的母亲;为了工自己上学而工作在烈日下瘦小的弟弟……
想到这些,他挤灭了烟头,狠狠摔了下去,长长地吁了口气,躺到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第二天的工作进行地异常顺利,那些吃饭的代表们都说要支持卞伟,大有当场拍板搞定之势。唯一的小插曲便是吃完饭后,哲学系学生代表团团长张彬说不舒服,想去桑拿,其他系的负责人也都随声附和。可这小小的插曲却足足让卞伟多花了500元。“别看这些家伙平日里人模狗样的,可宰起人来真他妈的不是人养的!”卞伟想起了上届学生会主[xi]姚峰对他说过的话,心中不禁暗暗骂着“到时我当上了,别他妈的怪我狠!”
“皇马洗浴中心”是本市最豪华的洗浴按摩中心。据说,“服务”绝对让人满意,这群人心里都清楚,而且,这些人中,十之八九都是回头客。
几个人沐浴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兴奋地等待着接下来更“周到”的服务——按摩。卞伟却始终提不起兴致来,他总感觉犯了罪,而且总感觉这里的一切都不干净。就在这时,大厅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随即亮起了九盏闪光灯,在流行音乐的伴奏下,摇摇晃晃地打在一个个有些发呆的脑袋上,而后,又迅速地移开。
几个浓妆艳抹的小姐领着他们,向大厅的长廊走去,天花板上的灯散发着粉红色的光,忽明忽暗,照得卞伟心里直发慌。
其中一位小姐把他引到一个单间里,里面放着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按摩床,床头放着一台彩色电视机,里面穿着泳装的歌手唱着《纤夫的爱》。忽然,一股浓重的气味飘了过来,呛得卞伟直咳嗽,那是浓脂粉混着杂牌香水的呛味。
突然,他感到后背热热的,是那小姐,在他后背揉搓着,她在“侵入”,一点一点的,向上,又向下,似乎伴着些许的挑逗。
他感到浑身发热,双手不知往何处放。为了避免尴尬,他把目光盯在电视上,随口问那小姐的姓名和年龄。
女孩才19岁,高中毕业后经人介绍便在这工作了,理由很简单,每月3000元的工资。“真他妈犯贱,19岁都敢干这活!”卞伟不由得在心里嘀咕着。
后背又是一股热,继而向下了,他想摆脱那手,可又不好意思,只得结结巴巴地对那女孩说:“小……姐,你……你别……别摸了!”
小姐咯咯地笑着,并不做声,继续卖力地揉搓起来。
“你……他妈的没……没听见,要你别摸了!”卞伟终于受不了了,发起火来,一把抓起遥控器,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小姐吓坏了,急忙松了双手,哭着跑了出去,惊动了周围的客人。张彬几个听到骂声后匆匆跑了过来,傻傻地看着只裹着毛毯的卞伟,惊愕地盯着他,仿佛看到了野兽般。
一位中年妇女走了过来,继而走进了包房,似乎是领班。
“先生,是她的服务不周到,惹您生气了吗?”领班指着流着泪的小姐,客气地询问着。
“不!不!不是!她的服务很周到!”卞伟裹紧了披在身上的毛毯。
“那你为什么把她赶出来了呢?”领班一下子变得有些不耐烦。先前的那位小姐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有些委屈地抢来答话,“这位先生不要我给他推拿!”
领班急了,“先生,我们这可是正规洗浴中心,小姐们也都只做正规的推拿服务。”
卞伟也急了,“我觉得不干净,我有洁癖总可以了吧!”可刚说完,他有些后悔,他知道在这种地方说这种话会被对方教训一顿的,可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为了这句话,双方差点儿打起架来,好在张彬几个赶忙向领班陪礼道歉,才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本来兴高采烈的几个人此刻再无兴致,都沉默不语,脸拉长了形,怏怏地离开了洗浴中心。
晚上回到宿舍,卞伟连招呼都没有跟刘妍打,径直回到宿舍,睡觉了。
睡梦中,他又作起了和前夜相似的梦,不同的是,那浑身流着鲜血,拽着他上衣衣角的不再是丁毅,而是一个女孩。对!女孩,那个给他做推拿的小姐。
第二天早晨,卞伟浑身发热,如炭火,高烧不止。舍友们吓坏了,急忙打电话给刘妍。
刘妍陪他上了医院,打了三天吊瓶,仍旧不见好,刘妍也慌了.
丁毅告诉刘妍,学校里有一位老中医,是位老师的父亲。很多同学都去过,效果不错,而且价格还很便宜。心急如焚的刘妍问了地址,别陪着卞伟敲开了老中医的家门。
这是一个怎样的家啊!屋内洁净但不失丰富,正堂是一块牌匾,中间偌大的“寿”字如琉璃镶如其中;偏房中摆着一橱药柜,横批为“手到病除”,古槐木制成的药柜里摆满了数百种草药,据说都是老人亲手抓的;门口的炉火上放着一口紫色的砂壶,散发着中草药的气味。
老人约七十多岁,浓密的白眉之下嵌着一双铮亮的瞳眸,根根皱纹爬满了干瘦的脸。老人为每位患者诊脉,习惯性的点了点自己的长须,在紫砂壶热气的笼罩下,那长须宛如一个硕大的问号。
老人习惯性地为卞伟诊了脉,微笑着点头,在白纸上写下一个“虚”字。
刘妍疑惑的问老人,“大爷,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只是笑,然后说着关于中药的诗句,刘妍和卞伟只觉得老人自言自语,蒙胧中只听得“内”“外”两字。
老人为其写下药方,便开始抓药。纤细如草芥般地右手抓下一小把,放如秤盘中,恰好为一两。
十种草药配得一副中药,老人配完后,便把要放如紫砂壶中,取半碗温水倒入。刘妍和卞伟坐在椅子上焦急地等待着,此时,老人笑着开话了。
“年轻人,大凡患病之人,多是心不净引起的,是干净的“净”,而这心不净之事,又往往是好的东西啊!”
“咱这中药就是用最简单的草根祛除你心中的污垢,祛除那些个‘好东西’,让你不再有大欲!”
刘妍和卞伟颇有些惊讶,他们不相信区区一个老中医,竟懂得如此之多。
“再看看这紫砂壶,你可别小看了它,它能让你心静,这静是安静的‘静’,因为你能从壶中喝出茶的味道来。”
“西药吃后,你吸收的都是好东西,可这好东西能让你上瘾;中药不同,它里面有好也有坏,论吸收,全在你自己的取舍……”
走在回去的路上,卞伟一句话也没说,他感觉自己突然从老中医那懂得了什么,他仔细回味着那伴有茶香的紫砂壶的味道。
那一夜,他没有再作那个噩梦。蒙胧中,他看到一位慈祥的老者,抚着散着茶香的紫砂壶,在对自己微笑……
竞选依然进行着,可再也提不起卞伟的兴致来。但在刘妍的一再坚持下,他也只好将竞选继续进行下去。可一纸公告,却彻底打破了这个梦。
清晨的校园显得格外宁静,和煦的阳光映照着路两旁的白杨,三三两两骑着单车的情侣走在阳光下,沐浴着造物主赐予的疯狂。
卞伟和刘妍手挽手地向食堂走去,半路上,刘妍看到一大群人围在会展厅门口,便拉着卞伟跑了过来。
那是一张学院紧急通知,学校为了迎接六十六周年校庆,决定取消今年的学生会换届选举,上届学生会干部继续留任。
气急败坏的刘妍迅步上前,想要将通知撕去,被卞伟一把抱住。
“怎么可以这样呢!你借的三千多块打了水漂。”刘妍一路上嘟嘟囔囔地。
卞伟不说话,他似乎平静了下来。
“你怎么不说话啊!学校重视校庆,不就是因为省领导要来嘛!那也不用取消换届选举呀!”刘妍依旧不依不饶的。
深夜里,舍友们都在熟睡,呼噜声打成一片。卞伟却睡不着,他批上外套,径直走到那无比熟悉的阳台。
他点上一只烟,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车流,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久不作那个噩梦了。
天空中的星星渐渐多了起来,他又想起了那位老中医。突然,他明白了些什么,老中医诗句中的“内”“外”,他似乎逐渐明朗起来。
“都他妈的给我滚!”卞伟长长地吁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猛吸一口气,然后,将烟头狠狠摔了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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