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关于天堂的记忆拜雪

发表于-2007年09月01日 下午4:28评论-0条

没有星星的晚上,北风“呼呼”地刮了一宿,刮断了沉睡中痴迷的梦。清晨,推开八楼的窗,迎接的只是黑暗,还有那新生的寒冬。

我爱这寒冬,因为寒冬是我最为感性的气候区,是我多产的“春天”,像一位英雄母亲,在随意拨弄着文字的胎盘。我恨这寒冬,因为这季节同样也是我思想最为寂寞的泥潭。

最近,总在做梦。梦到那扎根于轮椅的新生者——史铁生,想到了死亡。一个同样纯洁无暇的孩子,指着一个年轻漂亮女性的躯体,问我“叔叔,妈妈是怎么了?”

“死了!”我说。

“怎么死的?”

“病死的!”

“那到底是怎么死的?”

……

忽然,我醒了,一头的汗。是啊!她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可我觉得,那孩子不是在问我死亡的原因。或许,是一种状态,一种过程,一个物质的具体形态。但总之,是关于死亡的。

最早接触死亡,是关于父亲的,那个记忆中还算慈祥的我的父亲。

只记得六岁那年,当我放学回到家中。迎面而来的不是母亲博大的双手,而是一种肃穆和痛哭。堂屋的正中央铺着一条凉竹席,那是儿时父亲陪我和哥哥玩闹的“天堂”。而那时,席上躺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我的父亲。母亲、姐姐和哥哥都跪在旁边,头上戴着白色的头巾。周围站着一大群人,我记忆中认识的和我不认识的。

当时,我害怕极了,因为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多陌生或熟悉的脸孔。突然,母亲一把抓住我的小手,将一条白布条系在我的小脑袋上。我一惊,挣脱了母亲的手,可那白布条却像紧箍咒一样罩上了我的头,也捆住了我的心,永远……

受到惊吓的我一下子扑向父亲身上,望着那个曾经泛着红晕,而今苍白的面孔,我有些后怕。可我仍用那双小手捶打着那个躺在地上的瘦弱男人。

“爸爸你起来啊!和我一块玩过家家。我和泥,你做胖娃娃!”

姐姐一把拉住我,“爸爸在睡觉,别吵醒他!”

不得已,我站了起来。此时,人群中传出一句话“你爹死了!孩子!”

“死了!”死!那时对于六岁的我来说,死在大脑中只是一片空白,而那片空白是不需要填充任何颜色的,也不允许填充任何颜色。

我依然站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父亲,准确地说是父亲的遗体。突然间,哥哥号啕大哭,我再一次被吓坏了,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哥哥哭,如此痛哭,那个经常逗我傻笑的半大孩子。

我发疯似的冲了出去,跑到厨房里,拿砖头胡乱地砸向那用泥做成的锅灶,用以发泄对父亲不与我“过家家”的气愤和不满。

之后的几天,我似乎平静了很多,因为我总能吃到可口的饭菜,那时被称为丧宴的佳肴。终于有一天,父亲被装进了一间长方体的小“木屋”里,听说,还要被埋进一个大的土坑里。

那天,当一大群人将那个装有父亲的小“木屋”放进深坑里时,我一把扔掉紧紧抱在手中的鸡腿,疯一样地扑向那小“木屋”。终于,一双大手抓住了我稚嫩的肩膀,是母亲!

然后,一大群拿着铁锨和镢头的男人站在了我面前,挡住了我的视线。再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圆形的土堆,圆园的,大大的,像父亲的胸膛……

直到上了初中,我才知道世界上原来还有一种叫做死亡的东西。当一个人不在有呼吸,就被装入小“木屋”——棺材之中,然后被埋进黄土的过程。我也知道了父亲的死,是为了拯救自己的孩子——我的哥哥,而触电身亡的。

再以后,我总是在想,父亲是怎么死的,那是一个怎样的过程,怎样的状态,死是一个怎样的结构体。

我不懂得死,也不知道死的状态和过程。可我相信,父亲在死亡的那一刻是开心的,之于他的孩子,也之于死亡时留下的那一对浅浅的酒窝。可父亲的脸又为何是苍白的呢?是在怀念自己深爱的妻子——我的母亲;还是在惦念那七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又或许全都有。恩!是有的,我总是这样相信。

窗外,霓虹的光亮照去了冬日的丝丝寒意;远处的灯光站成了一排,仿佛在等待着一个个新的生命的孕育。孩子!你妈妈是怎么死的,我知道了!可是今天晚上,你还会走进我的梦中吗?

——献给我逝去十三年之久的父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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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吴钩点评:

这份记忆,伤痛,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