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珊瑚礁生命延续的代价——题记

夏日午后的天空充斥着一股烦闷的躁热，不安的心伴随着沉闷的知了鸣叫格外杂乱。课室内的空气凝重得失去导音效应，老师的双唇在眼前模糊机械般地拂动，似乎遥不可及。书本上密密麻麻的黑点在嘲笑般扭动，“啪”合上书本，俯首于桌面，但求梦中清静。

震耳欲聋的巨响划破了校园的死寂，我睁开双眼。玻璃被硕大的雨滴打[发出声响，整个校园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这场酷暑里的甘霖并没有给我带来清新的喜悦，身体内部依旧充满烦躁不安的流。不祥的预兆？我为自己的预感感到奇怪，哈利波特看多了吧。

教学楼门口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紧抱书本蹲在门柱旁对着大雨发呆。微风拂过脸颊，夹带着雨滴打湿了我发梢，水气的温度本是降温的清凉剂，而此时却使我的皮肤感到冰冷的刺激，不由往后挪动了几步，突然发现地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体轮廊。目光顺着那双球鞋往上移，黑色牛仔，长到屁股的灰色跨包，黑色衬衫，胸前有几个英文字母，显得有点乱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他用目光示意我与他共伞。

雨滴在校道上激起朵朵水花，耳边是来树叶与雨水的交响。我不敢朝侧边的他投去目光，抱紧胸前的书本随着他的步伐前移。伞似乎太小了，裤脚很快被打湿了，又一阵寒气袭上心头。

在略带尴尬的沉默中走到了饭堂门口，我极力地使自己自然地微笑，以他说，一起吃饭吧。他的目光未转过来，微微点头表示无异议便进了饭堂。

此时的饭堂显得有点冷落清，一大片空位中稀稀落落地坐着少数的人在吃饭。找了处空位，面对面地坐了下来便又是沉默。在他吃完站起来那一刻，我突然对他说，留个电话吧？事后自己为这个举动莫名奇妙了疑惑了好一阵。

大雨并未能清除暑气，夜晚的宿舍仍是被一股强大的热气所占据。四周开始静下来，一阵阵鼾声响起。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将内心的烦躁驱除，平静入睡。白天他那撑伞的身影恍现在脑海。我拿起了手机，找到了他的号码。

睡了吗？谢谢你今天的伞。

信息发了出去，我异常紧张地等待手机的响起。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冷酷的面容，为什么他的出现如此让我捉摸不透？心中甚至在倒数信息的回复。

嗯。

迫不及待地打开信息，屏幕上仅有的一个字。我略有冷落之感，但在潜意识中似乎告诉自己这是意料之中。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帆。

仍是一个字。

我叫云，很高兴认识你。晚安！

嗯。

之后的两天里，机械般地重复的学习生活中多了以那个黑色身影的幻想，总是一个人在那个位置一个人吃饭，傻傻地盼望他会出现在对面的空位。花季雨季的岁月，年轻的心变得鲜活明亮，感情的世界更是多彩缤纷。带着懵懂的目光，思索着内心敏锐的触觉源于何时何地，未知的等待带着莫名的兴奋，即便他未出现，等待也能激起内心阵阵涟漪。或许，等待真的也是种幸福。

夏季的夜空格外明朗，草丛中虫鸣欢快而愉人。第一次跟男生走入这片单身禁地，掩饰不了心中的紧张和兴奋，手不自然地摆动，极力思索着交谈的话题，可最终除了几句科生活学习的问候便又是沉默。不过，走在他的身边全身总是莫名地兴奋。周边双双丽影不时传来甜蜜的笑语，夹带女生的撒娇口吻。我看到了不远处亲密拥抱的黑暗轮廓，而他仍如保持着平时的姿势，丝毫不理会身边发生的一切，就连对旁边的我，几乎未曾投过些许的目光。但这些无法让我内心的满足感消减半分。

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生活中，吃饭，自习，散步，每当见到他的身影我总是在内心产生一阵惊喜与紧张。我发现注意到他的英雄气短总是绑着一根红线，理智让我打消了问他的冲动。然而，我仍无法透过一个冰冷的雕塑窥视到他心脏的跳动，他内心世界被外表如厚茧般封存，似乎不愿向任何人显现遮盖下的那片真实的天空。以致于让我觉得两人之间构筑了一层无形的隔膜，近而非近，疏而未远，是人的交通而非心的交流。可我还是乐意地从旁观者的眼光中给自己下了恋爱的定义。年少无知而敏感易动。

手机仍未能如常人般成为我跟他之间感情交流的工具，每躺在床上黑暗中等待的永远是单字节的信息，我只能拿习惯为理由安抚冷落的心。窗外多彩的霓虹编织了特有的城市夜景，虚幻的灯光映衬着繁华的专利都市，眼前这片虚浮让我内心的幻想在慢慢地消散，越来越模糊。我在害怕它最终会从我的世界彻底不见。

他的生日恰逢周末。周末他总是回家。

我早早就带上了精心准备的礼物，从学校出发。按他的指示我找到了他的家。那是一间不大的商店。让我措手不及的是里面有一对中年夫妇的激烈地争吵，我看得出是为了身边的一堆就进的货物。正当我不知如何招呼时他出现了。二话不说带我上了二楼，那对夫妇也发现了我，显得很是惊讶，停止了争吵。他的脸上似乎有些许的尴尬，刹那间，我觉察到了他的冷漠或许是源于他的家庭。]

走进他的房间，物品的摆放显得有点杂乱。

随便坐吧。他对我说。

我拿出了礼物给他，生日快乐！

他略点了头表示接受，接下来又是沉默。我开始思索着打破尴尬的话题。他突然做了一个完全出我意料的动作，他抓住了我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在惊诧的表情中跟随他迈开了步子，浑身的细胞格外地兴奋，旁经的景物无法引起我的关注。他手中的温度传到我的皮肤，这是他第一次拉我的手。我的意识告诉我，或许，他开始融化了。

阵阵海风迎面吹来，退潮不久的沙滩一片平整，没有留下任何的印迹，远处的水面在和煦的阳光下泛着粼粼金光。我们在那里坐下来，片刻的沉默后，他对着无边的水面打开了他神秘的心灵之门。

我的家庭是由父亲与后母组建成的，其间充满了许多不和因素，矛盾重重的关系使我的生活从幼年开始便被火药味笼罩，我无声地排斥周围的一切，拒绝上幼儿园，拒绝与他人交谈，拒绝与父母相处，于是，那几十平方的房间便是我生活的所有空间，而当每次因难以忍受家里的吵闹冲也家门，寻求一方净土，此处便成了我清静的天地，面对这片祥和，我总是很快就能忘掉所有不快，找回自己内心的独立。

那……你亲生母亲呢？

她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甚至没来得及听到她儿子的宣告降生的啼哭。

第一次如此透明地读到他内心的阴霾，我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对他的安慰，或许不需要去安慰。只能任由海风拂去发梢，沉默地望着远处的水面，他的口音仍是平静而自然，我还是听到了里面隐藏的沉重。

知道吗？海底生长着一种珊瑚礁，它们的生命只须靠死亡才得以延续。

他解下了手中的红线，用双手把它拉成了一条直线。我用不解的眼神望着他。没有说话。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唯一遗物，知道直线代表什么吗？——直线代表无限的延伸。

他拉起了我，在海滩上向前缓缓地迈着步子。我内心的沉重因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而减缓了许多，在这片自然的天光中，我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隔膜开始消失，开始了两颗心的对话。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顿住了脚步，叫我贮足回望。我被惊呆了，两串脚印沿着海平线延伸，在日光的照耀下格外清晰，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

天开始下大雨，候车亭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极力向里蜷缩自己的身体，想躲避雷鸣电闪带来的恐惧，而公车迟迟未出现。惊恐，慌乱，雨滴无情地打湿了我的头发、衣服，我无助地拨通了他的电话，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停在了路旁，他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一头扑进了他的怀抱，任由雨水打在背后。他的出现便是守护神的现身，在他这里我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安生感。

我靠在他的肩膀睡着了，一直到他把我送回了学校。

第二天便是周日，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他的回校。下午的时候，我甚至破天荒收到了他的信息，我现在去坐车回学校。

嗯，我在学校门口等你。我飞快地回了他。

时间过得真慢！三五成群的返校学生不时从我身边经过，他的身影却始终没能出现。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甚至是一个世纪过去了，仍然没有看到他冷酷的面容。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越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越是显得徒劳。我一直惊恐地盯着那个方向，不停地告诉自己，他一定会从下一辆车上走下来的。

一辆银白色的小货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我认出了从车上走下的司机便是昨天争吵夫妇中的一员，是帆的父亲。

他四周观望了一人，似乎认出了我，神色凝重地向我走了过来。我紧紧地捏住双手，满脸惊恐地望着他，没有出声。

阿帆他出了车祸……我跟他母亲又为了生意上的问题吵了起来，他朝店外冲了出去，就……就……

他顿了一下，伸出右手。是那根红线，代表生命延续的红线。我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

这是他临终交待我拿给一个叫云的人，我知道他没什么朋友的，我想应该就是你吧。

泪水早已无声地滑落，打湿了地面，狠狠地砸碎了我生命所有的希望。望着车消失在路的尽头，紧握手中的红线，泪晕开了那崭新的记忆。一根红线，两串脚印，在无限地延伸，模糊的双眼看到了海底珊瑚无声地生长，是生命在延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