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何人见闻广博无所不知？昆仑百晓生！武林中何人风流倜傥剑冠群英？南海沈公子！江湖上谁人势力庞大黑白俯首？丐帮龙自吟！谁又家财万贯富可敌国？金陵仇百万！若在平时，这四人无论如何是不会坐在一起的，他们都是自视极高之人，然而现下他们却齐聚长安城以南的“听雨轩”。这并不奇怪，无论何人收到武林第一美女冷月儿的请柬都会应约而来的，有谁不想一睹武林第一美女的绝代风华呢？谁不想亲见她倾国一笑呢？

听雨轩内静静的，没有人说话。这四人都是冷傲孤高之人，谁也不想先开口和他人说话，免得被其他三人看低了。龙自吟在狼吞虎咽地吃桌上的蜜饯点心，那样子象是七天没有吃饭了；仇百万在笑嘻嘻的把玩手中的一块古玉；沈公子在观赏墙壁上的字画；百晓生望向窗外，绵绵春雨中，桃花正艳。

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冷月儿怎么还未来？她约我们四人来此为了何事？”沈公子忍不住开了口，他武功虽是极高，终究年轻气盛。他似是自言自语，目光却望向百晓生。

百晓生喃喃自语道：“那想必是天大的难事。”沈公子冷笑：“天大的难事？嘿嘿，何需我们四人一齐出手？嘿嘿。”眼里尽是不屑之色。龙自吟重重哼了声，并不言语，仇百万却笑嘻嘻道：“对极，只要沈公子出面，再大的难事也迎刃而解，我等只是凑凑热闹。”沈公子脸一红，转过头去。

雨停，掌灯。冷月儿来了，身披红裳，面蒙轻纱，云鬓微湿，如雨后的桃花。她款款来到四人面前，轻笑道：“月儿来迟了，劳各位久候。”四人看的呆了，竟未听见，心下均想：单看她的风姿已是世上罕有，若是去了面纱岂非是倾国倾城颠倒众生？

冷月儿见了众人模样只微微一笑，玉手轻轻一拍，身后的一名侍女将一个锦盒放置桌上，冷月儿将锦盒打开，众人顿觉室内一亮，一枚鹅卵大小的宝珠呈现在众人面前。

“‘辟尘珠’？”仇百万缓过神来失声惊呼。

“不错，”冷月儿笑盈盈道，“此珠是上古神物，采天地精华，可趋吉避凶，毒物难侵，佩之可增寿延年。”仇百万死死盯着“辟尘珠”，舔舔嘴唇道：“姑娘出价多少？”

冷月儿不答，又一拍手，一名侍女呈上一个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卷册。“此书名曰《天玄录》，众位可知？”龙自吟惊道：“莫不是一百年前独步武林的天玄上人手撰的‘天玄神功’？”

冷月儿一笑拍手，又一名侍女呈上一个长形锦囊，去了锦囊，是一柄剑，冷月儿眼里露出伤感，缓缓抽出剑，一蓬青幽幽的光芒自她手中射出。“此剑名唤‘青鸟’，是神兵利器，沈公子以剑成名，以为然否？”沈公子不语，半晌长叹道：“是。”

室内寂然。许久，百晓生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姑娘示我等绝世奇珍，不知为何？”“小女子确是想求四位做一件事，此事若成，小女子铭感五内，视诸位出力不同，分别以三件宝物相赠。”“可我们却有四人，如何分法？”仇百万目光闪动。

冷月儿轻笑一声，缓缓除去面上的轻纱。仇百万目光本贪婪地盯着辟尘珠，龙自吟正轻轻抚摩着《天玄录》，沈公子轻弹青鸟剑，一见冷月儿的容颜都惊得呆了。他三人一个府内姬妾成群，一个阅尽天下红颜，沈公子更是情场浪子，什么美女不曾见过，但与冷月儿相比，简直是庸脂俗粉，一堆会说话的泥土而已。室内的珠光剑气一时间都黯淡下去。三人痴痴地看着，似乎连心跳也停止了，均想世上竟有如此美人！如果能得到她就是让自己立时去死也心甘情愿。连一直很冷静的百晓生眼里也露出恍惚神色，他似乎又看到了带雨的桃花，娇艳妖娆。当啷！沈公子手中的青鸟剑坠地，他犹未自觉。

“不知小女子可算得上宝物？”冷月儿嫣然笑道。

百晓生最先清醒过来，“姑娘究竟要我等去做何事？”

“去杀一个人。”冷月儿柔声道。杀人本是一件血腥之事，但在她口中说出却有说不出的香艳。

“好，姑娘说杀谁便杀谁，杀一千人一万人又何妨？”沈公子痴痴迷迷地说。龙自吟、仇百万也忙不迭点头。

“在下猜得姑娘所求之事，难以帮忙，告辞。”百晓生转身就走，“重宝神兵就让与在座诸位了。”冷月儿待要挽留，百晓生的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懦夫！”沈公子骂道，心里却窃喜少了个竞争对手。问冷月儿，“姑娘究竟要杀何人？”龙自吟、仇百万也有些迫不及待。冷月儿玉手轻挥，侍女退下，她轻启朱唇，吐出两个字：“崔护。”

仇百万红光满面的胖脸突然变得死人般灰白，龙自吟吓得跳了起来，袖子将桌上的果盘带到地上摔的粉碎。沈公子脱口惊呼：“试剑阁主！”随即一手将口掩得紧紧的，另一手紧握剑柄，双目向窗外张望，手心里全是冷汗。一瞬间，试剑阁主崔护的种种事迹涌上三人心头。

崔护，号试剑阁主，是当今武林最神秘莫测之人，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曾两入少林，只不过是要看看少林镇寺之宝“易筋经”，并在最后一次还经时神不知鬼不觉将犹在睡梦中的少林四大神僧的眉毛剃得干干净净。黑道第一高手常狂酒后放言要与崔护决一高下，不料当天晚上就和他的八大弟子死于非命，都是一剑封喉，他的九曲连环寨也被一把火烧成白地。武林各派曾决定秘密联合起来要对付他，谁知还未出师各派的本门武功秘籍或是掌门令符纷纷被盗，接着又被一一放回原处。此举使得各派人心惶惶，联合之事付诸东流。此后，凡是扬言要杀他之人，重者当晚被杀，轻者则受重辱。因他每次出手后都会留字“试剑阁主”字样，武林中人敬畏称他为“试剑阁主”以代其名。两年前，号称“一剑光寒十九州”的“剑王”车傲与其约战华山绝顶，剑折人亡。车傲之子报仇心切，练功走火入魔而死。自此，武林中人提及崔护都是噤若寒蝉。

仇百万强笑道：“姑娘莫非在开玩笑？仇某还有笔生意要谈，就此告辞。”龙自吟道：“本帮有些事情要在下处置，告辞了。”二人不待冷月儿开口急急走了。那沈公子更快，连声招呼都没打，风一样冲出听雨轩。

夜愈深，听雨轩内只冷月儿孤零零一人独坐。今天的结局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她费尽心机千心万苦得到辟尘珠、《天玄录》和青鸟剑，甚至不惜牺牲色相，料想报仇之事会有希望，孰知自己刚提及崔护的名字，这些人就作鸟兽散了。

“这些大侠啊，竟还不及我这一个小女子。”她凄然一笑，“横波，你莫急，我就去陪你，黄泉路上有我你不会寂寞的。”她对着铜镜整了整发髻，道：“横波，我好看么？他们都说我是武林第一美人，想占有我，欺辱我，只有你是真心待我好，不在乎我的样貌。我知道纵然我丑比无盐，你也一样疼爱我，怜惜我。只是我没杀了崔护为你报仇，你不会怨我、恨我吧？”说着，她拾起沈公子掉落在地上的“青鸟”，道：“我们阴间作夫妻吧。”美目一闭，青鸟剑闪着青光向颈项抹去。

蓦的，她的手一麻，青鸟剑已被人夺去。她一惊，秀目一睁，室内不知何时多了三个蒙面人，其中一人手持“青鸟”，另外两人一人取了《天玄录》，另一个胖胖的拿了辟尘珠放入怀中。

“你原来是车傲之子车横波没过门的妻子，”胖胖的人道：“没想到生得这般娇媚。”冷月儿大惊，开口欲呼，另一个身材高瘦的人冷笑道：“没用的，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你的几个侍女全让我们宰了。”冷月儿醒悟过来，“你是龙自吟！”望向那胖胖的人，“你是仇百万！”那人笑嘻嘻道：“正是仇某。姑娘想必闻出了仇某身上的铜锈味儿。”冷月儿看向另一人，道：“你是沈公子？”语气气愤悲凉。那人手一颤，却不答话。

原来三人出了听雨轩越觉越不是味儿。仇百万心悬辟尘珠，龙自吟欲得《天玄录》，沈公子想着青鸟剑，于是三人商订重返听雨轩各取所好，为了怕外人认出就都蒙了面。其实三人内心深处都想得到冷月儿。然而在听雨轩外三人听得冷月儿自言自语心里都是一寒，知道此女为报仇不惜牺牲自己实是留不得，三人决定先奸后杀。

“冷小姐不要怪我们，要怪只怪你生得太美了。”仇百万狞笑着扑了上去，嗤的一声撕下冷月儿一幅衣袖，冷月儿又羞又急，欲待咬舌自尽，无奈穴道被点，全身麻木，动弹不得。龙自吟也扑了上来，撕碎冷月儿的外裳，露出贴身小衣。沈公子浑身颤抖，却又不敢上前。

嗤嗤几下，冷月儿已身无寸缕，露出了冰肌玉骨。她紧闭双目，珠泪滚滚而落，恨不能立时死了。仇、龙二人正欲施暴，忽听沈公子道：“且慢。”二人一怔，沈公子颤声道：“今日之约，还有百晓生知晓，我们做出这等事来，他日后宣扬出去，如何是好？”

仇百万、龙自吟早已yu火焚身，一人道：“他若宣扬，就说这事也有他一份。”另一人道：“大不了我们明天一早赶往昆仑，将他杀了灭口。嘿嘿，你不是怕了吧？”沈公子一颤，道：“好。”

“卑鄙无耻！”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进来。三人大惊，抬眼看去，听雨轩内多了一人，百晓生！

冷月儿听有人来，本应有绝处逢生的喜悦和希望，见是百晓生，她的心彻底凉了。又是一个伪君子，他和仇百万他们是一丘之貉！她恨，恨崔护，恨仇百万，恨龙自吟，恨沈公子，百晓生……，她恨天下所有的人。

突然，她听到一声痛呼，睁开眼，沈公子手中的“青鸟”不知怎么到了百晓生手里，沈公子喉咙处溅出血花，眼中尽是惊恐和不信的神色，缓缓倒下。

仇百万和龙自吟吃惊更甚，他们没料到江南快剑沈公子会在一招之内被夺剑，身亡。这是什么武功！百晓生只是以见闻广博称著武林，怎会有如此高强的身手？

二人不及细想，纵身跃起，一齐出手。龙自吟手中打狗棒当枪，一式“乌龙搅海”直刺百晓生心窝，劲透棒端，煞是惊人。仇百万双掌飘忽，使的是“金丝绵掌”。二人俱是绝顶高手，这合力一击一阴一阳一刚一柔，将两人的武功发挥到极至，实已达到两人的武学的巅峰。冷月儿心中惊呼，她无法想象百晓生如何能躲开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百晓生一剑刺出，剑尖正抵在龙自吟的棒端，同时左手食指点出，嗤的一声轻响，如风吹玲珑，一股尖锐的指力穿透仇百万“金丝绵掌”的掌风，洞穿了仇百万的心窝。

“玲珑指！”龙自吟心头狂呼，当今武林只有一人会此无上绝学，“你是……”

他来不及喊出这人的名字，青鸟剑已刺破棒端，势如破竹般劈开他精钢铸就的打狗棒棒身，刺进他的心脏。

百晓生来到冷月儿身前，看了她一眼，只觉全身热血上涌，身体的某个部分发生了变化，他暗自吃惊，这是他修习“玉玲珑”以来从未有过的事。其实从一开始见到她，他就有些恍惚，把持不住自己的心神。他忙隔空一指点出，解了她的穴道，脱下长衫扔给她，“穿上。”他转过身去，脑中却尽是她赤身luo体的影子。

蓦的，他只觉颈上有剧烈的刺痛。他转过身，只见冷月儿手里的发簪正滴着血。“我这发簪涂了剧毒，你很快就会死了，试剑阁主。”她脸上有了报仇后的快意，这使得她有一种冷艳的美。

“不错，我是试剑阁主崔护，”百晓生道，“不过有几点你弄错了。”

“第一，我自幼修炼‘玉玲珑’，已百毒不侵，所以我死不了。”

“第二，我与车傲比剑是公平之战，他是落败后自刎身亡，而车横波之死更是与我无关，你将帐算到我头上实在是牵强。”

“第三，我虽率性而为，快意恩仇，却也不滥杀无辜，我杀之人都有该杀的理由，就象今天，你也看到了。”

冷月儿脸蓦的红了，跺脚嗔道：“就算你有理。那我问你，你是何时返回听雨轩的？”

崔护道：“我是怕你出事，特意赶回的。你身怀重宝，又是武林第一美女，难保他们不起歹心。这些所谓正派名人大都是伪君子。”

“谁知你有没有歹心？”冷月儿话一出口不禁大羞，脸更红了，有若脸泛桃花，急忙岔口道：“你的伤怎么样了？痛不痛？”

崔护随手一摸，道：“不碍事。”却见冷月儿怔怔的看着自己，“你易容了？”

崔护痴痴看着冷月儿道：“是，我在昆仑，在别人面前是百晓生，在庐龄我的府中是崔护。”说着，崔护露出本来面目，那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是每个怀春少女梦中情人的脸庞。冷月儿的脸愈发红了。

听雨轩外春雨又下了起来，缠绵悱恻。听雨轩里烛火遥遥，春风吹进，吹熄了烛火，将无边春色留在室内。

“请君珍重。”崔护醒来已不见了冷月儿，只见桌上留着的字条。他热泪滚滚而落。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又是一年春草碧，又是一年百花红。长安城南的听雨轩外，一个英俊青年徘徊着，他在等人。这一年里他踏遍大江南北，追寻着一个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然而她音讯袅然。一年过去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一颗历经沧桑的心，满怀着希望来到了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等她。

日出日落，日落日出。听雨轩外，春风欢畅，桃花正艳，燕子呢喃。只有他形单影只，郁郁寡欢。他的心越来越苍凉，人也愈发消瘦。

终于，他迎着春风，望着艳艳的桃花在春风里一展笑靥，想起第一次见她如雨后桃花般立于他面前时的情景，潸然泪下，一声长啸，拔剑出鞘，在听雨轩的门上龙飞凤舞地刻诗云：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庐龄崔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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