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落霞满天，风歌悄然立于醉风楼二楼的廊道上，把酒临风，凭栏远眺。风柔和地抚摩他略显憔悴的脸颊，夕阳的余光轻轻梳理着他蓬乱的鬓发，而他的心却充满了焦急和不安。七天了，他站在这里整整七天了，伴随他的只有晨风和落日，夕颜，他心系一生的女子，却从没在他的目光里出现。

脚步声响起，廊道两端人影涌现，身着黑衣，上绣飞腾的火焰，是魔教！他们手持光滑细长的圆筒，那是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圣火焰“，触之即灰飞烟灭。

“放！”一声厉喝，廊道两端的魔教教众同时按动机括，一道道绚丽的火焰从一个个圆筒里喷射绽放，交织成两条巨大的火龙扑向包围中的风歌。

蓬的一声巨响，风歌在火龙触身的瞬间蹬破楼板，流星般坠到楼下，来不及闪避的魔教教众互相被对面的“圣火”灼身，惨叫迭起。“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火光中，魔教教众一边痛苦无助地挣扎，一边凄厉地号叫。

风歌双脚刚一着地，又遇到一轮箭雨地攒射，他就地一滚，闪避过去。“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楼下乔装成平常食客的魔教教众抛下空弓，挥舞着刀剑疯狂地扑向风歌。

“一群疯子。”风歌长叹，一道剑光自他袖中流泻而出，温柔如情人的眼波，一点一点荡漾开来。围住他的魔教教众疯狂空洞的眼神渐渐变得恬静澹定，接连缓缓地倒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只是那笑容伴着慢慢洇开来的鲜血，说不出的诡异。

风歌长长松了口气，抬手拔掉射在左臂上的一支羽箭。出道三年了，这是第一次受伤吧？如果月瑶还在，他二人双剑合壁，这小小的羽箭焉能近身？

“月瑶……”，他内心痛苦地呻吟，原本以为已经愈合的心又被狠狠地撕裂，羞愧和悔责撞击着胸臆，艰于呼吸。

三年前，风歌和月瑶师出华山派，联袂涉足江湖，两人双剑合壁，以一路“风月霁光剑法”挑魔教十三个分舵，连败少林武当及五岳剑派的高手，声名大噪，被誉为“风月双侠”。武林中人认为二人武功决不在魔教前任教主任我行之下，甚至有传言说武林第一高手魔教现任教主东方不败也未必当得住二人联手一击。一时间，武林中人或嫉或羡，而他二人也被艳羡为武林中的神仙眷侣——风歌英俊洒脱，月瑶温婉聪慧，真是一对璧人。

风歌也一直以为自己会和月瑶相扶相持游剑江湖，终老江湖，直到他遇见夕颜。风歌至今还记得初见夕颜时的震惊，惊于她的美——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惊于她的艳——容光四射不可方物；惊于她的媚——举手投足的万种风情；还有她的冷，拒人千里的冷。

风歌不可就药地喜欢上了夕颜，喜欢得一塌糊涂。他忘记了月瑶的存在，忘记了二人的婚约，他的眼里只有夕颜。虽然夕颜对他若即若离，他仍是契而不舍，他相信金石为开。

终于，在一个月夜，在醉风楼上，夕颜说：“我嫁给你。”风歌欣喜若狂。“但是你得替我死去的父母报仇，杀上黑木崖，灭了魔教。”风歌呆住。杀上黑木崖？这意味着将和东方不败对阵，他根本不可能胜了这传说中的武林第一高手，自己必死无疑。他犹豫地看向夕颜，正迎向她冷冷的目光，含着一丝不屑。

“好！风歌血气上涌，他想到了“风月霁光剑法”，他看到了一丝希望，这时他才想起了月瑶，双剑合璧才有几分胜算。“你在这里等我，我灭了魔教便来接你。”

当风歌支吾着对月瑶说要上黑木崖替夕颜报仇，月瑶竟一口应允。他大喜之下没有注意到月瑶眼里的一滴泪水滑过她苍白清减的容颜掉落尘埃。

流风般倏起倏落的身影，空灵出尘般完美无暇的剑光，风歌和月瑶联手杀上黑木崖，所遇到的疯狂狙杀齑粉般被瓦解。血，染红了黑木崖。魔教教主东方不败自始至终没有现身，他们在离开时遭到闻讯赶来的魔教十大长老的联手围攻。那一战惨烈之极，激战中，风歌的剑法露出了一个破绽，“风月霁光剑法”出现了裂痕，一柄长剑立时透隙而入直刺风歌心口，风歌闪避不及，束手待毙。是月瑶，扑上去用自己娇弱的身躯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剑。风歌流着泪，一手抱着月瑶一手狂舞着剑拼命砍杀。那一役，十大长老仅三人余生，而月瑶也含笑阖上双眸，静静地在风歌怀里逝去。

用力摇摇头，风歌竭力不去想月瑶，月瑶的面容却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她为什么要笑？难道她……”风歌不敢想。

夕阳的余辉散尽，暮色里一个女子缓缓向风歌走来。她束着高高的发髻，长长的衣裙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露出她雪白的双足。她一步一步走向风歌，摇曳生姿，恍若仙子。

“夕颜。”风歌苦候多日，见心上人出现，大喜之下正欲迎上，忽然止步，暮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灼伤了他的眸子。是什么？是什么？他努力睁大眼睛。终于，发现了什么，风歌惊诧着踉跄后退，脸色如同死灰。夕颜雪白的衣裙上绣着红色的火焰，火焰在衣衫的胸口附近，下面还绣有三团小的火焰簇拥着。那火焰逼真，妖异，恶毒，仿佛要跳出来吞噬风歌。

“怎么，不认识我啦？”看着风歌吃惊的样子，白衣女子妩媚一笑，眼波醉人，百媚横生。

“你到底是什么人？”风歌镇定下来，冷冷问道，手，握住了剑柄。“我是你的夕颜呀。”白衣女子翩然而舞，长袖飘飘。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身着魔教教主的服饰？”风歌握剑的手在发抖。

“嗯，”白衣女子侧头想了想，嫣然笑道：“我想起来了，有人称呼我教主，也有人说我是东方不败。”风歌身子剧震，他虽然隐隐猜到夕颜和魔教或是东方不败有些关联，但从未想到面前这个明眸皓齿百媚妖娆让自己倾心的女子就是东方不败！

不可能！虽然听了夕颜亲口承认，风歌还是极力否定，武林人人皆知东方不败是堂堂七尺男儿！

戏弄够风歌了，东方不败柔声道：“知道吗？为了成为武林第一人，无敌于天下，我练了《葵花宝典》。宝典里第一要诀就是‘欲练神功，挥剑自宫’，这可是秘密啊，相公。”

看着东方不败的媚态，听着他的温软细语，风歌只觉喉咙里游动着一条又滑又腻的毒蛇，直欲呕吐。

“知道吗，我接近你和月瑶本意是要利用你们除掉教内的十大长老，他们大都是任我行的亲信，表面上服从我，暗地却在探寻任我行的下落。我不便亲自出手，就利用你和月瑶来除掉他们，之后再杀了你们，”东方不败含情脉脉地望着风歌，“可是，我喜欢上你啦，一直舍不得下手。”

风歌跳了起来，浑身惊悚。“住口！”他恼怒道。自己竟喜欢上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妖怪，为了这个人妖还搭上了月瑶的性命！

东方不败没有理会，娇滴滴续道：“你长的英俊，颌下要是再有虬髯就更威风了，那我今天也许就不会杀你。”风歌再也忍耐不住，羞愤交集，长剑铿然出鞘，“今日我要为月瑶报仇！”

“为月瑶报仇？”东方不败的笑声突然变得尖锐森冷，充满了讥讽和不屑，“你和月瑶与十大长老一役我在暗中从头看到尾，你那个破绽只怕是故意露出的吧？你是在赌月瑶会不会舍身救你吧？结果你赌赢了。月瑶也真痴情，傻到去替你这个负心汉挨剑，害死月瑶的凶手其实是你！”

风歌不再答言，长剑划了个弧型刺向东方不败。这一剑若东风乍起，春水微澜，剑式一转，又似江心月满，幽谷花昙。他没有使“风月霁光剑法”，少了月瑶，“风月霁光剑法”成了残璧。他也没有使华山派的三十三路剑法，东方不败与华山派交手无数次，对此怕是早就了然于胸。他使的是自己和月瑶合创的剑法——“温柔”！他刚刚就是用这路剑法杀了袭击他的魔教教众。

一时间，往事纷沓而来。月下练剑，雪里观梅，雨中吹箫，携手江湖……，到如今，剑法依旧，伊人已逝，情何以堪？

心中柔情愈重，剑法愈是如抽丝剥茧般层叠缠绕，剑势也若条条溪水汇成江河，由江河汇成大海。“看剑！”风歌怒喝，手中长剑挟着积蓄已久的力量化做一道罡风刺向东方不败的眉心！

东方不败嫣然巧笑，一直游动的身影翩然后退。纤纤素手在鬓边一掠，束发的金钗在握，一头长发瀑布般飞泻而下。头一甩，长发飞扬，迎上扑面而至的罡风，瞬间将其化解得无影无踪。紧接着，手中金钗在风歌的剑身上轻轻一点，风歌的剑被拨到一旁。东方不败中宫直进，手中的金钗直直刺进风歌的心脏。血，喷薄而出。“如果你长了一部大胡子该多好呀。”风歌倒地时模糊地听见东方不败幽幽叹息。

“风月双侠”在江湖上消逝了。华山派的思过崖上常常徘徊着一个人影，他双鬓班白，容颜苍老，常拿着剑不停地挥舞。他经常捂着左胸咳个不停，似乎肺叶受过重伤。他有时也捂着右胸，感受着那里的心跳，每逢此时，他嘴边都会露出苦涩的笑。

再后来，一个叫令狐冲的华山派弟子被罚上思过崖思过，遇到了这个人，这个人传给他悟创的“独孤九剑”……

本文首发于红袖添香网站。选自本人《试剑阁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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