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夏天,正逢栀子花开季节,空气里溢满了乳白色花朵散发的淡淡清香。
那年,我17岁,穿着碎花裙子到省示范高中报到。爸爸牵着我挤进办公室,好多陌生的面孔惊奇的看着我,然后听到一群男生鬼哭狼嚎地喊:“我班转来一美女,我班转来了一美女了··· ···”
由于爸爸跟老师是“穿开裆裤”时的好哥们,免不了格外关照。加上当时我开朗,活泼,而且学习用功,自然也很受班里同学欢迎。
二
开学第一个月,我和君仅仅是同学这种由客观东西维系着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当时,我坐第一排,他坐最后一排。后来,我成了组长,而君却奇怪的成了我的组员。再后来,我是物理课代表,而他却莫名地成了物理老师的亲外甥。于是我每天等他把作业抄好,然后才送到办公室,他也每天去办公室找他舅舅聊天,还时不时夸我工作负责,然后诡异地朝我笑。后来,他干脆连作业也不抄了,只有经过我的一番死缠烂打后才肯动笔。终于一天我拿他没办法,将他彻底地划出了我的组员。
日子安静了好长时间,我已习惯从倒数第二排收作业,习惯了他莫名其妙看着我,然后摇摇手里始终翻着同一页的作业本,习惯了物理老师接过一摞本子后平静地问我:“他又没交?”
昼夜平静地交替着,记忆中,夏天有太多的隐喻,这些隐喻开在石榴花旖旎的花朵里,长在梧桐树巴掌一样的叶子里,渐隐渐现在杜鹃刺骨出奇的喊叫声中。
那时,夏天的风不怎么凉快,吹在脸上乱糟糟地升温。
三
我收到了第一封男生写来的信,落款是君。那是一封很普通的信,他问我为什么没有找他要作业,为什么不再理睬两人之间的打打闹闹,为什么总是来去匆匆地进办公室又出办公室······他说他从第一眼看到我便喜欢上我!他喜欢我穿碎花裙子,飘着披肩的长发还有笑起来洁白的牙齿······他就这样一连贯得问我为什么,并附上他的初衷。
我没有回信给他,第一次面对这么突然的问题,一向做事老练稳健的我脑海中没有了尺寸,我需要逃避吗,"要!"我的第一想法找救星,谁又能帮助我解决这样的问题呢?我千方百计说服自己,自己是没有那样的想法,想的越多却越乱.
我告诉自己,我是不喜欢这样的男生的,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对于他的举动我保持沉默,但却没有回避。
开学第二个月,学校开运动会,我负责本班运动员报名项目和人数统计。君是学校出名的篮球高手,经常去市里比赛,频繁拿第一名,也以体育长跑闻名市13所中学。那天我找到他,希望他能报两个项目,为班上加点分。他扬起嘴角对我笑笑,让我把统计表给他·第二天他还给了我,我一惊,那表上填的满满的·他报了长跑,铁饼,标枪,4*100接力还有男子跳远。他的两哥们也分别报了三项,我只是很奇怪地看着他,带着些许感激,他动了动嘴角,最终也只笑了笑。
后来我班得了全校第一名,老师夸他,他却将功劳全推给我,说我用人得当,千里马终于遇到了伯乐。那天他跑到我课桌前,说“放学可以一起吗?”
“有事吗?”我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就是想跟你随便聊聊。可以吗?”
或许我应该祝贺他,也应该谢谢他。
“好吧”我不是一个小气的女生,我觉得这的确是理所当然。
四
那天,他穿着白色t恤,levis仔裤,干净的运动鞋,挎着单肩包,推着脚踏车,给人一种很清爽的感觉。看!他身着牛仔的样子简直帅呆了,他额前的黑发温柔地卷曲着,就连抽烟的时候,坏坏的样子也让人着迷。
“恭喜你,你真的很棒”我打开了话匣子,尽量让气氛不那么僵硬。
“呵呵,这没什么。没有你的疯狂加油与支持。我们哥三哪有那能耐。”
他一味地恭维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说,因为为期三天的运动会,我根本不在现场。我也清楚地知道,这种小运动会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我沉默了。
“你为什么每天都一个人独来独往?”
“我喜欢这样。”
他没说什么,我感觉这样的对话生硬了无生趣。
他从包里拿出4枚奖牌,“都送你,请你接受。我没有其它意思。”他说话的语气很诚恳,眼神带着一种乞求像绕着一层淡淡的薄雾飘浮不定。我知道我不能拒绝。我有些感动,这样的眼神出现在这样的男生眼里,我甚至有些窃喜。
“嗯,我收下。这是我得到的第一份运动奖牌,我会好好珍藏。”他不经意间扬起了嘴角,像一位胜利的勇士用实践向他心爱的女孩证明了些什么。
“那是不是代表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君很小心很轻声地试探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有些受宠若惊,这种语气触动了我柔软的心弦,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像个高贵的公主被一位王子卑微地乞求着。
他在等待我的回答,夏末的杨柳有些颓废地随风飘舞着,巷子拐弯处花坛里的月季,扶桑,美人蕉似乎也羞答答地看着君,暴戾的阳光被大树的枝干和叶子辗碎了一地随风摇散地落在我们身上。我抬头看着君,很坦然地上下打量着他。他的呼吸渐渐有些急促,眼睛慢慢没了焦点,很茫然、模糊地看着巷子的那头,手不停地翻动着挎包的宽带。单车很寂寞的被忘在身后。
“你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我向来有些傲,很挑逗地问他。
“嗯,我们不只可以能成为好朋友,我们还可以··· ···”他狠狠地点点头,话语有些一发不可收拾却又嘎然而止,他很快意识到什么,很紧张的看着我。我故作微锁双眉,其实暗地里觉得君很可爱,一定是个不错的男生。
“我们还可以什么,怎么不说了?”
“呵呵,没什么。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君很轻松地摸摸后脑勺,推起单车,在他的微笑里,我看到一个蓬勃发展的春天。
这条巷子很长,有十多个拐弯道。我和君就是这样相识的。这一切似乎都是被事先安排好的,很顺利地进行着。
五
后来我才慢慢注意起他来。君个子很高,头发总给人一种飘飘然的感觉。眼睛微小,笑起来会带着阳光的气息渗透在明媚的季节里。站在他身边,总会有一丝忧伤、悲怜的小调掺杂着些许的沙哑声传入耳朵,他喜欢杰伦,习惯性的摆酷在歌声的旋律和曲调中日益成了一种自然,他走起路来步子微小,身子稍稍向前倾,手臂会时不时插进口袋,又时不时张开手掌在腰间有节奏地左右摆动。我当时的感觉就是君很个性,是那种嘻嘻哈哈的男生,但我觉得他应该更适合唱阿杜的歌,可是他很不屑一顾,眉宇间透着一种桀骜不顺,狂野不羁。
后来君叫我丫头,我喊他小子。
再后来,君逢人就说,这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两小无猜。
玩笑一直这么开着,他对我说,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我并没有答应做君的女朋友,只是我们很暧昧地天天在一起打打闹闹,一种距离始终在我们之间存在着,我们不需为自己的过错给彼此交待。君也很坦然、很绅士很有风度地接受我们只是很铁的朋友,即使他很不解。
我和君的结伴同行很快成为校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君自高一就是出了名的球场高手,结交广泛,加上经常的调皮捣蛋,老师和学生会干部都认识他。而跟我在一块以后,君变乖了。经常陪我去图书馆,陪我上辅导班,踩单车送我回家,偶尔教我打篮球。君承诺陪我安静两年,直到高考。
那年夏天异常炎热。我和君奔赴考场。
六
那个季节,麦子成熟,犹如稻谷的金黄,茫茫的田野里,麦子没有边际的生长,天边没有一点云彩,偶或可以看见漫天的红霞。
在一个霞光灿烂的傍晚,我和君第一次走进这样美丽的大自然,路过一片荷塘,也许是早露的缘故,荷叶上点点水珠滚轮,绿绿的荷叶间,高高飘着朵朵圣洁的莲花,白色的,粉色的,还有两色相间的。
在一片旺盛的桃林,附近没有太多的人,君那么靠近我的身体,近乎让我越发的紧张,我似乎也听到君的心跳在加速,他的呼吸变的也急促,第一次和男生靠的这么近,心理自然的紧张,大脑也是一片空白,见君失去了理智,我紧张的再也不能容人他的自然的动作,使劲的摆开君的宽大的坚臂,机智的说声:“君,你瞧月亮出来了,圆圆的··· ···”我知道这分明就是借口,要是说圆圆的月亮美丽,眼前荷塘岸上的桃红不是更美丽,漫漫桃林,桃子布满了粉红,我又害怕自己伤害君的那分深情,
七
交志愿表的那天,我和君见了最后一面。我们并没有说好报考同一所大学,君填的是a城的一所体校。那天下午,我们忘了那场弥漫硝烟的战场,我们走过学校的林间小道,绕过操场,看着人去楼空、桌椅凌乱的教室,喷泉池里的水蒸发了一大半,泉眼都显露出来,干燥的像沙漠里被风化的枯枝,水有些泛黑,没有看到金鱼的影子,也许它们已经死了,被捞出去喂猫了。
“丫头,我一直都相信距离产生美,就像我们”我们找到了块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君笑地很勉强,微锁着双眉注视着远处教室窗台上一只待飞的白色小鸟。
“飞走了”我莫名地有些感伤。白色小鸟就这样消失在高层建筑物的那头。
“丫头,认识你,我真的很幸福”君回头看看我,“你能答应我吗?”
我很镇定,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建筑物的顶端。
“君,青春散场,不诉离别,不泣哀伤。我们天黑之后说再见。”然后我听到自己心脏破裂的声音,我看到爬满整个山坡的非洲菊像蔓延着四溢的冰蓝色的血绽放的苦笑。我不明白那种歇斯底里的挣扎为什么会开出一大片绚烂如火的花朵。我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君抱着我抽泣,哼着杰伦的《安静》,他的青春在这耀眼的白色里被焚烧···
第二天,我独自走在这条巷子里,来到那棵杨树下,风景依旧,只是物是人非。我突然发现那树上刻着几个字。“丫头,我爱你。小子”。树干上挂着几条血迹,地上也残留了一滩风干的血渍。我似乎看到了君拼命地在这树上刻着字,划破的手指肆意的流着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疯子一样跑回家,拿起电话拨却他家的电话号码,却一直无法接通。我焦急如焚,冲出家门,疯狂地奔跑着,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跑到他家大院前。
我拼命的敲门,门开了,走出一小女孩。
“姐姐,请问找谁?”
“我找君”我很好奇,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君没有说过他有一妹妹。
“哦,你找君哥哥啊,他家搬到香港去了,前天搬走的。”
我眼睛一黑, 这似乎是晴天霹雳,是噩耗?琼瑶作词《离别的车站》在我心理回荡,“千言万语还来不及说,你已经早已离别··· ···”
那个夏季, 浓黑的暮色装满了我的世界,就这样, 君无声无息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
那年夏末,我带着爸爸的喋喋不休和妈妈的千叮万嘱,开始了我的远行···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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