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你是个祸害!”一剑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怕他。他手中的“剑”对我来说已没有多大震慑力。
江湖上号称“快剑手”的一剑,拉着我走过一个接一个的镇,我们在一个镇子呆的时间从来不超过三天,因为一剑总能在一天之内打败那里所有的精英,然后带着我离去。
一剑的神秘使得我也成为神秘的人物,我常担心会有人因为忌恨一剑而拿我开刀,那我可就亏大了。我没有一剑那么好的武功,不能保护自己;也不是一剑的什么人,一旦遇难,以一剑的冷血是不会救我的。
一剑大我十三岁,七岁那年,兄长在比武场死于一剑“剑”下,我被一剑“困”在身边,成了他的奴隶。他命令我洗衣、做饭,指挥我端茶、送水,然而我不哭泣,兄长说过不能在敌人面前哭,要坚强勇敢的和敌人搏斗。那时,我还没有和一剑搏斗的资格,我也没有反抗他的勇气。
一剑这人冷漠且极没耐性,他不带一丝感情的发号命令让我做这做那,稍一反抗,便“剑”逼咽喉。因此,我被拘禁数年,却不敢违抗他的任何一条命令。一剑的“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一竹竿而已。然而一剑带着它走南闯北,征服无数江湖高手,与无数好汉短兵相接,但未见丝毫损伤。可见一剑的神奇。
我的第一次反抗,源于一次饭桌上的失误。我辛苦劳作的一桌饭菜,一剑居然挑剔说盐放多了,头也不抬得让我重做。我不肯,他又发号了一次命令催我快去。我突然来了勇气,就是不肯,不去不去就是不去,我嚷嚷着把手上的饭菜在地上摔得稀烂。我们都惊呆了,一剑抬起他无比尊贵的脑袋站起来直愣愣的盯着我,这时我们都发现:我已经长到一剑肩膀的位子,再不是一个小孩子了。那天,一剑破例没有执意让我执行他的任务,我终于发现我已经有力量反抗了。从此,我不安分了,我不会武功,一剑没教过我,我想他是怕我将来强大了害他。但我有我的方法实施报复:我开始不听指挥,一剑让我去打水,我会说等会我现在头疼;做饭时我会故意把饭烧煳,我在一剑的衣服里放了虫子,我甚至在比武前一晚,偷偷给他的饭菜里下药(本来我想偷他的竹竿但是几次都不能得手,我也只好作罢)。虽然这些常换来一剑的责骂甚至武力摧残(一剑这人极其冷酷且暴力,连一个孩子都不会怜惜),但我乐此不疲。如此这番,数日下来,终于让冷漠孤僻的一剑仰天长啸:“留下你是个祸害。”我心里更加得意。
一剑这人极其残酷无情。一剑喜竹,常在有竹的地方驻足。有一次我们在竹林休息,“江南三秀”来偷袭,一剑与其搏斗,我在旁边不仅为江南三秀捏一把汗。一剑活该去死,江南三秀固然剑法超常,但毕竟都是女子,一剑又不是吃素的,光看他走南闯北不逢对手就知道他的实力,况且一剑这厮是不会怜香惜玉手下留情的。不出所料,几个回合,江南三秀已经应对吃力,我正替他们暗自着急,一把剑直向我这边射过来,眼看我要一命呜呼,却被一剑的竹竿挡回了方向,稳稳的插入地面。我惊魂未定,抱起竹竿立马逃跑,我本想仔细把它看个究竟,我终日对这根竹竿的杀伤力充满好奇,却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它,准确地说是一剑不会给我接近他兵器的机会。但是眼下逃跑要紧,我也顾不得仔细端详。我边跑边在心里得意地想这下我自由了,没了兵器一剑肯定会抓狂的。不料,头上一阵风挂过,一剑稳稳的落地,一把还沾着血的剑冷冷的直着我。不用回头,我知道江湖上再没有江南三秀了。
这也就罢了,一剑这人实在是个怪物,他不喜聒噪,害得我也不能多说话。
一剑在河边清洗伤口的时候,我趁机跳到他身后。
她们是女孩子,你怎么忍心杀了她们,你都不会怜惜啊?一剑,你知不知道她们的亲人此时有多伤心,你都不会同情吗?你没有兄弟姐妹吗?为什么你的剑法如此高超?
我接连问了三次问题,一剑才开口。他甩掉手上的水,狠狠的瞪着我,闭嘴,你哪来那么多问题。不许打听我的事,我不喜欢。我也来气了,你这个恶魔,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你说我是个祸害,你才是祸害。人人因为你的存在害怕,她们杀你是替天行道,今天死的应该是你不是她们。
闭嘴,我让你闭嘴听到没有。一剑咆哮了。我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同情心,我活该被人五马分尸,活该被电打雷劈够了吧!你给我闭上嘴巴,不要烦我,否则我割了你的舌头。我彻底惹怒了一剑,他抓着我的衣领怒吼。
那好,最后一个问题,一梦是谁?今天匆匆一瞥,我已经看完竹竿上的内容:“一梦”。这已是难得,要知道一剑的剑从来没在别人手里停留三秒。但是一剑显然不给我机会,他已经在四处找攻击我的武器了,我赶紧撒腿跑远。
我断定,一梦是个人名,而且一定是个美丽动人的女孩子。
树大招风,这话不假。一剑的出名给他带来了灾难。
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去见一个人。一天,一剑突然对我说。
你自己不会去?我不去。我企图任性。
不想吃苦就赶紧去,我没多少耐性。一句话我已经知道里面潜藏的杀机。
在豪华丰盛的餐桌上,我和一剑见到了权倾朝野的华太师。他想利用一剑除掉和他作对的大臣李路。我险些打翻饭碗,一剑在桌下按牢我的手。
一剑,你不能杀李路,他是个好臣子,是国家的栋梁。
这不用你管。
一剑,你杀了他,会遭世人唾弃的。
闭嘴。
你又要杀人了吗?我还以为你只是和人比武,原来你也是贪图荣华的小人,华太师到底给你多少好处?
闭嘴。我让你闭嘴听见没有。
一剑,你不许杀李路,你要敢动他,我让你不得好死,死无全尸。我诅咒。
李路跟你有关系吗?你那么紧张干吗?难不成他是你爹?一剑讽刺的讥笑。我无言,我没有告诉一剑,我和李路之子李斌从小指腹为婚,七岁以前我们常在一起玩耍,如果没有七岁那年的变故,恐怕我早已是李家媳妇儿。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一剑,我的诅咒对他根本构不成威胁,我所能作的只有通风报信。夜里,我带了竹竿偷偷去了李家。
一剑还没醒来,就被官兵包围了,他习惯性的去拿剑,已经被我拿走,而他并没有多大惊讶,我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一剑是高手,虽被困中央,但仍能打伤不少官兵。
你逃不掉的,快束手就擒吧。李斌站在圈外说。
一剑冷笑,就凭你们,走。他顺手拉我,我没有动。
他疑惑的看我,你,然后又象明白过来似的推开我。
这就是你的兵器,李路拿出了竹竿,然后折成几截,那毕竟是竹子,以前会那么坚韧直取人性命,只因有个强势的主人。
一剑愤怒了,他的咆哮排山倒海,我有些颤抖,一剑的愤怒竟然感染着我。
一剑和官兵打成一团,把我挤出圈外。李大人,你答应过我不杀他的,我说。傻孩子,不杀他他就会杀我的,这是他的回答。是啊,茹儿,他是杀你哥哥的凶手啊。他害死过那么多人,不除掉他终究是个祸害,李斌说。
这话多熟悉,我不是不明白这里边的利害关系,但是我不忍心,我和一剑相处久了。虽然他是我的仇人,但是这些年的成长是一剑陪我一起走过来的。
一剑已经身负重伤,退到屋内,我知道他已无力抵抗,我求李路父子把他交给我。
我走进我和一剑的木屋,血腥扑鼻而来,一剑冷峻苍白的脸和嘴唇的斑斑血迹都让我心如刀割。
是你拿走了我的剑,我竟毫无知觉。他说。因为你太信任我了,一剑。你从前谁都不相信,为何这次如此信任我?我问。百密一疏吧。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怎样都是一死,这样也许更好。他说。一剑你要是不杀李路,我也不会想让你死。我虽然恨你杀了我兄长,但是我也不想让你用血来补偿!我眼睛湿了。我知道。但是杀不杀李路,为了灭口华太师都会除掉我。他说。
一剑。我从墙角拿出竹竿,刻着“一梦”的竹竿。你……原来你没有交给他们啊。一剑说。
一剑摩挲着,几经征战,剑身已经有些弯曲,枯黄的泛着光亮。
一梦是我姐姐,她的眼睛看不见。我七岁那年削了这个竹竿给她引路。那天村里来了一群强盗,他们杀伤掳掠,无恶不作,我被他们绑在树上没有还手之力。姐姐不堪凌辱,撞墙自尽,只留下这支竹竿,他咽气之前对我说:一剑,要作一个强者,不要被人欺负。从那天起我就带着这根竹竿苦学武术,我发誓我要做一个强者,不被任何人打倒的强者。我没有插话,认识一剑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他的故事。
你走吧,我累了,让这根竹竿陪伴我吧。他最后对我说。
我握一剑的手,已经慢慢冰冷,我转身离去,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一剑,我知你不想让我看你落魄的样子。
一剑,明天我将是李家的妻,这个时候我一定在李斌的怀抱。那时,我不会再想起你。
一剑,为何我现在会有如此多的泪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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