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世象(四题)
肠头叔
冬日的暖阳静静地倾泻在雪后初晴的大地上,小镇笼罩在一片温馨祥和的气氛中。几只麻雀在瓦楞上飞来飞去,背阴的屋角残余的积雪尚未融化,此时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耀眼的白光。
“肠头叔”在自家的杂货店里踱了一会步,感觉有了些许的暖意。远处依稀传来一阵悠扬的锁呐声。冬至已过,腊月接着就要来了,乡里人家办喜事的渐渐多起来,想到这里,“肠头叔”不觉心里有些兴奋。
“肠头叔”是小镇上有名的厨子兼杀猪佬,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大伙都乐意请他。乡下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哪户人家杀过猪,那几副肠头便要归了杀猪佬。偏偏“肠头叔”又爱吃猪肠,他家一年四季便肠头不断,成了一款待客的招牌菜,“肠头叔”的名号便由此而来。“肠头叔”在村里与我爹同辈分,每次在路上遇见他,少不更事的我便唤他“肠头叔”,他也不介意,总望着我乐呵呵地笑。
“肠头叔”是张湾村人,早年当过兵,在部队学得一手好厨艺。复员后回到村里当过几年的村主任。后来不知怎么便甩手不干了,专门操持起杀猪、做乡村宴席的行当。几十年的磨砺,他的乡土农家菜做的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记得我当兵那年,家里请他来做菜。三春的天气乍暖还寒,他光着膀子卖力地杀猪、那二百多斤重的猪身他竟一个人抡起来,显得从容自如。酒席上桌时,灶间的炉火噼叭作响,“肠头叔”油光锃亮的脸笼罩在氤氲的热气中。好闻的烟糊味儿扑鼻而来,那四盘四碟的炒菜,吃起来麻辣鲜香,真让人大快朵颐。尤其那道乡村宴席的压轴菜¬鱼糕,竟是做的晶莹剔透,别有洞天。送兵时,我穿上草绿色的新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显得精神抖擞。看着我,“肠头叔”仿佛看到当初的自己,欣慰地对我说:伢子,当兵光荣呢!在部队好好干,要求进步呢!
我说:放心吧,叔,我会的。
后来听我爹说,随着乡间的生活水平节节拔高,慕名前来请“肠头叔”杀猪做菜的人络驿不绝,乡村的道路又崎岖泥淖,他们一家便迁移到镇上。他的老婆菊花婶就在居住的凤凰小区开了一间小杂货铺,卖些啤酒饮料和日常用品。
年初“肠头叔”的二儿子在建筑工地开车拉石料时不慎翻了车,殁了。遗像如今还悬挂在堂屋里,婶子每晚嘤嘤地哭泣,一声“我苦命的儿呀”真叫人揪心。他的小女儿十多岁了,却是天生的痴呆,凡事都要人照料。可你“肠头叔”是个倔性子的人,家境不宽裕,却也不要政府的救济,楞是自个勤扒苦做……。
再次见到“肠头叔”是在去年春节前,那时我已是带兵的上尉军官。凛烈的寒风中“肠头叔”正忙着杀年猪。他的背有些拘偻,头发却已花白,油黑的衣服衬着刻满岁月风霜的脸。他的体力也比不得从前,如今带了两个徒弟,只管些操刀的活。
杀完猪“肠头叔”便要走,我爹说:吃过饭吧!也不急这一会。
“肠头叔”说:不了,现在比不得往日呢!好多人家都等着这几天杀猪呢!
我上前给“肠头叔”递了一支烟,看到我一身的呢料军服和肩上的三颗星,他脸上的皱纹如春天的核桃般舒展开来,说:伢子,你给咱村争了光呢!
您老身体还好吧!我说。
不行了,老是咳嗽呢!最近连烟酒也不能沾了。“肠头叔”揉着有些浑浊的眼睛说。
那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要紧呢!我说。
不中用了,老毛病了!说完,“肠头叔”领着两个徒弟匆匆走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的眼眶竟不住湿润起来。
痞子海
清晨,远近的村庄镶嵌在一层如纱的雾霭中,太阳像个羞涩的少妇,从东边的红柳林间探出半个脸来。“痞子海”骑着一辆新买的150摩托车在寂静的村道上风驰电掣般狂奔,车过之处,弥漫着一股腥躁而浓重的烟尘,就像喷气式飞机掠过蓝天抛落的云迹。“嘟嘟”“嘟嘟”……,刺耳的喇叭声不绝于耳,敲打着人的耳膜,行人纷纷闪避……
“慢点!慢点!又不是去赶场.”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穿红色风衣的时髦女子紧箍着“痞子海”的腰身,满脸惊悚.“喳呼个球!老子又不是头一回骑车!”“痞子海”打着酒嗝有些悻悻地说.此时,他还沉浸在完美的驾驶体验中,不管车子如何的颠簸。
昨晚“痞子海”许是在哪里熬过夜。此刻,他的双眼通红肿胀,眼皮向下耷拉的厉害,眼袋则醒目地突兀着。一路上,虽然呼呼的风声一直猛烈地浇灌着他有些麻痹的大脑,但空洞凹陷的双眼好像不听使唤,嗑叭嗑叭直打架,道路两旁的景物在他的视线中渐渐有些模糊起来……
“轰”的一声,在村道的拐弯处,一个挎着篮子赶集的老汉蓦地被撞飞老远,崎岖的乡土路上洒满黄褐色破脆的鸡蛋浆和腥红的血迹……
“痞子海”和身后驮着的女子则连人带车跌入路边干涸的油菜田里。
在张湾村,“痞子海”声名远播,其风头甚过于现任女支书阿英。阿英是两届县人大代表,县里的“十佳青年。”“痞子海”本名张豁海,他的名闻遐迩缘于十年前的一次庙会。那次集市上,恰逢市花鼓剧团下乡演出,小小的集镇上麇集了四里八村的人,到处人头攒动。邻村的几个地痞混水摸鱼,挑逗本村的“村花”阿芳。他们言语粗犷,肆意撩拔,混乱中竟动手动脚起来。那时的阿芳正值豆蔻之年,整日的穿红着绿,烫着时髦的卷发,眼影浓浓的,很是妖媚迷人。“痞子海”当年一直无法自拔地迷恋着阿芳,看到这里,急得双目圆瞪,脸色赫红,揣着一把一尺多长的杀猪刀便冲上去了,“啪啪”手起刀落,一下子撂倒两三个,看着一地的鲜血,其它的人一哄而散。因为故意杀人和赶上严打,“痞子海”便蹲了八年大狱。在狱中,“痞子海”依旧痴恋着阿芳,他给她写信,叫她等着他,他要娶她。谁知阿芳却嗤之以鼻、毫不领情,有些揶揄地说:“想娶我,做他的黄梁大梦去吧!就凭他家那几间破旧的连老鼠都不进的乱瓦房!”别人传话给他时,“痞子海”当时就懵了,继而发狠,“老子今后非玩到她不可!”出狱后,已近而立的“痞子海”照旧是一无所有,到处憎饭吃,而阿芳早已下嫁给村支书的儿子阿明。
近两年“痞子海”时来运转,遭遇了好时光。
由于国家西部大开发的实施,附近的黄土坡劳改农场的犯人全部迁往遥远的新疆,空置出二千多亩土地,而这些土地的管理人就是“痞子海”的牢友大华。
大华是农场周边一霸,手下众多,横行乡里,附近村民对他敢怒不敢言。当初农场撤走挑选承包人时无人敢接,这个差事理所当然落到大华头上。不仅如此,村民们对他趋之若鹜,巴结有加。现在粮价上涨,一点零星的土旮旯都被人开垦过来,更不消说成片肥腴的田地了。一时间,大华家门庭若市,近村的、远村的、更有甚者,连城里的下岗工人也纷至沓来。虽然土地承包价一再上调,但希望承包田地的人还是络绎不绝。靠着和大华的关系,“痞子海”自然承包了一百亩田地。
从此,“痞子海”俨然以老板自居。夏秋两季的麦子和稻谷,全部请人套种,自己只负责指挥一下。农忙时节,连墟镇上那些缺少田地的小生意人都赶来给他帮工,一时间,“痞子海”成了远近闻名的种田大户。
有了钱的“痞子海”身上的穷酸气一扫而光,整日的西装革履,油头粉面,与村干部称兄道弟。小镇上的餐馆、发廊成了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有时自己掏腰包,有时便吃了村里的派饭。
每天清晨,有事没事“痞子海”总喜欢骑着摩托车在镇街上闲逛,遇到熟识的三五成群便聚到一起找个街边铺喝起早酒来,他们破纪录的一次是从早上六点喝到中午十二点,五个人喝光十斤白酒、四件啤酒。早餐早就打烊了,店老板急得没法,亦只能陪小心侍候着。席间,他们山吹海侃,“痞子海”眨巴着有些迷离的双眼对着人摆谱,“兄弟,有事找哥们,在这小镇上没咱摆不平的事!”
还真让“痞子海”说对一些,在张湾村,他确实能干成一些事。臂如村里的“包水”吧。这几年,适逢村务改革,村里的农田灌溉也实行了招标,由有实力的村民上交村委一笔不菲的压金,村里核实每亩地五十元水费,由承包人自负盈亏。每年一度的村民大会依时召开,有包水意向的村民倒真不少,可拿的出这笔钱来的却寥寥无几,就是有钱,若你在村里没有威望,又恐年底收帐时遭人算计、总有那么些人胡搅蛮缠,无端耍耐。“痞子海”则毫不在意这些,洒脱地交了钱,便接管了村里的水泵房。说来亦巧,他承包时却是风调雨顺,夏秋两季的抽水时节,雨量充沛,仅在初夏插秧苗时抽过一次水。这样他竟侥幸赚了一大笔。虽是如此,秋收结账时,他人尚未到,好多人便自觉把水费送来了,真是奇也不奇。
再说阿芳,至嫁给阿明后,虚荣心得到最大满足,倒是过了一段幸福时光。可是好景不长,公爹支书落选,阿明退伍后到派出所当了一年多的治安员也被解聃回家,他自己又抹不下面子出去做工,日子便过得捉襟见肘起来。这时候“痞子海”已经发迹,娶了镇街上一个水灵女子。
娶妻后的“痞子海”心依旧收不住,照样的朝三暮四。一次赶集回来,半路上碰见阿英,他清脆地摁着车子喇叭。阿英回转头,幽幽地盯了他半天,讪讪地说:“带我一程吧!”“痞子海”点点头,阿英便上了他的车,两个人便搅到一起,出入成双,俨然情侣,竟少有人管。于是,便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此后,在张湾村,人们便可以看到瘸了一只腿的“痞子海”,拄着双拐,鸭子般蹒跚踱步。他仍然风光无限地出入村干部的家抑或酒楼茶肆。
这年头,竟是黑白不分、粉墨倒置呢!有人说。
修路
这几天,张湾村的女支书阿英心里特别烦。县里召开的“三通”工作会议好些时日了。通电、通自来水在张湾村早几年便已实现,只是这村村通公路这一项一直困扰着她,这也是几届村委长久以来所烦心的事。
方才,镇里管片的李副书记找到她。语重心长地说:“阿英呀,你们张湾村作为李镇的第一大村,又是孛荠种植的模范示范村,在修路这方面要给其它村子带个好头呀!”望着书记期待的眼神,阿英“嗯、嗯”点着头,有些言不由衷。
说起修路,可是张湾村老大难的问题。为啥,只因路况太复杂,相互间扯皮拉筋的事多。从张湾村至镇上五公里路程,连接着三个自然村和一个渔场。其它两个村和渔场只是作为出行的辅道,关系自身不大。可张湾村不一样,它是村里联系外界获取资讯的主干道。这是一条古老的驿道,过去横贯几个镇区之隅,解放后虽经过几次大的修整。路面增宽了,但坑凹不平的状况依然没有改变。
“要致富先修路”,这条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口号在张湾村人的眼里也算根深谛固。从黄土路到砖石路,这其中经过漫长的过程,也倾注了张湾村人极大的热情。当初修路时可谓男女老少齐上阵,到处是拾拣砖石的人群。可是路修好后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般美好,由于土质松软,车辆辗过后路面就变得千疮百孔。
此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狂热的超前建设中,聪颖的张湾村人率先在全镇建起了漂亮的四层楼的小学校、三层楼的窗明几净的村办公楼。村里的形象蓦然高大起来,可村集体却蚀空了腰包,金玉其外,负债累累。这几年,教育实行改革,搞规模教育和精英教育。全镇的小学校全部集中到镇上,张湾村的小学校便空置起来,槁草遍地,剩下乌鸦和野狗出没。
“作孽呀,作孽呀!”村里上了岁数的老人们总是这么痛心疾首。可最苦的要数那些细娃子们。春去冬来,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地行走在这条泥泞的村道上。车多人杂,晴天尚好,只是一身灰头土脸。雨天可遭了罪,车辆把路面辗压得面目全非,人走在上面就仿佛踩在烂泥坑里。他们多么想象城里的孩子那般无忧无虑地踩着水泥路上学呀!看着孩子们在泥水中艰难地跋涉,支书阿英心里默默地掉过好多次泪。村里的小伙子们也骂娘:妈的!村干部就知道吃喝玩乐、中饱私囊。这鬼天气,摩托车丢在家整个就成了一堆废铁!
听到这些闲言碎语,阿英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自己上任一年多,从上届村委手里接过这个乱摊子,百废待兴。去年下半年,她同村委一班人从富庶的邻县湖区引进孛荠种植技术,又配合县职业介绍所搞了几次大的劳务输出。如今,张湾村成了远近闻名的孛荠种植示范村和服装外加工基地,涌现出大批乡土能人,村民们的腰包也日渐丰润。
成绩有目共睹,靠的是一个清廉而有人气的领头人,不然当初咱村里人也不会拥戴阿英当支书,她自己更不会凭空当选县里的十佳青年,有人这样述评阿英。
“表弟,咱这书记难当呢!说不清,道不明的。”前天表姐阿英打电话时如是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说。
“你不知道的,前阵子县里的‘三通’会议刚开罢,有几个先知先觉的包工头就找到我家来了,一开口便说给好几万的回扣,”阿英说。
“好阔绰呀!你发财了,”我调侃道。
“你不知道咱村那么大的亏空是如何来的吗?我现在老觉得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我,叫人寝食难安呢!”阿英说。
“也是,前车之鉴嘛!”我说。
阿英接着告诉我:上面的政策虽好,可是执行起来并不是那么回事呀!现在村级公路国家执行的是三分天下。一是国家出一点、二是村集体出一点、三是老百姓出一点,国家只修路面,不管路基。你知道的,我们村集体经济是死水一滩,连外债都还不清,更不消说拿出多余的资金来修路了。再说老百姓吧,这几年国家政策好,不管在家务农的和出去做工的,手头多少都有盈余。但他们又是最实在的,自己的血汗钱,一分一厘都要用在刀刃上,清清白白。前几年,一些村干部的作风确定伤痛了他们的心,现在他们心中的怨恨心理如六月飞霜,一时也抹不干净。如今实行的是自愿集资,叫他们拿钱,肯定是心头剜肉般老大的不情愿。阿英如数家珍地说着,情绪有些激昂。
“慢慢来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须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期呢!”我说。
几天后,修路的事在全体村民大会上提出来,阿英传达了上级的精神,村民们争得面红耳赤,褒贬不一。后来,阿英又向张湾村所有在外的务工人每人发了一封言辞挚恳的倡议信,叫大家关心桑梓,为改变家乡落后面貌多做贡献云云,可是反应者廖廖。
春节后我回到家乡,一场飞扬的瑞雪过后凸凹有致的路况依旧,人们在瑟瑟寒风中高高挽着裤管,摩托车冒着黑烟在烂泥坑中左冲右突……。
杀妻
二零零六年的五月,一条惊心动魄的消息在李镇炸开了锅:马三姑的女儿马小娟被老公二狗子杀了,尸身存放达一年之久才被发现。一时间便风传的人心惶惶,妇女们更是杯弓蛇影,晚上连门也不敢出了。但得益最深的莫过李镇派出所,因破获了小镇有史以来第一宗恶性案件而名噪一时。
马三姑何许人也:她乃李镇有名的媒婆,是个贪欲无艺的人,一副伶牙利齿舞的风生水响,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近几年,乡里人自由恋爱的居多,马三姑眼看失去了市场,便在镇街上谋得一角门面,摆些小百货,卖些针头线脑的东西。马小娟是马三姑的独身女,因丈夫英年早逝,马三姑对女儿便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可惜马小娟是个不争气的主,初中尚未毕业便再也读不下去,只好回家帮忙看店。
马三姑中年丧夫后一直未嫁,深暗生活的艰辛,她的追名逐利显然无可厚非。因了这方面的缘故,马小娟的婚姻生活便注定要一波三折。起初,马小娟喜欢上了班上一个细皮嫩肉的男生。两人逃课在录像厅看电影,结伴到县城逛公园,慢慢地心便玩野了,再也读不进书,中考尚未完结便自动辍学了。下学后两人的天地更加广阔,天天呆在一起卿卿我我、出入成双。马三姑这下可气急了,拿着竹条棍将女儿一阵好打,边打边骂:“叫你不学好,叫你不学好,一个臭豆腐架子能拿来当饭吃!”……
偏偏马小娟是个非常倔强的人,第二天就拿了简单的行李到南方打工去了。马小娟走后马三姑确实着急了一阵,到处托人打听女儿的消息。但一年后马小娟却自己回来了,肚子腆得老大。她的身后则跟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后生,马小娟称他为阿升,江西人。看着生米煮成了熟饭,马三姑却也无可奈何,只是说,就此安下心吧,好好做生意。
但是阿升是个天生木讷的人,半天没有一句话,成天扎在房间里看书。这样过了大半年,等到孩子降生,马三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撺掇他们离婚,将阿升驱逐出家门。
离婚后的马小娟天天脸色阴沉,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这次,马三姑亲自出马了,到处为女儿物色对象。很快,一个适宜的人选进入马三姑的视线,他就是张湾村的刑满释放犯二狗子。二狗子因为偷割村里的照明电线被判了几年刑,现如今在镇街上做摩的生意。他长得五大三粗,却天生的机灵乖巧、能说会道,这很合马三姑的口胃。
二狗子也确实是个人才,得马三姑的衣钵,生意做的八面玲珑、活灵活现。他的小百货品种多而齐全,服务态度又好,镇集上只要是稍微熟识的,不管是乡下来赶集的,还是小镇上吃公家饭的,只要从他铺前走过,大老远他便热情招呼,吆喝着别人来他店前小坐,他在小店门口沏下茶水,店中央放置了宽屏幕电视。这样一来他的店铺每日的人流如鲫,顾客盈门,这是其它的小门店所不能比拟的。
这样过了几年,二狗子便完成了原始的资本积累。他在李镇的开发区购置了三层的楼房,又在集镇的繁华地段买下三间门面。这可乐坏了马三姑,证明她当初的眼光不错,整个便有了自吹自擂的资本,逢人便说女婿的能耐和好处。
再说马小娟,嫁了二狗子不喜也不乐,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过。二狗子说,咱俩再弄个孩子吧!马小娟说,不是有了儿子吗?够了。二狗子便不再吭声。
其实马小娟心里还是念想着阿升,一直偷偷地给他寄钱,这是二狗子后来供认的。一天晚上,二狗子放在抽屉里的一千块钱不见了。便大声地质问马小娟说,我放的钱到哪儿去了?马小娟却冷冷地说,打麻将输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起嘴来,言辞越来越刻薄激烈,二狗子火了,说:该不是把钱又送给野汉子了吧!
马小娟一听这话便火了,说:你爹才是野汉子呢,不然怎么生下来你呢?两人立时扭打在一起。混乱中马小娟抓破了二狗子的脸皮。二狗子摸着火辣辣的脸颊,不禁怒火中烧,此刻他也顾不得马小娟是他的娇妻了,失控中抓起床边的铁锤,照着马小娟的额头狠狠地砸去,一下,两下……
马小娟呻吟了几下不动了,喷涌的鲜血染红了床单,溅射到蚊帐上。二狗子此时才慌了神,他将棉被撕下半边匆匆裹紧了马小娟。
夜阑人静时,二狗子背了马小娟的尸体到自家的后园里挖了个一米多深的坑悄悄地埋了。
第二天,二狗子整个没事儿一样。待马三姑和乡邻问起时,他便说马小娟找她的前夫去了。这样过了一年,一切都风平浪静,有惊无险,二狗子紧绷着的心终于松懈下来。他开始操心起自己的事,托人介绍,他又认识了一个姑娘,竟明目张胆地张锣起婚事来。
马三姑却被弄得一头雾水,说:狗子,我姑娘还未回家,你们又没离婚,你结的什么婚?她…她不会回来了,二狗子吞吞吐吐地说。
你说什么?马三姑着急地诘问。没…没什么,见自己不小心说露了嘴,二狗子赶紧缄了口。
马三姑一下子警觉起来,她来到二狗子和女儿住的房间察看,竟发现蚊帐上有凝固的零星血迹,垫的被子薄薄的只有半边,比起吝啬,二狗子比马三姑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来,二狗子杀了马小娟后那裹尸剩下的半截被子一直没舍得扔掉,还在继续用着。马三姑仿佛一下子明白了,当天便到李镇派出所报了案。
派出所与二狗子的店铺隔街相望,所里的干警与他大都熟识。接案的副所长老张头决定实行明察暗访。老张头四十多岁还在基层所里混,他觉得这是上天赋予他的一次很好的机会。老张头不声不响地渡到二狗子的店里。
张叔,好呵!今天怎么有空来着,二狗子老远就打起招呼。好的很!还没死呢…咦!尊夫人呢?老张头问。
她呀,早就出去打工去了,二狗子漫不经心地说。老张头鹰隼一般的目光紧盯着二狗子,他看到二狗子脸上有一丝稍纵即逝的潮红,那是一种窘迫的心理表现。两人又寒暄了一会,二狗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吞吞吐吐。有戏!老张头在心里暗暗地说。
过了几天,二狗子便被刑拘了,可是他死活不肯承认杀过人。此时,省里的刑侦专家赶来了。通过技术测定,认定尸源就在二狗子家附近。第二天,附近的村民被动员起来,大家拿着铁锹、镐头忙活了半天,终于在二狗子家后园的菜地里找出用被子包裹着的马小娟的尸体。那尸身弯曲着,紧缩在一米多深的土坑里,显然经过用力的踩压。经过一年的发酵,尸体已经高度腐败,散发着难闻的霉馊味。围观的村民们惊得目瞪口呆,有些毛骨悚然。在这个民风纯朴的地方,已经几十年没发生如此恶性的事了。至此,二狗子杀妻事件便真相大白。
在狱中,二狗子忏悔不已,可是已经太迟了,愚昧和蛮横葬送了一切。小镇又恢复了往昔的平寂,人们依然过着悠闲自得的生活。老张头如愿以偿当上了所长。可是,马三姑的痛楚有谁知晓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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