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福在部队好不容易才混到营职。转业回到地方,已先后担任了两个镇的党委书记。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也算是祖坟的风水来了灵气。
贾福个子高大敦实,生性有些憨厚木讷。看看已年届半百,两鬓上了霜。换届时,组织上念其年老,与同类的干部们比较起来还算是有一些资历的;经过考察便将其调回机关担任卫生局局长职务。虽然工资级别没变化,但心理上感觉还是升值了。说实话,贾福自己心里明白,卫生局是一个专业性很强的职能部门,自己文化又浅,与现在的那些同志比较起来俨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大老粗”级别,是八竿子也沾不着边的门外汉,货真价实是外行。贾福深感肩上的担子沉重,虽然年龄渐老渐大,但也千方百计要工作不落人后。贾福说:“领导嘛,就是用干部,出主意。在这样的局里,我就是当好后勤部长啊。”
上任不久,组织上为其配备了一名副局长叫曾清。曾清三十多岁,正当年华,是后备干部重点培养对象,是从计生系统交流来的。组织部的一名干部代表组织将任命书和曾清一起送到卫生局。贾福马上让办公室主任通知召开全体干部职工会议,欢迎新领导。他热情地安排了接待,并按组织要求让曾清承担了重要的工作。
局里的工作进展顺利。曾清有专业知识很投入。贾福暗自庆幸有这样的好帮手,真是遇到了好福分,省得自己多操心费神。过了一段时间,分管卫生工作的副县长找到贾福,了解曾清的情况。贾福一老一实地竖起了大拇指。副县长说:“老贾呀,好好带落啊,培养接班人。”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贾福很敏感,他的神经仿佛无意中被外力拨动了一下,“当”的一声响。这才知道曾清的来头不小,奔头很大;上头有伞,下头有路;心头有货,前头有望。
那天下班了,晚上回到家里,贾福坐在旧沙发上慢慢地抽烟,静静地乱想了一气,不禁暗暗发笑,连自己也以为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分析了自己的处境,很不利啊,既不懂业务,朝里无人又缺乏逗硬的关系和靠山,年龄又偏大,论起来哪一方面都处于劣势。
曾清的工作劲头很大,分管的药品和医疗器械的购置监管等都是驾轻就熟,举重若轻。在心里虽然有时难免对贾福有些小看,但外在行为上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不尊重。开始,他在工作上大多是主动向贾福请示汇报和沟通。对那些“汇报”贾福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听得特认真,末了总是说“你是专家,我是小学生,你看着办就是了”。曾清每每得到称赞认可和放权,渐渐地不以为然起来。想起来了请示汇报一下,忘了也便算了。贾福并不以为是小看自己,他想为了工作应该容忍宽宏为好,并不放在心里计长较短。局里的中层干部及一部分工作人员都知道曾清的“来头”与“来意”,加之工作能力和业绩也没啥说的,精确地权衡比较后,无形中流泄出对贾福态度的冷漠,而对曾清则刮目相看,不少场合投以青睐媚眼摆出许多亲热的样子。上班时,曾清的办公室有人争着抢着帮其拖地板抹灰尘,端茶递水叠报纸;下乡时不少人争先恐后地表示愿意随行效劳服务。曾清就如一朵芬芳明媚的鲜花,有无数的粉蝶与蜜蜂围着转个不休,感觉很不错。贾福每天早上上班,自个儿擦地抹玻璃,往往累出一身大汗。他从来以为这自己该干的,不能劳驾别个。他也从不计较一些职工对曾副局长的献殷勤,在职工会上还大力表扬这些同志说:“曾清局长的工作很繁忙啊,大家主动帮衬打扫卫生搞好服务,是体谅和尊敬领导的举动,很不错。”
局里的重要文件贾福是要签发的。贾福晓得这一划了自己的大名便有脱不了的干系。于是慎之又慎,讨论时,贾福让起草文件的人员逐条列出每条决定议定的法规原文依据以备查。
曾清的威信很高涨,工作状态也不错。有一回,购置一批药物,推销员找到贾福要请他吃饭,曾清也来邀约他。贾福说:“这个吃饭的事儿我就算了,你分管业务的领导去吧,我又不善喝酒。”曾清和手下的一伙弟兄们便到馆子里涮了顿美实的,当然是厂家“买单”。贾福对办公室主任说:“你要把公章管好啊”。曾清十分得意,手头很活泛,与副县长等也走得很近乎,看看届满,局长的位置已立而可待,自己帽子上的那个“副”字就要取掉。曾清在一个乡上检查指导工作,卫生院的同志将他当着活神仙一般敬奉,又是敬酒又是递烟的,场面煞是热闹。告别时,曾清指着局里的“桑塔拿”小车说:“它现在暂时姓‘贾’,等几天就该姓‘曾’了。”说着大笑起来。在场的都恭恭敬敬地附和着“是啊,是啊,曾局,我们还要你的关照啊”。
贾福上有年迈的瞎子老父,妻子是农转非在家闲着当“炊事班长”,两个儿子一个参军入伍,一个上中学,日子紧巴巴,很是“土里土气”。一天,曾清找人给贾福带信说,后天是分管副县长的生日问他去不去。贾福说:“当然要去哇。”回到家里,贾福对老婆摆谈了吃生的事,虽然手头实在太紧,但贾福宽慰老婆说:“就是一百元钱,拿钱买‘和平’啊,国家有时也是这样的哟”。
换届之前,纪委的一位同志打电话让贾福去一趟。说有一笔八万多元的订购合同是卫生局盖的章,据查价格虚高,账物不符。要贾福说清楚。贾福听了说:“这个事儿我没印象,不晓得。回去查清楚了再来汇报,决不敢瞒骗组织的。”
“有份购订合同是盖的卫生局的公章,你是好久盖的呢?”贾福找办公室主任谈话。办公室主任问了合同的具体内容和时间,从记录上翻检出来,回答说:“是曾清副局长让盖的,这里有他签的字。”贾福划亮一根火柴点上一支“蓝娇子”,吸了一口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在眼前立即弥漫了一大团,然后慢慢散去。他点了点头,眨了眨眼,说:“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我是说我不晓得的。咋个放牛娃就把主人家的牛儿卖了。”
通过一番调查核实,“合同事件”真相大白。曾清挪用公款,吃回扣的事被查了出来,受到了党纪政纪处分,“升迁”取“副”字的肥皂泡破灭了。顺理没有成章的事儿给他当头浇了一大盆冷水。出了这样的事儿很不光彩,在单位不好呆下去。为了还清挪用的款项,曾清便弄了个停薪留职下了海。先是开药店,后又入股到河坝“淘金”,一会儿赚钱,一会儿赊本,直整得焦头烂额。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五十出头了也没把欠账搞伸展。最后,只好又回到单位,办公室给安排了一个收发的“职位”。
贾福负领导责任受到批评教育。被调到一个综合性的部门,给安排了一个有职无权的闲位置。贾福接到调令,立即就走马上任了。他在新的岗位混了几年后已五十六岁。恰好碰到提前退休的优惠政策,连升三级居然享受了副县待遇。
多年以后,退休的贾福一边钓鱼,一边与人谈起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还“咯咯咯”地大笑不止。
洁尘飞飞2007·9·20·
本文已被编辑[常玉]于2007-9-20 21:51:0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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