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我常想着一个人,他是我儿时的伙伴,胆小、怕事,不敢和人争风,常常是在我的庇护下躲过一次次的“劫难”。那时的我不惹事,遇事却敢做敢当,他却常常哭鼻子抹眼泪。我们很要好,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我调皮捣蛋,不听先生讲课,却一次也没留级,顺利的读了完六年小学。他文文静静、规规矩矩,认真听课,却上了八年小学。当我读初三年级时,他才“考入”了市轻工局所属的技工学校。
命运就是如此。当我三年初中读完,“做”着自己人生的美梦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随即学生娃娃们上山下乡,我自然又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农村,当了农民。而他顺理成章的分配到市属味精厂,当了工人。尽管他在车间扛大包,扛大包也是工人,是吃商品粮的,拿工资的,有星期天的,是全国的领导阶级的一员。
那时伙伴们羡慕他,那家伙命真好!当我们这些回乡的知青忙着挣工分,忙着成家,养儿育女时,他却在坚持,在等待,等待着成为一个市民家庭的女婿,而决不再娶农村女子为妻,那样的话,岂不又变成半个农民了?用他的话讲,真他妈的掉价!
他如愿以偿,小家安排在了市区。偶尔回来探视老母,也是那样风流潇洒,留着油光瓦亮的大分头,戴着墨镜,驱车飞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俩基本上不来往了,也没有机会来往,偶尔听说他是个文艺天才,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省歌舞剧院正在研究,破格录用呢。不知是真是假,传闻!
他成了某大学艺术系杨xx教授的关门弟子,这却是真有其事。杨教授是我国艺术大师齐白石先生的关门弟子,而他自然也就是白石老人的二代传人了。
这些年来,他的画不知送了多少亲朋好友,名流贤达。都是他自己裱好的,亲自登门送上。他永远是满面春风,并告知被赠人:瞧好,那落款处,白石老人二代嫡传弟子xxx还有鲜红大印。
最近听说,他的画落款处变了,已是白石老人“入室”弟子了,诸位别笑,以为我胡编乱造。非也,确是真人真事。
我们这儿是典型的城中村,杂乱无章,家家户户都在自己的宅基地上盖起了五层楼,六层楼,最低的也是小二楼。盖楼已经成为当地农民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他依旧住在老母亲留下的两间平房内。原配妻子已和他离婚多年了,说不清是啥原因。我曾胡乱猜测:妻子嫌他穷?更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忙于”他的“艺术事业”冷落了妻子。妻子带着自费读大学的儿子住在单位分的房子内,单独过。他也许给儿子点钱,助他读完大学?不得而知。
他又成了家,和某位某女士。某女士曾提出:自己凑点,亲戚朋友借点,信用社贷点,把现在住的平房翻盖成小叁楼,好依靠出租房屋来过日子。最不济,国家和单位,征用土地时,也能赚笔拆迁补助金。他回绝了,他怕别人沾他的光?还是想为国家节约一大笔开支?不得而知。女人只能忍气吞声和他过下去。女人知道二婚难啦!
村里给村民盖小区,每人可分的30㎡。但户口需在村里,而且是村中老人,不能是近些年迁来之人。他若把自己的户口迁回来,把第二任妻子的户口,妻子女儿的户口迁回来,全家共计三口人,可分得90㎡楼房一套,不需花分文。它的价值将近三十万元人民币。
他说:迁回来,把市民变成农民?掉价!我才不迁呢!
他这类在市里的人家至少有几十户,有工人,有干部,有教员,还有闲散人员,能回来的都回来了,条件不够的,走走关系,花点好处也回来了。他们都分到了房屋,都领村里发的白面,大米。年龄大的,还可免费外出旅游,而他们都掉价。
只有他没有掉价,没回来,可妻子走了。他依旧留着溜光瓦亮的大分头,戴着一幅墨镜,骑着自行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忙”着他的艺术事业,省歌舞剧院忙着访友,去某高校忙着拜师,某局长家忙着赠画。
局长大人曰:好人,却不是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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