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雨了。不是很大。在没有月亮的晚上。一切的寂静隐入有雷的庄严里。　

心情总会不由自主地在这样的时刻里变的不可捉摸。眼睛里有湿润的东西，缱绻在落拓的缠绵中。　

此时，新靠在一张宽厚的沙发上。穿着白色的丝睡衣，慢慢地喝着红酒，听着低调的音乐。旋律里流淌着刺骨的伤痕。　

新住在5号楼，她喜欢并习惯着注视7号楼所对着的那户人家。那是凡的家。他娶了云。而不是新。可新爱他。非常的爱他。没有理由的那一种。　

他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并且是最好的朋友。她和云一样大，凡只比她们大两岁。从小他们俩就为优秀的凡而彼此好胜着。最终，新没能和凡休得共枕眠。　

新是一个娴雅的女人。喜欢干净的色彩，喜欢简单的生活。出了凡之外，她漠视一切。可她现在只拥有自己漠视的东西，想要的却成了幻想。安静时，她喜欢用音乐来麻木自己。她能听到自己郁闷的伤感和压抑的爱在音乐里奔腾。　

她喜欢不加糖的咖啡，喜欢喝很热的。喜欢红酒，喜欢用精致的水晶杯子。可她不太喜欢说话，眼睛里常常迷茫着沉寂。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美丽。那种寒冷而深邃的美。　

她容易陷入游离的思绪。常常一个人孤独的漫游在思想里，不知道醒来。她一度幻想着凡能够从对面走过来，在她的身边，听她沉寂的外表下热烈的渴望，能像以前一样温存的拥抱她，亲吻她。　

可是，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幻想，而幻想只是一件奢侈品。　

二　

雨让对面的灯光变得朦胧。她隐约看到了对面云的一条醉红的衣裙飘忽在温馨里。凡一样红色的居家服。他们熄灭了灯，点燃了蜡烛。有音乐的声响，可她听不到，有面包和鲜花。今天，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应该是个庆幸的日子吧。　

新几乎醉了，她对着他们举起杯子，用不属于自己的微笑表示了一下违背心意的祝贺。对面的凡在很远的地方点了一下头。很远。只有新能感觉到他的点头。而云却看不到她的存在。　

有时候，新觉得自己病了。她喜欢用自己的疼痛去刺激云所拥有着的幸福。而云则喜欢有自己所拥有的这个幸福来刺激她的疼痛。他们两个一直习惯了这样的交换。　

她费了很大的心思与决心，把家搬到了云和凡的对面。她把对着他们的整面的墙做成了玻璃的空间。她还在阳台上种草，全部的狗尾巴草。那是因为在小的时候，凡经常用这种草为她编制草圈帽。而云总是愤怒的憎恨她，和她生气。那时，新的幸福是云的疼痛。　

新开始用素洁把整间屋子装饰成天堂的颜色。她不觉得自己还属于这个世界。没有凡的日子一切变的没有了生机。云的家是热烈的色彩，一如热烈的云。那里是红尘，那里有真实与鲜活的空气，有吵闹和爱的缠绵。可她没有。　

从小凡就一直呵护着她。因为她善良少语，因为她虚弱美丽。云是健康的美丽，朝气并热烈的开朗。云喜欢热情的色彩，喜欢热情的生活。并热情的嫁给了凡。　

他们新婚的日子。新几乎不记得什么了。因为那天是她生命里的空白，孤独也是从那天开始侵蚀着她。那天他们应该有欢快的音乐，醉人的风采，有着一生的难忘。而惟独她没有。　

凡曾经很爱她，但是凡的妈妈不喜欢她。因为她的虚弱，因为她的妈妈在花样年华就去了天堂，因为她的爸爸活在记忆的日子里走不出来。因为她的孤寒。因为……所以，她注定爱而无望。　

三　

一直都不相信宿命，可无奈于现实。凡是个孝敬的儿子，他的父母需要健康的后代。那夜，凡用眼泪作别了与新之间的爱情。新用善良把他给了云。那个一直坚持着和她勾斗着的云。　

也许曹先生早就在书里记载了他们两个的命运。云是他们钟爱的宝钗，而新是世外仙株林。可怜风月债难酬。　

三年前，凡婚礼的第二天，新带着对爱情的失望和对凡的祝福去了中国的最南方。她需要换个环境让时间磨掉记忆。她拼命地把自己埋进工作里。一年后，她嫁给了一个来自西方的成功商人。他欣赏她东方女人的善良和美丽的矜持。她也许是要一个幸福的婚姻。　

又过了一年，她结束了这段无爱的婚姻。是因为她的身体素质，她的虚弱，所以他们之间出现了分歧。本来幸福美满的婚姻，再也无法保持原来的现状。也因为这段婚姻的破裂，而使得她结束了这段令她伤感的异乡之旅。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不断的努力和勤奋，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一家公司。事业的成功和辛苦，并没有半点改变她内心的善弱。情感里，她依旧挥不去青梅竹马的思念。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她的公司兼并了云的单位。云的骄傲仰视在了她的范围里。　

她开始喜欢那种俯视的感觉，可骨子里她却常常被云的冷漠挫伤。　

雷声很响，预示着大雨即将来临。风开始肆虐起来，翻卷起纱帘。新记不起从哪天开始后悔对凡那种善良的放弃。只是知道有一天，她在梦里醒来，梦魇的恐惧在哭泣里颤抖。那夜，她疯狂的思念。人性爱而不能的抑郁泛洪般背叛着她灵魂的脆弱。空洞的屋子里蔓延着她的无助、无救和无望……　

当再一次天亮时，新醒在了灵魂里。她渴望拿回自己用善良放弃的幸福，她需要她心仪的感情，还因为她清楚地看到凡的婚姻并不幸福。而健康的云并没有为凡增添儿女，倒是时常把凡推进新爱的嫉妒里。她无法再坚持这样煎熬在岁月的长征里。她失去理智地用自己豪华的公寓换下了凡的对面的家。她在这里默默地和云对视着，心照不宣地把凡挤得无处躲藏。她安静地等待他们婚姻的崩溃。　

阳台上的草，常常把她带回温情的少年。为了这些草，她独自去了郊外，一点点的采挖回来。看着磨出了血的手，脸上绽放出孤独的温柔。每一株都是一份爱，每一株都是一份等待。她用情感浇水，用思念呵护。　

四　

她很清楚那一阳台的生命。对于云来说意味着不安和挑战，对于凡来说意味着疼痛和记忆。很多时候，她的挑战是透明的。她让云的嫉妒四处乱飞，找不到安身的去处。　

搬来这里有半年了。她把公司里的大小事物交托给了经理。这样，她才会有大段的时间来注视生活。很久以来，她一直都在工作和对凡的思念中活着。　

这段长长的日子让她冷静。偶尔有成对的麻雀落在阳台上的草丛里，叫声里轻松而欢愉。这也许是一对夫妻。新孩子般的设想。相携兴许就是幸福。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与云的累。她开始思考自己的行为。人都喜欢占有，得不到的往往让人充满渴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许不属于我，新似乎清醒地悲观着。　

对面的蜡烛换成了幽静的灯光，雷声也变得急噪不安。她走到镜子面前，盯着里面那个苍白的有些憔悴的女人，脸上写满迷茫和安静，眼睛却被苍凉淹没。她看到了岁月，做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却滋生出手收不回的苦涩。　

曾经她对凡说过，假如有一天我累了，我会消失在空气里。死亡不过是再次的重生。如果天堂有等待，我会在那里为你撑起路灯。生命没有时间，昙花一样无憾。而我的生命在你的婚姻门外已经死亡。我试图过希望，可我看不到云那样的色彩……　

五　

凡被雨浇的心慌意乱。隔着有雨的夜，他似乎感觉到了新的呼吸，很轻……一种不祥焚烧了他所有的坚持。在雨里，他奔跑，楼和楼之间似乎无尽的遥远。等他疯狂地冲进新的家时，新正微笑的等着他。　

她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对着他笑，笑得那么灿烂。身旁，殷红的血让她的美丽在寂静里咆哮。却是让凡窒息着恐惧。新这个让他爱的措手不及的女人，她用这样的美丽换取了他一生的疼痛。她用逐渐失去生命的声音问他：凡，我是不是很美丽？凡颤抖着痛苦。可一切不再！她用死亡嘲笑着他的心碎。　

凡紧紧地抱着她开始没有温度的身体，仅存的知觉被她苍白的微笑撕割着。云凄厉的呼喊夹杂在雷声里。　

新最后的余光，看到云一袭醉红的衣裳蝴蝶般从对面的阳台飞出，瞬间消失在有雨的夜里。死亡变得疼痛。　

新，僵硬地失去了呼吸……　

六　

巨雷过后，就是倾泻的雨，大的可怕，对面的楼彻底地隐去。　

新猝然醒来，大颗大颗的泪滚动。她紧紧地把自己包进被子里，用大声的哭泣抚慰着自己瑟缩的冷。心的寒。雨，随着风侵入。幻觉悬浮在潮湿里。可新依旧被自己吓的不知所措。她不敢怠慢自己的幻觉，她努力地清理着自己。还好，她听到了自己的呼吸；还好，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残忍；还好，眼泪还有温度……　

这个可怕的四月，这个让人清醒的四月，让生命看到了自己平时看不到的东西。这个城市里的很多人忙碌着自己想要的结果，却忘记了呼吸自由的阳光和关注悠闲的云朵。自然是那么的可亲。凡不是我的全部，如果没有我的影子，也许云会完全的幸福。觉得凡对自己的爱并是那么的纯粹，不然他不会选择了云。记得一直以来，云都是无悔的执着。新拿起了电话。云的声音里有泪的哽咽。她们应该是朋友，因为她们对爱是如此的相似。新对云的祝福，让自己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人会在瞬间改变，由心的放弃也是一种心灵幸福的美。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她一直追逐在占有的欲望里，沉溺于失去纠缠中。而这个雨夜的幻觉洗礼了她的灵魂，哀伤的束缚顷刻散去。夜在雷的掌声里微笑。明天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她看到风在肆意地奔跑。　

自由地呼啸在有雨的森林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