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军人老师冷启方

发表于-2007年09月23日 早上8:00评论-1条

军人老师(短篇小说)

□冷启方

谨此献给我的启蒙老师。

——题记

那节课是音乐课,过去叫唱歌课。平时我就特别喜欢音乐课了,再加上是大水小学唯一的年轻女教师教的音乐课,就更喜欢。音乐老师叫申梅。申老师唱起歌来,有点像夏天傍晚大森林里放出的悠扬的蝉鸣,大水人最喜欢听那种悠扬的蝉鸣,说明她的歌唱天赋符合大水人的音乐观,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她待人接物随和,容易接近。她当大水小学音乐教师,大水学生满意、大水家长满意,一句话,大水人民满意。我也只有在这样的老师上课时,才能得到完全放松,否则,整个一节课心头都如同绷紧的弦。

申老师教我们《闪闪的红星》上的主题歌《映山红》。申老师的粉笔字有点向左倾斜,申老师刚刚把歌词抄在黑板上,转过背、面对我们,放开喉咙唱响第一句“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只见教室门口人影晃动,人影得个脑袋从教室门口探进来命令道,警卫,出来——

我总算看清楚了,人影是军人老师:军人老师当过志愿军,军人老师叫什么名字来着,早被人们忽略了。人们都习惯叫军人老师。军人老师走路与一般人的区别是,步伐跨度大,腿脚抬得很高,就是平时走路也像行军打仗,雄纠纠气昂昂的。军人老师平时少言寡语,可上起课来一套一套的,他讲的多半都是抗美援朝中“上甘岭战役”的事。

军人老师有一只眼睛是焊的假眼,听同学们讲,是羊子眼睛,又有人说,不是,是焊的死人眼睛……反正不是军人老师自己的眼睛。在我的印象中,军人老师这一只假眼终年大睁着,眼球鼓鼓的,一刻也未销停过。有人看见军人老师把假眼取出来打扫脏物时,那原有的眼睛就是一口红红的洞穴。虽然军人老师只有一只眼睛具有视力,但我感觉军人老师仅有的这只眼睛的洞察力不亚于那些两只具有视力的眼睛的洞察力。有人说,军人老师的脚趾也没了,正因为没有脚趾,所以军人老师走起路来,才把腿脚抬得很高。军人老师说话做事都很率直,从不拖泥带水、扭扭捏捏。军人老师教我们时,四十多岁近五十岁的样子,军人老师不知道是因为当过兵或别的什么原因,总是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军人老师在大水小学主要上政治课和体育课。

在那主讲政治的年代,军人老师是大水小学的一面旗子,没有军人老师,大水这个地方要办一间小学,简直是痴人说梦;没有军人老师,政治课找不到人上;没有军人老师,集合时找不到人喊出漂亮的立正、稍息;没有军人老师,学校的大政方针没人掌握;最关键的是,没有军人老师,那些没结婚的年轻男教师会辨别不了方向,任意跟人上床睡觉,导致误入歧途;没有军人老师,要抓个偷啊,捉个奸啦,什么的,找不到政治地位高的人身体力行,捉到了也白搭。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大水小学不可能没有军人老师。

我知道军人老师是叫我,我的名字并不叫“警卫”,相熟的人都知道,我叫瓦高尚。“警卫”是军人老师奖赏我的名字。我得这个赏名可不容易啊!

我们大水小学是中午十点上正课,我去迟到了,我在心里老埋怨我妈,我说早一点把牛拉回来后上学去,可我妈却总是说,还望一会儿吧,早着哩。我气喘吁吁的来到教室门口,教室里面鸦雀无声,只听到军人老师在认真地讲授有关朝鲜战场上甘岭作战的事。我听过军人老师讲的上甘岭作战的事,那是一个作战高地,要夺取占领高地,必须拼命的往高地上爬。敌人的飞机在天空盘旋,时不时扔下一颗燃烧弹,炸死了不少人,军人老师就是躲在死人的尸体下才拣得一条性命的,如果不躲在尸体下,让敌人检查时发觉了,一样会没命。我想象那种场合是相当恐怖的,我差不多能够嗅到那股血腥味和那股焦糊味了。故事这东西,听得多了,就有些厌烦,不喜欢听了,但军人老师讲的故事,却总是百听不厌,总是一次一次的听,一次一次的感觉到新意来着。从而认识到军人老师的不容易。我们很多同学都说,军人老师不应该在大水小学上课,他应该到那些大城市去开一个讲堂,专讲朝鲜战场的故事。我们班那个习惯手yin的家伙梁云超,不知道是从哪儿得来消息,说军人老师是因为在军医院调戏护士被处分的。这种消息与军人老师的个性不相符。但既然有这种消息,也不是不可信的。反正信与不信都没有实质性的意义,因为不管你怎么说,军人老师还是我们的老师,他就上我们的政治课,他就天天给我们讲抗美援朝的故事。

我刚走进教室门口,军人老师得个嘴巴嘟起像一只讲话筒冲我说,站出去——

我知道我迟到了,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应该受罚。

夏天,教室外,太阳像一只火球炙烤着大地,都冒青烟了一般。军人老师用粉笔麻利地在地面上画了一个仅能放脚的椭不椭圆不圆的圈,说,站进去!我说,老师,站不下。军人老师说,朝鲜战场上,敌人的燃烧弹丢下来了,你刚好站在一块石尖上,你站得下吗?你能动吗?你想过没有,你动了,有多少人要与你一起死?站好!

我想,军人老师说得也不是不无道理,不管咋说,我也是生长在和平年代,没有打仗的风险,只是在圈里站站而已。于是我就站进圈里。我站进去后,军人老师看也不看我,转背就进教室去,但他没忘了向我示威说,要是越过了圈里半步,我让你没好果子吃。

我知道军人老师的没好果子吃,就是用一条军用皮带抽你的屁股。我见过他抽我们班同学的屁股,抽出了一道道乌红的血痕。我们被抽的这位同学有好久不能坐板凳了。家长也不敢对军人老师怎么样。有家长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向军人老师挑战,军人老师说,你们是好日子过惯了,你们要是到朝鲜战场去见识见识,就不会觉得我做得过分了。家长说,总是爱翻老皇历。军人老师就冲到家长面前,说,我是翻老皇历吗?告诉你,你像这样宠惯了孩子,孩子早晚要坏在你手里。家长说,老师你这种做法太偏激了。老师就说,那你就把你的孩子带回去好了。家长以为老师不过随便说说,没想到军人老师硬叫家长把孩子带回去。家长不肯,军人老师就说,不肯不是?不肯就得听我的。家长无奈,只好放弃跟军人老师挑战了。

我站在圈里品味着那毒辣辣的太阳的炙烤,可我的耳朵却没得个清闲,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听到军人老师讲述朝鲜战场上的故事。我觉得他讲述的故事也好,还是处罚人的方法也好,都与邱少云有关。老邱是被燃烧弹活活烧死的,而我呢,却是经受夏天烈日的炙烤,这样说来,我与邱少云差不多是同一条战壕的战友,不管咋说,我还是要比老邱幸运,至少没有榴弹炮或燃烧弹的袭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衣服有一股焦糊味了,我的脸上淌满了汗,我不断的用衣袖擦我脸上的汗,我的衣袖都被汗浸湿了。最关键的是,我的脚也开始麻木了,不栽根了,使我的身体一会儿向东歪,一会儿向西倒。瞧上去,就像被风卷得欲要坍塌的墙壁。军人老师还在不断的得那个故事讲,他好像忘记了我似的。我就站在外面叫喊,军人老师——军人老师——

半天了,他才把头歪过来得那只存活的眼睛向我瞟了一眼,没有向我说话,又把头掉转去冲同学们讲故事了。我非常生气,我觉得军人老师平时被我们高估了,我以为一个政治上光亮的人,一定是富有同情心的人。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冷血动物。叫他也是白叫,我真希望立即降一场倾盆大雨,把我淋它个透汤湿。我在默默地祈求老天,下一场雨吧!

果然不出所料,估计我站了半节课的时候,天空真的涌动起墨黑的云朵,太阳渐渐蔫了下去,可热量依然,我身上的汗水依然。不多会儿,起风了,我的上空稀稀拉拉的下起了黄豆大的雨点,这些雨点砸在我的头上,让我感觉不到冰凉,反而像刚出炉的铁水的滚烫。紧接着,一个电闪打我眼前晃了一下,只听一声“咔嚓”响,一个炸雷朝我的对面砸下。我想,这炸雷一定着地了。我吓得“哇”的大吼一声。可我的脚还麻木地站在圈里。军人老师没理我,他还一本正经地讲述着他的故事,同学们像是听到了我的吼叫,便把头从破窗户里探出来看我,并向老师汇报,老师,下雨了,有雷声哩,叫瓦高尚进教室来吧?军人老师这才醒悟过来,便把头歪向我看,可能他看见我还站在圈里,所以他才没有任何反应,更没有叫我回教室去,便继续他的故事。我想到课文上写的邱少云,只要那么一滚,就可以滚到小水凼里去,就不至于被活活烧死了,可他没有,他想到的是,他这么一滚倒没事,可他暴露了目标,让敌人投下更多的燃烧弹,不仅他活不成,更多的战士也活不成。所以他宁愿自己被烧死,也不动一下。这种精神多么可贵呀。虽然我是一种无谓的牺牲,但也是一种考验意志和耐力的好机会,想不到今后我的人生会遇到多少困难,但是我今后的人生一定会遇到困难的。所以我从现在做起,对今后有很大的好处。我的思想是沿着这样美丽的思路前行的,可我的腿脚却因为雷电而颤动。说明我的心理还不够稳定,它并没有纯粹按我的思路进行,相反,它逐渐的疲乏,完全有一种坍塌的趋势。

又是一道电闪,我看得清清楚楚,是朝对面的粮仓打去的,紧接着又是“咔嚓”地一个响亮的雷声。我感觉那炸雷像一把大大的板斧向对面的粮仓劈去,那也不是纯粹的粮仓,那儿有大水大队支部办公室,其实也并不是纯粹的支部办公室,那儿还有大水小学的一个班,由颜老师带着。大队支部还分了一间办公室给颜老师。要是那一雷声真砸在支部办公室,那我们颜老师肯定完蛋了。只听“咔嚓”一声板斧响,便把粮仓劈成两瓣一样。我再一次被吓得“哇”地大吼一声。这次从破窗户里探出来的脑袋就更多了,没有人报告军人老师,是军人老师自己把头向我这儿探来瞧了一眼,又把头掉过去继续他的故事了。我想,这军人老师真是冷血动物。紧接着,电闪多了起来,雷声也多了起来,电闪并不是那种温和型的,而是一个比一个更趋近于绿得火红的那种,真像传说中的火龙一样;雷声也并不是那种闷雷的声音,而是一个比一个响的炸雷的声音。我被吓得蜷缩成团,可我的脚并没有移出那圈一丝一毫。我感觉,以后还有比这电闪更恶劣的,也更有比这雷声更恶劣的。那时候,雷即便不击打在我的头上,吓也会把我吓晕过去的。

正在我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我看见军人老师从教室里出来了,他站在阶沿上用手掌得我的肩膀猛击一下,说,你小子行,经得住考验,可以当兵去。我感觉他的手掌比雷声更厉害,我被他击得歪了一下身子,然后用我的毅力又反弹了过来,站着巍巍不动。电闪和雷声并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了。我赤luo裸地站在教室外,虽然雷电没有击倒我,但我却被吓得麻木了。只听到军人老师大吼一声,上来!虽然把我儿魂都吓散了,但这是好事,这是给我找的一条退路,我应该谢谢军人老师,我说,喔!

我随着军人老师来到了教室,我以为他会表扬我的勇敢,可我进了教室后,他什么也没说,便继续着他的故事。同学们因为雷声虚惊一场后,恢复过来了,大家并没有瞧我,只是一股脑儿的听着军人老师那经久不衰的故事。

下课的时候,我明明看见军人老师是朝办公室走去的,没想到他返了回来,冲我说,到办公室来一下!我的毛根都立了起来,摸不清他到底搞哪样鬼名堂。我尾随在他的后面,他走一步,我走一步的来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是楚校长坐一条板凳上,把下巴支在办公桌上,半闭着眼,似在思考问题,又似在打瞌睡,口水都出来了。有点像当年我家起瘟的那只公鸡,站着,两眼半闭着,似在打瞌睡,似在思考问题,也是口水都出来了,不一会儿公鸡旋转起来。我妈说,糟了,我家那只公鸡起瘟了!真的,我妈话音未落,那只公鸡旋转着倒下了,倒下后的公鸡就再也起不来了。军人老师在楚校长的办公桌上“啪”地一巴掌,把楚校长吓得一大跳,他立起身,得个眼睛直楞楞地盯住军人老师,说,吓死我了!军人老师说,你是在打盹呢?还是在思考问题?楚校长说,什么都不是。军人老师说,那你是在发呆吗?楚校长说,就算是吧!

军人老师没有多说,便冲我左肩膀上又是一巴掌,说,你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吗?我怎么会知道他叫我来干什么呢?我说,不知道!军人老师说,封你的官,知道啵?我想,这样的学校除了校长还勉强算一名官外,还有什么可以算官呢?我想笑,但又不敢,因为军人老师是正二八经地跟我说话,我怎么敢笑呢?我只得勉强说,什么官啊,老师?军人老师说,也没什么好封的,就做我的警卫吧。我想,警卫也是官吗?军人老师像是看出点什么问题似的说,你不服吗?官是小了点,跟着好好干。你知道毛主[xi]的警卫吗?至少是天天跟毛主[xi]在一起,走在人面前,威风凛凛的,有什么不好呢?我被军人老师说得像做了毛主[xi]老人家的警卫一样,但我不能回击军人老师,如果你回击,那说明你不识相,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只能说,好。军人老师又把我的肩膀拍了一巴掌说,这就对了嘛,回去吧!

从此,我得了“警卫”这个所谓的官衔。

我从教室出来,冲军人老师说,什么哇,老师?军人老师说,有任务,跟我走!我说,上哪儿啊?军人老师没说上哪儿,他只说,少废话,叫你跟我走,你就跟我走!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一种疑虑。

我想,作为一个警卫,主子的话,那就是圣旨,不听主子的话,那就是失职,便说,喔。军人老师放开脚步在前面小跑,我就像跟屁虫一样放开脚步大跑。

跑了几步,军人老师掉过头来,说,捉奸!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便从喉头里憋出一个字“喔”。实际上,我对“捉奸”一词不要说陌生,可以说,简直是一窍不通。

军人老师领我向对面粮仓地里跑,也就是向大队支部那儿跑,秋阳一片一片地打我们身上滑过。我知道,为了清静,颜老师带着五年级毕业班的学生到粮仓地里上课。我以为军人老师到那儿找颜老师有事商量,或找五年级某学生有事商量。我与军人老师跑到粮仓地时,粮仓地里鸦雀无声,没有人在教室上课,看来颜老师是把学生给放了。支部办公室也没一点响动,支部的人常常不是下队去,就是到公社参加会议去了,可我就不明白颜老师为什么把学生给放了呢?

颜老师的办公室,是在粮仓的后面,说白了,那不仅仅是办公室,还是寝室,所以,正确的说,应该是寝室兼办公室。我在军人老师的带领下,来到粮仓后面,颜老师的办公室没有上锁,但门却紧闭,也就意味着里面有人,门是被加闩了。军人老师不闻不问,用他那只行军打仗的脚猛一蹬,只听“哐当”一声,连门带闩全蹬坏了。我看到颜老师办公室兼寝室的床上有人,因为天气热,床上赤身luo体的人在那儿蠕动,全被我看见了,他们好象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军人老师蹬坏了。

军人老师站在门口,两手做了个近乎端着枪直指颜老师和黄素云的动作,仿佛一扣拧紧扳机的手指那子弹就会“呯”的一声射将出去似的,军人老师山洪爆发般的喝道:滚出来——

我看到那蠕动的两个luo体蔫蔫地翻身下床立在那儿,颜老师的办公室采光很差,但大白天的,还是能认出那一对人儿,一个是颜老师,一个是五年级的女生黄素云。军人老师掉转头大喝道,把衣服穿上——于是,我还没来得及看颜老师和黄素云的下身,颜老师和黄素云便把办公桌上的衣服取下来颤抖着穿上了。军人老师再次冲他俩大喝道,滚出来!颜老师说,李老师你就饶了我们吧?此时此刻,我才想起军人老师姓李。军人老师说,你想得美,你胆敢把学生放了整那事,还要我饶了你,你这臭不要脸的东西!然后,军人老师又冲我说,去,去把他们给我擒来。

我有些不敢,不管咋说,我也只能是学生,哪里有学生在老师面前逞能的呢?但当我看到黄素云那样时,我心里就来气,因为在大水小学的女生中,就数黄素云个子最大,又最漂亮,有时候我还偷偷的想,要是今后能把黄素云娶过来做媳妇就好了,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支货。我便一赌气拿出警卫的气势冲进去了。我站在颜老师和黄素云的后面,学习军人老师命令道,走!黄素云掉过头来轻微的瞟了我一眼,我看到黄素云的眼神是那么迷人,要是平常,我遇到这样迷人的眼神,肯定我说不出有多感动。现在不行,现在黄素云那眼神被颜老师给破解了,被破解了的眼神,就没有原来那么传神了,没有原来那么传神的眼神,我还在乎它干什么呢?于是我学着军人老师的风范提高嗓门喝道,不服吗?黄素云才把那迷人的眼神敛回去,跟着颜老师走出寝室兼办公室。

我与军人老师把颜老师和黄素云押送到大办公室后,就离开大办公室了。军人老师说,让校长处理去,我们的任务就是捉人。我有一种成就感似的点点头“嗯嗯”着。军人老师摸摸我的脑袋“嘿嘿”两声,说,你小子行,原来我把你看扁了,以为你是蔫公鸡哩,没想到还真够勇敢的!

大水小学起风波了,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我,有同学还用嘲讽的口气问我,看到黄素云的身子了吗?介绍一下吧!下身是不是长毛了呢?颜老师如何,下身的毛可能比你的头发还长吧?我很气愤地高吼道,流氓!这同学说,牛不忙你吃屁!说说吧,都见到些什么了?我说,什么也没见,要想知道我见到了什么,你们问军人老师好了。这同学听说军人老师,毛根都立了,便什么也不说。有同学又用真诚的口气赞美我说,你了不起呀!我说,什么了不起?同学说,你竟然把强j*犯都捉住了。我懵懂了,说,谁是强j*犯呢?同学说,还装蒜哩,你在捉哩,哪有不知道的。我说,我捉谁了?同学说,还装,不就是颜老师强j*黄素云吗?此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与军人老师一起去把颜老师和黄素云从床上叫起来,叫捉强j*犯。

我是与军人老师一起捉颜老师与黄素云的,而且他俩真还在床上做那事,可我对“强j*”有所保留,弄不明白。我只有把“强j*”这词弄清楚了,才有发言权。所以我在同学面前无话可说。我偷偷找来《字典》查了,强j*,是指男人用暴力与女子性交。我对“暴力”和“性交”这两词有些模糊,便问上音乐的申老师,申老师说,你问这干吗?我不想把颜老师与黄素云的事情扩大化,便说,是从字典上查的,没弄明白。申老师笑笑,而且脸有些红,说,好吧,既然你有追求知识的上进心,那我跟你解释解释,“暴力”呢,就是指的强制手段,可以说达到了用武力的程度,武力你懂吗?我说,武力是不是打架呀?申老师说,也可以这样解释,但他是为了达到自己的某种目的,而采用的这种手段,不是因为打架而打架,知道吗?我说,哦!接下来她的脸更红了,说,你为什么想了解“性交”这个词呢?我说,也是字典上查的。她说,这个词你大了自然就明白了,它是与生理有关的。申老师越这样说,我仿佛越想知道点什么,我死绞蛮缠的求申老师,说,申老师,我现在就想知道,你给我说说吧?申老师熬不过我,便象煞有介事地跟我解释,就是那个,男人与女人干那事。我基本上弄明白“强j*”是什么意思了。我觉得颜老师与黄素云根本就不属于强j*,虽然颜老师是黄素云的老师,他俩干那事有些不道德,但他俩在床上毕竟是友好地进行着,怎么能说颜老师是用暴力与黄素云性交呢?如此说来,颜老师怎么能说是强j*呢?

过后有同学问起我这事,我便毫不犹豫地说,才不是哩,明明是黄素云与颜老师自觉自愿地干那事哩,谁强j*谁呢?同学说,你不是与军人老师一起去捉的吗?我说,是的,我是与军人老师一起去的,可我不是捉的强j*犯呀,颜老师也没强j*黄素云哩,他俩自觉自愿的。同学便说,鬼二爷相信呢?人家黄素云那么漂亮,颜老师像个什么哇,像只老甲虫,她肯吗?我说,你不信,那你问军人老师去。同学说,军人老师……我说,是啊,你问问他就清楚了。同学听说军人老师,也是毛根立了起来,闭嘴不说了。

大水学校说颜老师强j*黄素云的人越来越多起来,我就弄不明白,这些人怎么都统一口径的说颜老师强j*黄素云呢?这与事实不符啊,是谁闹出来的呢?反正不是我。这件事如果不是军人老师闹出去的,还会有谁闹出去呢?我觉得人心叵测,一向刚正不阿的军人老师也不可信了。我想彻底撤出“警卫”这个头衔,彻底与军人老师划清界限。太可怕了。难道军人老师在捉颜老师和黄素云时,没有清楚的看见他俩在床上和谐地进行吗?难道这件事,是军人老师精心策划的吗?

可是通过颜老师与黄素云那点事闹出的风波,说到颜老师强j*黄素云,我感觉父亲与梁云超所认识的军人老师可能是事实了。但在我的脑子里总是难以冲破军人老师是一个正直的人的底线。我痛苦不堪。

大水学校风波高涨,为颜老师与黄素云那事,大家一传十、十传百的把我给传成了一朵花。

楚校长找我谈话了,我理解,颜老师与黄素云那点事,我是目击者,楚校长不找我找谁呢?我想,这下子,关于颜老师强j*黄素云的谣言总算可以澄清了。我自认为颜老师在我的证词中一定会得到解脱,起码不是强j*。于是我便洋洋得意地向办公室走去。

楚校长比我上次与军人老师押着颜老师和黄素云到办公室时威风多了,我潜意识的感觉到,楚校长的这种威风主要来自他多年处心积虑的思考。我走到办公室门口,叫了一声“报告”,楚校长便从凳子上立起身来,说,哦,瓦高尚来了,进来!我进去了,他便用手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说,小瓦呀,你英勇啊!你捉强j*犯的经验我们将会在全校进行推广啊,坐吧,坐吧,坐下说。我看到断了一条腿的凳子空着,我就将就坐下,其实这种坐下与站着相比没什么两样,就相当于蹲厕所一样,全身的重量还是压在两腿上。坐下后,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楚校长,那不是强j*,那是他两心甘情愿的。书上说,心甘情愿的,就不是强j*。楚校长又一次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哼,看不出,你去捉了一次奸,还变得有知识了,什么不是强j*,嗯!不是强j*那是什么?我被楚校长问住了,我怎么就没有涉及到这个问题呢?我当初就该跟申梅老师把颜老师跟黄素梅的事揭穿,问问她,看这种现象叫什么。我想申梅老师一定会跟我解释的,连“性交”那么深奥的问题,她都给我讲了,想必问问她,像颜老师跟黄素云心甘情愿的干那事叫什么,她一定会给我解释的。我这人就这一根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被楚校长问得哑口无言。坐在那条残废的凳子上就像一棵僵直的树桩。

楚校长说,乖乖,只要是男人压在女人身上,那就叫强j*,你懂不。我这树桩被楚校长那句话击活了,说,才不哩,我查过字典,“强j*”不是这样的。楚校长说,不叫强j*,那叫什么?嗯!我又一次被楚校长问得哑口无言,我只得说反正不叫强j*。楚校长说,狡辩!记住,这就是强j*,有人问你,就说这就叫强j*,明白吗?我心头有了许多疑难问题,这强j*到底是楚校长下的结论呢?还是军人老师把那事汇报给楚校长时,他下的结论?如果是军人老师下的结论,说颜老师强j*了黄素云,那颜老师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那我还有什么说法呢?因为我与军人老师一同去的,军人老师在大水学校的地位和作用,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我再怎么聪明也不能把军人老师击垮,何况我还不是挺聪明的人哩。但不管咋说,我还是要坚持实事求是,的确颜老师与黄素云那事,应该不属于强j*。可怎么办呢?如果军人老师都认账了,我怎么说也难以成立呀。况且我还不能说出他们俩算什么回事哩。不过,这仅仅是我的猜测而已,具体怎样的,军人老师是不是与楚校长同一条心,我也蒙在鼓里。我说,楚校长,我可不是狡辩啊,我亲眼看见的,绝对不会有假。楚校长说,你坚持抗争下去吗?我觉得楚校长在我们学校算一个知识分子,他嘴巴里吐出的语言就是与一般人不一样,总是文绉绉的,有些词语我听都没听说过。我说,校长,我可不是抗争啊,不是狡辩啊,我亲眼目睹的,绝对没假!楚校长说,现在我不要你给我说这个,我要你说,你当时有没有看见颜老师骑在黄素云的身上?我说,那倒是有。楚校长说,这就对了。我发觉楚校长把这句话说完的时候,那嘴角噘得相当自豪。我还是要说,那有什么呢?这绝对不算强j*啊!楚校长说,你不懂!你黄瓜还没起蒂蒂哩,你懂什么!对了就这样,到时候没人问你,你就不要多嘴多舌的,有人问你,你就说颜老师强j*黄素云就得了,晓得不?但有个问题我还是很担心,我几乎是相当幼稚地问,楚校长,如果我这样说了,会对他俩有什么影响吗?楚校长露出几丝奸笑说,嘿嘿,捉了一回强j*犯,竟然给我讲起条件来了!我说,不是的,楚校长,不是讲条件。楚校长又把嘴角噘了噘说,没关系,没关系!又一连说了好几个,没什么影响,没什么影响……能有什么影响呢?虽然我比较放心了,但我觉得楚校长依然有不对劲的地方。

说实话,我也不想跟楚校长狡辩下去,我想过,只要说强j*不影响到他俩的其它事情,该读书的读书,该教书的教书,那我又有什么呢?于是我冲楚校长说了,他俩是不是该教书的教书,该读书的读书呢?楚校长说,那当然!于是我就点点头,说嗯!我问楚校长,还有其它什么事吗?他说,没什么事,只要别人问到你,你就说捉到颜明洋强j*犯就行了。

我想,就这点事,还有什么难呢?反正强j*不强j*,对颜老师和黄素云也没多大影响。我便理直气壮地说,晓得了!楚校长笑得非常灿烂似的拍拍我的肩膀说,真是一个好同学!去吧,去吧,去玩吧……我盼望着早点从办公室冲出来,楚校长话音未完,我便“噔”一声,从残废的凳子上立起身,飞也似的冲出办公室。

我以为只要冲出了办公室,一切问题都会得到解决了,可我从办公室出来后,一直战战兢兢的,生怕有人问起我,颜老师是不是强j*了黄素云?同时我也战战兢兢的等待着有人来问起我这个问题……

放学后,我回到家,刚解下那只标有“为人民服务”的帆布书包挂在墙壁的竹钉(我们家灶房墙壁最醒目的地方钉了一排竹钉,我们家几乎不用铁钉,父亲说,铁钉钉在墙壁的要害位置,容易引起占方。那年爷爷就是因为错钉了一颗铁钉,腰疼得要命,后来找到占卜人卜卦,说是墙壁上钉了一颗不该钉的铁钉,后来爷爷打翻筋斗的找,才在挂斗笠的地方找到了那颗红锈斑斑的铁钉,爷爷把那铁钉拔掉后,那腰很快就不疼了。爷爷是一个从来不迷信的人,这下可迷信上了,并且还提醒父亲,铁钉是铁质的,是死东西,钉上铁钉容易犯事;竹钉可不同了,竹钉是木质的,木质是土地上生长的,是有生命的东西,哪里象铁钉呢?所以要多用竹钉,尽量不用铁钉。从此我们家的墙壁上就常用竹钉,很少出现铁钉,或基本不出现铁钉了)上。不知道是长辈们传下的,还是父亲总结出来的,我们家的人很会利用墙壁这一空间,竹钉上都不同程度的挂上有带子的东西,有一只竹篼就和我的书包常常并排挂在一起,那只竹篼是父亲割柒用的,简称柒篼。这样说来,那只柒篼跟我的书包一样,都是带有职业性的。

我挂好了书包准备吃饭。父亲坐在那条长板凳上,一边抽旱烟,一边沉思,最后把嘴巴一嘟,吐了一股烟子说,你当“警卫”了?你长能耐啦,老师也敢捉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是军人老师给我封的,也是军人老师叫我去捉的哩。父亲说,军人老师叫你吃屎,你也吃吗?你知道军人老师是怎么被发配到大水学校教书的吗?我说,不知道。父亲说,调戏护士哩,要不然早就是大干部了。我说,喔!父亲喝道,喔,喔个屁,退嘞!我有些含糊不清的问,退什么啊,退?父亲恼怒了,一个脸拧出水一般的,喝道,退你那“警卫”!

此时此刻我才慢慢回阳转来,原来父亲是对我做“警卫”不满意哩。我觉得父亲有些神经质,是封了一个头衔而已,又不是送我某件东西了,怎么退呢?我又问,怎么退呀,又不是一件东西。父亲像鲤鱼打挺一样,“嘣”的一声弹跳起来,大喝一声,叫你退,你就退,我晓得你怎么退呀,怎么得的就怎么退!我愣怔在那儿,耷拉着脑袋,很想不通的嘀咕道,真是横蛮不讲理。父亲像是听到我说话了似的,又像没有听见我说话似的,说,你说什么哇?我肯定不能原封不动的把嘀咕的话说出来,我只得低着头说,退就退嘛。

父亲说,只要认识到这个事就行了,吃饭!父亲便把烟袋放在柒篼里。凡是方便拿进拿出的东西,父亲都把它放在柒兜里。就我知道的,除了烟袋外,还有许多盛柒水的蚌壳也放里面,一把柒刀醒目地别在柒兜外的插别上。我一直爱把父亲的柒刀与那些割猪匠的阉割刀相提并论。这来源于父亲常常用那把柒刀吓唬那些不听话的孩子,说,再讨嫌,再讨嫌,我把你那家什割掉!孩子们见到父亲那把雪亮刀刃的柒刀,胆寒得要命,都不敢讨嫌了。

父亲这只柒兜不知道是被柒还是被汗染得黑亮黑亮的了。我就揭开锅盖,把里面盛的饭端出来吃,父亲就取下他那只黑亮黑亮的篾兜挎在肩上走了。惯例,父亲去割柒,我吃了饭就去放牛。

第二天,临上学时,父亲跟我敲警钟,说,你不去把它退了啊?我还以为父亲一觉醒来搞忘了哩,谁知道他还把那事牢记着。我顿了顿说,喔!我感觉我说这个“喔”字不应该是声音,应该是气流。母亲问父亲,退什么啊?父亲说,哎呀,不关你的事!母亲向来在父亲面前都很被动,也就不多问了。

我感到困惑的是,为什么父亲与梁云超都知道军人老师调戏护士呢?我知道,大水人总爱捕风捉影,甚至爱拣到封皮就是信。指不定军人老师根本就没调戏过护士哩。如果军人老师真正调戏过护士,那我给军人老师做这个“警卫”岂不被侮辱了吗?

我觉得自从当了这个狗屁“警卫”后,就没得一天安宁,我也想退出这狗屁“警卫”了。这一天,我找军人老师找得发疯,可军人老师一点影子也没有。我问过那个习惯手yin的家伙梁云超,他说,他也不是十分清楚,听说军人老师是到区里开退伍军人大会去了。

放学回到家后,我一直战战兢兢的等待父亲问起关于我退掉“警卫”的事,然后战战兢兢告诉父亲说,军人老师不在,然后又战战兢兢的接受父亲的喝斥,你撒谎,你是怕不好说不是!然后父亲举起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竹条抽打我的屁股,一边抽,一边说,我叫你撒谎,我叫你撒谎……好在不知道父亲是太相信我,还是把那事给搞忘了,他一直没有问过我。

秋收伊始的日子,也正是大水小学师生把颜老师与黄素云这点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日子,太阳跟仲夏没什么区别,一样的火热。

终于在学校的墙壁上贴出了《布告》。颜老师在布告上成了强j*犯,黄素云成了被害人。黑字白纸写着,就是十头牛也拉不下了。我们班那个习惯手yin的家伙梁云超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楚校长处心积虑,想尽千方百计的办法,才让黄素云把他们那点事说成是强j*的。我知道楚校长不简单,便说,你怎么知道的呢?梁云超说,我是不知道,但有人知道。

梁云超像亲眼看见的一样,说,楚校长把黄素云叫到办公室,军人老师也没参与,就他一个人审定的。黄素云说什么也不承认是颜老师强j*了她,说的都是她自愿的。可楚校长威胁黄素云说,你必须说秦明洋强j*你,否则我开除你。黄素云虽然有些不安分,但她在班上的学习成绩还算不错,如果按成绩升学,她是没问题的。她最怕失学了,失了学,她不知道自己该咋办,不允许她做其它还行,如果不允许她上学,那就当割她的心肝。楚校长说什么,也没想到这种吓唬会起大作用。按他原本的想法,黄素云是铁石心肠,说什么,她也不会承认是颜老师强j*她的。没想到就那么一下击中黄素云要害了。黄素云假供颜老师强j*了她。梁云超说,黄素云还摁了手印。梁云超说,摁手印比什么都强。我说,摁手印也是假的,我不是没有亲自看到。梁云超说,看到又怎么样,供词是黑字落在白纸上,抠也抠不脱。

批斗大会是在大水小学对面粮仓晒坝那儿进行的,具体说,是在大队支部的院坝里,更进一步的说,就是五年级教室那地方。粮仓板壁上贴了两三张与大水小学完全相同的《布告》。社员们把秋收放下,都一窝蜂的来到晒坝那儿开批斗大会。这两天,我没看见军人老师了,我们班那位习惯手yin的家伙梁云超说,是到区里开退伍军人会去了。我想,才不是哩,可能是躲在家里逃避心灵的不安去了吧,他谎报军情,难道他的心安吗?原本大家一致认为军人老师与楚校长不是同道中人,没想到,真遇上事了,他也是缩头乌龟。没想到这种政治气候竟然比美国鬼子的燃烧弹还厉害。我看见板壁上张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漫画,画的内容大同小异,是一个男人的头插进女人生殖器里,或男人的生殖器插进女人的嘴巴里,男人的下面标明“强j*犯颜明洋”,女人的下面标明“受害者黄素云”,简直不忍目睹。

批斗大会还没有开始,我与梁云超站在板壁的漫画跟前,一边走,一边用手指头划着那些漫画。太阳明晃晃地照着那些漫画。当我的手指划到那张颜老师的生殖器插进黄素云的嘴巴里的漫画时,便冲梁云超说,这张漫画就不应该了。梁云超说,有什么不应该的?我说,不是说颜老师强j*黄素云吗?梁云超说,屁话!母狗不摆尾,牙狗不拢来,你黄素云不风骚,颜老师怎么会呢?正在我们议论时,由三四个民兵把颜老师和黄素云从仓库里押出来了。颜老师的头顶上戴了一鼎纸做的尖尖帽,上面写着“强j*犯颜明洋”,黄素云的头顶上也戴了一鼎同样的尖尖帽,上面写着“受害者黄素云”,我更不明白了,为什么受害者与强j*犯一样对待呢?有人过来赶我们走开,说,一边去,一边去——

我与梁云超便离开了漫画,来到台子下面。这个批斗台,沿用的是唱《红灯记》的戏台。不仅宽大,而且平整。那么把颜老师和黄素云带到这样的戏台上,让人体会到的就不是批斗会,而是唱戏。颜老师一直得个头高昂地仰视前方,好像前方有什么救兵似的。黄素云则把头埋下,像要把地面上的蚂蚁看出来一样。有人命令颜老师,实际上是楚校长伸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把颜老师的头按下去,说,啄起点!然后,我们看见大队支书刘二喜在戏台上拿着铁皮讲话筒宣布,批斗大会现在开始!刘二喜别的不行,宣布个会议还很有特色,主要是声音洪亮,传播得山响。刘二喜一声令下,该站成纵队的,就站成纵队,该站成横队的就站成横队。我也入队了,站在我们四年级的队伍里。

老师中,除了军人老师外,还有申梅老师不在场,前两天她还在,不知今天她来不来?如果来,她也应该来了。正在我琢磨这个问题时,批斗大会正式开始了。第一个上场揭发的就是楚校长,他没用讲话筒,他张大个嘴巴,露出满口大牙,实际上是因为他太瘦,都有些皮包骨了,所以张大嘴巴就会露出大牙来。虽然他很瘦,但他心计多多,说起话来也一套一套的。楚校长刚刚起了个调,说,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便绷紧了心中的弦;老师们,大水小学不多的几个老师绷紧了心中的弦;同学们,学生们绷紧了心中的弦……军人老师就风尘仆仆的来到批斗会场,我们都看到军人老师跟我们音乐老师申梅老师一起走进会场的。

习惯手yin的家伙梁云超告诉我,说,怎么样,我说军人老师是在区里开会了吧?我连忙说,嗯嗯!

军人老师二话不说便向漫画那儿冲去,会场的人都清楚地看见申老师也向漫画那儿冲去。军人老师高吼道,警卫,警卫——我知道军人老师是在叫我,虽然在颜老师与黄素云那件事上,我对军人老师有偏见,但这样大的场合,那么多人都不敢与军人老师正面交锋,我算什么呢?于是便很不情愿的向军人老师那儿飞奔而去。楚校长愣住了,他想好的那些滔滔不绝的话,一下就蔫下去了,军人老师把手摁在漫画上,命令道,给我撕!于是我与申老师便刷刷地撕掉那些漫画。即便是政治运动,也没人敢阻止军人老师,军人老师美国佬都不怕,他还怕你个小毛贼。

撕掉漫画后,军人老师便站在戏台上抢过刘二喜的铁皮讲话筒宣布道,社员同志们,这与事实不符,“通奸”说成“强j*”了,散会!

军人老师的声音虽然没有刘二喜的声音洪亮,但军人老师的声音比刘二喜的声音高昂、权威。社员们都愕然了,会议才刚开始哩,怎么就结束了?都得个眼睛死死地盯住军人老师,说不出是好事还是坏事。刘二喜和那几个民兵都吓散在一边,像使了定根法一样,一动不动。

大水大队这个地方,不要说看,就连听都很难听到过“强j*”这个词,大家还信心百倍地打算把这场批斗会进行到底哩,可军人老师一声令下,又把“强j*”说成“通奸”了,这就冲淡了批斗会的主题,社员们没人敢问军人老师的原因,便心灰意冷的离开了。我真羡慕军人老师,他懂得真多,他补充了我没回答上楚校长的问题“通奸”,要是当初我就知道用“通奸”这个词,那就不至于在楚校长面前显得尴尬并且下不了台了。而且我敢保证,要是我当时就会用“通奸”这个词,这批斗会一定会被我阻止在萌芽状态。颜老师和黄素云还被反剪个手绑着站在戏台上,军人老师恶狠狠地冲他们嚷道,滚——这一声“滚”,把楚校长和支书刘二喜也吓跑了。

颜老师和黄素云走得吱吱唔唔的,好像有些畏惧,不敢大胆地走。军人老师说,警卫!我吓慌了,答应道,嗯!军人老师说,给他们解开。我不知道是慢慢走过去的还是跑过去的,来到颜老师和黄素云跟前,我不仅把他们捆绑在反剪着的手上的绳索解开,还跳起来把他们头上的尖尖帽揭掉了……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冷启方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小痕繁华点评:

特殊年代,特殊的事情,刻画出了一个正直的铮铮铁骨的军人老师形象,文字娴熟,结构自然而不失精巧,欣赏了。问好作者!

文章评论共[1]个
冷启方-评论

谢谢编辑这评点。希望各位继续斧正。谢谢!at:2007年09月23日 下午6: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