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营建这条通天之路,上帝才让人们世代不断的降生于尘世,并按他们各自的才具和能力的大小扮演着命运所给予他们的角色;其实,也并非均能那样如实地挖掘他们的生命的价值,总有一些暂时被称作“不公正”的事件发生,可那就像有意被安排似的在其中发挥着意想不到的作用,譬如善与恶的产生和对立,却为了推动时间之运转的自然无误,譬如美与丑的存在和对比,就为了安慰感观之喜恶的平常需求。总之,上帝让人们世代不断的降生于尘世,总是正确的、有意义的,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反正很少有人去思考,去印证这种正确、这种意义。
就像我从不怀疑我的生命的孕化有多么真实一样,我也从不怀疑我的灵魂的结构有多么真实。让我做那个唯一的督造官,并从头至尾地负责这一宏伟的工程,毕竟是上帝的指派。当这一伟业完工时,我会获得他承诺给我的“永生”的酬劳。我想也没想就连声答应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讲答谢他的话,是出于礼貌,还是由于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必须奴颜婢膝地屈从于上帝的意志。想想那些稚嫩可爱的婴儿吧,他们有谁是自己选择人生的,他们的意志会得到谁的尊重?
我想我有一天命在,就会为这从天而降的使命厌恶不已的,而现在我只希望自己快点死去,即便有“永生”的赏赐,也在所不惜。因为用以完成这项伟业的工艺是如此的精致而高妙,以至我在刚开始筹备的时候,都怀疑自己的能力是否真的可以担当此任。此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自信和尊严才在一点点的勤奋和努力中逐渐积累起来,他们支撑着我的生命得以自由的顺畅的呼吸。每天,我都在祈祷着这个工程的迅速竣工。当我的厌恶情绪膨胀至极点,我就要依靠诅咒来保障我的精神的平衡问题了。坦率地说,我把这项工作能做到今天,是出于两个原因:其一,我强烈地渴望着能见到它完工后的宏伟的样子,(我曾多次为这个幻想激动不已);其二,我被那个“永生”的承诺吸引着,(因为,我如果能够做到不死,我就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而不必为永远做不来而发愁)。所以,我每天还是在忙碌着,尽管心里已厌恶至极。
已然在建造的工程,仿佛是人们在不断的摸索中才被证实为正确的实物,我不敢肯定这与上帝和命运有何关联,不过据说我们所建造的一切,均是上帝的授意,而我们的作为并不能大方地被称为“创造”。可是,你看看我们的辛勤与智慧的结晶有多么宏伟吧!每天,我都在万分激动的劳作后安然入睡。即使如此,我的心魂也会在这巨大的缜密的建筑中留连不已。在严丝合缝的粘合中,若想插入一根针,都是难而又难;在那浑圆的结构外,你可以用任一一种几何学去计量它的精度。不过,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的真诚,因为被存在所证实的真理,怎么可能被怀疑呢?你不知道,如果人们稍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偏离原规划图百分之一那么少,后面的工程自然全盘倾覆。为了防止这一恶性事件的发生,人们总是在谨小慎微和提心吊胆中度日如年地生活着,那种不断的建了又拆,拆了又建的循环往复的劳碌,好像就是人们的宿命一样,每日每夜,每时每刻地折磨着他们。我总是担心在哪一天里,人们再也承受不了这种生活而放弃这一工程,事实上,也总有那么一些有胆有识的人,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为他们暗暗地叫好。
在一段时间里,我突然感到一阵烦闷,我就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当我低头向下看的时候,却发现大地就在我们脚下,和我们建成的这座看似高达万丈的天路相比,仿佛近在咫尺。再向上看时,那天尽头在哪儿呢?我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哎,这不仅令人灰心丧气,我简直已经愤怒到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了。在一番疯狂的破坏之后,我和这条上帝引以为自豪的通天之路,一同向下坍塌。顷刻间,我仿佛体会到了一种美到极点的感受。仅凭我的经验,也唯有我看到这条路建成后的宏伟的样子,我才会有这样的感受。真的,那简直太美了。
我想这个已经被完全破坏的工程,没有能够得以继续下去,没有得以完工,真的是一种幸运。只是,我讲不出这种幸运究竟属于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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