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孤岛来自尘埃

发表于-2007年09月24日 下午4:00评论-0条

我知道自己独自置身于荒岛之上。与其说,这景象是我亲眼目睹;不如说,是我的意识所料。其实,自我所生之日方始,岁月的流逝就为积累这一经验而不息地折磨着我。它令我,无论在任何时刻,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此时此刻,我并没有起身四处远眺,我只是平躺着。平日里,骤变寒暖的隐痛尚在沉睡。身畔,即不冷,也不热。在这有限的狭隙之中,我充分地享受着平静的滋养,意识之魂开始翱翔。出于某种天外之觉,非理性的预言,它能够提供给我的感性上的认识,绝对是某种形象上的酷似。这是说:它是岩石,是块儿巨大的岩石,是块儿托起我的身体的岩石。我没看到它,可我知道它是黑色的,或者是灰色的,是令人厌倦的,倍感压抑的那种黑色和灰色。不过,它也有可能是其它的某类色彩,但它依然是令人厌倦的,倍感压抑的某类黑色和灰色。我能够深切地体会到其中的原因,却无法用语言表达,或者说:无法对它人言及,因为我毕竟独自置身荒岛。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宿命在描述另一种真实;而且,极力地证明它更像是一种依赖,一种依附,或者说是在某种难言的情境之上的一种陷落,一种无法摆脱的沉沦。

天似乎是蓝的,也飘着白色的云彩。这不是说,天就是蓝的,就飘着白云;应该说,天应该是蓝色的,也应该飘着白色的云彩。难道这不是自然之固有么?而且,它们还应该随风而动,时刻变幻着形象,即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也许现在还像,但一会儿,又变得什么也不是。我知道我在努力地寻觅它的存有,并想方设法地为它挖掘新意,但就是无法深入。好像,我刚刚看到了希望之光,顷刻之后,又感到毫无发现的可能。

我平躺在天之下,四肢充分地舒展着,我感到自己的血液,在血脉中静静地流淌。瞬息间,又似在奔腾。它们在我的四肢、我的头颅里汹涌,似乎彼此竞赛似的,企图冲破我的身体的束缚,想与岛外的那片无边无际的大海相融合。我记不起大海那理想的蔚蓝色了。我只知那些拍涛振翅的水鸟,在澎湃的海浪间飞翔;然而,那应该令人惊骇的涛声是听不到的,它只停留在应有的层面上,就像我知道这既然是座海岛,岛上就应有无数的生命,却只感到唯我一人。任何生命的印迹和丝毫活泼的气息,好像均以消失一样。

是的,我没有看到这一切,可我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必然的都看到了这一切。

我知道,我疑惑这种相隔,也分明迷恋这种守望,它一度让我感到有种踏实的舒适感。好像不明咎底,倒是我现在所渴望的。我在意识之谷底呼唤着,呼唤了千次,却没有听到丝毫的回声。

这里被宁静遮蔽了所有,也许这正是我所需要的全部。这多似一种梦的回归,一种理想的达至啊,如果这是真的,这是多么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啊!

这是风在吹拂吗?我看不到它的律动,却看见它的触手一波一缕地荡漾着柔和的节奏,抚摸着万物。好像这孤岛是个已经睡过时辰的婴孩,需要被唤醒似的,却又不敢直接将它从梦中推醒,只是用它轻软的十指缓慢地摸索,那个从我心底的空隙上温暖着树丛、荒野。鸣虫与候鸟仿佛也被时令约齐,一并在我的心外喧嚷着大自然。

那些从不曾存有过的,在海岸上耸立的棕榈树,和在半山腰密布的不知名的丛林,以及各色纷繁的植被等等,都让我的心灵的阴影,幻想了又幻想,回味了又回味。就是回忆不起他们具体在哪里。然而,它们就在我的意识某处驻足,与我保持着一线距离,就像银河岸畔的两个恋人般地彼此遥望,一次次地徘徊。

这些微小的感知是突然间滑进我的意识之门的。而我的心仍然是寂静无边的乐土,恪守自己的规则,不肯轻易放弃节操。就像我依旧平躺着身躯,却感到自己与另一个世界早已相通,永不会再分开了。

那些,只在梦中反复出现的奇境,如果真的呈现在我的视觉的平台上,我想我本能的渴求不会拒绝,甚至不会怀疑它的真实。或许,在从前的某个时刻,我还曾为此无限希冀;伴随我度过了无数个难眠的日夜呢!

啊,这条意识的潜流,在地下的暗层中神秘地奔流,引领我达到了一种多么难以言表的境界啊!难道有理由,不让我爱上这一境界,这一状态吗?我想我已经彻底地属于了这里,彻底地归依了它的信仰。啊,太理想了,这里有我需要的一切新奇与激情,让我长眠于此情此景,永不再清醒吧!

雨。啊,晶莹清澈的雨,自天而降。它没有打湿我的身体,却滋润了我的干涸的心田。那久被阳光直射的中心,那曾被生机覆盖过的大地,随处可见四溢散落的银珠。开始时,它绵绵不息地流淌,进而狂泻不止。我在瞬间,突然十分渴望能够置身房舍之中,啊怕是一所简陋的茅屋也好。可是我独自置身荒岛,一无所依,只好凭借祈祷,抚平无根的磨难了。

不多久,上涨的海水已经淹没了沙岸,一点点地逼近了我。我知道自己始终平躺着身躯,却感到自己被焦灼的恐惧感逼压着起身,四处张望。我多么希冀,雨水能够立即栖止,天空放晴,海水退去。我还可以依旧平躺着身躯,享受着阳光,安然地让意识在这孤岛上游走。孤独也好,痛苦也罢,但最终不至丧失我对它们的某种病态的爱恋与依赖。我知道自己生来厌恶这种懒散,却从未拒绝过诱惑,更何谈彻底的憎恨。无论我被身下的这块变化无常的岩石死去活来地炙烤着,还是冰冻着,我都不曾试想过第二条出路,假想过第二种可能。除了忍受,还是忍受,这就是我多年生活的现状。难道这种猥琐的性情将成为我的墓碑上的屈辱的永恒主题?难道我只有在忍受折磨和幻想飘渺中度日如年吗?我想我虽然怯懦,却不可能永远命运如一。尽管我从意识深处不愿看见这件事情发生,但我仍然可以预感到,总有一天会发生改变,早晚不可避免。也许就在明天,或许就在此时,谁知道呢?

我刚想到这里,就见海水已经没过了我的脚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站到全岛的最高处了,如果我还留在岛上,海水很快就会吞没了我。

是被逼无奈,是求生的本能,还是出于上苍的怜爱,反正我足下已经不是冰冷的海水了。现在,我平躺在一条小船上,随着波涛沉浮。尽管它小得仅容下我的身躯,似乎我也仍将为此庆幸了。随着最后一排海浪打过去,孤岛上最后露出海面的棕榈树冠,也被大海吞没,也许永远也看不到了。

那个曾令我痛不欲生,又倍生依赖之心的孤岛,就这样从我的生命之中消失了。从今以后,我将随我身下的这条命运之舟相伴飘泊了。而我的宿命,是否从此又托付于它了呢?

顷刻,暴雨也已平息。大海一片宁静,天空蔚蓝一色,太阳高挂南天。危难暂时过去,我尚且呼吸着空气。

可是,我独自平躺在孤舟中焦急地想:今后,我的希望在哪儿?我又该去哪里寻找它呢?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来自尘埃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审核:吴钩 | 荐/吴钩推荐:
☆ 编辑点评 ☆
吴钩点评:

读着,就感到一种氛围将我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