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悠扬的音乐声随着汨汨流淌的泉水骤然响起·那一瞬间,泪光浮现,回忆如潮水般静静涌来·她终于记起所有的事情······

-------引子

⒈迷惑

下午6点,林晓在南京的家中·

暮色深沉,胸口好象撕裂般的阵痛·

中国是个文化畸形的社会,只要有钱,是个人都能出名·正如林晓·n年前林晓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靠给一些二流的报刊,杂志写写煽情的文章,或偶尔给哪个名人撰个稿,以此赚取那微不足道的货币维持生活·父母是外交官,长年居无定所·关于他们,林晓没有太多的记忆,唯一的联系,就只是每个月会准时躺在邮箱里的那一张汇单,仅此而已·

在旁人的眼里,林晓是个既幸运又可怜的孩子·双亲在一年前的一场空难中逝世,同时将大笔的遗产和巨额保险一股脑砸给了她,一夜之间,林晓跻身于上流社会·

于是似乎见鬼了一般·几乎每天都有不同杂志社不同的编辑打来电话约稿,一边谄媚的言语同时小心的试探·言下之意,不过是想向林晓索取所谓的"赞助"·久而久之,便有些让人腻烦·于是,卖掉了在上海的房子,连夜逃也似的跑到南京·换掉一身行头,只留下一个在网上投稿用的笔名,活动范围充其量不超过小区门口那家超市······

"一切都是虚无"林晓这么想着·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所谓自私的定义就是只按自己的想法做事,习惯一个人·也从不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

当,当,当······抑扬顿挫的钟声蓦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响起,令人有些悚然·一篇稿子刚好写完,于是起身去泡咖啡·

看着咖啡迅速的溢满玻璃杯,林晓感觉胸中某个地方有种被填满的感觉,莫名的充实感·自己偏爱喝这种名叫espresso的意大利咖啡,浓浓的香甜取代了传统咖啡浸人的苦涩,却又不失咖啡的醇和·

没有写作的时间对于林晓来说是漫天漫地的孤独,像宿醉之后的强烈空虚充斥着全身每一寸肌肤·犹如刃游棉锦,割肉一般的阵阵疼痛·点燃一只烟,静静的坐着抽·尽管自己并不酗烟,只是看着烟火明灭,会觉得有种满足的快慰,兴奋异常·

手机在身边蓦地响起·捡起来看了看号码,不是熟识的,于是任由它响个不停·林晓已习惯这种生活,如隐居一般的与世隔绝·可是那铃声竟然一刻也不停!三个未接电话之后,又接着发来两条e-mail·

"谁啊?"眉头微微的拧了拧,终于克制不住好奇的拿起来看·依旧是那个陌生的号码,可是再看内容,只第一眼,便让林晓楞住·

"林晓,我是你十年的记忆···"

关于自己的学生时代,林晓没有一点记忆,不知道为什么·家中也没有任何关于自己学生时期的相片或是文字,似乎那段岁月被人刻意的抹去了·林晓只偶尔听父母谈起一回,隐约是自己高中时好象受过一次很重的伤···其他的,便再也无从知晓·

记忆戛然而止······

强烈的好奇心瞬间盖过了林晓素来的理智,不加思索的回复过去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林晓不知道这是否是恶作剧,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想弄个明白,那段记忆的空白,似乎有那么一点别扭·不达目的不善罢甘休,这个女人,一向如此的霸道·

可是短信覆过去,竟好长时间不见回应·"罢了,也许真是哪个损友的恶作剧吧·"林晓兀自想·

但不知为什么,自己竟觉得有种空虚的失落感·自己对那段记忆,真的那么在乎吗?

寂寞的手指,寂寞的烟······竟是一夜无眠·

⒉端倪

一觉醒来已是次日晌午·在太阳狠狠的晒干了所有的人后·林晓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爬起来·昨晚摄入的过量尼古丁让喉咙干痒难忍·走到厨房去,倒一大杯冰水喝下去,听它咕咚落入胃中深渊的冥灵声音·拉开窗帘,阳光蓦地直射过来,毫无防备的被刺得睁不开眼,站立不稳·

窗外是这个城市一如既往的节奏:行人们都快步的各自走着,没有人在街上相互寒暄,甚至看不到有人互相问候·大家都只是埋着头静静的走自己的路·车辆有条不紊,一个路口接着一个路口的飞快驶着······

林晓讨厌这种冷漠的忙碌·

可是暮暮的暖阳毕竟不可多得,通常,南京秋后的阴天总会持续很久·在被阳光舒服的晒了3分钟以后,林晓决定出去走走·一点一点的把自己收拾干净,看了看墙上的钟,4点·于是昂首阔步跨出门去·

走在人群当中,看着身边的人从自己的两旁匆匆的掠过,却让林晓不知所措·这不仅是如潮水一般的孤独,更是残忍的寂寞凌迟·

想来想去,自己实在没甚地方好去·于是决定去买些碟片和零食然后回家·

"穴居一般·"这么想着,林晓脸上不禁浮出一丝淡淡的笑·太阳暖暖的抚在她苍白的脸上,可以看清上面细小的血管和微微的绒毛·如孩童般精致·

离家不远的那家碟店,店主是林晓早已熟识了的·看见她进来,微微一笑点头,算是招呼·自己亦冲他微笑着回礼,接着便兀自淘选起碟片来·

林晓酷爱看那种老掉牙的法国式浪漫电影,回忆不起自己是何时有这方面的癖好,亦从不对看过的片子回味·消磨时光,仅此而已罢了·

手机偏偏不是时候的响起·悠扬的铃声在冷清的小店里显得有些刺耳·林晓皱了下眉头,表示不悦·从包里掏出手机来看,是条短信,竟又是那个陌生的号码:"记得那首歌吗?《neversaygoodbye》"

无论关于记忆的事真假与否,林晓的好奇心始终主宰着她的理性·这个女人,有着天生的猎奇心理和占有欲望·于是决定call过去一探究竟·一转身却瞥见店门口一个人影一恍即逝·自己被跟踪?这还真是稀奇,于是大步流星的追出门去·"说不定就是他发的短信?"

"嘭"的一声,自己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疼死了·谁这么冒失啊?姐姐我这新买的裙子给摔脏了你可得赔我,你这人走路怎么不长····哎!林晓!?怎么是你呀?"林晓还未来得及开口,对方已机关枪似的吐出一串子话·

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前额,抬头去看·原来是许久没见的一个朋友,叶菲·

"哎,你怎么在这啊?"林晓问道·

"我怎么就不能在南京了啊?上周刚从北京过来,我男朋友跟我求婚我答应了呗·哦,对了,我老公和你一样,也是在文艺界里刨食儿吃呢!哎,姐姐,听说你丫现在在圈儿里可是红得发紫啊?怎么的,什么时候也给妹妹搭搭桥牵个线什么的,我也好朝伟大的文艺事业进军呐·"对方又是一摞子的连珠妙语,林晓觉得有些唾沫横飞的感觉·

"没有,呵呵,都是外面瞎吹的·"林晓发现自己的词汇好象突然变得verypoor·

"走走走,那么久没见了,我俩找个地儿好好聊!"这女人说罢不由分说拉上林晓就走·

"哎,哎,我的碟······"林晓有些欲哭无泪·"这女人怎么比自己还霸道?"

······

新街口的starbucks

开了很多分店的这家美式咖啡店,提供插座·12块钱就可以买到满满一杯的咖啡·对于南京固有的小资或白领人群来说,这里是个消磨时光的好地方·宽大舒适的绿色沙发,对着街景·躲在大幅的落地玻璃窗后面,给人暖洋洋的归宿感·

点了双份的cappuccino·满满的的一马克杯捧在手心,静静的喝,然后听叶菲不停的絮叨·

上咖啡店的目的,对于林晓来说,就只是喝咖啡·而对于别人,林晓更擅长做一个聆听者而非倾诉·

叶菲不停的在说着些什么·说她在北京的工作,说她那个傻不啦叽的上司,说她即将结婚的男人·说着说着,又扯上了关于她和林晓以前的事·

"想当年啊,你和程枫在咱们队里可真是出了名的金童玉女···"······

"程枫?程枫是谁?"林晓本无意插嘴,只是忽然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入耳,不禁接过话茬儿问道·

"啊?程枫?什么程枫?你听错了吧?"叶菲竟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奇怪的女人·"林晓心里这么想着·不知为何胸口觉得沉闷得几近窒息,于是起身对叶菲说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了·"

从咖啡馆出来已是暮色西斜,太阳懒懒的从高楼的缝隙间照下来·天边有好看的火烧云·阳光射在脸上让林晓感觉异样的温暖,近乎眩晕的温暖·

依旧是无处可去,于是只好回家·

回到家打开门,墙上的钟正好敲了7下·钟声在屋内环绕,停留,最后无所踪迹·在黄昏下听起来,空洞而又悠远深长·

按下电话的留言播放·不少人打来过电话,无非是些杂志社约稿之类·突然觉得很烦闷,于是不再管它,脱下衣服进到浴室洗澡·电话留言仍旧继续地播放,一条接一条···最后一条留言,是男友费展打来的·

"林晓,你再不出现,我就去报警·"

⒊似曾识·

权衡再三,林晓决定还是给费展打个电话·虽然自己对这段感情从未有过依赖·

"喂··"

"林晓吗?你在哪?你知不知道你消失了多久?打你电话总是没人接,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费展在电话那头声嘶力竭·

"我···呃···你在哪?南京吗?"林晓一时语塞,于是叉开话题·

"苏州,枫桥,你明天早上过来吧·我接你·"手机信号出奇的好,自己甚至可以听到费展身边嘈杂的人群声,可以听到苏州悠长深远的暮鼓晨钟·

"···好吧,你等我·"在无奈的叹了一声之后,林晓被迫答应·

······

从南京到苏州没有短途的航班,亦不习惯坐火车·那种凌乱嘈杂的环境总是令林晓觉得不适·只好决定,乘大巴前往·

就像自己的所有偏爱一样,林晓喜欢乘这种有着宽大玻璃窗的巴士·或躲在里面看车外的景色一幅接一幅的缓缓从眼前流过,或独自靠在椅背上睡上一觉·不知不觉中就能抵达目的地·没有如乘火车般的人声鼎沸,也没有乘飞机那样沉闷的眩晕·一切都如汨汨流淌的泉,恬静舒适·

清晨的天气有些微凉,高速路上弥漫着薄薄的雾气·道路在雾气中兀自穿插出一条方向来,一眼望不到尽头·两旁是高低起伏的庄稼地,时值9月,恰逢收耕的季节·有三三两两的农民在上面劳作·太阳在天际挂着,间或的露一下头,时而又缩进云里·在潮湿充满烟尘的空气里,摇曳不定·

几个小时便到了苏州,下车,林晓不费什么劲儿的便在站台的人群中看见费展·他正蹲在一根柱子下抽烟·远远的喊他·他便屁颠颠的跑过来·接过林晓手中的包,嗫嚅着想说什么,终究不能出口·林晓见他这样,不免有些心疼,于是开口打破冷场:"带我去吃些东西吧,我饿了·"

费展带她去嘉馀坊吃同得兴有名的汤面·在中生代人群为主的繁忙都市里,这家老字号能够生存下来确有其独到之出·其清淡鲜美的白汤或味道浓重的红汤"浇头面",是不少苏州人必不可少的独特风味早点·

林晓真的是很饿,稀哩呼噜的吃着,竟也顾不得烫嘴·

"慢点吃,慢点吃·哎,你怎么饿成这副德行了?"费展在一旁看着她,不时的唠叨两句,可眼里却尽是疼爱·

一碗面风卷残云的被林晓收拾了,这才抬起头去看费展,这个爱她的男人·缺乏睡眠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略微有些乱,并不油腻·也许是过量的工作让他有些疏于打理,下巴上有一根根新长出来的胡渣,显得蹉跎·

"吃饱了?"费展问·

"恩,饱了,走吧·"

"去哪?"这个男人,有时候总是这么的木讷·

"去你家,我没睡好·"

······

林晓睡觉的姿势有些让人难受,喜欢把头枕在别人的肩膀与脖子间,手脚缠绕·无论何处,无论枕边有人没人,她总是容易被细微的声音弄醒,讨厌那些细碎的声音,因此不愿和碎念一般的人说话·

"林晓···"身边的费展忽然开口叫她·

"恩?怎么了?"林晓,微微睁开眼,听着耳边男人的声音·

"我们···结婚吧·"

"为什么?那不过是一张纸罢了·有爱就够了不是吗?"跟费展在一起,林晓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爱或是不爱·只不过,跟他一起时,自己并不曾有丝毫矫情·紧绷的心总能适时的舒展开来,理清那些一条条,杂乱交缠的脉落·

"我想要一个归宿,也想给你一个归宿·"

"我让你觉得不安全?"

"是的···"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不要说了,费展,我很累,我需要时间·"说罢林晓又把头深深埋进他的颈间,不再出声·两人就这么相拥而眠·

······

"高耸入云的一座雪山,自己和很多人在上面,奔跑,嬉闹着·当中,有叶菲,有费展,还有很多林晓似乎熟识却叫不上名字的人·当中有一个男人,穿着厚厚的黑色衣服,黑发如水·可是林晓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面容·那男人似乎有意一般,总是背对或是远离着自己·于是好奇心理又占据上风···林晓拼命的想去看清那人,可他却更加刻意的回避·自己接近一点,他便退却一点·林晓终于忍不住的朝他跑过去,可他竟然转身就跑,自己亦不放弃的在后面追赶着,两人就这么在雪地里一前一后的跑着···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林晓猛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才发现刚才只是个梦·头微微有些发胀,昏沉沉的·

"怎么会做这样没头绪的梦?"林晓有些奇怪·

翻身从床上起来,在厨房找到费展,他正在给自己做晚餐·穿着宽大的棉质衬衫,随意的套一条松垮的牛仔裤·脸色依旧苍白却很有精神,眼睛清澈明亮·

"费展,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关于什么?"费展回过头来看她·

"梦见自己站在不知名的雪地里,且远方有歌声嘹亮,让我惊奇·"不知怎么提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亦或许无关紧要,不提也罢·

"只是梦而已·没理由想太多·"费展说完转过身去,不再说话·自己亦再找不到话题,于是回到客厅上网·静静的坐在电脑前,调侃着无关紧要的人,码着无关紧要的字·网络,是林晓生活不可或缺的精神鸦片,深入骨髓,无法戒除·

桌面上有个相册文件,"memory"几个字母赫赫入目,又勾起了林微深深的好奇·

扯开嗓门朝厨房里的费展喊道,"你的相片,我看看好吗?"

"好!你看吧!"

照片上的费展似乎帅气得多·黑发如水,眼神清澈·林晓点燃一支烟,静静的阅读这个男人·

就这么翻看着,一页接着一页,可是突然一张照片却让林晓傻掉·因为她看见照片上的自己,和费展肩并肩的站在雪地里·两人笑得很甜,嘴角上扬,露出好看的白白牙齿·

费展从厨房跑出来,大声喊林晓的名字,"林晓,那个相册你别看!你别···"一眼看见林晓正盯着那照片出神,于是他正个人定在那里·

"费展,告诉我·为何我对这张相片竟没一点印象?"林晓缓缓转身问道·

"林晓,有些东西,注定该被遗忘掉·不美好的过去,就让它过去了不好吗?"他长叹一声,喃喃答道·

"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林晓强硬着语气说·

"不,我不会告诉你的·"费展亦同样坚决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彼此对峙互不相让·回忆对于林晓来说,无论美好与否,那都是她的私有品,就如果一件衣服,一双鞋一样·虽然普通,可她不允许它们被别人占有·

"好,你不说,我走·"林晓蓦地站起身朝门走过去·

"林晓,别这样···"费展伸手过来拉她,转身想要挣脱,整个人却被他一把拥在怀里·

"林晓,为何你如此任性?"他将头深深埋在林晓的背后,低声地喃喃自语·"或许,我知道,或许你不爱我,可是你却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林晓,没有你,我会死·"

林晓浑身的的抗拒竟一下子卸去,任由他抱着·闻着他头发里香香的洗发水味道,想着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以来对她点点滴滴的好,心底蓦然生出一缕悸动·她不知那是不是爱,至少,这个男人会令她感到心痛·

于是双手环过他的背脊,附在他耳边细声说,"不,费展,我爱你·"

⒋明嘹·

南京的晚秋总是持续着连绵的阴天·空气中暴露着大颗大颗肆虐的水分子,粘粘的附着在皮肤上,让林晓感觉不悦·

自己依旧写稿,依旧上网,依旧整晚整晚的不睡,大口的喝着浓烈苦涩的咖啡·日子依旧平淡如水,有如墨迹顺着笔尖淡淡的洇开·只是生活中蓦地多出了一个男人,一个被林晓接受的,即将成为丈夫的男人·

林晓依旧躲在家里,成日码着大篇大篇无关紧要的字·闲下来的时候,偶尔还是看那些虽觉无聊但仍乐此不疲的法国电影·费展已从苏州搬了过来同住·生命中本是布满荆棘的一段路,却蓦地生出一段平滑来·突如其来的归宿让林晓感到莫名的惶恐·

十月的最后一天,叶菲打电话过来,说:"林晓,你丫是不是又玩消失啊?我想见见你,明天·"

林晓答应·叶菲虽然霸道,但林晓却不反感·偶尔,她总是会打电话过来同自己闲聊,仍旧是那些细数家珍的琐事,自己也已习以为常的聆听·这个女人,没有缘由的让林晓生出种被呵护的感觉·

第二天的天气居然异常的好,早上十点就阳光明媚的·金色的阳光似乎能够穿透胸膛,抚摸到僵硬的心脏,宛如一次重生·

和叶菲见面的地方是中山路的百盛前面·她居然是开着一辆银色的ben`z过来·穿着一条黑色dior的韩版百褶裙子,上身套一件veremoda的中袖丝缎衬衫,脚上是镶着碎钻的奶白色高跟鞋,垮着lv最新款的包包·这是南京少淑的时髦装束,叶菲无疑毫不费力的加入了·

林晓带她去一家常去的老式咖啡馆·环境是南京一贯的风格·精致古朴的暗红色木质门窗,墙灯是不晃眼柔和的黄色亮光,罩着diy的纸质灯罩·铺着碎花格纹的圆型小桌子,两旁是柔软舒适的u字型的沙发·老板亦是林晓早已熟识了的·看见林晓进来,眯着眼睛冲她们笑·眼神简单而又深刻·

叶菲优雅的在林晓对面坐了下来,竟兀自从包里拿出一包爱思来,抽出其中一枝,笨拙的想要点燃它,居然不会,忘了要吸一口才能燃着,同时就呛住了,眼睛里迸出泪花来,咳嗽不止·

林晓觉得奇怪,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她说自己亦说不清,大概烟能安抚自己,使她安静下来·的确,说起抽烟的原委,林晓自己亦说不清,只觉得细细长长的烟雾在指尖缭绕,袅袅婷婷,妩媚优美·柔软的形体抚摸着内心受伤的灵魂,那感觉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的·其中温柔,难以用语言企及·既是难以企及,于是兀自沉沦·伸手抽出一枝,点着,自己也吞云吐雾起来

服务生走过来,略有歉意地对她们说:"对不起,小姐,这里不让吸烟·"

"为什么不让抽啊?抽烟也是一种生活习惯嘛·"

"不好意思,小姐,这是规定·"

"不合理的规定就要改嘛·"叶菲竟像孩子一般同他争论起来·林晓忙冲服务生直摆手,在点了两杯价格不菲的咖啡之后,服务生终于知趣的走开了·林晓这才想到问起叶菲找自己出来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啊,就是闲得慌,想找你聊聊·还有,我快结婚了·"叶菲边说着边将一张烫着金字的鲜红请贴递了过来·林晓翻开看了看日期,然后随手塞进手边的坤包·

叶菲又开始念叨起一些琐事来·其间她问林晓和费展如何,林晓显得有些不耐烦,摇晃着手,不要说他,不要说他·亦连自己也说不清对费展的情愫·有时候,男人对于女人来说,只是一种习惯·就好像一把每天都要用的梳子,或是平时用来喝水的玻璃杯·仅此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晓掐灭手中的烟头,站起来对叶菲说,我们该走了·

······

在停车场,看着叶菲并住双脚姿势优美的进到车子里去·伸头出来问自己·

"要我送你吗?"

"不用·"

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嘴唇哆嗦了几下,终于开口道,"林晓,无论如何,别把你自己想得过于坚强·"

看着轻捷的车子瞬间消失在街口的转角,林晓转身回家·

再一次和叶菲见面,是在她的婚礼上·

那天的叶菲显得年轻美丽,庄重而典雅·林晓走进酒店的时候,看见她正和一群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说笑着·见到林晓进来,忙过来招呼她·

林晓冲她微微摆手,笑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宴会聚集了南京市的很多上层白领,遍布金融,广告,网络业界等各路人士·一屋子的情色男女,衣着光鲜·

这是林晓第一次见到叶菲提过的丈夫·很成熟老练的男人,眼神深沉而且内敛·也许是经历了太多岁月的摧磨,待人接物显得简单却又不失礼貌·

宴会整晚都在不紧不慢的节奏中进行着,新娘和新郎在人们喧闹的祝福声中拥抱,亲吻·音乐响起,彩带飘扬·一切让林晓恍惚的产生种错觉·觉得自己在一个背景搭得不太地道的电影里·

费展在席间同并不熟悉的宾客推杯换盏,时不时的可以听见他们大声的猜拳,喊叫·林晓对这种人多的场合觉得无聊,于是独自端一盘杏仁甜点,找个僻静角落旁若无人的吃·偶尔瞥见费展邀着一群人冲自己指指点点,亦不发作·任由他去·

从酒店出来已是深夜,街上人丁稀少,静得有些怕人·费展有些微醉,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许多,神经质的说着些杂乱的话·林晓挽着他,习惯性的聆听着·两人就这么静静的走着·

"林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不爱我···你爱的是程枫那小子···可是,我不明白···我到底哪点不如他?难道就连你失去记忆,都抹不去他的影子吗?这么多年了,都抹不去吗?林晓,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林晓浑身一颤!为何这个名字,如此熟悉?

⒌离别·

"你说什么?费展,程枫是谁?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那张雪地里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告诉我,费展!"林晓使劲的摇晃的费展,接二连三的问道·

费展亦察觉自己的失言,埋着头不吭声·末了,抬起头来拉住林晓的手,话里竟带着一丝不舍,"林晓,我们就快要结婚了,不是吗?"

林晓甩开他,独自朝前走去·女人天生的直觉,让她知道这个男人有不少的事情瞒着自己,而这些事情,关乎着自己的记忆·

两人都不甚愉快,各怀心事的回到家·

费展在洗手间里呕吐,翻江倒海般的声音不堪入耳·林晓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着闷烟·突然觉得很是烦躁,倒了一杯冰水走到里面递给费展·

"费展,我不想结婚了·"林晓淡淡的说·

费展蹲在马桶前面,听到她说这话,像被电击到一般,肩膀微微耸动几下,竟没有一如既往的问为什么·很长一阵沉默之后,低声问她,

"认真的吗?"

"恩···"

"让我静一会儿吧,林晓···"费展依旧没有回头·

一向对自己无微不至的费展,一直让林晓留下坚强的印象·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让林晓觉得心疼,心里不免过意不去,遂伸手去扶他,

"难受吗?来,我扶你进房休息吧···"

"求求你让我静一会儿好吗?不要管我!"费展猛地大声吼叫·

于是林晓便知趣的退了出来,然后听到费展在里面发出小声的抽泣···

······

那晚林晓又做了那个雪地里的梦,梦里那个黑衣男子依旧面容模糊,长发如水,飘扬在风里·和上次不同的是,他竟慢慢冲林晓走了过来,脚步轻盈···远处有歌声传来,让林晓惊奇···

林晓再次醒来,已是辰光依稀,四周墙壁黯淡班驳·林晓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头发,心里莫名生出一丝空落·

找遍了屋子也没看见费展,最后看见在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音乐盒,下面压着一封信···林晓好奇,打开·一汪精致的小泉跃然入目,空灵悠扬的音乐声随着汨汨流淌的泉水骤然响起·那一瞬间,泪光浮现,回忆如潮水般静静涌来·她终于记起所有的事情······林晓终于记起这首《neversaygoddbye》·恍若隔世,却又如此熟悉·

林晓: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给你幸福,可是,最终我还是发现是在欺骗自己,也欺骗着你·叶菲说得对,你的幸福,终归要交给你来选择·她一直反对我瞒着你,那些有关我们过去的事情·这是属于你的记忆,我无权剥夺·

我第一次认识你,是十年以前,在藏区的一次登山旅行中·同行的有你,我,叶菲,和你当时的男朋友---程枫·"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这是我跟你的第一句搭讪我们四人年龄相仿,又同样对登山有着近乎狂热的爱·没有几天,我们便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你和程枫,当时在队里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儿·这不仅表现在你们亲密无间的一举一动里·更多的是程枫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我这个旁人都感到惊讶·一个男人,竟可以体贴入微至如此地步·他总随身带着的一个音乐盒,就是我现在放在桌上的这个·里面是你最喜欢的那首歌·《neversaygoodbye》·

你们两的攀爬技术,当时在队里也算数一数二,又仗着年轻气盛,几乎每次冲顶你们两都走在最前面·足足和队伍拉开一,二百米的距离·可是也许是天妒红颜,你们终于在一次登顶中出了事故···

那天清晨,登山队准备起程登顶一座小山峰·可是队伍点名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你们·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我第一感觉便是你们出事了·果然,当我带着队伍找到你们的时候,你俩都浑身是血的躺在一面冰壁下·从现场的情形来看,我猜测你们是提前出发想抢在队伍之前登顶·可是在攀爬这面冰壁时出了意外·冰壁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坍塌了一大片·你躺在离冰壁几米远的地方,头上有一个伤口·也许是被挎落的冰块砸伤的,脸上满是血迹·可是连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你并没有生命危险---那是因为程枫在冰壁坍塌的一刹那将你奋力的推了出来,而他自己,却几乎被垮落的冰棱埋住·

救援队将你们送到医院的时候,程枫已经不行了·因为我从没见过一个人的脸可以苍白到那样·他看着我,用尽力气的指着自己的上衣口袋·我伸手进去,掏出的是那个音乐盒,我明白·他是放心不下你·

尽管边区医院已经尽全力抢救了,无奈伤势还是太重·程枫终于在第二天早上,永远的停止了呼吸·而你却兀自昏迷不醒·医生给你做了脑部ct,说你脑部受了震荡,也许醒后会患有短暂的障碍性失忆,需要留院观察·

队伍耽搁不下来,于是我们便把你留在了当地医院·准备把队伍安顿后再来接你,可是当我和叶菲再赶回来的时候,医生却说说你已转回了南方的医院治疗·

后来再遇见你,已是六年以后了·你果然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对于那次受伤,亦没有了印象·包括程枫·

我恳求叶菲,不要将有关程枫的事告诉你·叶菲不解我为什么这样做·我便说我第一眼看到你便爱上了你,而且程枫也已经不在了·不要再让你痛苦·她默许了·

可是近来叶菲却突然说,要告诉你过去的一切·我不知道是否是我付出得不够,我拼了命的想让你幸福可你总像是烟雾一般摇摆不定,让我琢磨不透·也许,程枫已经如某种印记,深深刻在了你的心底,即便你没有记忆,他仍旧紧紧的系在你的心头,令我无法替代·

叶菲也是心软,她见我痛苦的样子终究于心不忍·她告诉我,会用匿名的方式向你婉转的提起程枫·相信你也已经收到过那些奇怪的短信吧?她说如果你能找回记忆,那么我们让你自己选择·如若不能,那时,我就会让你嫁给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说实话,当我们决定要让你记起一切的时候,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但更多的却是---轻松,因为我再也不用自我交战了·林晓,我爱你·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从没对你说过一句我爱你·可我比任何一个说这句话的人,都要爱你·

现在,我把选择权交回你手上,已经找回记忆的你,还会接受我吗?

我会等,等着你给我答案·

费展·

⒍后会无期·

一个人的日子,对旁人来说是寂寞难熬,可是对于林晓·却是平淡的习以为常,日覆一日·

终于给费展发了短信,"记得《新龙门客栈》里周淮安说给金镶玉听的那句话吗?---"我不像你,有勇气独自面对这片沙漠"·费展,在你爱上我之前,我已经把自己的心裹得很紧了,里面荒芜一片·所以---若我离去,还是后会无期的好·"·

··········

2月的时候,南京的阳光开始明晃晃的刺眼起来·冬季凛冽的寒风也变得收敛许多·街到两旁光秃秃的梧桐树开始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儿·天空中偶尔有飞鸟掠过,发出破空的哀鸣·

春天,又一次在人们的后知后觉中悄然而至·

林晓依旧写稿,上网,依旧整晚不睡,喝香甜的espresso咖啡·只是有时候,她会坐下来静静的想叶菲,费展,还有程枫·想自己生命中的每一个匆匆过客·

除夕的那天晚上,天空中绽开了很久不曾看到过的焰火,姹紫嫣红很是漂亮·新年的钟声响起,人们在祝福声中互相拥抱,亲吻·广场上,有一群群的白鸽飞起来·

林晓站在大幅的落地窗前,看着满城的流光溢彩灯火明灭,潸然泪下·

-全文完-